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帝钟就是专为克制蒋后这种虚幻邪祟。
所以惊动了玄阳子了。
这是现实中伤了李余还是幻境?
但不管现实还是幻境,白篱都会陷入危险!
现实中其他人看不到蒋后,只会看到是白篱伤害了李余,那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幻境中帝钟要除掉蒋后,白篱的神魂必然也会受损,以前白篱说过,差点被帝钟困在梦境中醒不过来,还好遇到了李余的无梦之境。
他端起茶水就要泼玄阳子。
“你泼醒我也没用啊。”玄阳子说,“我说过,伤人的是执念,与我无关。”
他指着前方的三人。
“李余的执念唤醒了蒋后,蒋后的执念惊动了帝钟。”
他指了指猩红天地中道法自然四字。
“执念不消,此魂不灭,道非自然。”
周景云不理会他说的这么些话,依旧将茶泼了出去,茶水没有落在玄阳子的身上,而是缓缓升起消失在天地间。
验证了的确影响不了玄阳子,他转身向白篱奔去,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至少在她身边。
但不管怎么跑,怎么喊,白篱那三人依旧在他的远处,他们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就好像他们在两个不同的天地中。
他并没有放弃,不停的跑,不停的喊。
玄阳子不是说了,一切皆是因为执念,那他的执念就是白篱,他要白篱平安,他要白篱看到听到——
他在奔跑呼唤,视线里白篱那边也没有凝滞,他看到白篱站了起来,蒋眠儿突然消失了,下一刻,白篱直冲上空的道法自然而去,随着刀箭长矛光影起伏,视线中那四个字逐一消失了。
消失了!
他看到蒋后再次出现,看到两人在说什么,看到两人都笑了——
是不是她们赢了?消除了执念?
周景云忙转头看玄阳子,虽然奔跑了很久,但其实他还站在玄阳子身边,然后看到玄阳子垂目,站了起来,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周景云瞬间头皮发麻,他的视线里多了一个玄阳子。
一个坐着的,一个站着的。
他转头对着那边嘶声大喊:“阿篱——小心——”
这一次,远处的白篱似乎听到了,她抬头看过来。
但站着的玄阳子越过他,然后坐了下来,视线里一口大钟砸落,白篱蒋眠儿瞬间消失。
“阿篱!”
天地间弥散着尘烟,周景云什么也看不清了,脚下更是软绵绵,或许是跑不动了吧。
不会跑不动的。
阿篱说过,在幻境里使不上力,那么,自然也不会力竭。
周景云咬紧牙继续抬腿,幻境里都是假的,只要坚定本心,一切虚妄不惧。
“阿篱——”他大声喊,看着茫茫尘烟。
是他嗓子哑了还是尘烟呛人?
不对,这不是他的咳嗽!
“咳——”
又一声重重的咳嗽。
周景云一怔,尘土散去,他还站在原地,身前身后都是玄阳子,前方视线里一座大钟落地,下一刻落地的钟缓缓升起,摇摇晃晃,但一点点升高。
有两个人影也在钟下渐渐出现。
身影纤细孱弱,一边举着双手,一边发出咳嗽,随着咳嗽她们的身影颤抖。
是阿篱!
周景云大喜:“阿篱——”
随着他的喊声,一个咳嗽的人影向这边看过来,她的视线与他的视线相撞。
“周景云!”白篱喊道,“我就说了,是周景云,我没听错!”
她能听到了,她能看到他了!周景云再次奔跑,但还是不管怎么跑还是无法接近。
蒋眠儿看了眼周景云:“是他又怎样?什么忙也帮不上,白篱你用力啊,再砸下来,可就真出不来了。”
白篱咬牙撑住下压的钟。
“他怎么没帮忙,如果不是听到他喊了一声小心,我将你及时变成长刀,留住一条缝隙,你我现在在钟内束手无策呢。”她说,再看着试图向这边跑来的周景云,“周景云——”
听到她的喊声,周景云更加快脚步。
“你别跑了——”白篱喊,“这是幻境,远则近,近则远,不是跑就能靠近的。”
她的视线从周景云身上移开,落在盘坐的玄阳子身上。
“玄阳子,你出家人不慈悲为怀,拖无辜的人入幻!”
