夏日焰火(帘十里)

他不由翘了下嘴角，冷笑一声, 心想, 孙毅坚知道个屁。
他和周意可是当面说过话的，他们在网上聊天也都特别正常。
只不过这种情况下, 她没反应过来, 再加上他们不是很熟, 打招呼会显得尴尬而已。
赵纪笑了半天，说：“行了，老孙，再开玩笑小心阿焰揍你，你看他脸臭的。”
孙毅坚皮厚，什么也不怕，笑嘻嘻说：“没开玩笑，说正经的呢，你没发现阿焰最近心事重得很么？”
赵纪听完凑过来盯着他的脸，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他抬下巴，把关东煮里的汤汁一饮而尽，快走两步甩下他们去前方扔垃圾。
回了教室后他给孙毅坚使了眼色，示意他闭嘴别乱说。
整个午休，孙毅坚还算道德，没再提一句。
高三的午间不似从前，所有欢笑都是短暂的，人声褪去，满室渐渐安静下来时，他有些混乱的思绪终于变得清晰。
随手翻着书页，握着的黑色水笔在一下一下在指尖转动，笔跌落在桌上时，他不禁垂眸轻轻笑了一下。
她惊愕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
这个午自习他依旧不太能集中注意力，百般无聊地抓着笔，一会看看操场一会翻几页小说，脑海里每一帧画面都是周意。
他知道她周一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只不过没能想起来到底是哪一节。
午自习结束，操场上零零散散多了几个男生，他看见萧宇正向器材室跑去，心中瞬间了然，周一下午第一节 课是周意班的体育课。
他咳了声，看向身边的孙毅坚，尽量维持住平日里的嚣张，说：“喂，我感觉今天有点闷啊，去给我买瓶水。”
孙毅坚刚抄完一首词，嘴中念叨：“第一，我不叫喂，第二，你很拽啊？我凭什么给你买水？嗯？慕容段焰。”
他淡淡提醒道：“周六比赛，你输了。”
孙毅坚大脑短路了一会才想起，“下节课买行不行，大中午的不想跑。”
“随时，当时说好的。”
“擦......行。”
孙毅坚起身，他也跟着起身，美名其曰，有点闷想在走廊上透透气。
孙毅坚看不明白他的操作，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至少从前他从来没在这么热的天下，要在室外透气。
本来周六拿随时随地买水这个做赌注，就是为了能在周意体育课的课前课后找个借口站在走廊上看她，就如现在的借口，他有点闷要透气，要喝水，一切水到渠成。
可真的操作起来，气氛中透着一丝古怪。
他倚靠着一个柱子，让孙毅坚赶紧去。
孙毅坚抓了抓脑袋，长叹一声，麻溜的下了楼。
赵纪闻到动静，睁着惺忪的眼走了出来，没什么力气的往栏杆上一看，被刺眼的阳光一照，眼睛更睁不开了。
他到底是心虚，主动说：“你有没有觉得外面比里面空气好点？”
赵纪看着他，眼里满是十万个问号，他说：“啊，你出来是为了透气？”
“不然呢......你跟出来干什么？”
赵纪笑了下，“看你出来就出来了，想着清醒一下。你知道，嘉嘉有时候情绪会不好，晚上根本不能睡，诶......感觉睡了一个中午还是困。”
他了然。
父母才去世一个多月，他们这个年纪能承受下来的是少数，虽然平日里赵嘉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一到周末或者自己长时间一个人情绪就会涌上来，甚至有点失控。
上回倒垃圾摔下楼大概就是因为这。
这种事情，谁都没办法解决，安慰过几次，再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纪也没想说这些，打了个哈欠，转移话题道：“你让老孙去干什么？”
“买水。”
“哦......早知道，让他给我带片面包了，关东煮吃不饱啊。你饿吗？”
赵纪刚说完，他就看见视野范围内的操场上出现了周意的身影。
她手里卷着一本练习本，慢腾腾地往操场中心位置走，但不知怎么，她忽然转头朝教学楼的方向看了过来。
没等他看清她的脸，她就转了回去，似乎视线环绕了一圈，在随便看看或者找什么人。
他敛回眼，心满意足的勾唇笑，回答道：“不饿，我觉得挺管饱的。”
赵纪略有点不解，“真的假的？我感觉不吃主食下午撑不住。”
闲聊了几句，孙毅坚喘着粗气回来了，把水拍他手里，抹了一把汗，骂骂咧咧道：“买完了，就一回啊，下回我不干啊。怎么中午走一走这么热？你喝啊，不是很渴吗？不是很闷吗？现在，立刻给我喝光！”
“......”
