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得到了安抚,或许是梦里不再伤心,庄篱不再抽泣,安稳不动了。
三曲坊,小楼上的琴声越发轻柔。
沈青看着竹笼中的蝴蝶,眼神忧伤。
竹笼里蝴蝶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拉开,一个中年美妇走进来。
虽然脸上带着醉意,但双眼明亮有神。
三曲坊留香院的黄家娘子,在达官贵人中是游刃有余的人物,此时却神情紧张。
她紧张地问:“大郎君,今晚,我们的客人真会来?”
沈青看她一眼,说:“你说错了,不是客人,应该说久别重逢,大梦初醒。”
说罢低下头看着古琴。
“阿蝶,这个梦你做的太久了。”他轻声说,“你还记得你从凌烟阁上飞下来吗?你记得你飞下来后,梦到了什么吗?”
他手指抚动琴弦,琴弦拨动,但琴声突然消失,室内宛如变成了虚空,虚空中有声音回荡。
“你梦到你是一个可怜的小姑娘。”
“你生而不祥,亲人遭到劫难。”
庄篱看远处那片星光,耳边似乎有声音念念。
去那里能知道自己是谁。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当然知道她是谁。
她是卖身给庄先生和庄夫人的……
庄篱张张口,似乎有什么念头要冒出来,但又突然被抹掉。
她是……书院里掠过的一只飞鸟。
飞鸟越过林间,向西边飞去。
庄篱的视线里陡然变得虚浮,脚下不再是坚实的青石,而是起伏的山峦大地。
飞鸟也是会累的,她飞的越来越低,噗通一声落入一条河水中,然后猛地跃起。
她是……一条河鱼。
河鱼奋力的攀游向西,弯弯曲曲,大河小溪,直到她撞进渔船上睡觉的渔夫梦境。
渔夫将船摇到一座的码头,看着无数人涌来抢购,高兴的大笑,将一筐一筐的鱼送给民众,换成一筐一筐的钱。
她是……一匹驮着驿兵的快马。
快马加鞭奋力地向前方的城池奔去,快点,再快点,城池越来越近,她能看到城门前乌泱泱的兵卫。
“……圣旨下,白循勾结蒋氏祸乱,即刻斩首示众——”
耳边响起驿兵的喊声。
庄篱猛地剧烈吸气,她是白循的——
但就在此时,耳边喊声顿消,取而代之的是女子的喘气声。
是,她的喘气声?
庄篱伸手按住心口,心跳的很快,快到宛如两个心。
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心?
有声音在耳边喊。
“娘娘,快醒来了,这是梦。”
娘娘?梦?
庄篱只觉得眼前飞旋,远处没有了城池,而她就在城池中,身边也有兵卫,兵卫,太监,宫女,乱乱,到处都是哭声喊声,四周烟火缭绕。
这是哪里?她是谁?
“娘娘,您快走——”
有人冲到她面前催促,想要拉着她走。
她才不走。
她站在原地,挺直脊背,俯瞰着眼前。
她能看到高大的城墙,如蚁虫奔走的人群,她还看到身上华丽的衣裙随风飘荡,露出赤裸白皙的脚。
她的脚踝上系着一串红宝石。
璀璨耀目。
“蒋眠儿——哪里走?”
有声音从后传来。
蒋眠儿?
这是在喊她吗?
她忍不住要转过头去看,似乎有无数的记忆如潮水般喷涌,只待她一回头,就将她淹没。
但就在此时,耳边又有一声喊来。
“白篱!”
同时有人抓住了她的脚。
冰凉,旋即灼热。
庄篱宛如瓷瓶般碎裂,下一刻又凝聚成形,耳边没有了嘈杂,眼前也没有烟火缭绕人声鼎沸的城池。
她还站在大街上,梦境昏昏,寂静无声,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素淡的寝衣,脚上穿着绣花软鞋。
脚踝上没有红宝石,但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那只手从暗夜里伸出来,紧紧抓住她的脚。
真实的手,抓住了虚幻梦境里的脚。
绷一声。
手从琴弦上弹开,拨动的古琴恢复了安静,无声也不动。
沈青神情有些愕然。
“大郎君——”耳边响起黄娘子的惊呼,“蝴蝶,蝴蝶不动了——”
白篱一动也不能动。
那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脚。
力气并不算是多大,只是这是真实的手,抓在她虚幻的脚上,宛如一把火钳。
白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点燃了。
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以往都是她碰触真实,真实从来都看不到她。
这个人怎么做到的?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个人喊,白篱。
整个京城知道她叫白篱的只有周景云吧。
而且周景云也从不这样称呼她。
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是谁竟然认得她?
