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尽量不要关门关窗,病气出不去,堆在屋里对病人不好。”吴大夫没急着看病,先语重心长的说了句。
沈宝方三步并两步冲到墙边,麻利的打开了窗户,一阵风迎面吹来。
“会不会太冷?”秦二春怯怯的问了句,问的特别小心:“天热时也是开门开窗,立秋后下了场雨门窗没关及时,他就,他就咳的厉害了起来,然后越病越重,前几日还咳出了血。”她拿出手帕捂脸,呜咽呜咽的哭了起来。
婆婆又开始哭了,尤梅悄悄的挤进了屋来到婆婆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省的一会哭没了力气跌倒在了地上。
压抑的哭声飘在耳边,吴大夫面色如常,看向年轻的妇人:“扶着你娘出去歇会。”指了指候在身边的沈宝方:“留着他就行。”
晚饭……站在门口的柳春香瞄了眼天色,认命的叹了口气。娘一觉醒来肯定会肚子饿,今儿就早上吃了点粥和包子。她利索的卷着衣袖走到了泣不成声的舅娘身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的站了会,对着舅家嫂嫂道:“大嫂看着点舅娘,我去灶上张罗晚饭。”
“这,这这这不好吧,这哪成呢,哪有让贵客自己动手做饭的,我我我来就好。”尤梅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婆婆:“春香你帮我看着点娘,我去张罗晚饭。”她也不敢放手,怕婆婆摔倒在地,就一直劲的看着表弟媳,想着能伸手搭一搭看好婆婆。
柳春香温温和和的说:“我去,什么贵客不贵客,这是我舅舅家呢,我回舅舅家做个饭怎么了?还没让舅舅舅娘尝过我的手艺,今儿正巧来了机会,大嫂照顾好舅娘,放心,晚饭啊有我呢,我家就是开饭馆的,我打小耳濡目染学的挺好。”说完,快步往灶间去。
“这……”表弟媳进了灶间,尤梅还迟迟没反应过来:“娘,这,不太好吧。”
秦二春身子也不好,做姑娘家她最是能吃苦,便是额头烧的烫手她也能咬牙硬撑,命大,她撑过去了,活蹦乱跳,可惜就这么一次福气。她本来还有个二女,没长成,生第三个时是脚先出来,折腾了一天一夜她的命都差点搭了进去,好不容易生下来,孩子早就被憋的不成样子,她这身子骨自这之后就不成了。
嫁给沈有后她后悔吗?不后悔的,日子苦了点,可男人待她极好,除了将出嫁的妹妹搁心头放着,村里哪个不羡慕她男人好,就是老天爷苛刻了些,总是多灾多难,好好的一个家越过越不成模样。
是她福薄连累了沈家。
婆婆没说话,尤梅也没有再问,过了会,她说:“娘我去给你端碗水来,你靠墙坐着。”
“就让她做饭吧,杏丫难得回来该吃口合心意的。”日子都过成了这样,就没必要在乎脸面不脸面,秦二春心里是有个想法,丈夫前脚走她后脚跟,下辈子还要做夫妻,也省得拖累儿子儿媳,少了他们老俩口,儿子儿媳还年轻,兴许往后还能再生个娃儿。可是她又盼着丈夫能好,多过一天是一天,哪有什么下辈子都是空的眼前最要紧。
婆婆没说话,尤梅就没有再想这事,这会听着也只简单的应了个哦,待婆婆靠着墙坐好,她进了灶间都不敢看忙忙碌碌的表弟媳,倒了碗水匆匆出来,婆婆喝完水,她接过碗:“娘你在这坐着,我去灶间给春香搭把手。”
秦二春点了点头,后脑勺抵着泥墙,慢慢的朝左边看去,看的是儿子儿媳的房间,现在里面睡着的是沈家出嫁的小姑子。
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屋内沈有后醒了,媳妇的哭声他很是熟悉,便是睡梦中听见了仍迷迷糊糊的醒来,想拍拍她的后背,哭多了伤身。手在床上摸索了下,没摸到媳妇的手,他赶紧睁开眼,就看到了大外甥,看到了儿子,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这人他认识,是医好了妹妹的吴大夫,怎么会出现在沈家?
