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往某个方向看了眼,挤出笑来,谨慎开口,“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位大人就不出来看看?”
男人嗤笑,“一个闲人,有什么可看的。”
停了几息,他忽然开口,“听说县里最近来了位贵人?”管事斟酌道:“好像是,据说是什么郡主,县令怕她找上门,主动避开了。”
“郡主?”
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男人忽而一笑,含着浓烈的恶劣之意。
“原来,是她啊。”
火光摇曳,他脸上刀疤似蜈蚣攀爬,阴鸷丑陋。
“哐哐、哐哐——”
好不容易睡着,又硬生生被敲门声吵醒,萧婧华卷着被子坐起,压着火气问:“怎么了?”
箬兰焦急的嗓音自外传来,“郡主,陆大人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萧婧华闭眼磨蹭了会儿,下床披了外衣往外走。
见到正往此处来的陆埕,尚且还有些混沌的脑子一瞬清醒,震惊道:“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脏的跟在泥里滚过的一样。
陆埕在她两步外停住,压低的嗓音含着焦急,“收拾东西,我们连夜走。”
萧婧华蹙眉,“怎么了?”
“城外铜腾山中有人私自开采铁矿打造兵器,我需立即回京上报,此地不安全,你们与我一起。”
开采铁矿、打造兵器。
这几个字在萧婧华脑中回荡,她抿抿唇,“可知主谋是谁?”
想起无意间见到的那人,陆埕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可此时时间紧迫,他来不及与萧婧华解释,摇摇头道:“我们先走,路上再说。”
“我不能走。”
陆埕眉头拧起,“为何?”
“阿瑛也去铜腾山了,我要留下来等她。”
忆起山中另一处爆炸,难不成是谢瑛做的?
陆埕将疑问压在心底,劝道:“谢姑娘身手好,给她留封信,她会明白的。”
萧婧华摇头。
“阿瑛是我带来的,我一定要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见陆埕还想劝,萧婧华高声道:“予安。”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落到陆埕身后,举起手刃劈在他后颈。
他身子晃了晃,被身后的孟年接住。
孟年不解,“郡主?”
萧婧华看着他,“连夜送他回京,不得有误。”
孟年为难,“那您呢?”
“放心。”萧婧华安抚他,“我不会有事,回去吧。”
孟年咬牙背起陆埕,“郡主,您一定要平安无事。”
萧婧华笑了,“去吧。”
他带着陆埕,很快消失在夜中。
身后房门被人推开,云慕筱披着外裳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着夜中飘扬的灯笼。
“现在怎么办?”
“先等阿瑛他们回来。”
萧婧华揉着太阳穴,“天还没亮,再去睡会儿吧。”
“睡不着了。”云慕筱摇头。
“那行。”
萧婧华拉着她坐在院中,“我们一起等。”
坐了不到一刻钟,影六一行人回来了。
萧婧华视线睃巡,没见到谢瑛,心里咯噔一下,“阿瑛呢?”
影六道:“临走前谢姑娘去救了个人,与我们分散了。”
萧婧华面上露出担忧,云慕筱握着她的手,“别担心,她或许只是因救人耽搁了。”
萧婧华勉强定神,“情况如何?”
影六说起铜腾山里的情况,“山中别有天地,一方采矿,另一方打造兵器,看管极严,阶级分明,采矿人不得越过同一矿洞的小管事,小管事上还有大管事,据说大管事上还有两位大人,一人全权负责采矿事宜,另一人刚到不久,应当便是邵嘉扬,不过二人疑似不和。”
萧婧华若有所思,“你们是如何出来的?”
影六道:“属下用他们的火药炸了山。”
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他们一时半会顾及不到城里。
萧婧华松了口气,“下去歇息吧,等阿瑛回来,我们便回京。”
“是。”
影六带着人退下,萧婧华和云慕筱继续等着。
夜色逐渐退去,天边亮起第一抹亮光时,谢瑛回来了。
她背了个浑身染血的人风风火火进来,大喊道:“快去叫大夫!”