这不可能。
没有人能认出她的相貌。
庄篱低下头,沿着手看到一个匍匐在地上的人,宽大的斗篷遮盖住了身形,她俯身侧头,看到一张发青的脸。
虽然面色已经发青,但眉眼依旧俊美,让人看得不由微微一怔。
当然不是因为美貌,而是认识。
上官月。
上官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跌倒的。
当曲童一扬手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人还有后手,他放开为了救他命而死的瑞伯,拚命地向前跑。
他不是不管不顾贪生怕死,他是不能让护着他的这些人白死。
但是,终究是没逃开。
他听到自己摔倒地上的声音,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天地间变得安静,唯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缓慢。
哎,他终于也要死了吧。
那个曲童说他有亲人他没办法,他只能来杀他。
而他呢,没有亲人了,他的确是该死了。
上官月视线里是一片昏暗,人死了后,就生活在这样黑暗里吧,要不怎么总是说黑夜里遇到鬼呢。
他小时候是很怕黑的,瑞伯当初被选来就是晚上给他作伴的。
他睡着了,身边的人不能睡,否则就大哭大闹。
瑞伯就跪坐在床边一夜一夜的陪着他。
哎,他真是个骄奢又可恶的小孩子。
谁想到怕黑的小孩子长大后,却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呢,他会巡游在夜色里,看着黑黑河面,盘踞的城池。
其实这样想的话,死了跟活着也没什么区别,而且,死了能跟父亲母亲团聚。
可是,万一世上没有鬼呢?
死了也见不到父亲母亲。
真的不甘心啊。
他真的不想死。
为什么他就该死呢!
他忍不住想向前爬,但感觉用尽了力气,却只不过是伸出手,身子动都没动一下。
他的力气又散去。
罢了,这就是他的命吧,他本来早就该死了,和父亲母亲死在大火里,是母亲把他送出来,是上官驸马接过他,让他活下来。
活下来的这个人是他吗?好像也不是他,是上官月。
他都忘记他的名字了。
他伸出的手在地上缓缓地描写。
忽地他闻到了香气,熟悉的,也曾经以为是幻觉的香气。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一道身影,有人正走过他身边。
上官月头侧贴在地上,向上看去,夜色昏昏中一个少女,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太清面容,但他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在梦里掐过他的脸,监事院送来的缉捕文书上,被诛杀的白循的女儿。
上官月猛地将手伸出去抓住她的脚。
“白篱!”他喊道。
途中闲谈
写到这里了,故事的旅程也走了一段了,就简单说一下这个故事。
我先前说过,已经写过很多故事了,现在就想写一些奇怪的故事。
因为总有人追问,是什么类型,是宅斗吗,我就回答嗯是宅斗,它有宅斗因素饮食男女。
看着看着又有人问,是玄幻吗?也太玄了,我就回答哦是玄幻,它有金手指构造虚假世界。
一言解释,这本书如同名字,梦,似真似幻,荒诞怪异。
如果觉得玄幻它就是玄幻,如果非要科学解释,那它就是催眠。
请不要想太多不要思索它为什么这样,也不要想什么我看不懂,一个故事而已,没有什么为什么也没有所谓的看不懂。
你如果非要较真的想个为什么,就失去了娱乐的乐趣。
就当看一出舞台剧,看夸张的情感起伏,看荒诞的华丽诡异。
合口味就跟着看,不合口味我以前写过很多,可以挑着喜欢的看,也可以等下一本书。
爱你们,祝我们都轻松快乐。
今晚这个梦境奇怪的不像她的梦。
她环视四周,看到这是一个街口,在被夜色吞没的内里躺着不少人,虽然隔着一层梦境,但因为被上官月抓住了脚,有怪异的味道淡淡散开。
庄篱抬袖子在口鼻前扇动。
这种味道,是毒烟。
看来上官月是遭到了袭杀。
谁要杀他啊?庄篱低头看躺在地上的年轻人,要杀他的人也很多吧。
金玉公主不容他,楼船上豪赌的输家赢家都有可能不容他。
不过这些权贵之间的恩怨跟她无关。
庄篱看着抓着自己脚的那只手,那只手渐变青白,可能是生命在流逝,她脚上的灼烧感也在渐渐消退。
只要她一用力,就能挣脱甩开,然后上官月回归现实,她则继续梦境,各不相干。
只是……
庄篱蹲下来,伸手握住上官月的手腕,一团火立刻从脚踝处腾起,缠上她的手。
她的手变得透明,旋即又渐渐呈现白骨,十分的诡异骇人。
她另一手在嘴上划了一道,紧闭的嘴唇张开,轻声唤道:“上官月。”
上官月悠悠醒转,鼻息间的香气依旧还在,不是幻觉,而且,他还看到了那少女清晰的脸。
她几乎凑到他面前。
她,又想掐他的脸?
