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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她幡然醒悟了(折枝一桂)


“不委屈吗?”
萧婧华不解。
若是她兄长成婚后要把她嫁给一个年纪大的鳏夫,她定会气得闹个人仰马翻,让人不得安宁。
“不委屈。”江妍卿摇头保证,“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萧婧华只好暂时放下忧虑。
“我开了家铺子,应当会在皇伯父万寿后开业,你到时可得来捧场。”
江妍卿笑着应下,“一定。”
说了会儿闲话,初一“哒哒”地跑进来了。
他手里举着一只草编老虎,兴奋地对江妍卿喊:“娘你看,叔叔给我的老虎!”
江妍卿笑着,“那你可有道谢?”
初一点着脑袋,“说了说了,叔叔还夸我是好孩子。”
江妍卿眼里笑意更甚,亲昵地摸他小耳朵。
看江妍卿并无介绍之意,萧婧华心忖,应当是庄子上的下人吧。
她没多问,逗着初一玩,屋内充斥着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
在江妍卿此处住了两日,萧婧华才打道回府。
刚喝了盏茶,夏菱匆匆而来。
“郡主,宣远伯求见。”

她问:“可是因邵世子而来?”
夏菱没去西山猎场,不太清楚邵世子之事,轻轻摇头,迟疑道:“奴婢不知,不过随行而来的伯夫人面色焦急,应当是有急事。”
萧婧华点头,“走吧,去看看。”
夏菱“诶”一声,跟在她身后。
到了前院待客厅堂,萧婧华一眼便见到了掩面掉泪的宣远伯夫人,睫毛被泪水濡湿,不时透出的眸光里含着哀恸。
宣远伯端正规矩地坐在她身侧,闻声训斥,“王爷府上,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待会儿若是被郡主撞见,岂不是丢了伯府脸面?!”
宣远伯夫人捏着帕子捂唇,泪如雨下,“妾身想起远儿,这心里痛啊!”
萧婧华瞧了片刻,倒是有些稀奇。
儿子出事,身为母亲的宣远伯夫人哭得梨花带雨,哀恸悲戚,而宣远伯这个父亲,竟瞧不出半分悲痛,好似失踪的是个陌生人,而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眼尾轻动,萧婧华迈步走入厅堂。
宣远伯眼尖,见一道窈窕倩影出现,当即意识到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琅华郡主,连忙起身,敛衽行礼,“见过郡主。”
宣远伯夫人拭去脸上的泪,勉强收住一脸哀容,期期艾艾站在夫婿身旁,“妾身戚氏,见过郡主。”
视线落在她身上,萧婧华飞快挪开,眉头不觉蹙起。
方才还不觉,此时看见了宣远伯夫人的正脸,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闷,下意识抗拒。
“起吧。”
越过两人在上首落座,萧婧华道:“伯爷与夫人请坐。”
夏菱站姿一旁添茶,刚喝了一口,便听宣远伯道:“我夫妇二人不亲自来,还望郡主恕罪。”
“是妾身央着伯爷走这一趟。”
宣远伯夫人打断自家夫君的话,不顾他的瞪视,含泪的眼望着萧婧华,哽咽道:“妾身想知道,郡主可有我儿嘉远的消息?”
宣远伯攥住夫人的手腕,赔着笑对萧婧华道:“她关心则乱,郡主见谅。”
说着长叹一声,“夫人只生养了嘉远一个孩子,听说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自是心急如焚。若郡主有消息,还望能告知一二,让我们这做父母的也安心些。”
萧婧华喝茶的动作顿住,茶盏后一双凤眸熠熠如星。琥珀色的眸子轻轻一转,她怪道:“本郡主自掉下悬崖后便不省人事,多亏陆大人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小命。至于邵世子,醒来后便不知他踪迹,怕是帮不了二位。”
宣远伯一脸愁苦,“郡主与陆大人皆不知晓,也不知我儿究竟去了何处。”
萧婧华意外,“伯爷去寻了陆大人?”
“是啊。”宣远伯道:“我与夫人先去了陆府,再来拜会的郡主。”
萧婧华颔首。
“郡主就丝毫不愧疚吗?”
突然一声质问差点把萧婧华问懵了,她看向说话之人,蹙眉不解,“什么?”
