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华轻声,“哥哥,不把这件事弄清楚,我寝食难安。”
她抬头,可怜巴巴道:“你不知道,我这阵子夜夜都睡不好,都憔悴了。”
萧长瑾摸着她头,“婧华光彩照人,哪里憔悴了?”
但他也知,这是萧婧华心结所在,若让她郁结在心,早晚闷出病来。
“想去就去吧。”
萧长瑾道:“有件事忘与你说。”
萧婧华还没来得及高兴,闻言疑声,“什么?”
“宣远伯幼子昨日出京,去向不明。孤一直派人跟着,若有需要,只管让人联系。”
萧婧华重重点头,眼睛发亮,“多谢哥哥。”
“和孤谢什么?”萧长瑾笑着点她眉心,“孤再给你派二十个人,以备不时之需。”
萧婧华弯着眼笑,“好。”
和萧长瑾说了会儿话,又和他一道去看望过崇宁帝,萧婧华这才出宫。
送她离开后,萧长瑾回到东宫换了身衣裳,准备趁天尚未黑去见云慕筱一面。
刚拎起食盒,外边有人禀报。
“殿下,陆大人求见。”
萧长瑾眉尾一挑。
这才刚送走一个,又来了一个。
“让他进来。”
把食盒交给钟文,萧长瑾道:“去敬国公府,亲自交给三姑娘。”
钟文:“是。”
萧婧华于两日后出发。
她没惊动人,直接带着箬兰和觅真出府。
箬竹站在院门前送她,“郡主。”
她上前,将手里的东西交到萧婧华手里。
“这是……”
萧婧华低头,目光怔住。
木簪落在她掌心,大概是被人保养得极好,表面光滑富有光泽,顶端雕花似褐色蝶翼。
箬竹道:“虽不知郡主和陆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奴婢希望您此行能找到心中答案。”
她抬起头,双眼微弯,笑道:“跟着心走,随心而行。”
萧婧华手掌收紧,握住木簪,低声道:“好。”
“箬竹,多谢你。”箬竹笑着,“京中一切有奴婢,郡主只管去。”
萧婧华点头,抬手抱了抱箬竹,笑道:“我走了。”
转身时,余光瞥向书房的方向。
这两日陆埕都歇在官署,书房无人。
她垂下眼睫,淡淡一笑,辞别箬竹。
府门前早已停着两辆马车,几十名护卫将马车围在中央,陆夫人站在石阶上,正吩咐人把东西往马车上抬。
萧婧华面含讶色,“娘,不是说不用送了吗?”
陆夫人握住她手,轻轻拍了拍,“这一走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我怎么也得送你一程。我和殷姑做了些好存放的吃食,你带在路上吃。”
萧婧华摩挲她略显粗糙的手,“您怎么又亲自动手?”
“嗐,都做惯了,再说,别人做的哪有我做的味正?”
萧婧华忍俊不禁。
陆夫人也笑,笑完催促道:“好了,快上去吧,别耽搁了。”
萧婧华点头,钻进马车朝陆夫人挥手。
陆夫人道:“去吧。”
直到陆夫人化为黑点,萧婧华才将车窗阖上。
到了城门口,予安蓦地将马勒停,“郡主,是太子和王爷。”
萧婧华意外,“不是都说了不用送么?”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高兴的,跳下马车后直奔恭亲王,欢欢喜喜道:“父王,太子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萧长瑾笑,“当然是来送你。”
恭亲王一脸犹豫,沉声道:“要不还是不去了,寻个人而已,哪用得着你亲自去。”
萧婧华板着脸,“父王,我们不是说好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一见她这样,恭亲王当即败下阵来,“好好好,去去去,想去就去。”
他转头吩咐拨给萧婧华的护卫统领赵田,“护好郡主。”
赵田恭声,“是。”
趁着恭亲王的注意不在此处,萧长瑾替她正了正发间金钗,低声道:“想查什么,只管让他们去,不可以身犯险。”
萧婧华笑,“我才不会想不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呢。”
萧长瑾笑了,“那便好。待会儿在城外……”
顿了顿,他又不说了。
“哥哥想说什么?”
