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她会被这些阵法阻拦,但当她试探着伸出手时,她竟很顺利地穿过了那一道道浓郁的灵气层,成功进入到了防护阵法内。
石室的门没有关,但其内却是一片幽深,仿佛照不进丝毫光亮。
空气的温度很低,低到云挽不自觉轻轻瑟缩了一下。
墙壁和脚下的地面上都结着一层冰霜,浓郁的寒气几乎瞬间将她包裹住。
云挽不清楚此时的沈鹤之到底是何种状态,但四周的寒气还是让她察觉到了他的失控。
她曾多次接触过沈鹤之的寒气,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其中感觉到了如此清晰的寒冷和棱角。
闭关室内只有一张石床,床上的蒲团中坐了个人。
青年没束发,发丝漆黑如绸缎,垂至了腰间,将他那身雪色衣衫衬得愈发霜白。
他盘坐背对着她,整个人都浸在如雾般的寒气中,像被封存在冰窖中的一尊玉石像,死气沉沉的,仿佛不具任何活着的气息。
云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无措的情绪,也就在这时,那青年竟然开口了。
“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声音也冰寒彻骨,不带丝毫感情,似是要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外,冷硬到几乎让人觉得陌生。
云挽觉得也许自己来得并不是时候,此时的师兄并不想见到她,甚至她的出现令他感到了厌烦,可她踌躇了片刻,却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修士闭关时最为脆弱,所以闭关室外围都会设上严密的防护阵法,即使此处是外人无法轻易抵达的飞泠涧,但竹溪中毕竟还关了个天魔残魂,沈鹤之还不至于托大到完全不设防。
所以她能如此畅通无阻地穿过闭关室外围的禁制,再走到此处,应当是沈鹤之见她来了,所以主动将阵法打开了。
他并非是不想见她......
甚至于,也许他心底是想见她的......
云挽便鼓起勇气道:“师兄......我是想来看看你如何了......”
“我无碍。”
他吐出了这三个字,仍是冷冰冰的,与梦中那个主动亲吻她的沈鹤之几乎判若两人。
云挽却并未退缩:“师兄此时会遭遇功法反噬,是为了给我疗伤,我知晓师兄心中是、是关心我的......”
她深吸了口气:“我心中亦是关心师兄的,所以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是愿意陪师兄修炼情剑的......”
“可是我仔细想过了,”她又道,“此法仍只是治标不治本,甚至会让我们一同被困在此处......我其实并不害怕被囚禁于此,更不惧无法成为太虚剑川的掌教,我本便不曾贪图过掌教之位......”
“......师兄曾救我于危难,又护我性命、免我遭他人欺辱,于我有知遇之恩、兄妹之情,即使为师兄牺牲自由我亦无悔......”
“只是,我不能让掌门令被旁人拿走,因为我不能将师兄的性命交予他人之手,我必须要成为太虚剑川的掌教,唯有此法才可令师兄所受的伤害降到最低......”
云挽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语气却变得更加坚定:“师兄,我这么说也许有些不自量力,但请你再等一等,等我变强,等我当上掌门,等我寻到消除厄骨之法,我一定会努力地、拼尽全力地、不惜一切代价地将你从这座牢笼中救出......”
“在此之前,我不会离开飞泠涧,也不会离开师兄,我愿意陪着师兄一起守护厄骨。”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青年便转过身来看向了她,只这一眼,云挽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鹤之,因他额间的那枚本该是银霜之色的寒阙诛心印此时竟变成了一片赤红,仿佛最炙热的火在滚烫地燃烧,又好似浓郁的血色浮动流淌,将所有冰雪消融,令他的五官看起来也艳丽如妖鬼。
云挽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突然就彻底明白了那时在那个荒诞的梦境中,他亲吻她之后,那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的血色到底是什么。
也是因此,他那时才会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他并不希望她看到他现在这般模样。
所以今日她来寻他,他才会一直背对着她。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放她进来了,他应当是想见她的......
此时他正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也仿佛被那一点猩红之火烧热。
云挽就听他说:“好,我等你。”
“但是在此之前,你可以随时选择离开......”
那日之后不久, 沈鹤之便从闭关室出来了。
他额间那枚寒阙诛心印则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银白之色,再没了那鬼魅妖异般的艳丽,如霜似雪, 仿佛将所有的冲动和失控都冻凝成了最坚硬的冰, 令人再难捕捉到他的情绪。
就像谢玉舟说的那样,向来只是情难自抑, 若当真是动了情, 无情道带来的反噬便会汹涌难消;但如果只是生了欲念, 那份冲动便可被理智重新压制。
云挽倒不觉得失望, 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思考师兄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
她又开始了在无涯峰修行的日子, 重新变得忙碌了起来。
云挽将忘悲剑从剑山秘境中拔出之举, 可谓是震惊了整个太虚剑川,据说崔见山听闻这件事后气得将珍贵的玉髓茶壶都给摔了, 不过这也只是师姐田知渺偷偷跟云挽说的小道消息, 是否准确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云挽偶尔在无涯峰遇上前来授课的别叙时,这位二长老看她的眼神是不怎么友善的,他的目光第一次扫过她佩在腰间的忘悲剑时,甚至都没忍住黑了脸。
毕竟那日在剑冢拔剑时,是他亲口否定了云挽的天赋, 暗讽她是毫无资质还不知努力的废物,如今云挽却从剑山秘境中拔出了忘悲剑,可谓是狠狠打了他的脸。
云挽在宗门内一时风光无限,好些师兄师姐都主动跑来与她结交, 她却在思考另一件事。
她在想,她拔不出剑冢中的剑, 却能成功令忘悲剑认主,难道真是芙蓉说的那样, 是因为剑冢里的剑怕她吗?
