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摸了摸。
模糊的久远的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曾经摸过祖父的龙袍,眼中满是渴望和迫切。
“这是天下最好的衣服,真想能早点穿上它。”
因为太想要了,父亲私自做了一件龙袍藏在书房里。
后来被发现了。
祖父对父亲大怒,喊着要杀了父亲,就此父子决裂,没多久,父亲真死了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他真不懂,一件衣服而已,为什么父子成仇。
当然,长大了就知道了,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那父子也不仅仅是父子。现在他穿上这件衣服……
的确,感觉是不同。
也没什么不同,比如失去的依旧是失去了,失去的人也回不来。
坐在龙椅上,也没觉得太高兴,可能是因为这高兴可以诉说的人太少了。
还好,阿篱还在。
李余抬起头,看着白篱一笑:“是啊,就像人和人总有不同,我这个皇帝跟祖父和叔父当的皇帝也不会一样,我会让朝臣们早点明白,免得他们不习惯。”
白篱哈哈笑了,靠近他低声说:“那以后头疼的不止是蔡妈妈一人了。”
先前李余做事,让蔡松年很多苦恼。
李余哈哈笑了:“那是他们自寻苦恼。”说罢精神奕奕,“阿篱,皇后册封的事我已经让他们定下吉日了,三日后。”
白篱点头:“他们苦恼就让他们苦恼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是要为皇帝排忧解难。”
李余笑意更浓了:“有什么苦恼的,你有救驾大功,你也是我宣告天下娶的妻子,哪有当了皇帝就不要结发妻的,他们是想要我做一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皇帝吗?太上皇第一个不同意。”
白篱笑说:“大功谈不上,我这么做也是有所求,所以是我应得的。”
她只回应了前一句话,没有回应第二句,李余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又兴致勃勃:“对了,太上皇给囡囡起好名字了。”
白篱呵了声:“终于选好了啊,废掉的纸张都要把太上皇盖住了,起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名字?”
李余笑说:“画,李画,封号是永宁。”
李画,永宁公主。
白篱念了几遍:“平平无奇嘛。”
李余说:“他是怕了,只愿他的女儿永远安宁,平平无奇,还有,他说,不用让世人知道永宁公主的真实身份,依旧当咱们的女儿。”
毕竟有白锳这样的弑君的母亲,总要承受一些不好的议论。
白篱笑了笑:“也好,反正她的母亲也不要她,她的命是我们救的,再生父母,合情合理。”
李余笑着点头:“那到时候就册封你为皇后,李画为永宁公主。”
白篱问:“到此仪式就算结束了吧?下一步就要新帝大赦天下了吧?”
李余笑容微顿,旋即答了声是,不待白篱再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
“这个是先前从周景云身上搜出来的,是不是上次就是用这个刺伤他自己的?”他说。
白篱看过去,哎呀一声,伸手去拿:“是,其实,是我要用的,没想到最后是用在他身上。”
李余将匕首从刀鞘中拿出来,顺手递向白篱:“看起来的确很锋利。”
白篱手握住匕首柄,神情感慨:“是啊,轻轻松松能刺伤很深——”
她的话没说完,刚握住匕首,李余递过来的手捏着匕首的薄刃,向自己的身前一拉……
白篱猝不及防,两人又并肩而坐,距离很近,她几乎是口中还说着话,视线里就看着自己握着匕首向李余刺去,薄薄的锋利的匕首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穿透华丽的龙袍,消失在他的胸前——
她的手撞在李余的手上,瞬间有血从她和他的手缝中渗出,弥散。
“李余!”
她一时僵住了,听到自己大喊一声。
李余的手握住她的手,低着头看自己胸口渗出的血。
“果然很锋利啊。”他说,又抬起头看着白篱,剧痛让他的脸上冒出一层汗,声音颤抖,“当时,周景云是不是也是这样?”
什么?什么意思?白篱不敢也不能抽出自己的手,只能用另一手抓住他:“你干什么啊!你跟他学这个干什么!”