“算了。”萧长瑾摇头,摸了下她发髻,“待会儿你会知道的。”
萧婧华拧眉。
怎么神神秘秘的。
恭亲王转过身来和萧婧华说话,眼见时候不早了,他依依不舍道:“好了,去吧。别耽搁太久,找到人就回来。”
萧婧华点头,“我知道的。”
她上了马车,挥手告别两人。
“父王,太子哥哥,你们快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守门的侍卫放行,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萧婧华趴在窗上往后看。
除了太子哥哥和父王,再没有了其他人。
她说不出心里是何感受,失落伤心,好像都有。
萧婧华关了窗,将一直被她藏在袖中的木簪取出来,垂首看了半晌,闷闷把它丢在一旁。
箬兰想哄她开心,“郡主,奴婢念书给您听。”
“不想听。”
萧婧华恹恹道:“我还是睡……”
她皱起眉,问箬兰,“有人在叫我?”
箬兰侧耳聆听,“好像是。”
开了窗,只见后边一辆马车飞驰奔来,谢瑛穿过车窗朝她挥手。
“阿瑛!”
萧婧华眉间恹色一扫而空,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谢春驾着马车靠近,隔着一队护卫,谢瑛道:“我和筱筱与你一块去庆县。”
往后递了个眼神,她无声道:“出事了。”
在萧婧华开口询问之前,谢瑛飞快道:“落脚后再和你说。”
越过她,萧婧华瞧见靠着软枕睡着的云慕筱,长睫微湿,鬓间也带着湿痕,明显哭过。
虽不知发生了何时,但谢瑛和云慕筱能与她一道,萧婧华还是欣喜的,压下担忧道:“好。”
护卫散开,让谢春驾马走在中间。
队伍行了一段,觅真忽然道:“郡主,是陆大人。”
萧婧华一怔。
亭外杨柳拂风,树下立着两人两马。
为首之人素衫随风轻扬,素簪束发,墨发似锻,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牵着马,静静注视她的方向。
萧婧华未叫停,予安驾着马车向他走近。
她靠着窗,与他目光交汇,谁也不曾挪开视线,就这么安静地来到他身旁。
马车停下了。
陆埕开口,“我也去营州。”
萧婧华撩起眼皮,语意轻嘲,“如此玩忽职守,你的官职不要了?”
陆埕摇头,“陛下派我巡视营州。”
他抬头,直视萧婧华,“你和官职,我都要。”
路过驿站时,朝廷派下来的衙役迎上陆埕。
萧婧华看着跟在陆埕身后那些人,默默想着,没骗她,还真是去巡视营州的。
她阖了窗,也没心思睡了,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对箬兰道:“念书吧。”
箬兰拿起游记,脆生生读着。
听着她悦耳的嗓音,萧婧华逐渐沉浸。
遇见陆埕的所有复杂情绪慢慢退了下去。
可她无法不承认,那一瞬间,她心里是有欣喜的。
晃了晃脑袋,萧婧华强迫自己不再想他,认真听箬兰念着营州风景名胜。
傍晚时分,一行人在县城客栈落脚。
箬兰去和店家交涉,离开前犹疑着问萧婧华,“郡主,要把陆大人他们算上吗?”
陆埕能追上来,她对他的好感又回来了那么一点。
萧婧华道:“官员巡视地方,朝廷又不是不给银子,算上他干嘛?”
“哦哦。”箬兰了然,转身进了客栈。
陆埕在一旁把两人的话听了全程,对孟年道:“先带人进去吧。”
孟年对他比了个手势。
谢瑛扶着云慕筱下了马车。
她精神不济,眉眼恹恹打招呼,“婧华。”
随后便靠在谢瑛身上歇息。
萧婧华蹙眉看着她,对上谢瑛无奈的神色,心里越发好奇究竟发生了何事。
恰有人推着板车路过,上头不知装了什么,一股浓烈的腐臭味蔓延。
陆埕挡在萧婧华身旁,挡住她的视线。
萧婧华瞧他一眼,没拒绝。
她大概猜到了那是何物,如今正值饭点,她可不想待会儿吃不下饭。
箬兰噔噔跑到门口,“妥了,郡主快进来吧。”
萧婧华提步进了客栈。
因着自家郡主挑剔,箬兰选的是县城最好的客栈,干净敞亮,看着就舒适,上菜的速度也是一等一的快。
云慕筱草草吃了两口便上楼歇息去了。
萧婧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问谢瑛,“发生了什么?”