动作间,她背上之人露出半张脸。
竟是许安。
萧婧华与云慕筱一同站起,一个去让人叫大夫,一个差人去喊纪淑然。
两人前后脚到达,箬兰与一脸焦急的纪淑然跟着大夫进了屋。
谢瑛松了口气,瘫坐在石凳上喘气。
萧婧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见她没受伤,心里的巨石这才落了地。
云慕筱坐在两人身边,眉心微拧,轻声道:“方才一瞥,忽然发觉许公子与纪夫人,眉眼间竟生得有几分相似。”
“巧合吧。”
萧婧华没放在心上,“待在纪夫人身边久了,总会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她转向谢瑛,“你去……”
“砰——”
府门被人哐当踹响,火把汇成长龙,将整座府邸团团围住。前院喧闹声四起。
“奉曾县令之命捉拿逆贼!里边的人一个也别放过!”
萧婧华霍地站起。
一脸疲惫的谢瑛忽然拍案而起,怒道:“这是要造反吗?!”
侍卫统领赵田带着人退守小院,将萧婧华几人围在中间。
刚歇下没多久的影六悄然无声入了院,带着人蛰伏在屋檐上。
予安觅真不约而同围在萧婧华两侧,谢春也紧紧守着云慕筱,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脚步声似闷雷,身着官服的衙役举着火把进院,让出身后的人影。
那是个一身青衫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白面一般的脸上浮现着笑意,温和看向谢瑛,“造反的,分明是几位姑娘才对。”
他一脸肃正,“几位姑娘潜入庆县,意图谋杀朝廷命官,本官今日,定要让你们伏法!”
“狗屁!”
谢瑛大怒,“颠倒黑白!分明是你这狗官与贼人勾结想要造反!”
曾县令指着谢瑛,怒到指尖颤抖,“你这妖女!竟敢诬陷本官!”
谢瑛还想再说,萧婧华将她拦住,看向曾县令,“你知道我是谁?”
曾县令冷哼一声,“逆贼端王的遗腹子,还不快束手就擒!”
萧婧华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号了。
难不成背后之人,是端王伯伯的支持者?
萧婧华不清楚,可她看得出,面前之人的演技着实拙劣。
她冷声下令,“杀了。”
“大言不惭!”
曾县令怒,“上,拿下妖女!”
衙役们持刀,喊杀着冲进院中。
火光,杀声,血迹。
一片混乱。
谢瑛持枪杀入阵中,枪尖一挑刺穿了一名衙役的脖颈。血液顺着枪尖滑落,将红缨染得鲜艳殷红。
枪风猎猎,所过之处,血流满地。
这些衙役对她来说实在不堪一击,谢瑛看向躲在人后的曾县令,足尖一跃,枪尖在他惊恐的视线中飞跃而来,直抵咽喉。
“喂,你们的县令在我手中,还不快束手就擒?”
少女一声冷喝惊醒了数个衙役,他们不可置信地望着谢瑛,失神间,手中武器被王府侍卫打落,转瞬间便成了俘虏。
谢瑛收枪,拎着曾县令走到萧婧华面前,“婧华,这狗官该怎么处置?”
曾县令吓得面无人色,痛哭流涕求饶,“饶命,郡主饶命,我这都是被人逼的啊,他们拿我全家性命威胁我,倘若我不替他们遮掩,我的一家老小该如何是好啊。”
萧婧华冷冷掀起唇角,“原来,你知道我的身份啊。”
曾县令一顿,哭声更大了,“郡主,琅华郡主,郡主娘娘,我错了,小人将功补过,求您饶我一命。”
萧婧华俯身,“那你说,那山里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曾县令涕泗横流,拼命摇头,“小人不知,每次他们见我时都是蒙着面的。”
“哦?”萧婧华挑眉,“那总该有个称呼吧?”曾县令道:“这、这……旁人都只称呼他为大人,小人实在……啊!”
萧婧华抽出予安腰间长剑。
寒光闪烁,天边大亮。
清亮剑身折射出她此刻的模样。
鲜血如梅花瓣般沾在侧脸,眸中一片冰冷。
不再审问审问?
萧婧华将剑插回予安剑鞘中,抬手抹去脸上血珠,冷静道:“直到这种时候,他仍在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想必也不是诚心求饶,既然他一心求死,我成全他。”
她既这么说,谢瑛也不再多言。
一个狗官,杀就杀了。
云慕筱立在檐下,面色有些发白,“接下来该怎么办?”
