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住在家里,最远就去了镇上,她还想着上头的皇帝挺会当家,国泰民安日子过的都还可以,苦是苦了些却足够管着温饱。今日随着大儿去里正家吃饭,半大的小孩衣不蔽体灰头土脸,小身板儿瘦成了条,衬的脑袋很大,像是随便会摔倒,唯有一双眼睛特别清亮澄净,对上她的视线咧嘴露了个笑,酸涩涌上心头差点就落了泪。
当时她心里就有了个念头,没看见管不着,看见了总归要尽一份心出一份力,她是最见不得小孩受苦,尤其是三五岁的幼童,笑的天真眉眼稚嫩还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特别难受。
“为什么穷?”心思全在丈夫身上的秦二春愣愣的看着小姑子,她有些不能理解这个问题,为什么穷?穷还能有原因?想了下,她回答道:“天生的。”生下来就这么穷,没有为什么,又想着小姑子是呆在福窝里的,年轻时在深宅大院里当丫鬟苦归苦吃穿上却没有受过穷,如今更是儿子儿媳个个孝顺:“你觉的宜和村穷,还有更穷的你没见过,宜和村还算可以,起下来的孩子能养活的都咬牙养活了,养不活老天非要收走没办法,这人呐,哪能跟老天爷争。”她本来有三个孩子,她是有三个孩子的。
好像惹了大嫂的伤疤,顾菲菲本来还想问点什么,只得换个话题:“哥哥是泥瓦匠,家里的土坯砖是哥哥弄出来的吗?”
“挣钱的手艺老师傅们怎么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张罗,自然是在家关了房门弄,这土坯可不便宜,一文钱三块,两间屋费了一两多银子呢。”秦二春指了指屋后的两个土坯房:“想着再攒点钱,给我那小孙儿也搭个屋,你哥这病药不能断,这钱也就一直没攒上。”
想想也对,这里是古代稍有点技术性的手艺都讲究传承,一代一代往下传。
顾菲菲是知道一点的,具体怎么操作她没见过,只听人讲过粗略的步骤,原是说土坯房如何如何好才扯了一点,这里的土坯房看着丑,低矮,破旧,现代的土坯房外墙刷白,雕花窗,屋里进行古色装饰,深受许多人喜爱,冬暖夏凉是真的舒服。
“哥哥的病会好的。”顾菲菲声音不大语气很是坚定,她挪了凳子往嫂嫂身旁坐,顺便挡住她省得总是控制不住的往屋里瞧:“我知道怎么做土坯砖,老师傅干活时我见过两回,记了个大概不是很清楚,哥哥学了点泥瓦匠手艺,听我一说,兴许能自个琢磨明白,有了土坯砖便是再搭两个屋子都不费什么钱。”
她还想着让宜和村那些住茅草屋的村民都能住上土坯房,就算手里没钱,有个遮寒挡雨的坚固房子,日子啊,就还能有些盼头。又或者可以通过里正靠着制作土坯砖挣点钱?
也不知道行不行的通,顾菲菲心里没底,还是得跟几个儿子们商量,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万一好心办了坏事怎么办?
