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上也连连称是。
按理来说,昆仑三宫的弟子是不能这般欺负人的,但这男子也知晓自己家的茶楼到处散播人家沈剑君的谣言,就算找上门去也是理亏,便只好灰头土脸地认下了。
妙安总算露出了满意之色:“那就这么说定了,若你敢耍花招,我定让你好看!”
那些个追随着她的小童,也跟着她一同朝男子瞪眼呲牙,虽只是一群孩子,男子却不敢再轻视。
几个孩子往太虚剑川走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街道上也没什么人,但他们却走得大摇大摆,很是无畏,一个个腰间都配着比自己人还高的长剑,这副打扮,就算真有不轨之人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先不论他们能不能惹得起太虚剑川,光是太虚剑川内门弟子便不能被小瞧的,即使这群人只是一群七八岁的孩子。
妙安提醒道:“今日之事,你们可千万不要让我干爹知道。”
“妙安小师姐,”一名小童奇道,“怎么感觉,相较于沈剑君,你好像更害怕小师叔?”
妙安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我干爹本来就比我爹要吓人,我稍犯一点错,他就要责罚我,今日之事若是被他知晓了,他定不会轻饶我!”
其余几人便露出了疑惑之色。
“可是小师叔看起来明明比沈剑君平易近人多了!”
“对呀!”有人附和道,“我们远远看到沈剑君都不敢与他搭话的,但小师叔还经常会与我们说笑呢,好些师弟师妹都说,沈剑君修得一身精纯寒气,看着比崔掌门还要吓人!”
“那都是假象,”妙安无奈摇头,“你们别看我爹表面上那副样子,其实他脑子一直不大好使,像今日这些传闻,我都不敢让他听到的,他若是听说了,搞不好又要躲在我娘的灵位前偷偷哭鼻子。”
“沈剑君竟会偷偷哭鼻子!”众人纷纷大惊失色。
妙安重重哀叹一声:“我五岁之后就没哭过鼻子了。”
其他人便都沉默了下来,他们也跟着妙安一同皱起眉,思考着其中的厉害。
这时又有人忍不住问道:“小师姐,大家都说沈剑君剑术超群,乃是能一剑斩昆仑的无霜剑主,可他平日里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我们也都没见过他出手,他当真那般厉害吗?”
“你们没见过,难道我就见过吗?!”妙安忍不住叫了起来,“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我爹拔剑!我的剑术都是跟我干爹学的!”
一群小孩听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看来,应是沈剑君的剑术实在太高明了,至今为止都没人能逼得他拔剑。”
“听闻越是厉害的人,便越是容易有怪癖,搞不好沈剑君的怪癖就是喜欢哭鼻子呢!”
妙安没吭声,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因为在她看来,她一直都有些怀疑她爹压根就在剑术上一窍不通。
自她有记忆起,她便跟着沈鹤之住在飞泠涧。
那场斩魔之乱她其实不甚了解,只知晓她在那日出生,她娘却死在了那日。
飞泠涧摆着她娘的灵位,她爹那把据说很厉害的本命剑则常年都放在灵位前的桌案上,别说她没见过沈鹤之拔剑了,她甚至从没见过他拿起过那把剑。
她爹每年都会去一趟归墟海,听干爹说,他好像是要去找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仍不会带上无霜剑。
所以对于沈鹤之到底是不是剑术超群这件事,妙安始终都抱着怀疑态度的。
好在她现在已经看开了,毕竟她时常觉得,她爹估计在她娘去世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她一起去了,现在留下来的,就是个不长脑子的空壳。
在她三岁那年,其实发生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
按理来说,剑修死后,本命剑是会飞回剑冢的,但她娘那把止戈剑似是有些古怪,它并不愿认第二个主人,便和她娘的尸身一同被埋在了飞泠涧的后山。
那年又到了她爹跑去归墟的时间,她就去了思过崖,和谢玉舟阮秋楹一同住,可待沈鹤之回来后,却发现她娘的墓遭了雷劈,而埋在其内的尸身和止戈剑都不翼而飞了。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见她爹发那么大的火,也是她第一次在她爹身上见到了活人味。
沈鹤之起初以为此事和赤狐一族有关,他将有苏应寒和有苏濯灵都抓至飞泠涧,还硬生生捏碎了有苏濯灵的一条胳膊,赤狐一族吓得联合其余几个妖族世家,一同包围了望仙道,若非谢玉舟和崔见山在一旁相劝,人族和妖族的大战恐怕就直接爆发了。
后来赤狐族洗清了嫌疑,沈鹤之就又颓废了下去,恢复了那副好像脑子不大好使的状态,给幼小的妙安ῳ*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不过好歹也是她爹,她也不能让别人看轻他就是了,所以像乐宴茶楼散播出的那种谣言,她只能亲手掐灭了。
妙安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还真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
她忍不住道:“要是我娘还活着就好了......”
