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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她幡然醒悟了(折枝一桂)


她轻声开口,“那,就这样吧。”
他们都有各自的坚持,绝不可能为对方让步。
既然如此,不必再为注定无法相守的人心伤。
阿史那苍取下腰间酒囊,拔出塞子仰头饮酒。锋利喉结滚动,喝完,他丢开酒囊,拇指抹掉唇上酒渍。
酒酿哐一声坠地,烈酒的气息在空中散开。
阿史那苍握住萧婧华双肩。
少女还未反应,她整个已经被男人禁锢在树干与他的胸膛之间。
“你做什么?”萧婧华拧眉,“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
“我知道。我只是……”
男人逐渐靠近,埋在她肩头,哑声道:“不甘心。”
萧婧华挣扎的动作停住。
良久,阿史那苍抬头,抓住少女的手腕,一把撩起她的衣袖。
白皙的肌肤骤然暴露在寒冷中,不禁起了一片小疙瘩。
在萧婧华震惊的目光下,阿史那苍低头,张口咬在少女白皙皓腕上。
他咬得极重,利齿好似刺破了娇嫩的肌肤,萧婧华感到一阵疼痛,眼里泛起泪花,刚要叫出声,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知过了多久,阿史那苍终于把她松开了。
萧婧华低头去看,原本光洁的手臂上蓦地多了个牙印,仿佛雪地里无声绽放的血莲。
丑死了!
她正要呵斥,却见阿史那苍拿了瓶药出来,抹在她伤口上。
嗓音又低又哑。
他说:“这样,你就永远也忘不了我了。”
心上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一撞,萧婧华抬眸,怔怔看他。

屋檐上的予安觅真瞧见她动身,足尖轻点,飞身而下。
远处檐下灯笼散发着昏黄暖光,少女的影子影影绰绰,融入黑暗之中,再无法分辨。
有道身影脱力靠在树干上。
陆埕无力看天。
方才那一瞬,她在想什么?
是感动于阿史那苍炽热到毫无保留的感情,还是遗憾他无法为她全然付出?她说,只要他留下,她就嫁给他。
她是真的,对他动心了?
陆埕不知道。
他捂着胸口,脸色发白,只觉得早已痊愈的伤仿佛都在隐隐作痛。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血肉。
他甚至不知道,天亮之后,会不会等到她的退婚书。
阿史那苍放弃了,她,还会嫁给他吗?
身影被黑夜彻底吞噬,陆埕安静地靠着树干。
满身孤寂。
他站了许久,久到衣带沾霜,天光大亮,才一步步,蹒跚着回家。
陆府张灯结彩,里里外外染了喜庆。
孟年急匆匆从门内走出,见了他,脸上焦急化为惊喜,快步上前,“大人,你可算回来了,这一晚上你究竟去哪儿了?”
他往里喊了一声,“夫人,大人回来了!”
连忙扯着陆埕进屋。
陆夫人杀气腾腾走来,指着陆埕张口就骂,“今个儿大喜的日子,你给老娘搞什么幺蛾子?动不动就失踪,这亲还成不成了?别说婧华了,连我都想削你。”
殷姑拉住她劝,“夫人,今天是个好日子,可不能骂。要骂也得等明日去。”
陆旸应和,“是啊娘,还是快让我哥去换喜服吧,再晚些,宾客都要来了。”
此次秋闱,陆旸十分幸运地榜上有名。虽然名次不靠前,但好歹考上了不是?
因此这段时日陆夫人对他格外容忍,强忍怒气没再骂,“还不快让你哥去换喜服。”
陆埕呆怔片刻,冷不丁道:“王府不退亲?”
众人刹那沉默。
好半晌,陆夫人憋出来一句,“你费了半条命得来的婚事,不想着和和美美,反而想让婧华退亲?”
脑子怕不是被门夹了?
看在他今日成婚的面子上,陆夫人没把这话说出口,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陆旸,赶紧带你哥回屋去!”