坐在后边的玄阳子抬起头,面目柔和:“你能来此,与他的念离不开关系,你在,他本就是入幻。”
她在,他就已经入幻,从庄篱开始吗?白篱心想。
蒋眠儿的声音拔高。
“玄阳子,你能有今日,不也是李家高祖入幻,将老聃奉为祖宗,才有了你这个所谓的守家人。”
“都是入幻疯癫,你指点什么江山!”
说罢喊了声白篱。
“戳翻这个破钟!”
伴着喊声,出神的白篱没有丝毫迟疑,猛地向上一举,另一边的蒋眠儿陡然消失,巨大的钟顿时倾斜,旋即下落,但这一次当钟落地砸出尘烟的同时,嗡一声响,白篱握着一杆长矛穿透了钟壁跳了出来——
钟应声而散。
白篱站稳脚,手中长矛消散,蒋眠儿人影摇曳落在她身旁。
“玄阳子,你来的正好。”蒋眠儿看着玄阳子,抬脚迈步,“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护佑李氏皇帝,为什么那日违背先帝心意,以幻象迷惑他,让他失去心智?”
随着她迈步,周景云觉得原本遥远的人影开始接近,但,越过蒋眠儿看去,白篱依旧在远处。
“我是先帝亲手教出来的,他说我比他任何一个儿子都聪慧。”
“我清整朝堂,革除积弊,破除门阀,广选才智。”
“我是杀了很多人,但很多都是该死的人。”
“有很多人骂我恨我怕我,但也有很多人赞我投靠我辅助我。”
“先帝同意把皇位交给我。”
“他说,交给我,大周会有不一样的景象。”
“这是他的意志,你为什么要违背?你口口声声护佑大周皇帝,最后却坏了他心智,让他绝望而亡!”
随着说话,蒋眠儿一步一步迈近,站到了玄阳子身前。
她凌乱的衣裙滑落变成了曾经华丽的朝服。
她发髻高挽,头戴冠冕。
她居高临下俯瞰玄阳子,一字一顿。
“玄阳子,你才是侵害大周皇帝的邪祟!”
周景云的视线从白篱身上收回来,落在蒋眠儿身上。
原来先帝竟然愿意把权力给她的,同意她承继皇位?
此时此刻,这是是他自己幻觉所想,还是真的?
他应该坚信是幻觉,毕竟他坚信着蒋后已经死了,这只是他自己的印象,或者其他人,比如沈青织造给白篱的印象。
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他难道不是这样认为的吗?比起那些皇子,她反而是最适合承继江山的人。
他信服她,还有很多人都信服她,愿意为她驱使。
那先帝自然也能被她折服。
不是被妖术蛊惑,不是宠爱美人荒诞。
坐在前方的那个玄阳子抬起头,面目木然,看着眼前盛装的女子,一字一顿:“他身为大周的皇帝,传位与一女子,失德之君,非大周之君……”
蒋眠儿冷冷打断他:“父子相争,父子残杀,朝政积弊,天下动荡,民不聊生,你玄阳子高坐不管,看到传位与一个女子,立刻就皇帝不是皇帝,成了失德之君?”
坐在后方的玄阳子抬起头,面目柔和,缓声说:“蒋眠儿,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他这样做是失德之君,不是我的评判,是大周皇室的评判,是大周臣子的评判——”
他抬起手向上一指。
“你看。”
蒋眠儿抬起头,周景云也抬起头,站在远处的白篱也抬起头,看到原本跌落被戳散的帝钟再次出现在空中。
依旧是先前小小一枚铜铃。
随着她们抬头,铜铃摇晃,发出清脆的铃声。
“小心!”