父亲醒了,沈宝方连忙走到了床头,扶着父亲坐起,后背垫了个枕头,端起放小凳子上的水,触手沁凉里面的水冷了,爹喝不得,他对着吴大夫点了点头,拿着碗出了屋。
“吴大夫劳您受累了。”沈有后诚恳的说着,然后才看向大外甥:“我这,咳咳咳是咳咳是老毛病了。”他低下头朝着床内咳嗽,咳了好一会,才喘着粗气继续说话:“没必要,倒是,倒是看看你娘,她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再说话嗓子嘶哑,声音愈发虚弱:“她,她病刚好,这路,难走。”费力的说完,他又重重的咳了两下,手心染了红,他下意识的以手握拳,不想让大外甥看见。
“手伸过来,我看看。”吴大夫淡淡的说着,平静的目光直视病人。
沈有后不知怎地,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乖乖的伸出了握成拳头的事,露出了手心的深色的血迹。
吴大夫不仅看,他还凑近闻了闻:“舌头伸出来。”
沈宝方端着温水进屋,正好看见吴大夫闻父亲手里的浓痰血迹,心口发紧,一股子无法言语的兴奋激动涌上心头。他觉的,父亲一定能好起来,吴大夫跟他见过的其他大夫不一样,吴大夫是真的医者仁心,一定可以治好父亲!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最后才是把脉。
一通细细检查,吴大夫心里略有数,还是没有问话,手搭上了病人的脉搏,良久他收回手,开始提问,问的很慢,问题一个接一个,有些过于久远沈有后记不太清,沈宝方在旁边帮着回答,答不上的便喊了娘进来。
秦二春进来后,问话顺畅了很多,吴大夫问什么她都能答的细致。
“他这病,终究是耽搁了。”吴大夫话里带着可惜,想起什么,对着站身侧的顾元初说:“你家老二也是,幸好发现的及时,等到了这个年纪才想着喝药,晚了。”他说着,话又转向了沈有后:“你的身体已经有油尽灯枯之势,必须用猛药催,这药,不便宜,然后呢,会很痛苦,熬住了这口气就算是吊住了,再慢慢来养,兴许还能活个三年五年。”
顾元初的反应比舅娘表弟要快多了,几乎是吴大夫话刚落音,他就连声说:“我带了钱,带了钱来的,对了,还有小截人参,是我娘用剩下的,都带来了,好像还有别的药,吴大夫你等等我去拿包裹来。”
“你这……身子也被耽搁了。”吴大夫到底还是没忍住多嘴了一句:“现在用药,还不算太晚。”
秦二春愣住了,没想到吴大夫医术这般了得,仅看了几眼就晓得她身体如何?
沈宝方一咬牙看着吴大夫说:“用药,现在就用药,麻烦吴大夫了。”他决定了,就,就厚着脸向姑姑借些钱,只要父母安好,时日长着慢慢还总能还清。
有了这话,吴大夫起身往桌边走:“到这边来,我再细细看一看,你是亏损气血两虚,一个字得补。”
顾元初拿来了包裹,吴大夫指了指桌:“放着,我再看看她。”
“哥。”沈宝方走到表哥身边,喊了声。
顾元初拍着表弟的肩膀:“别担心,我把柜上的钱都带过来了。”
“我娘也需要用药。”
“舅娘身子不太利索,能用药自然得用药。”顾元初一脸的赞同:“没事,钱够,不够家里还有。宝方啊,看病要紧,别的你也甭想太多!”他揽着表弟的肩膀凑他耳边嘀咕:“舅舅舅娘身体好,待年底开了新店,你和你媳妇到店里干活怎么样?工钱扣一半发一半如何?”说完放开了表弟挤眉弄眼。
沈宝方认认真真的看着表哥,郑重的应了个好字。
吴大夫写好两张药方:“抓药去吧。”
“我去,你留在家里。”顾元初拿好药方叠好了往胸口放,轻轻的拍了两下:“吴大夫今晚没法走吧?”
吴大夫点点头:“过了今晚还得看明天,兴许明天都没法回家,我没带换洗衣服。”
“晓得了。”顾元初又对表弟说:“我和吴大夫住里正家,他家儿子和我一起读过书还算熟悉,这事你别管,安心照顾好舅舅舅娘还有我娘,我先去抓药。”
“哥不需要去镇上,镇上太远,平福屯有个医馆。”沈宝方说着有些迟疑:“哥你没去过平福,我得给你带路吧?”
