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满是期待和振奋,坐在他怀里的林玄珏最能感受到这一点。
“可是、可是你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你要是又不好好吃饭了怎么办?我、你就不能不走吗?”林玄珏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于任性,但他就是要耍赖一回。
“小家伙,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有缘相逢,又相交这段时日,已经是缘分使然,咱们在一起的日子,我心里是很高兴的,也很珍惜。只不过守国门,卫边疆,是我少年时便立下的誓言,我这一生都不会更改此志。”
薛远低下头,揉了一把林玄珏扎在头顶的两个发髻,才又说:“所以抱歉了小家伙,我不能答应你。真想把你也一起带走,可惜你还太小,实在是太小了,等你长大以后,再到边疆来看我吧。”
二人那日谈话过后,林玄珏便同薛远怄气,总故意躲着他,谁知很快薛远的调令便下来了,二人甚至连当面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等林玄珏从安乐老亲王的口中得知薛远再也不会教他练武,已经离京赶赴边疆,当场崩溃大哭。
红妆十里,锣鼓震天,迎亲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便问:“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小姐成亲?好大的排场。”
“你竟不知?这娶妻的是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娶的是他娘家的表姐,女方家里以前可是皇商,昨儿个挑去荣国府的嫁妆足足有百来担,真是瞧都瞧不过来。”
荣国府的门口悬挂了整整十二盏大彩灯,红绸遍挂,门前更是宾客如云,来的还尽是些身份极高的权贵。
“北静王与王妃到!”
“南安王太妃、南安郡王与王妃到!”
“永昌驸马到!”
“威远侯太夫人、威远侯与侯夫人到!”
只听这一长串的名单,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户部左侍郎林如海携夫人到!”
“林玄珏林小郎君到!”
因林玄珏如今已经成了人人称赞的玉面玲珑林小郎君,所以荣国府还单独列了他的姓名出来宣读通报,这也是同辈之中独一份的待遇。
“这便是林小郎君啊,果然生的是一表人才,难怪小小年纪就深受圣上和小皇孙的喜爱与信任。”
“世叔谬赞,不过是圣上与小殿下不嫌弃玄珏愚钝罢了。”
他陪同亲爹和兄长在外头应酬了一会儿,便悄悄撤退,拉着谢清竹一起,两个人溜去了后院寻自己的娘亲和姐姐去了。
“赶紧走,别耽搁,今儿人多,我娘一个人应付不来,如今缠着姐姐的人又多了好些,我可得警醒着盯紧他们,哪怕一只公苍蝇都不能够靠近了姐姐了去。”
谢清竹无奈地说:“至于吗?我说,你总不能留着林姐姐一辈子在你们府里,她总归是要嫁人的,别的人你要是不放心,你看我那两个哥哥怎么样?”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好友的态度。
谁知林玄珏扭头瞪了他一眼。
果断回绝道:“不行!”
“你这也拒绝得太干脆了,好歹给他们两个机会呗,我那两个哥哥虽说平时总该欺负我,也没尽到什么做哥哥的职责,但人品德行还是不错的,这个我敢拍着自己的良心担保。”
“你要是再替你的两个哥哥说话,那我们俩这好兄弟也就只能做到这儿了。”林玄珏仰着精致的下巴,冷脸淡淡地看着他。
“得得得!我不替他们说话了还不成吗?咱们俩可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你怎么能说跟我断就跟我断呢,也太绝情了……”谢清竹嘴上不满地嘟囔着,双腿却老实地跟在林玄珏的身后走。
“快点儿的,别废话了。”
二人赶至后院,这会儿迎亲的队伍还未回来,在场的尽是些前来观礼的诰命和小姐。
作为小辈之中第一得意人,他一到,荣国府的小厮婆子就高声朝里边通报。
“林小郎君来了!”