谢瑛举着鸡腿咬了一口,咽下后无奈耸肩,“昨夜钟统领替太子给筱筱送糕点,被我娘撞见了。”
“然后呢?”
何至于让云慕筱跟失了魂似的。
谢瑛看了陆埕一眼,凑近萧婧华小声道:“我娘逼着筱筱隔日去问太子何时给她一个名分。筱筱不愿,两人吵了起来。”
顿了顿,谢瑛语气漠然,“她气在头上,给了筱筱一巴掌,义正辞严说她不配做她的女儿。”
“筱筱伤心极了,连夜收拾了东西。”
萧婧华气愤又不解,“国公夫人究竟怎么想的。”
谢瑛讥讽一笑,“她啊,半辈子都在和表姑比,妙云表妹嫁了长公主的侄子,她就要让筱筱当太子妃,在身份上压她一头。”
“筱筱拧巴得很,分明是中意太子的,可娘这么一逼,她又不愿了。她不喜听娘的话,却又孝顺,什么都不说,就喜欢闷在心里。要我说啊,这次闹出来也不错,省的她闷来闷去,没病都把自己闷出病来。”
或许,这就是云慕筱心结所在了。
“算了,不说她们。”
谢瑛狠狠咬了口鸡腿,“这次出来,我就想让她散散心,那些糟心的事等回京再说吧。”
萧婧华抿唇笑,“好。”
一回神,才发现碗里不知何时被装的满满当当的,陆埕捏着筷子,正给她挑鱼刺。
萧婧华垂首夹了颗鱼丸放进嘴里。
她吃的不多,习惯细嚼慢咽,速度有些慢。等谢瑛吃的差不多了,萧婧华碗里还剩了一小半。
她放下碗,“我吃不下了。”
不去看陆埕,萧婧华转头招呼谢瑛,“咱们上楼吧。”
谢瑛:“好。”
挽了谢瑛上楼,走到半道,萧婧华鬼使神差回头。
陆埕仍坐在席间,拿过她的碗,一点点夹起里边的剩菜吃着。
他不说浪费的话,只默默把她吃不了的吃完。
“婧华,怎么不走了?”谢瑛问。
“没事,走吧。”
咬了咬唇,萧婧华扭头上楼,眼不见为净。
云慕筱的屋子在萧婧华和谢瑛中间,二人进屋时,她正怔怔望着窗外发呆。
见了人,她忙起身,“你们怎么来了。”
谢瑛道:“来陪你啊。”
萧婧华笑,“一个人在屋里也无趣,来找你说说话。”
云慕筱浅浅牵唇。
有谢瑛的场子很难不热闹,加之萧婧华有意带动氛围,总算是让云慕筱脸上露出了笑。
说起边关轶事,萧婧华惊讶,“当真有拿着刀当街追着丈夫砍的妻子?”
“有啊。”
谢瑛干脆道:“那姑娘和她夫家算是门当户对,偏生她那婆母规矩多,整日磋磨她,甚至以她犯了七出之罪为由,要给她儿子纳妾。”
“那姑娘硬气,直接拿着刀架在她丈夫脖子上,说是纳一个她砍一刀。”谢瑛幸灾乐祸地笑,“她婆母当时就变了脸,要把她休出家。”
云慕筱唇畔含笑,“她当即留下和离书收拾嫁妆搬回娘家,还说了不少……”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面色有些不自然。
谢瑛自然而然接话,“说她婆母见不得儿子儿媳和和美美,让想嫁他的姑娘好生掂量掂量,哦,对了。”
她哈哈大笑,“她还说她丈夫不能生,不然怎么她家人丁兴旺,兄弟姐妹足足有六个,嫁进他家门就怀不上?”
云慕筱补充,“她丈夫是独子。”
萧婧华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后来呢?”
谢瑛不屑道:“那老婆子看上的看不上他家,想嫁进门的她又看不上,思来想去,最后硬着头皮想把那姑娘迎回府。谁知道那姑娘已经二嫁,肚子都大了。”
萧婧华噗嗤一笑,“那她前夫不能生一事岂不是被坐实了?”
