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这一遭,看开些吧。”
“可是……我真的不想苏先生死,我想要大家永远都活着,永远都陪着我。你说,是不是只要我不长大,就没有人会死呢?”
薛远被他这番天真的话逗笑了。
“小家伙,你当自己是神仙呢?想不长大就能不长大,本将军作为过来人,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一个残忍的现实。人呢,总会长大,你身边的那些人,也总有一天会一个个地离你而去,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即便这个人是世间最尊贵的帝王,也无法例外。”
林玄珏呆呆地看着他,眼中凝聚起水花。
“哇!我就不要嘛!”
“诶!我说你别哭啊……”薛远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结果林玄珏硬是拽着他的衣裳不放。
“你说、说大家不会离开我的!你说!哇——”
“我、得得得!小祖宗,我说还不行吗?他们都不离开你,一辈子陪在你身边,都不老不死,行不行?”
“我都按照你的意思说了,别哭了吧就。”
“诶诶诶!别把你那眼泪鼻涕往我身上抹!”
“听见没有?你还抹!这衣裳你弄脏了,你给我洗啊?”
“我洗就我洗!”林玄珏红着眼睛鼻子喊了一声。
“……”
薛远无奈叹气,跟一个小孩子讲道理很难,跟一个正在跟你闹脾气的小孩子讲道理那就是难上加难。
“你说的,来,现在这身衣裳随便你抹。”
不过等林玄珏的情绪平复后,他确实老老实实帮薛远洗起了衣裳。
大大的木盆装着才从薛远身上扒下来的那件外衫,林玄珏人小手也小,便想了个法子,脱去自己的鞋袜,跳进装满清水的木盆里,用脚代替手去“洗”。
定国公府围观他此举的将士们都低着头憋笑。
衣裳的主人薛远,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自欺欺人。
“本将军没瞧见,本将军不知道,还有,那件衣裳回头晒干了收起来,压在衣柜底下,不许给本将军再穿!”
“是,大将军!”
不过林玄珏自己玩水倒是玩得很开心。
“嘿嘿,洗衣裳原来这么简单,好玩!”
最后薛远实在看不下去了,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带走。
“呵呵,你这哪是给我洗衣裳,你这根本就是在用我的衣裳垫着,踩水玩儿,洗你自己的那双臭脚丫子呢。”
“才不臭,不信你闻嘛。”小玄珏翘起一只脚,硬往他身上凑。
薛远故意捏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嫌弃。
“拿开拿开,臭死了,隔着三里地都熏人得很。”
“哪有!”小玄珏气得脸蛋通红。
至于木盆里的那件衣裳,自然还得府里的其他人重新另洗一遍。
玩闹了一下午,吃完晚饭没一会儿,林玄珏就开始打瞌睡,薛远干脆直接把他扔回给林轩。
“赶紧领着他回家去。”
林轩看着窝进自己怀中继续呼呼大睡的幼弟,只得道:“是,大将军,那林轩这便带着弟弟告辞了。”
薛远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带着人走。
等到林玄珏次日一早重新恢复活力,一家子便出发去往城外,等着与他们同行的,除了周家的小姑娘,还有谢家的三兄弟。
“大哥哥,还有二哥哥,你们今天不用到学堂上课吗?”林玄珏昨天没有邀请他们,便是知晓他们课业繁忙,有所不便。
“那个、先生家里的狸奴走丢了,急着寻它,给我们今日放假一天。”谢家老二谢清柏早就机智地给自己编了一个理由。
可就不说林家的长辈们了,连年纪最小的玄珏都一脸“我已经看透,但我不说”的表情。
谢家老大谢清松闭上眼,舔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最后还是为了谢家的名声,没有当街暴打蠢弟弟。
谢家两位兄长同林轩都骑着马,围着前面的第一辆马车前行。
也就是小孩儿们自己坐的那辆马车,为了避免小易欢一个小姑娘不自在,林玄珏干脆把亲姐姐黛玉,也拉到了这辆马车上来。
“小易欢,这是我姐姐,亲的,以后也是你姐姐了,你叫她黛玉姐姐就行。”
“她谁啊?”谢清竹见小伙伴如此殷勤地照顾人家,心里有些吃味,态度就不是太好。
“这是小易欢,我师姐的女儿,你是我的好朋友,可要帮我一起多照顾人家。”林玄珏没有察觉到小伙伴的小情绪,反而还拜托他也对小易欢好些。
这下谢清竹心里更不舒服了。
“知道了,我叫谢清竹,是玄珏最——好的朋友。”那个最字他特意提高了音调,还拉长了说。
“……我、我是易欢,你好。”小易欢没怎么同生人相处过,有些羞涩,说话的声音细细小小的。
“清竹哥哥,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别吓着小易欢了,她胆子小。”林玄珏下意识护着更为弱势的小姑娘。
这下更加把他的好兄弟谢清竹气了个够呛。
“好你个玄珏,有了新人在侧,就抛弃了我这个旧人,不但见异思迁,还左拥右抱,有了一个小殿下都不满足,现在还多了这么个小姑娘,你你你——简直陈世美在世,你说!到底谁才是跟你最要好的那个!”