跟在她旁边的小童同样对当年的斩魔之乱知之甚少,便有人好奇地问道:“小师姐,你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太虚剑川的上两任掌门都姓祝,还是对父女,便被统称为祝掌门和小祝掌门。
小祝掌门因斩魔有功,在太虚剑川内的名望甚至隐隐压过了昔日的祝掌门。
“我娘在剑道上的天赋很高,她心性坚定,修炼刻苦,是继玄微剑尊之后唯一悟出斩魔剑之人。”
“她待人温柔,嫉恶如仇,却也怀了一颗慈悲之心,在昆仑危难之际,是她以自身性命斩魔,而昆仑今日的太平,便是她的一份功劳......”
妙安一边说着,脸上也浮现了敬佩向往之色:“总之,我娘是一个很好的人。”
其他人听罢也赞同地点头。
却也有人好奇道:“小师姐,你都没见过你娘,又怎会对小祝掌门了解得如此清楚?”
“我那不是听我爹说的吗?”
众人说话间,就走至了太虚剑川的山脚下。
远远看去,他们便看到在山门前站了个白衣青年。
如水般的夜色映出了一片霜雪般的冷意。
有人“咦”了一声:“那不是沈剑君吗?”
妙安顿时睁大了眼睛,她连忙和几个小伙伴挥手告别,又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
“爹爹!”还未完全靠近,她就喊了起来。
青年垂眸望来,视线触及到她后,他周身那股冷意也在一瞬间消散。
“妙安,”他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你怎地这么教人不省心,时辰如此晚了还往外跑。”
嘴上虽是指责的话,语气却很温和,他俯下身来,单手将她抱起,妙安就连忙搂着他的脖子赖进他怀里撒娇。
“爹爹不用担心!妙安的剑术已经很厉害了!外面根本没什么危险的!”
沈鹤之轻摇了摇头:“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和你干爹说吧。”
“你今晚课业没完成就跑出去的事他已经知晓了,不久前还亲自追杀来了飞泠涧。”
妙安“啊”了一声,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爹怎么都不帮我打一下掩护!”
“偷偷旷课本就不该,我自不能助纣为虐。”
妙安却在心里“哼”了一声,她想,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她今日可是做了件大事!
若不是她明察秋毫、见微知著,还及时做出了应对,她估计就真顺应外面的流言,被整个昆仑传成是那只九尾赤狐的女儿了。
这个家要是没有她的话,早就散了!
走了一段,妙安突然发现,沈鹤之并未使用御空诀,而是抱着她慢悠悠地顺着长长的楼梯向上。
这条长阶名为登仙路,每名新入门的太虚剑川弟子都需用一双脚亲自攀爬而上。
“爹?”她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抱歉,”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妙安的目光动了动:“是和娘有关的吗?”
沈鹤之轻“嗯”了一声,但他并未多做解释,而是带着她飞身而起,向飞泠涧而去。
等到了飞泠涧时,小姑娘已经趴在他怀中睡着了。
沈鹤之推开屋门,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帮她脱下鞋袜,又为她拉好了被。
睡着的妙安看起来格外恬静,眉眼间便显出了几分熟悉模样,沈鹤之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一时间仿佛陷入了某种愣怔的状态,神情也变得格外温柔,只是那份温柔中又带着一份浓浓的哀伤。
好半晌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关紧房门后,他一转身就对上了谢玉舟的目光。
“她睡着了,”沈鹤之道,“明日再说吧。”
“你就知道惯着她!”