“啊——”秦二春瞪圆了眼睛,呼吸急促。小姑子刚说什么?她听没错吧?“你,你你你你说说你……会?”一口气像是要喘不上来,把顾菲菲给吓了一跳,忙帮着大嫂顺背:“你冷静点,说话慢些。”
坐在不远处的柳春香尤梅见状,纷纷跑了过来,她俩是特意坐远了些,想着姑嫂俩许有小话要说呢,虽坐的远的些,却是一直注意这边的动静。
“没事,我没事,就是,就是是是呛了下。”秦二春说话时看着小姑子,惊着了三个字到了嘴边到底是没有说出来换成了呛着了,若小姑子说的是真,这事……“你们坐回去,我没事。”得保密。
尤梅很清楚自家婆婆,见她脸色变了又变,知晓许是姑姑说了什么,又催着她们坐回去,这话是她们听不得,想着便对表弟媳笑:“我们坐回去,姑嫂难得见一面有说不完的话呢。”
柳春香觉的有事,主要是舅娘反应略有异样,娘却是面色如常,眉眼温和,看不出什么来。算了,八成说的是跟沈家有关的事,她也懒的猜,顺着舅家大嫂的话两人坐了回去。
眼见两个小辈离远了些,秦二春主动挽上了小姑子的胳膊,两人紧紧相挨:“杏丫,你说真的?”屋里的丈夫都被抛到了脑后,心思全在土坯砖上。
“自然是真的,不难。”顾菲菲回忆了下,张嘴就来:“黄泥打碎,稻草剁成小节,”说着还比划了下:“就这么长,剁好的稻草和碎黄泥拌匀,加水,还得煮点江米水掺里头,然后就使劲的用脚踩,要踩很久,直到稻草和黄泥完全均匀且有些粘稠,再用木头做个模子,把泥放里头用手按实,模子提起来,一块土坯砖就成型了,自然风干就能用来搭房了。”
秦二春细细听着,嘴里无声的念啊念,不知道念的什么,过了会,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难怪村里做出来的土坯砖容易碎,没掺江米水,对,就是这样,江米粘糯,掺了江米水夯出来的土坯砖才更坚固,原来是这样。”她想明白了,目光闪闪发光的看着小姑子:“村里有人拜了老师傅学做土坯砖,足足收了三两银子的钱,老师傅说这个得看天赋,天赋强做出来的土坯砖才好用,天赋一般做出来的土坯砖就容易碎,可不能怪他,他定是会全心全意的教。”
“还有这样的事?也太黑心肠了。”顾菲菲拧着眉头,村里本来就穷,日子过的紧巴巴,三两银子可不少呢!
“挨千刀的畜生啊,真的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太坏了,收了钱还藏一手,是家里全部积蓄,想着学成了也算门手艺只要肯吃苦,总能挣些钱,不料,他没那天赋,做出来的土坯砖卖的便宜一文四块,起初还有点生意,后来别人发现这土坯砖用不得,经不得风吹雨打嚷嚷要退钱,哪有钱可退,这人啊,一时想不开丢下老母妻儿投了河,他死了,落了个轻松一了百了,苦得是留下来的媳妇和孩子,还有还在债呢。”自己过的也苦,说起更苦的人家,秦二春心里也难过的很:“那媳妇也才二十出头,看着和我一般老样了。”
顾菲菲忙问:“哪户人家?”
“说不好,我带你去?”秦二春瞅了眼小姑子:“你,你想接济他们?”犹豫了下,还是劝了句:“杏丫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世道咱们普通百姓挣钱难,顾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花钱?我知道你心软见不得别人苦,可是给钱能给多少?什么都是一时的,只有自己真正挣到手,下半辈子才能不慌,有底气的活着,你这样,送了点钱解了困境,你不知道穷人家的苦,从来都是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看不见天光。
也不知道小姑子懂不懂她的话,秦二春没有继续往下说。上个月二外甥来家里,带了鱼肉和糕点,走的时候还要塞钱,她没要,尽管日子苦,苦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她还是没要这钱,想要真正轻松,除非他们俩口子都闭了眼,这个家才有机会挣出泥泞。现在不同了,丈夫的病有药可医,她的身子骨也能慢慢养好,慢慢来,总能把日子过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顾菲菲从小到大听过很多遍,她也特别赞同,大嫂没读过书,却活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她想到了刚才大嫂的回答,天生的……