“他能这样救你。”李余看着她,黑漆漆的眼中散开笑,“我也能。”
这话让白篱更莫名其妙:“你疯了啊,救我什么啊,我现在好好的。”
他不会真疯了吧。
经历过真实幻境太多。
白篱看着李余。
随着胸前渗出的血越来越多,李余的脸也越来越白,黑黝黝的眼看着白篱,深深地看向她的眼。
“蒋眠儿。”他一字一顿,“你伤了大周的皇帝,帝钟在此,你还往哪里藏!还不离开白篱的身体!”
蒋眠儿。
白篱瞬间明白了什么,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清脆的铃声,伴着铃声,视线里黄昏余晖尽散,天地猩红。
她抬起头看着上方浮现许久未见但记忆深刻的四字。
道,法,自,然。
伴着这四个猩红大字笼罩,白篱的身形也开始扭曲,有黑色的影子从她身上猛地剥离跌出,在猩红的天地间摇曳,然后逐渐凝聚成人形。
不是以往模糊的人影。
乌黑的长发飞舞,破碎的衣裙飘飘,赤裸的双足落地,其上的红宝石灼灼耀目。
她站在白篱身后,居高临下,一双秋水眼看着李余。
“好啊,你小子。”她似笑非笑,“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猩红的天地间,李余身上的血似乎更多了,将他整个人都染红了。
他口中也开始吐血,血沿着嘴角滴落,映衬的脸煞白。
他看着曾经只隔着镜子见到的人,出现在眼前,没有半点惊恐。
他笑了。
“是,我当皇帝,就是为了你。”
“我要用帝钟,为阿篱除掉你这夺人身体的,鬼。”
当亲眼看到蒋后在白篱身上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当初蒋后迷惑先帝,祸乱朝纲,最终玄阳子入宫为先帝驱逐邪念,诛杀蒋后,为了避免皇帝再受邪祟迷惑,玄阳子在紫宸殿挂了一个三清铃,是为帝钟。
“我知道,帝钟是因为你才设置的。”
“我也知道,帝钟只守护皇帝。”
“所以我当皇帝了。”
看到听到这里,白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一下:“所以,我跟你说我醒了好了,你根本没信,你一直都知道,我身上的古怪。”
“我知道。”李余说,脸越发白,眼却变得通红,似乎也要渗出血来,但眼中满是笑,“我看得到,自始至终,我都看得到。”
看得到啊。
李余有无梦之境,不受幻境迷惑,但那只是在幻境中,没想到他现实中也能看到她的脸有怪异。
“你就这样一直看着我?”
白篱神情复杂。
无梦之境里的李余每一次看到她的脸,都会大哭,恐惧导致梦境碎裂。
但现实中的李余就这样看着她的脸,跟她成亲,还天天对着她笑。
他要忍受多大的恐惧,以及仇恨折磨。
白篱轻叹一声:“你吓坏了吧。”
李余看着她,笑着摇头:“没有啊,我不怕。”
他只害怕救不了阿篱,帮不了她。
“还好,我当了皇帝了。”
“我可以帮你除掉她了。”
他抬起手抚上白篱的左脸,这只手没有按在胸口,但身上渗出的血滴落在其上,随着轻抚,白篱的左脸也沾染了血迹。
“阿篱,现在你的脸,是你自己的脸了,都是你自己的。”
“很好看。”
白篱要说什么,身后的人一转,俯身探过来。
“我的脸难道不好看吗?”白皙又艳丽的脸看着李余。
猩红大字映照下,她白皙的脸上浮现裂痕。
“哎,这讨厌的东西。”她转身抬手挥动,衣袖如纱飞舞宛如张开一张大网,遮住了猩红的大字。
碎裂的脸又恢复正常。
她再次看向李余,伸手按住心口,将没说完的话说完。