谢玉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沈鹤之却不为所动。
“从前不知你还有如此严厉的一面。”
谢玉舟“哼”了一声:“那是我愿意的吗?就你这副模样,要真把那小丫头完全扔给你,恐怕要被你养出个混世魔头来!真不知道她这古灵精怪的性子到底随了谁!”
沈鹤之好似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笑了笑:“我倒觉得她和云挽的性子挺像的。”
谢玉舟想了想,竟也点了点头:“云挽那副倔脾气,我也懒得说了!”
但谈及此,两人又莫名沉默了下来。
谢玉舟抬眸看去,就见沈鹤之又在发愣。
云挽已经离开八年了,但他还是改不掉这动不动就出神的毛病。
犹豫了一下,谢玉舟道:“要不要趁夜聊聊?”
“聊什么?”
“有件东西我一直想给你。”
两人在唤竹池旁的凉亭里坐下,谢玉舟抬手一拂袖,水面上就浮现出了一朵闪烁着淡淡的灵光的莲花。
沈鹤之猛地瞪大了眼睛,脊背也随之坐直了。
此物名为痴情莲,原是一种很脆弱的灵植,但一旦被有情人触碰后,便会承载着全部爱意,变得坚不可摧,永不腐朽凋零。
过往的记忆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沈鹤之的手指都下意识攥紧了。
“你......去过鬼蜃楼了?”
他终是开口了,声音却有些干涩。
“早去过了,”谢玉舟道,“八年前就去过了,楼前辈将一身大半的修为都给了云挽,在她眼里,云挽与她的徒弟也没什么区别了,八年前的事一出,我便亲自往鬼蜃楼跑了一趟,又顺手带回了这个。”
“楼前辈其实......比我们谁都看得清楚,移情蛊一事她早就猜出了几分,甚至还私下与谢绮眉和扶向柔讨论过。”
“你说什么?!”
沈鹤之一把拉住了谢玉舟的手腕,整个人都隐隐有些发抖。
谢玉舟轻叹了口气:“她将我们几人抓去鬼蜃楼那次就已经看出了几分苗头,只是她并不能确定,或者说她也不敢确定。”
“因为你也知道......解除移情蛊之法只有那一个,相较于解蛊,她觉得让云挽主动放弃你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而且她那时其实也已经猜出了你所中那枚移情蛊应是来自于戮心,是他亲手挖出的那颗属于她的心脏,也是因此,她才将自身修为给了云挽,想让她将计就计,借此时机斩杀戮心......”
谢玉舟道:“希望你不要怪楼前辈不提前说明这些,她那时尚不知戮心的目的,只能做出这个最保守的选择。”
沈鹤之没接话,他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久久的沉默着。
“这些事我本该一早就与你说的,只是你从前状态一直不太好,我怕刺激到你。”
不过现在说出口后,谢玉舟也是有些后悔的。
沈鹤之看起来其实很冷静,但他二人相识多年,他实在太了解他了。
“你也别太想不开,”谢玉舟最终拍了拍沈鹤之的肩,“你现在不是还在等云挽的转世吗?有那只赤狐在,你总会有机会与她再续前缘的。”
他想了想,又道:“赤狐之事,我也抽空去调查过。”
“他们这些妖族的传承一直比较奇怪,像九尾赤狐,他们的血脉并不是靠生育繁衍,而是来自于一棵名为青狐神丘的灵树。”
“他们的子民在出生后便要接受青狐神丘的洗礼,自此才能觉醒为九尾赤狐。”
“血脉斑驳,天赋不高的,便会变成不纯的八尾或是七尾,至于那个有苏濯灵,则觉醒出了千年难遇的天狐神血,所以她在他们有苏狐族的地位其实很高,也是因此才被奉为了赤狐圣女,就连有苏应寒这个家主,论起血脉纯度都得被她压上一头。”
“比较好笑的是,妖族的妖力基本都来自于他们的妖心,所以赤狐一族的神树会自动栖息在血脉最纯正的族人的心脏中,正是这个原因,有苏应寒才不敢让有苏濯灵和人族通婚,因为一旦他们生下了孩子,外族的血脉便会污染到神树,令神树变得虚弱,影响他们狐族的传承。”
沈鹤之的目光动了动,这些事情乃是妖族秘辛,昆仑之中了解的人并不多,想来谢玉舟也是废了好一番周折才打听来。
谢玉舟便笑道:“有苏濯灵的心脏刚丢时,有苏应寒估计以为他们那棵神树会直接转移到别的族人身上,谁知神树竟然跟着那颗心一起丢了,他们赤狐族现在整个族群都在焦头烂额地帮着有苏濯灵找心呢!”