上官月向往后躲一躲,然后发现自己没有力气,人也趴在地上无处可躲。
“你,果然死了啊。”他喃喃说。
上一次是做梦梦到了,这一次则是他要死了,也要变成鬼了,所以又看到了。
世上真有鬼啊。
“太好了。”他说,脸上浮现笑容。
那他真能见到父亲母亲,瑞伯……
庄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怎么认为她是死了?死了有什么好的?但也能理解上官月的胡言乱语,中了毒,人快要死了,思维早就乱了。
不能再耽搁了,要快些带他去解毒。
庄篱看着握住的上官月的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随着她闭眼,原本已经暗淡的灼烧猛地腾起,沿着脚踝处蔓延,她蹲在地上整个人宛如瞬时被火光吞没。
上官月觉得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他怎么又能走路了?
他低下头,看到倚在怀里的女子。
她似乎与他融为一体,又似乎变成了他的一根拐杖。
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头,她的手搂着他的腰。
鬼的身体,原来是温软的?上官月闪过一个念头,搭在这女子肩头的手忍不住抬起,捏了捏她的脸。
庄篱嘶了声,上官月的力气并不大,他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但对她来说,虚实碰触很痛的。
“别乱动。”她瞪眼说。
昏昏的视线里,女子的眉眼灵动,还很好看,原来鬼也并不是那么面目可怖,上官月不由笑了。
“鬼走路果然是飘啊。”他说,低头看脚下。
虽然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脚步很快,飘飘忽忽,石板路飞掠而过。
但当了鬼没必要走路了吧。
“怎么不飞起来?”他说。
飞?他还想飞?庄篱看着他,好气又好笑,他知不知道她现在扶着他走耗费了多大的力气?
夜风刮着她的皮肉,坚硬的地面摩擦着她的脚骨。
她没有理会他,将力气用在狂奔上。
她也撑不了多久。
上官月却话越来越多。
“你怎么不说话?”
“当了鬼就不能说话了吗?”
“白篱,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听到这句话,庄篱忍不住看向他:“你怎么认得我?”
上官月笑了:“我见过你啊。”
见过?庄篱心想,的确算是见过,她站在金水河边看着楼船,通过花小仙的梦与他相见。
不过她的意思是,他怎么看见的她这张脸?
她在梦境里呈现的都是别人想见的样子。
他上官月怎么就能看到她真正的样子?
“我还知道,朱善是你杀的……”上官月的声音传来。
庄篱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
这一瞬间她差点想干脆让这个人死了吧。
太可怕了。
上官月看着怀中女孩子震惊的模样,得意地笑了:“我猜对了,哈,我真聪明。”
他的话音落,只觉得身子失去了支撑,人跌倒在地上。
视线里女孩子的脸也越来越远。
上官月的意识陷入黑暗。
蝴蝶一动不动。
沈青捧着竹笼,轻轻的摇晃。
蝴蝶宛如石雕稳稳。
“它,它是不是死了?”黄娘子颤声说,眼泪已经掉下来,伸着双手想做些什么,又徒劳,“怎么回事?”