便是现代都有阶级之分,想要改变唯有读书。古代的贫穷人家哪里读的起书,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不是他们不够聪明,有些东西从出生就注定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
太难了。
顾菲菲坚定之前的想法,她要将土坯砖的制作方法交出去,怎么交,交给谁?如何使用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得跟儿子们好好商量,这件事要做,或者还可以问问哥哥,兴许对病情有利呢。
“嫂嫂你说的对,幸好你提醒了我。”顾菲菲压下内心种种想法,握住大嫂的手,真心实意的道谢。
小姑子的目光过于明亮,秦二春有些不敢直视,罕见的露了点羞态,窘迫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放好:“就,就随便说了说,老人常说越穷的人命越贱,就像地上的草,只要不连根拔起,来年春天它就能继续生出嫩芽来,杏丫,很多事生来就定了,都是命,你也别想太多。”
顾菲菲对着大嫂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吴大夫从屋里出来,门口的姑嫂俩坐的很是拥挤,像是恨不得两人同坐一个凳子,他看了眼,开口说:“睡着了,你们可以进去看他,别出声,让他好好睡一觉。”
“让您受累了。”顾菲菲客气的奉承了句。虽说是给了钱,也是救命恩人,该记在心上感激。
吴大夫摆了摆手,累是真有些累,他慢悠悠的朝前面去,看方向,可能是回里正家,也可能是四处走动。正好娘家侄儿端了盆水出来,顾菲菲小声提醒:“陪着点吴大夫,别让他一个人。”元初与他同窗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说一会就回来。
“听姑姑的,我来守着爹。”尤梅从丈夫手里接过木盆,见丈夫呆呆木木又催了句:“快点。”吴大夫都要走没影了。
沈宝方像是刚从某种情绪里出来,连着头:“我去了。”匆匆追了上去。
娘进了屋里看舅舅,柳春香往里走了两步实在有些受不住又退到了门口,她看了眼坐在门口怔怔失神的舅娘,不知道娘和舅娘说了什么,舅娘似乎没有听见吴大夫的话。
见哥哥睡的好,顾菲菲悄悄的靠近又悄悄的出来,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会。”见大嫂没点反应,估计是在想事,没出声说话,只和六儿媳使了个眼神,让她看着点。
顾菲菲回到屋里,脑袋沾着枕头,很快便睡着了。
秦二春从思绪中醒神,缓缓的进了屋,守在公爹床边的尤梅见着婆婆,站起身扶着她往凳子上坐。
舅娘进了屋,有舅家嫂嫂看着,没什么事的柳春香想着去前面的竹林转一转,围边河边走走,睡午觉她是向来没有这个习惯。才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了辆牛车,赶车老汉她不认识,坐在后头的男子……她往前又走了几步,四哥?
牛车停在屋门前,顾元杰跳下车给了两文钱,侧身看着几步外的弟媳妇:“娘呢?”
“刚睡着。”柳春香回道,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四哥过来有事?舅舅挺好,吴大夫医术了得,待喝完三剂猛药病情略有稳定就能回家,大概是明天上午回。”说完,她赶紧又说:“应该是下午回,今天十四,明天十五正好是中秋,怎么着也得吃个团圆饭。”差点忘了这茬。
顾元杰听完点点头:“我去看舅舅。”
“舅舅睡着了,吴大夫说不能吵醒他,得安安静静。”
顾元杰应了个嗯表示听到了。
可惜来的不是嫂子,柳春香继续往竹林走,大嫂二嫂四嫂随便哪个来,都能有个说话的伴儿。在镇上住了十几年,独门独户整天忙着店里的事,感觉很是充实,在顾家住了些日子,和嫂嫂们聊天说话,和娘及众小辈们扯着家长里短,觉的很是清闲放松,这冷不丁的,竟然还有些想念,丈夫儿女不惦记,镇上的店子不挂念,就想的这些有的没的……可真是奇了怪了。
屋里有舅娘和表嫂,舅舅又睡的很香不宜打扰,顾元杰只略略与舅娘小声说了两句便出了屋,站在屋门前,他四下张望,几句话的功夫六弟媳去哪了?大哥又去哪了?吴大夫和表哥?
站在屋门前的顾元杰一时间有些懵,他来的很不是时候啊。
顾元初哼着小曲乐颠乐颠的走着,见到坐在屋檐下的四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眨了好几下,还真是四弟,一时喜上眉梢小跑的过去:“老四你怎么来了?”
“大哥你去哪了?”问完,顾元杰就晓得大哥干什么去了,他闻到了淡淡的酒味:“你喝酒去了?”