“赶紧滴！”
他无语的笑了一下，拧开瓶盖，敷衍的喝了几口，然后顺着心中所想，朝周意那边看去，她不知道在看什么，像看见了他又像没看见。
孙毅坚眼尖，扯着衣领散热，随意朝下一看便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然后恍然大悟道：“好啊，我说你怎么突然闷，原来是因为妹妹把你的魂勾了到外面啊。”
赵纪也看见了，“下节是那个女孩子的体育课啊。”
孙毅坚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阿焰啊，真没戏，别看了。”
他平静的看着孙毅坚，不过好心情难以掩盖，弯了弯唇，把水扔孙毅坚怀里，嘴上否认道：“打铃了，别老是说那些有的没的。”
后来的一个多星期，他会每天在车站边买早饭，然后等周意的25路公车，把控着距离跟着她身后一起进校园，她没有回过一次头，可能是从来没注意到车站旁有个他。
每一个早操，他都会倚在窗边看她，她总是一会认真一会懒。
中午去吃饭，他没给理由，一到点就会和孙毅坚他们下楼，有时走在她前面，有时走在她后面。
她喜欢吃的东西不固定，偶尔是小摊上的，偶尔是路边小饭店的，有时候吃完饭还会和同学一起去文具店逛一下。
她还去过一次小超市，买了一盒芦荟果粒酸奶，他听见她和身边的同学说，她最喜欢这个口味的酸奶。
他也买了，第一次觉得甜食甜而不腻。
一次又一次的‘偶遇’，孙毅坚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玩笑，他变得愈来愈难否认，很多时候只好扯开话题混过去，脸上的笑也变得越来越难隐藏。
孙毅坚总是说周意眼里没他，看也不看他。
他有过短暂的怀疑，但是他和周意的细节孙毅坚根本都不知道。
比如，国庆时他们线上聊天，约好周六或者周日见面，也许不算见面，但是他们是正常的交流关系，而不是孙毅坚说的那样。
周三下午的那节体育课毫无预兆。
当他得知操场被高二一班和二班的学生用来打比赛后，会见到周意的悸动超越了他一直忠爱的篮球赛事。
满场的人，密密麻麻，操场上气氛火热，孙毅坚和赵纪站在他身边，你一句我一句，激烈地赌哪个班级赢，又说到去年自己班级打比赛时的情景。
孙毅坚感慨时代在进步。
因为去年他们比赛并没有什么啦啦队，班里女生也没人组织为男生加油呐喊。
周意背对着他，正对着班级，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间他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嫉妒。
什么十个三分球，十个三分球很了不起吗？
如果这场篮球赛是他的，他一定不会给对方一个球，碾压对方，拿下一场完美的比分，然后等比赛结束，周意的眼里也许会有对他的崇拜。
周意喊口号时他笑了出来。
真搞不懂，为什么她做什么都那么可爱。
篮球场开始，孙毅坚拉着他说东说西，没一会，赵嘉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赵纪看着只身一人的赵嘉很是担心，说：“你怎么来了？张梦呢，她没陪你吗？”
“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我想晒晒太阳嘛，一个人在双杠那边待得有点无聊，就想过来和你们说会话。哥哥，我口渴了，你能帮我去买瓶水嘛，我想喝茉莉蜜茶。”
赵纪对她一向有求必应，立刻去了小卖部，孙毅坚憋了会尿，实在憋不住了飞速跑去厕所。
他还在看那头的周意，却突然感觉有人拉了他一下，扭过头一看是赵嘉。
因为都坐一个角，再加上她是赵纪的妹妹，平常他们几个走得还算挺近，赵嘉性格也不错，开得起玩笑，也不娇气。
他用眼神询问赵嘉有什么事。
赵嘉想和他说话，但可能是腿受伤了，不方便，把他拉了下来。
她凑在他耳边，带着笑意，说：“你是不是在看高二一班的班长啊？”
他愣了一下，隐藏不住的笑又跑了出来。
他知道，赵纪私下肯定和赵嘉提过，更何况，前两天他们两个还拿这个事情打赌了。
他知道赵嘉是不会乱说的人，可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别听你哥瞎说，你......你也别和别人说，知道了么？”
赵嘉歪着头说：“我也赌了，赌你喜欢她，我没赌错吧？我要是赌对了，哥哥要给我200块。”
“......你们真无聊。”
“你看你，笑成这样。诶，我刚刚看到那个女生也有看你诶......”