陆旸收起一言难尽的眼神,“诶。”
陆埕终于反应过来,眼里熄灭的光一瞬亮起。
回了王府,箬竹箬兰齐齐迎上来,面含担忧,“郡主,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萧婧华摇头。
看出她眼中疲惫,箬竹拉住还想再问的箬兰,“奴婢去备水,郡主早些歇息吧,明日得折腾整整一日呢。”
萧婧华点头。
被精心伺候着沐浴后,她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
康郡王早已派人送来安神香的方子,只是不知是否是配香之人不同的原因,总觉得和康郡王妃的有些微不同。
好像香味要淡些。
不过用着倒是挺好。
从床头匣子里取出香囊,萧婧华放在鼻尖轻轻嗅着,闻着熟悉的香味,慢慢睡去。
被箬竹唤醒时,萧婧华很是困倦,总觉得自己没睡多久。
一问时候,果真,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带着烦躁跨入浴桶,萧婧华闭着眼睛打瞌睡,仍由嬷嬷们在她肩上揉按。
“郡主,这……”
嬷嬷迟疑的嗓音响在耳侧。
萧婧华迷蒙睁眼,“怎么?”
嬷嬷小心托起萧婧华的手腕,语调很是谨慎,“这印子去不掉。”
“去不掉就去不掉吧。”
萧婧华心烦,继续闭上眼。
嬷嬷只好继续为她擦洗。
直到被服侍着穿上嫁衣戴上凤冠,萧婧华仍是一副睁不开眼的模样。
早早赶来的谢瑛几人笑话她,“你昨晚上干嘛去了,这么困。”
萧婧华语气颓丧,“你不懂。”
她打了个哈欠,“往日这个时辰,我还睡着呢。”
屋里人越来越多,她勉强打起精神招待。
王府没有年长的女主人,恭亲王只好去请两个妹妹为萧婧华张罗。
文仪长公主与姑母新昌大长公主有几分相似,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在闺中时便备受太上皇喜爱,一来便将事打理得妥妥帖帖。
让箬兰将吃食端到萧婧华面前,文仪长公主盯着她,“吃两口垫垫肚就好,今日忙着呢,可没功夫让你如厕。”
“可是姑母,我饿啊。”
萧婧华哭丧着脸。
“饿也得忍着。”
文仪长公主点她眉心,“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是出了岔子,往日等你回想起来还不得呕死。”
“皇姐说的是,当初我同你姑夫成婚时,他迟了半刻钟才来迎我,我能记他一辈子。”文若长公主道。
萧婧华腹诽,也不一定啊,万一她和离后还会再嫁呢?
不过当着两个姑姑的面,她不敢把这话说出口,默默张唇,被箬兰投喂。
吃了两口,文仪长公主便让箬兰将东西收下。
全福夫人为她绞面梳妆,萧婧华握着喜扇,端坐榻上。
怕她无聊,云慕筱和谢瑛坐在凳上陪她小声聊天。
“婧华,你紧张吗?”谢瑛问。
“有什么好紧张的?”
谢瑛道:“清姐第一次相看的时候可紧张了。”
“那是因为她不知对方的相貌品行。因为未知,难免忐忑。”萧婧华道:“我和陆埕认识这么多年,他长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
谢瑛看了云慕筱一眼,思量着,“这样看来,提前认识好像还不错?总比盲婚哑嫁来得好。”
云慕筱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被你说的如此不堪。”
“实话实说而已。”谢瑛撇嘴。
外头陡然热闹起来,爆竹声中,有人喊着新郎官到了。
一片嘈杂,萧婧华静坐着,耳畔响起一道轻柔祝愿。
“婧华,愿你安乐。”
萧婧华偏头,撞进云慕筱含笑的漂亮眸子。
喜扇遮挡下的红唇弯起,她轻轻点头,“我会的。”
外头起哄声一阵接着一阵,吵嚷中,陆埕终于进屋来。
她听见他和文仪文若两位长公主请安,听见文仪姑姑对他谆谆教诲,听见他朝她走来的脚步声。
“郡主,我来接你。”
隔着喜扇,萧婧华看不清他的模样,依稀瞧见一袭红衣,像极了他高中那年。
骑马游街,意气风发。
她微恍了神,随陆埕走出内室。
到了正堂,恭亲王沉着脸叮嘱陆埕定要好生爱护她,不可让她受委屈。
萧婧华心想,她受过所有委屈,可不就是陆埕给的?