宣远伯夫人脸上还在淌泪,一双眼似是淬了火,愤怒地迎上萧婧华的目光,恨声道:“远儿是为了救郡主才掉落悬崖,如今他生死不明,郡主竟然还能外出会友?晚间榻上,你能安心闭眼,睡得安稳吗?!”
“放肆,竟然对郡主不敬!”夏菱呵斥。
“你闭嘴!”
宣远伯斥了夫人一声,急忙起身请罪,“还望郡主看在她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饶这蠢妇一次。”
“我说错了吗?”宣远伯夫人哭声哀切,“若非郡主,我的远儿怎么会失踪?!”
“郡主,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你给我闭嘴!”
宣远伯偏头,恶狠狠地瞪她。
宣远伯夫人被他眼里含着冷光的警告吓住了,一时之间意识回笼,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背霎时出一层冷汗,险些瘫软在椅上。
“良心不安?”
上首尊贵的郡主幽幽反问,宣远伯夫人怔忪抬首,正巧瞧见她唇畔尚未消散的冷笑。
萧婧华道:“照夫人的意思,若是邵世子不甚殒命,本郡主还得给他陪葬不成?”
宣远伯夫人吓得脸色苍白。
宣远伯亦是面色大变,忙道:“是这蠢妇不会说话,郡主恕罪,恕罪。”
萧婧华冷呵一声,目光落在宣远伯夫人身上,慢条斯理道:“予安,说起来,本郡主是怎么掉下悬崖的?”
堂外忽然响起一道冷冽女声,宣远伯夫妻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立在门口,音色平稳,毫无波澜道:“就在属下即将救下郡主之际,邵世子中途杀出,险些将郡主拉下马,随后二人一道跌落悬崖。”
“夫人听清楚了吗?”
萧婧华语气温和,“若非邵世子,本郡主大概根本不会出事,我还未追究他之过,夫人倒是质问我来了。”
宣远伯猛一闭眼,扯着面无人色的宣远伯夫人跪下,嗓音里泄出些微颤抖,“都是那孽子犯的错,还望郡主宽宏大量,饶过伯府。”
“伯爷这话说的。”萧婧华淡淡撩起眼皮,“邵世子一人之过,与伯府何干?且他如今不知生死,本郡主岂能再追究?”
宣远伯如释重负,大喜道:“多谢郡主。”
“本郡主乏了,便不招待二位了。来人,送客。”
萧婧华起身向外走,路过跪在正中的宣远伯夫妻时,她往下瞥了一眼,正好捕捉到宣远伯夫人眸里尚未散去的愤慨与怨恨。
她忽然庆幸。
幸好邵嘉远死了,她不会再嫁他。
裙摆飞扬,萧婧华轻快离开。
出了恭亲王府,宣远伯冷漠睨了眼宣远伯夫人,兀自离去。
本来嫡子失踪,他心里难过,谁知他这般无用。
也罢,反正他儿子多,这个没用,还有下一个。
眼睁睁看着宣远伯撇下自己离开,宣远伯夫人红着眼流泪。
在侍女的搀扶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无意间瞥到某处,她眼睛骤然发亮,喃喃自语,“还有希望,我还有希望……”……
乌云蔽月,星光暗淡。
凉风习习,昙华悠然舒展。
长指拨弄着花瓣,揠苗助长,迫不及待想看这月下美人绽放的美景。
屋内漆黑,唯有案上独灯一盏,燃着昏黄的光。
空旷之中,有道男声冷如坚冰。
“上次我就警告过你,别打她的主意。”
男人强硬拨开尚未绽放的幽昙,懒洋洋回道:“这次是邵嘉远自己的打算,和我可没关系。”
“那马是如何发狂的?”
“哎呀呀,被发现了呢。”
男人收回手,望着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昙花,轻声一笑,“可我做都做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喉间发紧,空气快速流失,窒息感令他胸腔发痛,脸色发红。
他抓住脖颈上的手,艰难道:“我、我错了……”
那手微微松开,男人大口呼吸,空气一瞬间涌入,他偏头咳嗽几声。
末了对眼前的人笑道:“你还真是她的……”
黑暗中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男人打了个颤,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不会再打她的主意了,我发誓,这样总行了吧?”
他不怕死地凑上去,语气幽幽转了个弯,亲昵却恶意满满,“……哥哥?”