手指刚抬起,触及上头血迹,萧婧华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当务之急,是给庆县找个县令。”
话音甫落,房门“砰”地被人推开,箬兰快步跑到萧婧华身边,拉着她上下打量,“郡主,您没受伤吧?”
“郡主?”
“什么郡主?她不是逆贼后裔吗?”
萧婧华安抚拍了下箬兰手背,“我无事,许安如何了?”
箬兰摸了把眼泪,低声道:“大夫已经给他上了药,养养就没事了。”
“那便好。”
萧婧华松开她,面向众多惊疑不定的视线,朗声道:“端王唯有一个世子,已在多年前的大火中丧生,何来的遗腹女?你们是被那姓曾的给骗了。”
“不可能!曾县令怎么会骗我们?”
有个高瘦衙役大声反驳。
萧婧华睨他,目光从人群中划过,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除了方才那个衙役,大部分人皆躲开了她的视线。
萧婧华笑了,“端王伯父是否有别的子嗣,本郡主身为皇室中人,能不清楚?”
“是啊。”
谢瑛“噗嗤”一笑,抱着枪靠在墙上,“恭亲王最是宝贝他唯一的女儿,倘若让他知道你们给他闺女换了个爹,怕不是要气得杀人。”
那衙役神色惊疑,“你、你是恭亲王府的郡主?”
萧婧华瞥他一眼,对赵田道:“将他们押去县衙,先关进大牢。”
赵田恭声,“是。”
“你们留下收拾东西,等把县衙安置妥当,我们即刻回京。”停了须臾,萧婧华道:“让纪夫人也收拾,我们带她一起回去。”
云慕筱点头。
谢瑛抱着枪越过曾县令的尸首,“我和你一起。”
“好。”
萧婧华吩咐道:“影六,把这里处置了。”
影六飞下屋檐,“是。”
除了府门,邻里邻居纷纷开了门,瞧见萧婧华的人压着衙役时眼里流露出惊恐。
唐岚走上前来,惊疑不定,“婧华姑娘,这是……”
“曾县令意图谋害琅华郡主,现已伏诛,诸位莫慌,再过不久,朝廷便会派下新的县令。”
赵田高声道。
“郡、郡主?”
“曾县令竟敢谋害皇室?”
有人悄声道:“他胆子这么大?”
另一人猜测,“怕不是瞧这姑娘生得貌美起了歪心思,踢到铁板了吧?”
唐岚愣了片刻。
她对萧婧华的身份有过猜测,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皇室郡主。
咬了咬唇,唐岚神色有些扭捏,不知是否还该上前。
萧婧华闻声道:“已经无事了,夫人回吧。”
“是啊。”谢瑛劝道:“糖糖还在家里等着呢。”
二人神色如常,唐岚心中稍安,露了点笑,“好。”
前往县衙的路上,那名高瘦衙役一直与萧婧华搭话,“你当真是琅华郡主?”
问了无数遍,萧婧华已经烦了,冷下脸。
高瘦衙役面色讪讪,“我以为你当真是端王后裔。”
萧婧华冷笑一声。
那名衙役赔笑,小心翼翼问:“郡主,我们都是被姓曾的蒙骗了,能从轻发落吗?”
萧婧华总算看了他一眼,“这就要看你可曾跟着他做过别的了。”
到了县衙,一队侍卫押着衙役们去了牢狱,赵田带着另一队跟着萧婧华和谢瑛。
县衙内留守的衙役不多,均被赵田带人拿下了。
萧婧华坐在大堂内,“你们的县丞呢?”
堂下被绑着十来个衙役,垂着头不说话。
萧婧华眸色一冷。
赵田一脚将最近的衙役踹倒,“郡主在问你话。”
那人垂首,战战兢兢道:“我们县里、县里,没、没有县丞。”
“没有县丞?”
萧婧华拧眉,“一个县,居然没有县丞?”
谢瑛一脸匪夷所思,“该不会都被你们县令杀了吧?”
“不不不。”衙役摇头,几乎快把脑袋甩成残影,闷声道:“没杀,没杀。只是让他们待在家中吃喝玩乐罢了。”
这个姓曾的,胆子可真大。
萧婧华冷声道:“去把县丞给我找来。”
赵田点头,拎起地上快要缩成一团的衙役便要转身。就在这时,有个王府侍卫匆匆忙忙跑进来。
“郡主,方才那人跑了。”
“谁跑了?”