“我可是与你拜过堂的,你这样对我,真是无情,我好伤心啊。”
说罢哈哈笑。
随着笑,挥舞在空中的大网也变成了猩红,映照在她的脸上,不止是脸,整个人都似乎碎裂。
“你别开玩笑了。”白篱喊,仰头看着上方,“快想办法对付它吧。”
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猩红的天地荡起水一样的波纹,要荡平一切异物。
蒋眠儿仰起头,对着上空吹气,涌来的波纹四散退开。
“李余。”白篱扶着李余,急急说,“这件事怪我,有很多隐情,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清楚。”
她看着李余的胸口,想像着没有受伤,但匕首褪去,血色消失只能片刻,旋即便又恢复了。
现实中受伤,幻境里修复本就难,更何况又有帝钟投下道法自然的禁忌。
“的确她占我的身体,但占据我身体的又不是她。”
“一开始她并不是她,是别人,是沈青的念。”
“上一次藉着帝钟我剔除了。”
“但后来,我自己生了念。”
“所以,她是我自己生出的念。”
“她是她,也是我。”
听着白篱的话,李余在她脸上的手滑落,抓住她肩头:“阿篱,你醒醒啊,你是你,不是她。”
“你已经被她侵害忘记自己了。”
“阿篱,你快醒醒。”
说着话,他按在胸口的手要再次用力——
用力伤害自己,帝钟就能更快的除掉蒋后。
白篱忙抓住他的手:“李余!我知道我是我,她是她,但我要想真的找回自己,也不能无视她,我一直在想办法,我能自己解决的,李余,你不用伤害自己——”
“但他这个办法非常好。”身后声音传来,同时人也再次俯身转到两人之间,秋水眼荡漾,“对白篱好,对我也好。”
她看着李余一笑。
“这个帝钟,我正想要除掉它,但除掉它,就要先叫醒它。”
“我想要叫醒它,就要伤害皇帝,长阳王,机会难找,能接近了,他也不是皇帝了。”
“还好有你。”
“多谢你主动啊,免得我要让白篱自己生念。”
说着挑眉看向白篱。
“虽然你越来越与我融为一体,但要让你做一些伤人的事,真是不容易,很费我力气。”
“还好这小子多情,替你做了。”
说罢哈哈一笑身形一转要向上方去,但下一刻被白篱抬手抓住手腕。
因为被抓住,动作的停顿,上方的荡来的水纹跌落,原本清晰的身影随之荡漾,似乎要碎裂。
“喂!”碎裂中一声喊,随着喊,蒋眠儿再次凝聚成形,回头看白篱,神情沉沉,“你这么急着让帝钟杀死我啊。”
白篱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李余:“李余,谢谢你这样帮我,但我现在要做的不是看着帝钟诛杀她,而是要除掉帝钟。”
除掉帝钟?为什么?李余抓紧她的肩头,撑着身子看着她的眼:“阿篱你——”
“我没有被她迷惑,我没有变得不是自己。”白篱打断他,“或者说,李余,从你见到我的第一眼,我就不是真正的自己。”
什么叫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不是她?李余看着她,要说什么。
白篱摇摇头制止他:“李余,我过会儿再跟你解释。”
“喂,白篱,你放开我——”
身旁被她抓着的蒋眠儿大喊,又一道水纹涌来,她恼火地要甩开白篱的手,但不管怎么摇晃,手腕始终挣不脱。
“我可不会乖乖站着受死。”
“我说过了,你是我生的念,我不松开,你就挣不脱。”白篱说,松开握着的匕首,从李余身旁站起来,看着蒋眠儿,“你不会乖乖站着受死?那你当初为什么跳楼?”