下一刻,便听他坚定道:“陆埕此生,再不负郡主。”萧婧华心下微怔。
恭亲王走到她面前,想摸她头,却又无从下手,只能哽咽道:“记得多回家看看父王。”
从这桩婚事定下起,即便是今日,萧婧华依然没有要嫁人的真实感,直到此刻,看着恭亲王微红的眼,不舍的神情,心中的酸涩骤然爆发。
眼眶发酸,她红着眼,害怕哭腔泄出,紧闭着唇没出声,只用力点了点头。
恭亲王叹道:“去吧。”
不舍转身,直到走出一段,萧婧华仍能感受到恭亲王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她把泪憋了回去。
没关系,等她和离,她就能回来陪伴父王了。
萧长瑾送萧婧华出门,似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他道:“做你想做的,我们一直在。”
萧婧华终于笑了出来,“好。”
送她上了花轿,萧长瑾凝望着吹吹打打逐渐远去的队伍,久久驻足。
有道身影在他身旁停下,少女轻柔的嗓音仿若春风。
“她会幸福的。”
萧长瑾偏头看她。
姑娘肤若凝脂,面带浅笑,似清水芙蓉,不染纤尘。
他启唇,嗓音微低,“你也会。”
男子眉目温和,眼中灼热,云慕筱刺痛似的移开目光,低低道:“我……近日画了一幅画。”
眸底似星河璀璨,萧长瑾笑意灿然,“不知孤可有幸与云三姑娘一同赏鉴?”
云慕筱望着走远的迎亲队伍,回音在空中散开。
“……好。”
萧婧华下了花轿。
进府前,她听见空中苍鹰盘旋发出的唳声。
远处高楼之上似有一道身影挺立,遥遥向这个方向望来。
她停顿片刻。
身旁的陆埕一瞬绷紧。
可她并没有动作,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陆埕松了口气。
陆府内热闹非凡,陆夫人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宾客,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意。
早一步到的恭亲王与她同坐高堂,看着堂内这对新人拜天地。
随着一声“礼成”落下,成京带着禁军进门。
“郡主。”他笑道:“陛下特让奴才为您添妆。”
“玉如意一对,鎏金红宝石头面一套、镶金翡翠镯子一对、白玉龙凤玉佩一对……”
一连串的奇珍异宝从他嘴中吐露,宾客们齐齐噤声。
不禁感慨,郡主可真是受宠啊。
成京收了礼单,笑眯眯道:“祝郡主新婚喜乐,与陆大人白头偕老,恩爱无双。”
萧婧华和陆埕对着皇宫的方向行礼。前者道:“多谢公公,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伯父了,我改日再进宫探望。”
“一定。”
恭亲王请成京留下喝喜酒,萧婧华则是在喜娘的带领下入了新房。
陆夫人早早的备好了饭菜,她饿了一天,早就忍不住了。
谢过殷姑之后便捏着筷子开始用膳。
箬竹箬兰一直守着她,等她吃完,踯躅地不知该去何处。
萧婧华道:“你们也累了一日了,先下去歇息吧。”
二人面面相觑,只好关门退出。
萧婧华打了个哈欠,靠着床柱迷瞪。
她睡得不深,外边脚步声响起时便醒了。
男人缓缓朝她走来,空气中有酒气散开。
萧婧华蹙眉,冷淡道:“此间事了,你我和离。”

红色纱帐垂坠,轻轻落在大红喜床上。
少女一身火红嫁衣,猎猎如薪,凤冠流苏垂在眼前,眸光与珠光相映,熠熠生辉。
她今日的妆极浓,完美凸显出五官的优势,双颊似霞,红唇饱满,美得不可方物。
陆埕看着她,忽地想起一件旧事。
有次他温书温得太晚,当时正值初秋,不甚染了风寒,昏昏沉沉睡了一夜,迷迷糊糊间听见她与母亲小声说话。
“陆埕怎么还不醒啊?这么烫,不会烧坏了吧?”