为了弄明白这点,云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在无涯峰修行,就是泡在藏灵峰内翻阅各种典籍。
可惜她并未找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只在这番大浪淘沙下,寻到了一个与她相似的情况,但也只是相似,细看下来却又完全不同。
那书中说的是那位昔日的玄微剑尊,说他初入剑冢拔剑时,引得天地突生异象,原本剑气蓬勃的剑冢骤然寂静,万剑噤声不敢发,而就在这时,原在千里之外的无霜剑却破开虚空,从天边降来,落入了他手中。
据说在那之前,无霜剑从未认过主,常人也无法驯服它,连带着进入它剑气范围内的其他灵剑也会收起灵气、跌落在地,因此无霜剑亦有万剑之王的称呼。
后来,玄微剑尊也带着这把无霜剑名震整个昆仑墟,那时他风光无限,修行之人无不听说过他的名头。
昆仑墟的剑修很多,但其他厉害些的剑修也只会被称为“剑君”,唯有玄微剑尊乃是众人认可的剑中尊者,被推举为了昆仑魁首。
所以云挽并不觉得自己遇到的情况和当年的玄微剑尊是一样的,她虽不认为自己的天赋很差,但也不至于高到那种程度,更何况她如今的成就,也是她努力得来的。
听闻那位玄微剑尊在剑道一途上的天赋极高,天下灵剑无不对他俯首称臣,因此任何剑修在他面前,都只能居之其下。
可惜后来天魔出世,玄微剑尊为保昆仑根系,不得不耗尽一身精血,施展出斩魔剑阵将其诛杀,而他的修为和那把神乎其神的本命剑也随之被沈鹤之继承。
记载着这些文字的典籍被放置在了藏灵峰灵气最稀薄的角落,其内对于玄微剑尊的夸张描写令云挽觉得这本书不太像“典籍”,反而像本打发时间用的话本读物。
书中记载的有关于玄微剑尊的事,云挽倒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过许多次了,只是有些细节稍有些出入。
沈鹤之得了玄微剑尊的修为,并继承了无霜剑一事,昆仑墟众人皆是知晓的,但天魔并未被完全消灭,还留有一段厄骨被封存在沈鹤之身体中便是一件隐秘了。
为了避免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只有昆仑三宫的掌门长老和一些世家宗门的管事知晓,云挽手中这册典籍中同样没有相关记录。
不过书中倒是提到了沈鹤之,只是对于沈鹤之的描述却处处都在贬低,说他虽得了玄微剑尊的修为,又认了无霜剑做本命剑,却比之当年的玄微剑尊差远了,既没有令万剑臣服的本领,也没有剑出昆仑的志气,学不会斩魔剑阵,抵抗不了魔族,成日憋在望仙道,守着太虚剑川不外出,无霜剑在他手中可谓是暴殄天物......
云挽越是看,眉头就皱得越紧,最后她“砰”地一声合上书,脸上也流露出了些许生气的表情。
她向书册的封皮看去,就见这册典籍竟然叫做《斩魔阵图详解》,而落款处的作者名则是“谢绮眉”。
好熟悉的名字......
云挽反应了一下就想了起来,昆仑三宫中的星机宫宫主便叫做谢绮眉,听闻此人因擅长占卜算卦之道,且不愿随意给旁人卜卦,所以行踪不定,轻易不会被人找到。
只是......云挽手中这本书很明显是手写出来的,应当只此一本才对,谢绮眉所在的星机宫位于十万八千里外的垂仙洲,她所写的书怎么会出现在太虚剑川的藏灵峰内?
云挽想了想,又重新将书册翻开,这册书因是手写的,内容不算多,只有寥寥几页,她刚刚基本已经将内容都看完了,只剩最后两页还没看。
当那两页在云挽面前展开时,她却愣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并未写字,而是绘制了两道剑阵图,绘制得非常详尽仔细,云挽一眼望去便瞬间被其中的奥义吸引了注意。
左侧的剑阵标注着“斩魔阵”的字样,而右侧的剑阵下方则写着“换命阵”三个字。
这两道剑阵初看构架极为相似,但其能发挥出的作用却完全不同。
前者可斩断魔脉,将汹涌澎湃的魔气逆转为灵气,从而诛杀最凶戾的妖魔,正是当初的玄微剑尊对抗天魔时所用。
而后者则顾名思义,换命换命,便是以命换命,仙将堕魔入魇之人诱入阵法中央,再借剑阵之效,将其周身魔气与施术者经脉中的灵气互换,用一身灵气渡其身净其魂,从而逆转堕魔的进程,使那堕魔之人重新恢复如初。
这两道剑阵皆是对抗魔所用的,只是前者是诛魔,后者却是救魔,不过两道阵法都需以自身精血为引,就像昔日的玄微剑尊那般,一旦剑阵完全施展而出,全身的精血便会瞬间被阵法抽空,而施阵之人也会在不久后因灵气精血枯竭而身死。
只是......