“我一个女子,又没有功夫,又没有兵器,所以不乖乖站着受死,就跳楼啊。”蒋眠儿说,看着站在身边的白篱,沉脸,“你快松开我,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扯下你半条神魂,你就等着变成傻子吧。”
白篱看着头顶上道法自然越来越压近的四个大字。
“你真以为你无所不能吗?你别忘记了,上一次如果不是沈青在,你早就魂飞魄散了。”
蒋眠儿不屑:“那一次又不是真正的我。”说罢用力甩开白篱的手,跃身而起,“这一次就让你看看——”
但话没说完,飞跃而起的她,被白篱抬手一抓握住了脚踝,只能漂浮在空中。
“白篱——”
白篱没理会她,听着再次传来的铃声,虽然她没有铸造梦境,但此时的她也非正常,铃声震动,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在碎裂。
“你一个人不行,我一个人也不行。”她说,“但你我两人一起会更厉害一些。”
她抬头看着浮在空中的蒋眠儿,
“你,变个长刀我用用。”
蒋眠儿低头看着她,旋即哈哈一笑,一句话不问,身形向上跃起。
白篱的握着她的脚踝依旧没有松开,同时跟着向前而起,猩红的天地中,两人衣裙飞舞,下一刻,最上方的女子消失不见,白篱手中握着一柄长刀。
刀刃森森,刀柄裹着一串红宝石,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白篱一脚踏出,脚下浮现一座宫殿,她的脚落在飞檐上,猩红水纹下飞檐宫殿瞬间消失,但白篱已经一跃而出,又一座阁楼拔地而起,托着她直向空中那四个大字而去。
在阁楼碎裂的瞬间,白篱也接近了其中一字,手中的长刀猛地斩上去。
猩红的夜空,宛如滑过一道闪电,伴着闪电,一个猩红的字慢慢裂开,跌落,消散。
“好刀!”白篱高兴的喊。
下一刻刀身摇晃,并没有恢复人形,变成了一支弓箭。
白篱拉弓对准空中,随着三字摇晃,弯弓化为无有,但一支利箭已经飞了出去。
利箭穿透荡漾的水纹,穿透一字,又一字,一箭两字,瞬间断裂,消散。
伴着欢呼声,身上遍布裂纹的白篱,跳出一道水纹,碎裂的人影再次凝聚。
但脚下接连出现的宫殿楼阁大树未成形便消散。
她只能落在地上,仰头看着高高的剩余的一字。
“我要长矛——”白篱喊。
伴着喊声空空的手中陡然出现一支长矛,随着用力一跃,长矛被她用力投了出去。
一声脆响,最后一字被长矛穿透,天地间猩红褪去,水纹消散,变得昏黄。
白篱跌跪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蒋眠儿缓缓而落,她伸手指了指。
“帝钟出来了。”她说。
有道法自然四字遮掩,幻境里只能听到铃响,看不到帝钟所在,更谈不上击毁它。
蒋眠儿随着她所指转头看去,昏黄的天地间一枚铜铃悬空。
“你这把刀能砍裂它吗?”白篱说。
蒋眠儿没有回答,走到白篱身边:“你可想好了,没有了它,你可摆脱不了我。”
白篱看着她:“我知道你的执念是什么。”
蒋眠儿挑眉:“当皇后啊。”
白篱摇摇头:“不是,你已经当过皇后了,根本不在意。”她看向前方的帝钟,“你在意的是它,有它在,你临死前那个会回来的执念,就只是一场空。”
蒋眠儿秋水眼定定看她一刻,忽地仰头哈哈一笑,又指着她:“白篱,你完了,你这么懂我,你我果然不分了。”
白篱说:“你我分不分,以后再说,现在,先摘掉它吧。”
说罢伸出手。
蒋眠儿看着这只手,微微一笑,将手放在她手上。
“阿篱——”
喊声陡然传来。
周景云?
白篱一怔,下意识抬起头,蒋眠儿也同时看了过去。
人还没看到,声音再次传来。
“小心——”
伴着喊声,白篱视线里也陡然出现一人……
玄阳子!
玄阳子盘坐下来,悬挂在空中的帝钟一晃,陡然变成了一口大钟落下来。
伴着轰一声,昏黄的天地间荡起尘烟,白篱和蒋眠儿消失在钟下。
看着白篱以及蒋后陡然消失在钟下,周景云再次狂奔。
但一如先前,不管他怎么跑,都只是在原地。
在牢房中突然看到玄阳子,他就猜到阿篱出事了,随着质问,下一刻他就看到了白篱,确切说,白篱和蒋后。
视线里白篱扶着李余,一手在李余身前,手中似乎有利器刺伤了李余。
李余满身血,脸色煞白,他的手抚着白篱的左脸,眼神迷离。
而在他们身边,白纱碎衣,长发飞舞,赤足红宝石,宛如鬼魅妖艳的蒋眠儿,满面笑容。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蒋后,但先前要么只是一张脸,要么是与白篱融为一体,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她。
她脱离了白篱?
她伤了李余?
李余现在是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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