顾元初摆着手骑上了毛驴:“不用,我找我同窗带路,好些年没见着,路上叙叙旧回头才好上他家借宿,成了,别操心,我心里有数,回屋去吧。”
顾菲菲从屋里出来,就见大儿子骑着毛驴一摇一晃的越走越远,她没喊,抓药要紧。
“姑姑。”沈宝方几个大步来到姑姑身边:“表哥请了吴大夫给爹看病,要不要也给姑姑把把脉?”
“我不用,我好着呢。”光听侄儿说起吴大夫顾菲菲仿佛闻到了浓郁的药味,黑漆漆又苦又涩,打了个哆嗦不能想不能想,太可怕了,她都不想往屋里去,万一……说要喝点药什么的?怎么办?反正她觉的自己很健康不需要喝药。
准备进屋和吴大夫寒暄两句的顾菲菲突然失去了勇气,她扯着嘴角笑容有些勉强:“我,我有点口渴,去灶上看看。”
“顾老太太。”吴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就尴尬了喔。顾菲菲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惨况:“吴大夫劳您受累了,我哥没事吧?”
“熬过去了就没事。”
说话就说话看什么?顾菲菲紧张寒毛都要竖起来了,面色如常的说:“吴大夫医术高明定能妙手回春。”
吴大夫收回目光的同时笑出了声:“老太太是喝药喝怕了,您现在身体好,不需要喝药,是药三分毒。倒是您的大儿,既然跟着一起练五禽戏,他比你壮实,一天五回少了些,达不到效果。”
“这样啊,那,那我几个儿子一天需要练多少回?”前面的话顾菲菲当没听见,当大夫的眼睛都这么毒辣?
“先十回,一个月后二十回,往后日日不断只要坚持住,活个六七十不成问题。”吴大夫乐呵呵的笑。
哎哟!这可真不错,顾菲菲一听顿时记到了心上:“好,回头我就这么吩咐他们,先十回再二十回。”
小姑子和吴大夫说完话,秦二春才从屋里出来,看着眉眼鲜亮像是年轻了好几岁的小姑子,她有点懵。
“嫂嫂。”顾菲菲走上前,轻轻的抱了下清瘦的老人,抱一下便放开了:“吴大夫医术甚好,我的病便是他医好的,哥的病你放心,既然吴大夫说熬过了就没事,这病定能医好。”
在屋前慢慢走路活动腿脚的吴大夫插了句,很严肃的说:“不是医好,这病好不全,最多还能活三年五年,养的好七年八年也不是没可能,药还是要喝,喝一阵稳住了,我再制些药丸,每日一粒的吃着不能断。”
半响,反应过来的秦二春讷讷的张嘴,声音干涩:“杏丫……”眉眼欲言又止像是藏了很多情绪很多话又无从说起。小姑子病重,顾家让同村的捎了信来,最后一面定是要见的,她和丈夫匆匆忙忙的去了顾家,一守便是两天,那会躺在床上的小姑子和现在站在跟前的小姑子真是叛若两人,病是真的好全好透了,真好,有后应该真的可以再活几年。
“没事的嫂嫂,一切都会过去。”关于沈家,老太太的记忆都很清晰,她与嫂嫂之间,她与哥哥之间,顾菲菲都不需要去回忆,深刻的情感涌上心头,她几乎要落泪,情绪过于浓郁厚重酸甜苦辣皆有。
秦二春握住小姑子的手,低头看着,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一会过后,她感慨万分的说:“你是你哥哥的福气。”
“能娶到嫂嫂才是我哥最大的福气。”顾菲菲觉的这话有些沉重,温声夸了句,不待嫂嫂说话,反拉起她的手:“不知灶屋做了什么,我闻到了香味,嫂嫂与我去看一眼吧。”
秦二春任由小姑子拉着自己的手,姑嫂俩慢慢的往灶间去。
还没开始张罗晚饭,柳春香就炖了个鸡汤,晒干的山菌泡发放里头,炖了这么久,满屋子都飘着鲜香,她想着娘也该醒了,打算去屋里看看,还没出去就看见娘和舅娘往灶间来,眉开眼笑的说:“娘你醒了,鸡汤能喝了,舅舅舅娘也喝一碗垫垫肚,炖了一整只鸡,满满一陶罐。”
“给吴大夫送一碗去。”顾菲菲提醒了句。
柳春香转身对灶屋内的嫂嫂说:“嫂嫂鸡汤炖好了,给吴大夫送一碗去,晚饭还得等会呢。”
“我马上去。”尤梅都没想到这茬,放了手里的活,赶紧盛出一碗鸡汤,挑着鸡腿肉放碗里还有鲜嫩的山菌,满满一碗不怕烫,稳稳当当的往门口去。
待嫂嫂走后,柳春香给娘和舅舅舅娘盛鸡汤:“娘,舅娘你们回屋坐着,我端了汤过来。”
顾菲菲问着大嫂,眉眼温和:“我们回屋等吧?”