里头正坐着同王夫人、刑夫人说话的南安太妃与北静王妃同时侧目。
南安太妃笑着先开口:“是那位入宫为小皇孙伴读的林小郎君吧?一直听闻他的大名,倒是不曾亲自见过。”
王夫人忙回答:“回太妃的话,正是他。”
又转脸对站在旁边侍奉的凤姐儿说:“你快些去把你那小表弟叫进来,让太妃与王妃见上一见。”
“诶!”王熙凤笑着应过,扭着腰亲自出门去迎。
旁边坐着的林玄珏正经亲娘杨妗妗一直没吭声。
林玄珏拉着谢清竹,两个人一起被带了进去,依次向里头的女眷们见礼问安。
南安太妃一见他,就拉着他止不住地点头。
“难为这孩子合我的眼缘,我一见了他,只觉得同自家的孩子一样亲近。”
宫中赴宴,南安郡王多是携王妃同去,南安太妃自然不曾见过他,不过宗亲口中的传言,她听得也不少,活到她这年岁,已是成了精的,哪里不知道不论传言真假,但凡与他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一点。
林玄珏只浅浅笑着,既不觉得惊喜意外而刻意讨好她,也不露出厌恶排斥而得罪她,只不过看了自家亲娘好几眼,向她求助。
这位南安太妃看着和蔼,实际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三年前她儿子南安郡王吃了败仗,两年前她就收了荣国府的三小姐贾探春做义女,转手就把人嫁去外番替她女儿和亲。
荣国府的人不但不怨恨,反倒引以为荣,这两年愈发同南安王府走得近了。
这两家人他哪个都瞧不上。
杨妗妗这会儿才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笑着替亲儿子解围。
“本该让他陪同太妃与王妃多说一会子话的,奈何玄珏常年宿在宫中,不得空拜见老太太,老太太近来一直病着,今日这孩子既来了,定要让他好生过去拜见一回。”
这下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史老太太确实病着,就连今日的这场婚事,之所以仓促办成,也是为了给老人家冲冲喜。
南安太妃面上不露分毫,很是理解地说:“应该的,孩子,你快去吧。”
“我叫凤姐儿引着你去。”王夫人忙说。
自打宫中的贵妃失了宠,渐渐传不出任何消息,唯有倚靠能时常出入宫禁的林玄珏传递些贵妃的近况之后,王夫人就对他愈发客气小心。
“不必了,叫凤姐姐陪着长辈们说话就是,我熟门熟路的,有清竹陪着我就够了。”
王夫人也没有勉强,顺着他的话说:“也好,你姐姐也在老太太那儿,你们姐弟正好能碰上,你多安慰她,叫她别太伤心,老太太年纪大了,总归是有那一天的。”
“知道了,劳夫人记挂,玄珏告退。”林玄珏微微躬身,退后两步,翩然而去,年纪虽小,但风流之姿已可窥见。
他走后,北静王妃忍不住道:“这孩子要是再长上十岁,不知得多招人,难怪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他,就连我这样的人见了,都不能不喜爱。”
“可不是,你还不知道呢吧,太后就时常叫他过去说话,说是看见他的那张脸,心情就没有不好的。”南安太妃又曝出一个隐秘的消息。
威远侯夫人百无聊赖地扫过众人,视线落在杨妗妗一人身上。
“杨夫人,不知你家小郎君可定亲了?”锦乡侯夫人有心一问。
杨妗妗温婉一笑,推托说:“家中大郎尚未定下,哪里就轮得到小的那个。”
说起林家大郎,从前大家确实只知道是林家收养的义子,不过由于威远侯夫人这两年时常露面,二人分外相似的面容,简直明晃晃地在宣告二人的母子关系。
谁私下不清楚林家大郎就是威远侯夫人跟前头那个生的儿子,只不过谁都不曾说破罢了。
杨妗妗骤然提起他来,锦乡侯夫人便不接话了。
这下威远侯夫人的视线,又转而落在锦乡侯夫人的脸上。
锦乡侯夫人顿时如坐针毡。
“花轿接回来了!”