萧婧华拧眉。
侍卫喘着气急声,“路上一直问您话那个,他趁我们不注意,杀了人跑了!”
谢瑛猛地站起,英气双眉紧紧皱着,“什么味道?”
萧婧华一凛,快步出了大堂。
鼻尖弥漫着浓烈烟味,抬头一看,西北方向上空黑烟弥漫,隐有火光涌现。
“那边是什么?”
“粮仓!”
赵田脸色大变,“他烧了粮仓!”
“郡主!”
影六仓促而来,嗓音急乱,“城外出现大批兵卒,正朝庆县而来,目测还有半个时辰抵达。”
头顶,黑烟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肆无忌惮地侵蚀着碧色苍穹。
阳光之下,一股凉气从萧婧华后背窜起,直顶天灵盖。
竟然,这么快。
一双温暖手掌将她冰凉的手拢在掌中,萧婧华茫然抬首。
谢瑛紧紧握住她,秀美却英气的脸庞上满是坚定,“别怕,我去守城,你留在城中救火。”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她手中传递过来,萧婧华深吸一口气,摒弃心中骤然涌现的片刻迷茫,重重点头,“好。”
谢瑛对她笑了下,握着长枪,大步离去。
温暖手掌从她手中脱落,萧婧华心中一慌,“阿瑛!”
谢瑛回头,长睫疑惑眨了眨。
心里忽然就安定了,萧婧华对她笑,“万事小心。”
谢瑛眉间笑意如火,大声笑道:“放心,我可是立志要做第二个新昌大长公主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我还要回边关去做我的女将军。”
“好。”
萧婧华沉声,“那我便祝谢将军得胜归来。”
“一定!”
长发在空中飘拂,少女的背影挺拔似松,高大如岳。
萧婧华吩咐道:“赵田,你将所有衙役一并带去守城,影六,随我去灭火。”
“若是见到那名逃跑的衙役。”她眉宇寒凉,“就地格杀。”
“是。”
浓烟四起,影六带着人救火,无数桶水泼入大火中,生起一阵呛鼻黑烟。
萧婧华弯着腰捂唇咳嗽,眼角沁出了泪。
她努力不去听城外震天的杀声,不去想谢瑛此时的情况,与几个姑娘一道救火。
旁边有人提桶跑过,速度太快,险些将她带倒。
一双柔荑稳住她的肩。
云慕筱立在她身后,双眸似水,柔声提醒,“小心。”
放开萧婧华,她轻声道:“阿春跟着阿瑛守城去了,我来陪你救火。”
萧婧华指尖轻颤,“好。”
云慕筱对她笑了声,与她一道抬起木桶。
在暗卫们和百姓的齐心协力下,这场大火总算是扑灭了。
萧婧华顾不上形象,席地而坐,靠在不知哪户人家的墙上喘气。
名贵蜀锦皱巴巴的,她脸上东一道西一道黑灰,娇嫩手心也脏兮兮的,黑中带红,隐隐渗血。
偏头一看,云慕筱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云慕筱抬头望天,喃喃道:“也不知阿瑛那儿如何了。”
暗卫们在火扑灭的第一瞬间便被萧婧华派去支援,唯有予安和觅真守在她身边。
萧婧华拉着云慕筱起身,“走吧,去看看。”
云慕筱点头。
似乎知道出了大事,除了救火的百姓,其余人纷纷留守家中,闭门不出。
晴天朗朗,街上冷清得竟无一人。
萧婧华走过长街,听着城门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咬了咬唇,丢下云慕筱,大步朝前。
“婧华!”
云慕筱面色微变,快步跟上。
萧婧华不知从何处拿来锣镲,狠狠一敲,“哐当”一声,锣声刺耳,从长街传至屋舍。
“庆县的百姓们,我乃琅华郡主萧婧华。今晨,曾县令勾结贼人,意图谋害与我,事情败落后,他们竟公然攻城。”
“诸位可知,那城外的铜腾山,根本就没有什么吃人的山神,那里藏着铁矿,贼人们利用传言,在山中开矿炼铁,行谋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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