“所以云挽身体和本命剑丢失一事真和那群赤狐没什么关系,有苏应寒将有苏濯灵扔到我们这儿,也不是抱着什么别的目的。”
“他就是单纯地觉得有苏濯灵丢掉的那颗心很可能会和云挽的转世有关,既是希望能借此寻回心脏,也希望我们能看在他们帮我们找回云挽转世的份上能饶有苏濯灵一命。”
谢玉舟忍不住摇着头道:“说实话,我其实不太喜欢有苏应寒,但他这个家主当的,实在是太憋屈了,我要有这么个女儿,我真恨不得把她给掐死,他到现在都还顾及着有苏濯灵的性命呢,真不容易。”
沈鹤之沉默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道:“其实我没想过要与云挽再续前缘。”
人一旦转世,便与变成另一个人没有区别了,经历会变,性格会变,就连容貌也会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
修行之人寿命动辄百年,若强行与已故之人的转世牵扯,其实也算是在搅乱因果。
“我只是......想再看她一眼。”
只要知道她过得好就够了。
谢姨和扶叔又出远门了。
云挽坐在游廊的角落, 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卷轴,一边琢磨着。
婢女们在院子里四处走动,那都是谢姨一只只折出来的纸人傀儡, 从前她还觉得新奇, 如今却只剩下无趣。
她去年就已经及笄,再算不得是小孩子, 她也愈发不甘心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中。
可每当她提出想与谢姨和扶叔一同外出, 见见世面时, 他们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给出的理由也各不相同。
再往前几年, 扶叔总说:“你年纪还太小, 剑术尚还生疏,外面太危险。”
后来, 她年纪渐长, 也将眠雪十六剑摸了个透,谢姨却又说:“外面没什么好玩的。”
云挽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得出来,谢姨和扶叔其实压根就不想让她出远门,至于其中原因,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与她的身世有关。
她自有记忆起,便跟在谢姨和扶叔身边生活,却连他二人的全名都不知晓。
她也曾怀疑过自己是谢姨和扶叔的私生女, 却被谢姨严厉的否决了。
谢姨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的扶叔, 语气不善地警告道:“你可以单独叫我娘,也可以单独叫他爹, 但是你不能又叫我娘,又叫他爹。”
扶叔在一旁笑而不语,云挽便觉得,这两人多半是有点什么的,但应该还没到能生出个像她这么大的女儿的地步。
再后来,她就发现自己一方面竟掌握着来自九尾赤狐的妖术,另一方面又在剑术之道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任何剑谱,她几乎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轻易学会,她想这应当是和她的血亲有关,也与谢姨和扶叔刻意隐瞒她的那些关于她身世之事有关。
相似小说推荐
-
乱世种田养崽日常(穗穗长安) [穿越重生] 《乱世种田养崽日常》作者:穗穗长安【完结】晋江VIP2024-11-15完结总书评数:3140 当前被收藏数:195...
-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辛橙) [穿越重生]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作者:辛橙【完结】晋江VIP2024-11-19完结总书评数:2817 当前被收藏数:10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