这时外头的一声通报,算是替她解了围。
王夫人忙招呼在座的诰命:“那便请诸位到前头去观礼吧。”
另一头,林玄珏正好同亲姐姐黛玉会合,姐弟二人相携往正厅这边来。
今日观礼的来客众多,不少年轻的公子哥也都在。
譬如年仅二十四的今科状元萧文盛,才刚刚及冠的原首辅严阁老的长孙严喻珩,年满十八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之子方岳明,通政使之子谢家老大谢清松、老二谢清柏等等。
为何林玄珏格外注意,且一眼就瞧见了他们几个,因为这几个都是在追求他亲姐姐的狂蜂浪蝶,平日他在宫中从旁不得驱赶,今日正好碰上,可不得好好捋起袖子警告他们一番。
瞧幼弟一脸要跟他们打上一架的模样,黛玉无奈拉了他一把。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可别这个时候犯浑,乖。”
“姐姐你别拦着我,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只要他们几个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我答应你,绝不会先动手。”
新郎的目光穿过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林轩早替他们姐弟二人占好了位置,瞧他们现身之后,便侧身让了让。
“你们来了,站这儿就是。”
偏这会儿旁边谢家的老二谢清柏也争着开口表现。
“妹妹可算到了,我和大哥也给你和玄珏占了位置。”
黛玉只得一同谢过:“耽搁了片刻,险些晚了,倒是要多谢你们。”
“妹妹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咱们一家子亲戚,自然该多关照些。”
或俊美,或清丽的少男少女站在一处,本就显眼夺目。
众人的视线往这边聚集,新郎的目光这时也落在黛玉身上。
黛玉似有所感,抬眼朝他微微颔首一笑,目光中满是祝福,新郎反而失魂落魄起来。
“一拜天地——”
高座上的贾政与王夫人夫妻二人满面喜色,等着儿子儿媳行礼,谁知新郎贾宝玉却跟木头似的,生生戳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动作。
片刻之间,四下议论渐起。
“怎么回事啊?”
“新郎怎么看着不情不愿的?”
“不是说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吗?”
新郎仍旧痴痴地望着这边,黛玉只得垂下眼帘,不再回应对方。
“还看!都娶妻了,要看看你自己的妻子去!”林玄珏气得火冒三丈。
“别说了球球,不得失礼。”黛玉暗中警告幼弟。
林轩往前站了站,将姐弟俩往自己的身后挡了挡。
周围的青年才俊就没几个看得上新郎这副做派的,最熟悉内情的谢家兄弟俩默契地对了一个眼神。
“大家快瞧,咱们的新郎官都高兴坏了,赶紧回回神。”
“就是,宝玉,高兴归高兴,可别误了吉时,大家都等着你们礼成呢。”
兄弟二人开了个头,看热闹的好事者都开口催促起来。
贾宝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还是按照规矩行了大礼,拱手拜了下去。
随着一声礼成,亲眷们又跟随在新娘身后来到新房围观。
黛玉这次倒是没有凑上去看,林玄珏也一样,姐弟三人干脆慢悠悠地跟在最后,谁知新娘的同胞兄长薛蟠竟也厚着脸皮与他们凑在一处。
“倒是有段时日不曾见过林姑娘了,林姑娘如今出落得愈发动人。”
薛蟠此人言语轻佻,眼神放荡,莫说黛玉本人觉得不舒服,就连林轩和林玄珏二人都看得牙根儿痒痒。
林玄珏当场就炸了,恨不得冲过去咬死对方。
却被林黛玉给按下了,憋着气动弹不得。
林轩略年长些,挡在跟前说:“薛大少,今日可是令妹的好日子,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去前头替她招待重要的宾客,倒跟我们三个无足轻重的搅在一起,怕是不大好吧。”
“林兄弟这是什么话,你们林家两位兄弟,还有林姑娘,不就是薛某最重要的宾客吗?再者说,其他客人自有荣国府招待,何须我去。”
况且他即便想去,也插不上嘴,人家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来的,他薛家如何够得上,原先他父亲任皇商同时还兼着户部差事时,在这些京都权贵面前,勉强还有几分薄面。
如今么,他因与人抢夺香菱,吃了人命官司,丢了父辈传下来的差事,这些年又没混出甚大出息,谁识得他薛蟠是何人,他结交的也尽是些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他有自知之明,才不会往那些权贵面前凑。
况且他难得会上林家的这位大小姐,一心都在她的身上,哪里顾得上其他。
林轩继续拦着他不让他靠近身后之人。
“薛大少此言差矣,今日到贺的长辈众多,于情于理,薛大少都更应该去其他长辈处,我们三姐弟哪里好耽误了薛大少。”
薛蟠有些不耐烦他的阻拦,撕破脸威胁道:“林轩,你别给脸不要脸,即便你如今姓林,可也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个身世不明的卑贱之人,识相的就赶紧给本少爷让开。”
这时林黛玉冷笑一声,“林轩,你让开,我倒要看看人家又有多尊贵。”
林轩皱了一下眉,侧身让了半步。
薛蟠浑不在意,嬉皮笑脸凑了过来。
“好妹妹,我们单说几句话多好,偏那起子不相干的人硬叫拦着,岂非是在坏了你我之间这大好的气氛。”
林黛玉从上到下打量了两遍薛蟠,神情轻蔑冷淡。
“我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与薛大少语海话春秋了。”
林玄珏与林轩闻言都笑了。
“什么意思?”薛蟠不解其意,傻乎乎地看着同时笑了的三姐弟。
谁知这时候有个人突然主动出声。
“竟有人没看过庄子的《逍遥游》?”