周景云脱口而出。
但这一次没有道法自然四字出现,帝钟也没有落下来,而是随着摇晃荡起狂风,狂风席卷天地,有无数阴影从四面八方而来。
视线昏暗,阴影绰绰如同鬼魅。
不,的确是鬼魅。
周景云眼中浮现震惊,认出来那是很多死去的人。
有只从画像上见过的大周历代皇帝,有亲眼见过的已经死去官员,王侯。
更多的是他都认不出来的,只能看他们穿着官服礼服,分辨出是大周的官员,侯爵,亲王。
他甚至看到了李成元——
他们飘飘荡荡,时而凝聚成形,时而四散,随着帝钟的狂风聚集而来,扶摇而上,构成了一座楼阁。
楼阁拔地而起,原本悬在空中的帝钟稳稳悬挂其上。
“这帝钟是由大周历代皇帝朝臣的念构成。”
“他们不认你,你便是邪祟。”
一前一后两个玄阳子看着蒋眠儿同时说。
“你便不得存世。”
伴着话音,帝钟再次摇晃,蒋眠儿抬头看到帝钟陡然脱落,重重砸了下来。
这一次周景云连小心两字都没有喊出来,帝钟轰然落地,但蒋眠儿却出现在远处的白篱身边。
周景云看着那边并肩而立的两人,嗓子里的喊声咽了回去,还好还好。
“你乱跑什么。”白篱说,“我说了,你是我生的念,我让你去你才能去。”
蒋眠儿看她一眼,要说什么。
“小心——”
周景云的喊声再次传来。
白篱和蒋眠儿抬头看着上方再次落下的帝钟,同时跃起,伴着一声嗡响,尚未落地的帝钟在半空中被握着长矛的白篱戳碎,但高高的阁楼上悬挂的三清铃再次摇晃,随着摇晃,又有帝钟脱离而来——
“这该死的东西无穷无尽!”
蒋眠儿喊,幻化成一把长刀,但这一次白篱握着刀没有砍向坠来的帝钟,而是摇身躲开。
帝钟没有落地,空中出现了两枚帝钟。
“躲不开的,越躲越多。”长刀喊道。
随着长刀的喊声,白篱再一次躲开了。
长刀一震挣开白篱的手,恢复人形。
“你躲开!”蒋眠儿喊道,“我自己来,它本就是冲我来的。”
她说着向从三面坠来的帝钟迎去,但刚跃起,脚踝又被白篱抓住。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她恼火回头喊。
白篱将她往回一拉,蒋眠儿顿时变成一把长刀,但长刀没有对准坠来的帝钟,而是对准了自己。
“你要干什么!”长刀发出一声喊,下一刻猛地被划过白篱的肩头。
一角衣袍以及血丝飞舞而起。
周景云不由攥紧了手。
她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长刀再次幻化人形,蒋眠儿在白篱的手中挣扎,看着飞舞的血丝,“你疯了?”
白篱一笑,再次一甩蒋眠儿,蒋眠儿随她心意所变再次成了长刀,长刀左右翻飞,又有两道血丝被剔了出来。
“你——”
蒋眠儿发出一声喊,下一刻长刀挑起飞舞的三条血丝。
白篱看着眼前飞舞的血丝。
“它有念,我也有。”她说,“我用我的念,去拆了它——”
伴着说话,长刀一甩,血丝陡然延绵迎向到了眼前的三枚帝钟,细丝柔软但坚韧将其缠住,牢牢悬挂在空中。
帝钟没有落地,也没有消失,上方没有再多的帝钟坠来。
借此机会,白篱握着长刀跃起,直向宫楼上的三清铃。
“拆了它——”
白篱踩在被血丝缠绕悬浮的一枚帝钟上,看着手中握着的长刀。
“那时候是拆掉沈青放在我身上的你。”
长刀晃动恢复了人形,她低头看白篱,因为适才三刀切割,白篱身上血迹斑斑,肩头的衣衫碎裂。
“那现在在你自己身上还能拆什么?”她问。
白篱看着前方宫楼,宫楼在晃动,不,是凝结成宫楼的重重人影在晃动,似乎悲愤似乎暴怒似乎讥嘲,随着晃动,悬挂在最高处的三清铃再次坠下一枚帝钟。
带着嗡鸣向白篱飞来。
“拆我自己的念——”白篱说。
随着说话,她收回长刀对准自己,对准的也不是自己,是个小小的女童,小女童蹲在地上,抬起头,神情恨恨愤愤。
“我不是怪物。”
“为什么不跟我玩。”
“你们才是怪物,你们活该倒霉。”
长刀毫无迟疑斜劈,女童瞬间化作血丝飞舞,随着长刀一甩,血丝撞上坠来的帝钟缠绕悬空,白篱跃步跳上去。
帝钟不断跌坠,血丝漫天。
周景云只觉得眩晕。
他看到缠住的帝钟不是血丝,而是一个个人影,有被高大的男人举起来欢笑的孩童,有被追逐谩骂奔逃的孩童,有坐在年轻人肩头举着风车笑闹的孩童,有抓着少女衣裙放声大哭的孩童,有骑在马上行走在高山峻岭的少女——
高高的宫楼,不断下坠的帝钟,无数飞扬的人影,天地混沌一片,又宛如琉璃世界,诡异华丽。
她会不会死啊。
她这样会不会死啊!