“和知越贤弟小酌了几杯。”顾元初嘿嘿嘿的笑,自到了店里当掌柜他就有好些日子没喝酒,都是看着旁人喝,平日里的狐朋狗友来店里吃饭请他喝酒,他都不敢喝,算错了钱怎么办?再说还有二弟在店里,往娘跟前一说……唉,算了算了,酒不喝死不了人。今儿好不容易有了个喝酒的机会,他哪能轻易放过,想着娘很是克制只喝了小小的几杯,勉勉强强的解了个馋。
瞧着大哥眉眼还算清明顾元杰倒也没说什么:“三姐捎了话来,良芝和他师傅明儿在周家过中秋,十六和三姐一道来顾家。”
“这样啊。”顾元初拖着长音,喝了点酒脑子转的慢有点,胖胖的脸上表情迟缓:“十六是后天吧?后天咱们就回家了,没事没事。”他咧着一乐,摆着手:“后天就回家了。”
刚还觉的大哥没喝酒,现在看着,顾元杰深感无奈:“你睡哪个屋?去躺会。”大哥不行,看着不靠谱,他得留下来,明天和娘一起回顾家去。
“我睡里正家。”顾元初伸手往前方一指:“好大一张床,我一个人睡。”
“哥你回里正家睡觉,我来看着娘。”
顾元初盯着四弟看了会,嘻嘻的笑着很是高兴的样子:“老四真不错,你看着娘啊,进门千万要注意,舅舅家的门太破,咯吱声听着耳朵疼,会吵着娘,你得这么进……”他屏住呼吸像是要从门缝里挤进去似的,挤啊挤,好不容易挤进去了,他大喘了两口气:“看明白了吗?不能有声音,别吵醒了娘。”
顾元杰面无表情的说了两个字:“明白。”
“行,娘就交给你,我,我去睡会。”顾元初对着四弟的肩膀拍了两下:“看好娘啊。”一摇一晃的朝前方走,走着走着,又哼起了小曲儿。
知道娘睡哪个屋,顾元杰也不往屋檐下坐,太阳大晒着有点热,他回屋里坐着去。
顾菲菲一觉醒来看到趴在桌上睡着的四儿子,以为自己睡糊涂了正做着梦,闭上眼睛缓了会,再睁开四儿子还在,她知道了,淡定的下床穿好外衣。要么是家里有事,要么是过来看情况,来了正好,她确实有事想和四儿子商量下,老大靠不住没什么主意。
顾元杰睡的浅,坐着坐着太闲才会睡,好像有人往身边坐,他立即清醒睁开眼抬头一看:“娘。”
“醒了。”顾菲菲乐呵呵的笑:“什么时候来的?家里还好吗?”
“家里都好,就是大嫂很惦记娘,总想着跟过来二嫂没让。”顾元杰说完家里,又说了来意。
几个儿媳里大儿媳确实是最念着她的,顾菲菲笑的愈发和气:“明儿咱们吃了午饭就回,好些年没在家里过中秋,既然来了就吃个团圆饭再回去,下回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这地方来一趟太不容易,她今儿身子骨还有些酸软。
“娘我也留下来吃个中秋饭。”大哥一个人睡,多他一个不多,顾元杰已经想好自己晚上睡哪。
顾菲菲没什么意见笑着点点头,随后,她忍不住说起自己的心事来,将中午和大嫂说过的话又与四儿子说了说:“依你看,土坯砖的制作方法该怎么弄才能让宜和村的日子都好过一点?也让你舅舅家挣点钱。”
“大哥和里正家的儿子是同窗,这事可以交给里正来办。”事不算难,顾元杰稍一想就有了答案:“为防止制作方法泄露出去,卖出的土坯砖,一成交给里正,一成交给舅舅,剩下的八成,只能拿五成,还有三成每三个月结一次,结的是前三个月的三成钱,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里正手里都要扣着三个月内卖土坯砖的三成钱。这法子主要在里正,可能存在一定风险。为什么给里正一成钱,不是白给,一般来说能当上里正,多少有点门路能撑得住事,村里做出的土坯砖经他的手往外卖,就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主意好。”顾菲菲眼前一亮:“想的真不错。”倒不是她想不出周全的办法,只是担心她从现代来,思维还停在现代,很难融入古代,想的办法不适合古代这么一个封建王朝。
娘觉的好,顾元杰心里高兴:“娘,这事交给我。趁着在宜和村,把事给办妥了,省得来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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