那人扇子一收,露了面,只见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圆领衫,头戴一顶玉冠,脸上挂着春风拂面般的温柔浅笑,好一个温和有礼的翩翩佳公子。
“没关系,我这个人呢,最是喜欢为人解惑。书中有一句: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林小姐的意思是说,她跟你这样的井底之蛙,低贱之虫,没有什么好说的。不知在下这般解释,薛大少可听明白了?”
“你!你竟敢辱我!有本事的报上名来,看我薛蟠不打得你满地找牙。”薛蟠恼羞成怒。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翰林院编修萧文盛。”
那薛蟠一听是最近风头无二的状元郎,只得避让其锋芒。
扔下一句狠话:“你给本少爷等着!”
“好说好说,只不过在下不修武道,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倒是随时恭候这位薛大少找在下文斗。”
薛蟠哪里敢去找人家一个状元文斗,那不是自取其辱吗?见形势不妙,干脆转身溜了。
待他走后,那萧文盛也并不近身上前来,而是站在原地,远远朝着林家三姐弟这边拱手作揖。
“在下适才多饮了几杯酒,有些薄醉,便寻了处无人的清静地儿醒酒小憩,并非有意惊扰小姐,失礼之处,还望小姐莫怪。”
他这话是向黛玉请罪,自然只能由黛玉回应。
她略微福身,才道:“状元郎客气了,今日表兄表嫂大喜,是府上招待不周,该由我代他们二位向状元郎道一声失礼才是。”
林玄珏小声嘟囔:“果真此人才是个最难缠的,爹爹说得实在对极。”
谁知对面的萧文盛耳朵实在是灵,竟笑着回他:“林小郎君,咱们又见面了,倒是忘记告诉小郎君一声,昨日圣上才吓了口谕,自后日起,便由在下接替周老太傅,来教导小殿下与小郎君,还望小郎君届时多多照拂在下,否则在下确实会更难缠些。”
“哼!我才不怕你呢,嘶——”
旁边的黛玉悄悄掐了一把他的腰,示意他不许再当着人家的面儿乱说话。
“如此说来,今后舍弟还得劳烦萧翰林照应了。”黛玉自然是更希望他们这对师生将来能够和睦共处。
这时又多出一人唤了一声。
“文盛——”
林玄珏扭头一看,小脸又是一拉,“怎么又来一个……都跟闻着味儿似的,什么狗鼻子……”
黛玉只得又拍了口无遮拦的幼弟一下。
那人走近之后,笑着与那萧文盛站在一处,朝这边打招呼。
“林小姐安好、还有林轩,林小郎君,你们竟也都在,倒是当真巧了。”
林家姐弟三人只得各自回应对方一句。
“严大公子安好。”
萧文盛笑意不变,对他说:“严兄怎么也到后院来了?莫不是也同在下一般不胜酒力?可在下仿佛记得、严兄是千杯不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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