云挽觉得奇怪,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人用这以命换命之法去救魔......”
她说完之后,却又恍惚间猛然一惊,莫名就想起了当初在雪魇秘境中做的那个梦。
梦中她所使的那道可驱散魔气的净尘咒印却有此物,正被记录在藏灵峰内。
只是那样的咒印只能针对刚受魔气侵染、堕魔进程不深之人,一旦完全被魔气污染,彻底入了魇,那净尘咒印便不再奏效了。
但这册书页上所记载的这道“换命阵”却并没有这些限制条件。
在云挽所了解的知识中,修士一旦入堕魔,便彻底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换命阵这种东西更是匪夷所思至极,她闻所未闻......
她思索间,一些很细碎莫名的念头突然就浮现而出,细碎而惊人,令她不敢细思,可她却还是下意识将书页上的那两道剑阵一寸寸描摹入了脑海,记下了每一处细节。
她如今修为不够,自是无法施展出这两道剑阵的,她也不知自己是否会在未来遇上能用得上的机会。
只是当她将剑阵完全记下后,那册《斩魔阵图详解》竟突然在她手中自燃了起来。
转瞬间,书页便连带着其上的文字完全化为了灰烬,云挽不禁怔在了原地。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仿佛这册存放在藏灵峰角落里的书,是专门在等着她的到来,等她来将书中的内容看完,将那两道阵法习得,然后便彻底消失,再不给第二个人阅读它的机会......
云挽解释不清这种感觉,她也知道她不会得到答案,藏灵峰内的很多事情都只能用“机缘”二字来解答。
只是那两道剑阵图却像两道轻易无法消除的伤疤,留在了她心底,让她时不时就会突然想起......
......
自沈鹤之出关后,他便不再如之前那般躲着云挽了,甚至于云挽偶尔会觉得,他不禁不躲着她了,还在一步步地主动向她靠近。
云挽倒仍是早出晚归地前往无涯峰修行,但她晨起出门时,夜间归来是,都会在飞泠涧遇上沈鹤之。
而某次她在课业上遇到难题,正准备用传音石联络谢玉舟询问时,沈鹤之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云挽吓了一跳,沈鹤之却伸手将她掌心那枚传音石拿起,问她:“为何舍近求远?”
云挽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道:“什么舍近求远?”
他便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语气幽幽地道:“为何不来问我?”
云挽仍未反应过来:“可是师兄平日繁忙,我不好打扰师兄。”
沈鹤之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现在不忙了。”
他的确不忙了,且好像突然清闲得莫名其妙,总在云挽意想不到的时间在她面前闪过,令她一时都有些不适应了。
以往到了每月三日的休沐日,云挽都会提着剑到处寻人比试,但这日云挽又提着剑准备出门时,沈鹤之却将她叫住了,陪着她在飞泠涧对了一整天的招。
第二日和第三日仍是如此。
云挽大概看出了沈鹤之的意图,却仍并不敢主动去叨扰他,于是每当休沐日时,她几乎都会拎着剑被沈鹤之堵在飞泠涧的入口处。
他并未多做解释,却好像铁了心地要往她面前凑,有时甚至会让云挽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沈师兄的确不再躲着她了,她却又开始躲起了他。
这感觉很奇怪,她常常生出一种被他追着跑的感觉。
但若是真要说起来,师兄却也并未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更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那枚寒阙诛心印还是如霜雪般洁净纯白,两人也仍是普通师兄妹之间的相处,但细细品味来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这日云挽结束了一整天的修行时,无涯峰已陷在了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她正疲惫地拖着步子走着,身旁的周晴便轻轻推了她一把,小声道:“你师兄又来接你了。”
云挽闻听此言,整个人都站直了,她连忙向无涯峰的峡谷入口看去,果然就望见了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他站在那里显得极为扎眼,此时又正值无涯峰人多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弟子都不禁向他投去了目光,不少人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太虚剑川内的弟子本就很多人将沈鹤之当作榜样,因此他只要一出ῳ*现在众人面前,便会吸引所有人的注视。
云挽却并不喜欢这种关注,她硬着头皮走过去,低声问道:“师兄怎么又来了。”
沈鹤之轻“嗯”了一声:“下午去了趟藏灵峰,离开时天黑了,想到你还在无涯峰,便顺道来接你回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招来了飞剑,神色如常,云挽却知道并非如此。
因云挽从剑山秘境中拔出了忘悲剑,她在太虚剑川内一时名声大噪,除开想与她结交的,不知为何还冒出来个向她献殷勤的师兄。
她只知晓对方姓钱,是三长老门下的亲传弟子,平日里也听旁人喊过这位“钱师兄”的全名,但她没怎么认真听,也不太感兴趣,所以至今连人家的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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