“好,好。”秦二春连说了两个好字,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内心积攒的郁气忽的不见了,她整个人莫名其妙的就开阔敞亮了,身子骨都像是轻了好几斤,走路也不觉吃力了。
多久没有喝鸡汤了?这般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没想到还能再喝上一碗。
秦二春和小姑子进了屋,丈夫瘦如枯骨的眉眼染着淡淡笑意,喊着杏丫,眉眼温和的笑多年没有见着了?枯寂的心如枯井遇水一下便活了起来,有后还能再活几年,一身病痛的她也有药可医,这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哥。”顾菲菲笑着往哥哥身侧坐,又对坐在桌旁喝鸡汤的吴大夫笑了笑。
“汤来了。”柳春香端着盘,盘里放着三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有点烫,要慢慢喝。”见吴大夫埋头喝汤喝的认真,笑着问:“吴大夫我这汤炖的还合您的胃口吗?晚饭您要吃点什么?我手艺还行。”
吴大夫喝完一口汤,放下勺子,抬头看着顾家六儿媳,点点头:“还汤还行,就是急了点,慢慢熬出来的汤才更鲜,我什么都吃,偏清淡,你看着安排就行。”
确实不是小火慢炖,柳春香担心娘醒来肚子饿,用的是中小火倒也炖出了香味只是不够鲜而已,吴大夫还挺会吃,她想着面上不显笑盈盈的应了话,见四个老人喝汤喝的眉眼舒畅,看在眼里心里高兴的很,拿着空盘出了屋,可以张罗晚饭了,除了鸡汤,就只有两个鸡蛋可用剩下的全是素,嗯,她得好好想想这菜要怎么烧。
第69章
里正家是敞亮的青砖瓦房,顾元初记得很清楚,整个宜和村就这么一个小宅院,他骑着毛驴一路看一路找,知道大概位置只是记得不太清楚,没事路长在嘴上,真找不到随手抓个人问问。
宜和村是真的穷,泥砖屋都少见,多是破落的茅草屋,歪歪斜斜似乎经不得一场暴雨狂风,在外头玩耍的孩子,全都灰头土脸好些个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已入秋有些凉爽,还光着胳膊光着腿,脚上也没个草鞋。
顾元初看路过的小孩们,小孩们也看路过的骑着毛驴着伯伯,黑亮的眼睛里闪着新奇的光,毛驴,村里是没有毛驴的,连里正家都没有,有些孩子甚至都没见过毛驴不知道是什么,听身旁大些的孩子惊呼毛驴时,他们还是不懂,却高兴的拍着手喊着叫着毛驴毛驴。
在屋里忙着晚饭的老妇听见自家小孩的惊叫,赶紧出来看一眼,看到骑着毛驴的顾元初,白白胖胖像极了镇上的富户,虽是极为和善,也怕冲撞了贵人,小跑着抱起自家小孩,拉着脸对着旁边的小孩恶言恶意的吓唬着,别靠太近当心被抓走卖了换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爹娘。
原本越靠越近想着伸手摸一摸毛驴的小孩们,听着阿婆的话,吓的四处跑开躲回了自个家里。
骑着毛驴的顾元初看了眼老妇,老妇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受到惊吓似的赶紧低下头,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了些,匆匆往家跑。还想着问一下里正家住哪个方向,得,才露了个笑脸就把人吓跑了,他有这么可怕?
又走了会,还是没找着,顾元初有些着急,正想着喊个人问问话,咦,抬头就看见了露出一角的黑色屋檐,在一众的破旧的泥砖屋茅草屋里特别的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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