“是啊。”谢瑛道:“他们一家的名声算是坏了,不过也是活该,谁让他们心肠这么黑。”
谈至半夜,萧婧华索性让箬兰把被子抱来,今夜就在云慕筱屋里睡。
谢瑛熬不住,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转头一看,闭眼睡得正香。
萧婧华本就失眠,如今换了个环境更是难以入眠。
躺在松软床榻间,她往右转,借着月光看了眼闭着眼的云慕筱,小声道:“筱筱,你睡了吗?”
云慕筱睁眼,偏头面向她,同样小声道:“没,怎么了?”
萧婧华向她挪动,轻声问:“对太子哥哥,你是怎么想的?”
云慕筱瞳孔一颤,清丽小脸上满是震惊,仓皇道:“你、你知道了?”
“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萧婧华笑了,“太子哥哥怕我把你吓跑了,一直让我瞒着。”
云慕筱咬住唇。
“若你对他无意,我一个字都不会开口,可你分明是有意的,我便忍不住想为他说句好话。”
从被中探出手,萧婧华握住她的,认真道:“他是个好兄长,好储君,虽不知未来会不会是个好丈夫,但他这人很护短,被他放在心里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
“我给你说个秘密。”
萧婧华小声道:“我有个堂兄,名唤萧长昀,你可知道?”
“谋逆的端亲王的世子?”
萧婧华小幅度点头,“昀哥是我们这一辈最大的孩子,因他不喜小孩,又少年老成,总是板着一张脸,乐宁端和每次见了他就躲。偏生我和太子哥哥粘他,昀哥对我们也十分亲近。”
她目光悠远,陷入回忆,“兵变时我正在东宫,躲在太子哥哥书房里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他说要把昀哥从王府里抢出来。可没等他行动,昀哥已经葬身火海。”
说起往事,萧婧华难得回忆起这个被她遗忘多年的堂兄。
太子哥哥和昀哥自小就忙,忙着习君子六艺,史学传奇,但他们会特意抽时间陪她。
太子哥哥陪她踢蹴鞠,昀哥坐在树上,眉目含着浅笑,手里拿着……
拿着什么?
萧婧华记不清了。
云慕筱怔住,“……他胆子这么大?”
“是啊。”
萧婧华回神,勉强压下心底骤然翻涌而出的哀绪,“我不能保证他会待你如初,但他一定会一直护着你。”
“筱筱。”她轻声问:“和他在一处时,你开心吗?”
云慕筱缄默许久,默默点了下头。
“那不就行了?”
萧婧华笑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世间万物,都不及自己开心最重要。”
云慕筱也笑,眼里似有碎光荡漾,“那你和陆大人呢?”
萧婧华嘴角笑意一滞。
或许人在夜半时分总会有几分感性,她启唇,将她和陆埕这十多年来的纠缠一五一十道出。
“你现在是如何想的?”云慕筱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与他和好?”
“我不知道。”萧婧华摇头。
她茫然,“他为救我受伤,为了不让我远嫁北夷,在擂台上险些去了半条命。他对我笑,对我温柔体贴,事事关怀,我仍会触动。可内心深处又会生恨,恨他那般无情,恨他在失去过后才会珍惜。”
“知晓缘由后,那恨去了一半,可我一时半会儿做不到毫不介怀。”
云慕筱拨开她额上碎发,柔声道:“被心爱之人伤害过,哪能这么快心无芥蒂。”
“就像你问我一般,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萧婧华轻轻点头。
不仅开心,看着他痛苦,她心中甚至有股隐秘的,带着报复的快意。
她不是圣人,真心被践踏后做不到心如止水,云淡风轻地来一句我并不恨你。
相反,她骄纵任性,报复心强,她要亲眼看着他深陷痛苦的沼泽中无法自拔,才能以解心头之恨。
可那之后呢?
心中又生起无边空虚,让她迷茫无措。
“算了。”
萧婧华叹气,“不想了,还是睡吧。”
她偏头看了眼身边睡得正香的谢瑛,无不羡慕,“若是像阿瑛这般就好了,什么情情爱爱的,根本沾不了她身。”
云慕筱忍不住笑,怕吵醒谢瑛,她捂住嘴,用气音道:“快睡吧,明日还得赶路。”
萧婧华点头,缓缓闭上眼。
翌日晨起,谢瑛根本不知这两人背着她互诉了一整晚的衷肠,精神奕奕起身下楼舞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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