他慢慢直起腰，被这一句话戳中了神经，扬眉轻声问道：“真的？”
赵嘉噗嗤一声笑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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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他朝周意那边看去, 想看看赵嘉是不是开他玩笑，他刚刚盯了周意好一会都没见过她朝他那边瞥一眼。
可眼眸还没转过去，赵嘉忽然惊呼出声, 不知是谁走得急撞了赵嘉一下。
出于人的下意识反应, 他扶住了赵嘉。
上次虽然摔得不重, 但赵纪一直很仔细，养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好了点，如果再摔出问题，估摸着赵纪要再头疼一阵。
看着赵嘉别扭的样子，他问了几句, 赵嘉说没事，然后指指双杠那儿。
那边有垫子, 太阳只晒得到一半，又靠着墙，女生上体育课都喜欢坐那边。
赵嘉说：“谢谢, 阿......阿焰, 你能不能扶我去那边坐着？这里人太多了，我还是不在这边了, 张梦估计一会就回来了。”
“行啊, 这里确实人多。”
赵嘉走得很慢, 一步一点点。
可能是不说话显得气氛尴尬，赵嘉故意找了点话题说。
他平常和班里女生交道打的少, 从高一到现在, 一直是这样，也就今年赵嘉和张梦坐在前门后有了点接触。
以前总觉得女生说话声音太吵, 稍微有点什么就一惊一乍, 不过和赵嘉接触下来发现也不都是这样, 虽然偶尔她们也会打打闹闹。
这样一看，他想，怪不得会喜欢周意，她好像无论哪点，都在他的审美标准上。
赵嘉延续了刚才的话题，说：“我听哥哥说那个女生叫周意，成绩很好，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他不太想和她深入这个话题，敷衍道：“没......就意外认识了。”
赵嘉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你别否认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很明显吗？”
“嗯，你在追她吗？”
不知怎么，他感觉自己快装不下去了，比起孙毅坚那种性格。好像和赵嘉交谈很容易袒露心扉。
半响，他告诉赵嘉：“没追，说不清，就这样也挺好。”
到了双杠那边，赵嘉扶着墙，勾了勾头发，说：“你眼光很不错诶，她长得好好看啊，学习成绩还好，如果我有她一半优秀就好了。”
天热，阳光耀眼，他听到身边的人这么认真夸周意，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顺着说：“那当然，她可优秀了。”
后来两天他早上还是能等到周意在六点四十分的25路公车下站，不过中午没再遇到周意了。
为此，孙毅坚又损他，说：“一定是小妹妹发现天天都能遇见你，害怕了，故意错开时间了。”
他不以为然，想着也许是周意有事儿，或者她们去别的地方吃饭换口味而已。
可他们明明约好周末见面，刚刚那个雨中的身影也就是周意，她都从家里出来了，都来到街上了，为什么没有来找他？
上午她一直是电脑在线，是去了别家网吧了？
是不想和他接触吗？
难道真如孙毅坚说的那样，他对她来说很无所谓？
虽然他知道他和周意确实还不算熟悉的朋友，只不过是网上聊过几句，但这样直接被忽视心里还是不痛快。
回忆到这里，段焰盯着周意的灰色头像略感无奈。
而到六点下班，他还是没等到周意。
这一晚，段焰再一次翻来覆去没睡着。
......