沈青说:“它没死,它不会死,它只是被打断了梦境。”
他低头看了眼古琴,伸手弹拨,琴弦摇动,室内响起琴声。
人人都能听到的琴声。
黄娘子更紧张:“那,怎么办?被打断做梦,她,她可还好?”
沈青看着竹笼里的蝴蝶,再次挑拨琴弦,琴弦依旧发出声响,蝴蝶也一动不动。
“它可能真睡着了吧。”他说。
章士林坐在药房里有一瞬间茫然。
“用这味药。”有人说,递过来一味药。
章士林看去,见一个女子站在药柜前,正在捡药。
这女子是……
“我医术不如章大夫你,但我调出来的药香很管用。”她再递过来一味药,对章士林一笑,“你是知道的。”
药香啊,章士林笑了,看着眼前的东阳侯少夫人:“是,少夫人的香药的确厉害。”
东阳侯少夫人又将一味药递过来。
“你看这三种药一起可以解烟毒。”她说。
烟毒啊,章士林看着这几味药,他倒是不擅长。
“不知是何种……”他问,刚要抬头,就见东阳侯少夫人抓着桌上的药杵猛地砸过来。
章士林哎呦一声,下意识躲避,咚一声睁开眼。
视线昏昏,他躺在药房里的小床上,手里拿着的书跌落在地上。
因为老妻病故,他也懒得回老宅去,经常住在药铺里,一张简单的床榻,晚上闻着药香看着医书睡去。
做梦啊。
章士林怔怔,又有些好笑,竟然梦到了东阳侯少夫人,看来自己还是很惦记她神奇的药香。
此时还早,章士林翻个身打算再睡会儿,却听得门外传来咚一声,夹杂着门板倒地的声音。
似乎有人撞开了门。
怎么回事?
章士林忙起身走出来,一眼看到门板果然被撞开一块,一人跌趴在地上。
“啊呀,这位公子——”章士林忙迎上去,同时高声喊徒弟。
住在医馆的两个徒弟被惊醒,系着衣裳从内跑出来,看到章士林已经将地上的人翻过来,正在查看。
好俊俏的一个公子!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是中毒了。”章士林说,对两个徒弟吩咐,“快去配解毒的药来。”
医馆里解毒的常用是金银花绿豆甘草碳灰生碱等等,冲洗服用泡澡,两个弟子应声是就要去准备,又被章士林唤住。
“还有……”他说,神情有些迟疑,又有些怪异,脑子里浮现三味药草的名字。
“师父?”弟子们不解看着他,“还有什么?”
虽然说梦到药方有些荒唐,但或许也是他多年行医积攒的经验,有时候现实中想不起来,做梦的时候灵光顿显,这种事也是常有。
章士林看向弟子:“再加三味药,用焚香法。”
似乎被火烧,似乎被刀砍,又似乎被扔进水里,上官月忍不住大口的呼吸,随着呼吸有香气扑面,他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这不是白篱的香气。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烛火摇曳,视线昏昏不清,隐隐看到一个长脸男子的脸在眼前晃动。
“师父,他醒了——”
伴着这句话又一个面容出现在眼前。
上官月的视线渐渐清晰,看到这是一个老者,虽然没打过交道但也认得,章家医馆的章士林。
“小郎君,你可能看清了?”章士林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上官月没有看他的手,而是看四周。
“我怎么来这里了?”他问,声音沙哑无力。
一个弟子说:“你撞来我们医馆的门进来的。”又问,“你怎么了?你是遇到贼人了?”
上官月没有听他的问题,只想着前一句,他是撞门进来的?
相似小说推荐
-
假千金忙玄学,撤回宅斗申请(灯盏空青) [穿越重生] 《假千金忙玄学,撤回宅斗申请》作者:灯盏空青【完结】番茄 2024-06-24完结标签:现言脑洞,现代言情,...
-
匹配对象是兽人大佬(浣若君) [穿越重生] 《匹配对象是兽人大佬》作者:浣若君【完结】晋江VIP2024-10-06完结总书评数:3466 当前被收藏数: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