母亲安慰,“让大夫来看过了,一碗药灌下去,再睡一觉,很快就会好。”
意识一半沉入混沌,一半又清晰地感觉到母亲让孟年给他喂药。
孟年动作粗鲁,他在昏睡中皱起眉头,紧接着听见她小声的训斥。
“孟年,你小心点啊。”
孟年诶诶两声,放轻动作。
喝完药,他又睡了过去。意识昏沉间,总觉得有一只小手在他身上作怪,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碰碰额头,一会儿又去掰他的手指。
玩得不亦乐乎。
等他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趴在他床边睡着的小少女。
十二三岁的姑娘还未完全张开,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略带点婴儿肥,睫毛长翘浓密,像把小刷子。嘴唇微微嘟起,落在腮边的发丝随着她的呼吸起起落落。
一只手虚虚抓着他的食指,力道不大,却让陆埕心间狠狠一颤。
他微动了下,姑娘两道细眉蹙起,缓缓睁眼。眼中朦胧在触及他时烟消云散,化为拨云散雾见繁星般的惊喜。
“你醒了!陆埕,你担心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
“你应当也知,这桩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北夷使臣离京,我们就和离。”
两道声音同时钻进陆埕耳中,一道软声惊喜,一道冷漠疏离。
陆埕垂下眼。
浓密长睫盖住眸底翻涌思绪,他缓缓低声,“好。”
喜床上,少女意外挑眉,抬眼看他。
喜庆红光映入眼中,萧婧华微怔。
印象里的陆埕,平日里穿的除了素色还是素色,玉环配饰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除开他高中那次,这是萧婧华第二次见他穿这般张扬的颜色。
红色喜袍衬得他长身玉立,连带那张清冷的面容仿佛也添了些许温度。玉冠束发,剩下一半如上好的绸缎垂在身后。袖子下的手根根分明,手背青筋隐显。
背后烛光明亮,萧婧华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依稀见那双狭长凤眸里闪烁的微光。
她转开目光,面色稍缓,“多谢。”
这几个月里,陆埕极少得到她的好脸色,沉郁的心瞬间松快了大半,见她头上顶着沉重的凤冠,指尖微顿,忍住冲动,轻声道:“我去唤箬兰箬竹。”
浓稠酒气散去大半,萧婧华终于舒了口气。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取下头上发冠。
没多久,箬兰箬竹领着两名抬水的粗使嬷嬷进来。
箬兰眸子转了一圈,没见到陆埕的身影,满意点头。
算他识相。
箬竹快步走近萧婧华,为她脱去烦琐的嫁衣。
累了一日,把身子沉入温热水中,洗去一身的乏累,萧婧华舒服得不由喟叹。
“成亲可真累。”
箬兰附和,“别说郡主了,连奴婢都累坏了。”
箬竹忍笑。
萧婧华抬起半眯的眼,哼笑一声,“行,你们都累坏了,这个月俸禄给你们翻倍。”
箬兰大喜,“好啊好啊。”
换上寝衣,萧婧华打着哈欠走向床榻。
“扣扣——”
房门忽然被叩响,屋里所有人霎时顿住。
陆埕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
“我……进来拿东西。”
萧婧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床里,箬竹箬兰飞快放下纱帐。
低头瞧了眼胸前裸露的肌肤,萧婧华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住,朝外面喊:“进来吧。”
陆埕推开门走了进来。
透过半透明的纱帐,萧婧华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抓着被子的手逐渐收紧。
到了床榻旁,陆埕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棉被,折返时目光朝下,不敢乱看,低声道:“我去睡书房。”
萧婧华只留了几个粗使嬷嬷在王府守着她的春栖院,剩下的人全被她带到了陆府。
陆府住一家三口很是宽敞,但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便显得有些许拥挤了。
剩下的空屋子不是住进了人,就是堆了萧婧华的嫁妆,除了书房,别处并无陆埕的容身之所。
萧婧华怔愣中,他已经抱着锦被出门了。
少女呆坐了片刻,旋即飞快躺下。她枕着明显是新做的枕头,沉沉睡去。
萧婧华累得够呛,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按理来说,新妇第二日该去敬茶,但她和陆埕着实算不上正经夫妻。可即便如此,面对陆夫人,她始终有几分赧然。
“……娘,喝茶。”
萧婧华还没弯身,陆夫人一把拿过她手里的茶盏,爽快地喝了一口,随后拉着萧婧华在身边坐下,从怀里取出红包递到她手上。
“好孩子,快收着。”
萧婧华微怔,“这是……”
瞥着站在一旁的陆埕,陆夫人道:“不用管某些人,当娘的给闺女红包,这不是天经地义的?”
萧婧华笑了,“好,谢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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