第二天周一，雨依旧下着，车站边的早饭摊一溜烟的都没了，段焰撑着伞站在雨中等六点四十分的25路公车。
公车门一开，他一眼就看见周意撑开那把蓝色的格子雨伞，顺着人流汇入雨中，她的装扮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神色有些疲惫。
这一瞬间，他心中的别样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他快步跟了上去。
有几次，他想上去找个借口打招呼，但是一想到周意可能真的不太想和他接触或者其他一些原因，他感觉自己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勇气。
说起来也蛮可笑的，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他第一次没勇气居然是和女生搭话。
段焰一路跟着周意，最后在教学楼的二楼楼梯口看着周意进教室。
段焰到了教室，孙毅坚跟狗皮膏药似的凑上来，兴奋道：“阿焰阿焰，最新消息，月底运动会！”
段焰兴致缺缺，嗯了声。
孙毅坚看了眼四周，凑到段焰身边，关心道：“慕容段焰，你被楚意甩了吗？你昨天烦什么？你为什么把我拉黑？”
段焰握着湿漉漉的伞朝后门口甩，不太友善地白了眼孙毅坚，“因为你太烦了。”
“你怎么这样子，前天还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叫我小烦烦了。”
“你能不能正常点，少看点电视剧？”
“你又不懂了，讲话幽默点才讨女孩子喜欢。”
他真的懒得搭理孙毅坚了，甩完伞，把伞收好往课桌边上的钩子上一挂，没一会地面湿了。
赵嘉转过来收作业，孙毅坚朝赵嘉挑眉，问她：“是吧，男孩子要幽默点才讨人喜欢，是吧？”
赵嘉其实听到了刚刚他们在说什么，但装作没听到一样，带着疑问嗯了声。
孙毅坚知道赵纪都和赵嘉说了，也就不避讳了，问道：“你哥两百给你了吗？”
赵嘉笑了下，“给了。”
“那你哥这次大出血啊。”孙毅坚说着，拍拍段焰大腿，“感恩兄弟给口饭吃，还有啊，昨天说好今天请我吃饭的，别忘了。”
段焰冷笑一声。
孙毅坚：“......你别这样，我问你你又不和我好好说，现在阴阳怪气的。”
段焰：“我说个屁。”
赵嘉拿过作业，低头数卷子，她用余光看段焰。
看着段焰不太好的脸色，结合孙毅坚的话，她现在能确定，那个叫做周意的女孩子也是喜欢段焰。
她不知道段焰和那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也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没有聊天等等。但是段焰喜欢一个人实在太明显了。
他不出操，喜欢在教室里睡觉或者看书，她从前没有在教室窗边看到过他的身影，可现在，有个把星期了吧，每一次都会看见段焰靠着窗朝底下看。
他总喜欢在早上踩点到，可现在都会提早来，孙毅坚他们以为他是坐了别的公车，换了时间，但是她猜，应该和那个女孩有关，也许他们坐的是一班公车，早来的那班车他能遇见她。
他午饭时间喜欢推后五分钟出去，因为不喜欢拥挤的人潮，但现在一到点就会走。有一次她看见林荫道上，女孩走在前面，他们走在后面。
上周三的体育课上，她清楚地看见段焰眼里的变化，他看见那个女孩出现在操场上后瞳仁亮了起来，她看见他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笑起来眼里待着宠溺。
她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段焰，像一只顺从乖巧又跃跃欲试的大金毛。
她忍不住支着不方便的腿脚走过去，支开赵纪等人，从关于这个女孩的话题入手，果然，段焰听到关于那个女孩的东西就变得没办法淡定。
他飞扬的眉眼，开朗的笑容，都是为她量身订做。
他也是第一次脱口，承认喜欢上了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