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屋内灯烛狂舞不止。
有乌云散开,露出一半弯月。银辉似光,照亮一双漂亮又晦暗的眼。
“扣扣——”
外头有人敲门。
“主子,我儿……”
男人不耐烦道:“知道了,会去找的。”
那人说了番话。
男人饶有兴致挑眉,眼里亮起恶劣的光。
邵嘉远虽死,但有些问题仍未解决。
比如,清晨因何发狂?
比如,她看见的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的太子哥哥和陆埕去了哪儿?
邵嘉远费尽心机想娶她,是为了利用她和父王往上爬,那他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人?
萧婧华想不通。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撩开帘帐对外头喊:“箬竹,表嫂送我的安神香呢?”
箬竹匆匆进了里间,“那日郡主配在腰间,回来后便不见了。”
应该是掉落悬崖后弄丢的。
那安神香萧婧华用着还不错,她思忖着寻个日子去问问表嫂,表哥是找哪个太医配的。
“好,你去歇着吧。”
放下帘帐,萧婧华又挣扎了许久,总算是睡着了。
因着崇宁帝寿辰将近,这段日子的京城格外热闹。
铺子里的一切温婵姿都打理得分外妥帖,前两日送了几份胭脂口脂过来,萧婧华试着用了用,效果很是不错,自己留了一份,剩下的分给了箬竹几人。
商量好了开业的日子,萧婧华亲自去请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戏班子,准备在那日好好热闹热闹。
观摩了几日温大掌柜的风采,崇宁帝寿辰转瞬即至。
早在去年,萧婧华便命人准备了寿礼。
和恭亲王一道进宫,她先去了长秋殿,把寿礼送给崇宁帝。
“祝皇伯父天保九如,松鹤延年!”
崇宁帝笑着,“好好好,借我们婧华吉言。”
“皇伯父不打开看看吗?”
崇宁帝上前,打开宫人抬着的箱子。
第一眼见到的,是几只玉琢白鹤,立在松上引颈振翅。
再往下,松山嶙峋,白鹤成群,或在低头觅食,或站在河畔啄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萧婧华接过宫人手里的火折子,点了支香插上。
袅袅白烟似天上悬河,倒灌而下,从松山流淌,延至远方。
香气缭绕,清新而不沉闷,白鹤身处白雾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萧婧华笑问:“皇伯父可喜欢?”
“喜欢。”
崇宁帝爱不释手地摸着顶端白鹤。
恭亲王凑了过来,啧啧称奇,“这鹤一共多少只啊?”
“长命百岁,自然有一百只了。”萧婧华邀功,“这可是我从去年就开始准备的寿礼。”
立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萧长瑾忽然叹了一声,“与婧华相比,我这哥哥很是不孝啊。”
“何止是你。”恭亲王瞬间酸了,“没见你对你爹这般用心。我不管,明年我生辰,就要和这个一模一样的。”
崇宁帝大笑。
萧长瑾笑容温和。
萧婧华爽快答应,“好啊,一定给父王备一样的。”
收了礼,崇宁帝和弟弟说着政事,眉梢还挂着笑意。萧长瑾敛了笑,侧耳聆听。
说的都是她听不懂的,萧婧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自觉退下。
离寿宴还早,她转了转,准备去找乐宁跟端和。
刚走出一段,正撞上阿史那苍。
见到他,萧婧华才猛然意识到,他好几日都没来缠她。
视线一扫,这人今日穿得很是正式,一身胡服衬出肩宽腿长,出众身材,五官俊美,眉目深邃。
北夷使臣跟在他身后,目光敛着,十足恭敬。
目光相触,他对她扬起笑,行了北夷礼,“郡主。”
萧婧华顿了瞬,福身道:“三王子。”
阿史那苍笑容扩大,看了她一眼,步入长秋殿。
萧婧华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一点点拧起。
不知为何,他方才那眼,给了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好像……
有什么关于她的大事将要发生。

乐宁气呼呼地转过头去,不想和她说话。
端和打着圆场,“皇姐方才是在问,哪支簪子更配她今日的衣裳。”
她觑着萧婧华的面色,迟疑问:“琅华姐姐最近可是没睡好?”