周景云看着在漫天悬浮的帝钟中跳跃的女子,似乎变得透明。
那些帝钟无穷无尽,白篱只有一个白篱,她从有记忆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岁,能有多少念可割来用?
她踩着悬空的帝钟不断地向上,但宫楼也越来越高,高入天际,遥不可及。
“再割下去,你就没了。”
长刀悬浮,恢复人形,摇身回转,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白篱,你只有一个你。”
手中的小脸如玉晶莹剔透,身体也如同冰雪冷凝,她剔除了过往前尘,贪瞋痴念,眼神平静悠远。
她嘴角微微弯了弯。
“我是我,我也不是我自己。”
她看向四周。
“人人看我是自己,那人人也都是我。”
她再次一握蒋眠儿的脚踝,蒋眠儿化作长刀,再次割向白篱,但这一次,白篱不再是白篱,她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这是谁?
周景云看着站在悬空帝钟上的白篱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虽然陌生,但立刻就认出来了。
是白循,白篱的父亲。
白循伴着刀光化作血丝,裹住了坠来的帝钟,白篱再次出现飞跃其上,身形继续不断变幻,年轻的男子们,穿着简朴的少妇,年长的妇人,孩童……
从年纪衣着打扮,周景云猜测这是她的家人亲友,那些见过她的,记得她的人们,都化作了她可以抽去的念,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
随着帝钟如雨飞落,变幻出来的人也更加复杂,男男女老少,贫富不等,似乎白篱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被呈现了出来。
周景云开始看到自己的家人亲友,看到母亲,姨母,父亲,跑动的周九娘,家中的婢女小厮,江云,接下来又到了章大夫,看到了医馆的学徒,看到了被救治过的林夫人,花楼船上的歌舞女,东市上叫卖的店家小贩……
他们一一浮现,一一被割成血丝缠住帝钟。
白篱越来越接近宫楼的高处,但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变幻的人形也越来越凝滞,有几次依旧是她自己……
当长刀割向她自己的时候,随着血丝飞出,她的身体也似乎真的缺了一块,不能再复原如初。
她整个人也变得透明,昏黄的天地中似乎随时要消失不见。
她已经割尽了所有吗?
不,还有。
“阿篱——”周景云大声喊,“还有我——”
白篱回头看过来。
长刀恢复人形,遥遥看着他,笑说:“周景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这是割取记忆,被割走后,你可就不记得她了。”
原来是这样吗?
周景云看着白篱。
“记忆有什么要紧的。”他喊道,“重要的是活着。”
他说着一笑。
“况且,先前也不是没有失去过。”
白篱知道他说的那一次,那一次庄篱死了,她恢复成白篱,但周景云从未见过她真实的样子,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和周景云的确成了不认识的陌生人。
“白篱。”周景云看着她,再次喊,“我只要你活着。”
白篱笑了:“好啊。”
她摇身一晃,飘飘而来,倒悬在他前方,伸出手。
周景云握住了她的手,仔细地看着她,虽然是幻境,但觉得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她弯弯的眉,明亮的眼,白皙的脸,嘴角略有些俏皮的笑。
“周景云,那这次是真的要让你不认得我了。”白篱看着他的眼说,“连名字都不认得。”
那一次他只是不知道白篱的相貌,但有关白篱的一切都知道,没有失去。
这一次,失去的是有关白篱的一切。
周景云点头,握着这双手,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珠:“别怕,我会再来认识白篱。”
白篱笑了,看着她的笑,周景云只觉得眼神恍惚,眼前的一切变得混沌,很多影像从眼前滑过,同床共枕,提笔写字,相伴而行,有说有笑,这些画面随着纤细的手指滑动飞旋,手指划来划去,最终停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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