萧婧华往梳妆台上投去一眼。
乐宁今日穿着黄丹色襦裙,撘杏仁黄披帛,灿灿如阳,很是明艳。
她在两支簪子中犹豫,一支鎏金凤尾步摇,下坠流苏,款式虽简单,但做工极为精细,晃动间似有金沙流动。另一支镶金牡丹花簪,朵朵牡丹簇拥,富贵华丽。
萧婧华道:“凤尾簪吧。穿得够花哨了,再配一支更花哨的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花蝴蝶呢。”
“说谁花蝴蝶呢?!”
乐宁面色忿忿,却仍把手里的凤尾簪递给了宫女。
萧婧华“切”一声,转而回复端和,“最近是睡得不好,表嫂上次送了我安神香,用着倒是不错。”
“月姐姐什么时候送了你安神香?”乐宁嘟囔。
康郡王妃乃是安贵妃娘家表侄女,她幼时常随母亲进宫探望,与乐宁一贯相熟。
“上次在西山猎场。”萧婧华言简意赅。
乐宁“哦”了一声,随后占有欲十足道:“那我待会儿见了她,帮你问问还有没有那劳什子安神香,给你送一些。”
真幼稚。
萧婧华翻白眼。
宫人为乐宁梳完妆,姐妹三人相携着前往今日举办寿宴的明和殿。
还没到宫门口,便撞见了方才话题的主角。
“月姐姐,明月姐姐!”
乐宁摇摇对前头的人招手。
那二人听见声音回首,见了凑在一处的姐妹三人,纷纷笑了。
还未走近,便听男子揶揄笑音,“难得见你们三人走在一处。玉姿今日竟没惹婧华生气?”
那男子身着碧青色锦袍,长眉偏淡,飞斜入鬓,眉下一双温润桃花眸,生得很是俊秀。
乐宁对他怒目而视,“在表哥眼里,我莫非是河豚不成?动不动就生气!”
康郡王举手投降,“表哥口不择言,是我的错。玉姿当然是漂亮的小公主。”
他看向萧婧华与端和,笑道:“和婧华、庆媛一样,都是咱们萧家最漂亮的姑娘。”
康郡王的母亲文若长公主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并无女儿,他自幼便对两位舅舅家的表妹很是稀罕。
乐宁这才满意。
她看向康郡王妃,“月姐姐,你上次送给琅华的安神香还有吗?”
康郡王妃愣了一瞬,转而笑道:“有的。婧华可是又睡不安稳了?”
康郡王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妻子,闻言疑惑,“安神香?”
“你忘了,你亲自寻太医给我配的方子。”康郡王妃睨了丈夫一眼,“上次秋猎,我见婧华睡得不好,便做主送了她一枚。你该不会不愿意吧?”
这么一说,康郡王想起来了。
前段时日妻子不知何故夜夜惊醒,他特意去寻太医配的安神香。
听着妻子的话,康郡王失笑,“怎么会?婧华尽管遣人去我府上拿就是,或是我回府后抄份方子给你送去。”
“那便劳累表哥了。”萧婧华应道。
“兄妹之间,哪用这么客气。”康郡王笑意温和,面色更是能滴出水的温柔。
乐宁稀奇地瞧了眼康郡王妃的肚子,端和柔声轻问:“离明和殿还有些距离,表嫂身子不便,可需轿撵?”
“不用。”康郡王妃摇头,“太医说,我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到生产时也能顺利些。”
端和点头,唇畔笑意轻柔,“庆媛受教了。”
“也是你心细善良。”康郡王夸赞。
端和腼腆地笑。
又来了。
萧婧华与乐宁齐齐撇嘴。
不想再看端和做戏,萧婧华道:“表哥表嫂,你们慢走,我先行一步。”
乐宁急声,“我也是。”
两个姐姐都走了,端和自然也没理由留下,忙追在她们后头。
明和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
一入殿,姐妹三人默契地分散开,各自去寻自己的小姐妹。
见到许久不见的江念卿,萧婧华问:“就你一人?”
“郡主。”江念卿笑着点头,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轻声道:“姐姐让我给你带个口信,她等你铺子开业再回京。”
萧婧华有些失落,但这是江妍卿的决定,她并不好干涉,只好道:“好。”
虞侯夫人在远处招呼江念卿。
萧婧华远远瞧见她对面的美妇人与她身侧的少年,对江念卿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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