黛玉闻言轻笑出声。
外头谢家的两位哥哥也无奈了。
老大谢清松再度皱眉冷斥:“谢清竹,你这都用的是些什么词儿?那是适合用来形容你跟小玄珏之间的关系的吗?”
老二谢清柏虽然吊儿郎当,但语气也同样嫌弃得很:“就是,大哥说得对,我要是你的先生,都得被你气得吐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出去可千万别跟外人说你是我弟弟,太丢人了。”
谢清竹被两个哥哥冷嘲热讽,顿时气得理智全无,掀开车窗帘子,对着二人怒吼。
“要你们管!就说就说!有本事你们俩一起揍我啊!”
“嘿!你还主动要求我揍你,那你二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给我下来。”老二谢清柏作势开始捋袖子。
这时黛玉出声从中调停,轻柔的语气中透着打趣的意思。
“请二哥哥就看在我的面儿上,少说几句吧,你瞧瞧清竹气的,脸都憋红了。”
帘子半掩,只露出她的侧颜,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柄白玉做把的美人团扇,掩唇浅笑,那双含有万般柔情的美目微微眯着,笑弯成了两道月牙。
外头的三位少年郎同时注视着她,目光中满是惊艳,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白玉与柔荑谁更白皙,画扇上的美人与执扇的美人谁更美丽。
小易欢的目光落在林轩身上,似乎对他很好奇,林轩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回去,二人只对视了一眼,小易欢就像受惊的小蜗牛一般,立刻垂下视线,整个人缩了回去。
林轩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已经知道了小姑娘的身世之后,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似乎亏欠她什么似的,虽然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他。
但如果没有他的母亲,兴许周师姐便不会与自己的丈夫和离,小姑娘也不必小小年纪因此遭人非议欺辱。
庄子并不算远,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管事迎上来同林如海说了几句话。
随后林如海扭头问两个姑娘:“方才庄子上的管事说前两日才下了雨,林中倒是长了不少蘑菇,玉儿还有易欢,你们是否想上山去亲自采摘?”
黛玉俯身看向小易欢,特意用柔和的语气问她:“小易欢想去吗?”
“嗯,想去。”小姑娘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躲到了这位好看的大姐姐身后,紧紧地挨着她。
“爹爹,我们两个去。”
林如海颔首,对旁边的妻子说:“既然如此,那夫人同岳母还有小姨,就多看着些她们两个。”
“知道了,放心。”
他又看向剩下的五个男孩儿,对三个大些的说:“至于你们三个,可随我骑马寻找猎物去,林子里什么都有,端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只一点,不要独自脱离队伍,深入到林中去,万一有猛兽,那就不妙了,都记住了吗?”
“知道了,叔叔,我肯定不会走远的,我就在玉儿妹妹她们附近转转,一定保护好她们!”谢家老二最着急,争着头一个表现自己。
林轩和谢家老大紧随其后。
“爹爹放心就是。”
“叔叔安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
“那便好。”林如海还是比较信任他们的,虽然是半大小子,但也都不是那等任性胡闹的,否则他今日也不会带他们一起出城。
“叔叔,那我和玄珏呢?我们该做什么?”
“你们两个……”林如海有些为难,还真不好给他们安排。
“你们自己想做什么?”
谢清竹:“骑马打猎!”
林玄珏:“都可以的。”
谢清竹瞪大了眼睛看向小伙伴,急忙更改答案:“反正我要跟玄珏在一起。”
林如海笑着说:“那你们俩就自由活动,想采蘑菇就采蘑菇,不想采蘑菇,可以帮着夫人找找草药,替姐姐妹妹她们两个提一提篮子,如何?”
“没问题的,爹爹。”林玄珏一口答应,他觉得只要能帮到大家,做什么都很开心。
“那、那好吧。”谢清竹稍微有一点不是很情愿,但为了跟小伙伴多相处,勉为其难也接受了这份安排。
虽然一开始不情愿的是他,但最后上了山,采蘑菇最起劲的也是他,林子里时不时就响起他的欢呼声。
“我又找到一朵!”
“这朵好大呀!玄珏你快来看!”
至于另外三个大些的少年郎,一个个正是爱攀比的年纪,说好的要守在女眷身边,最后都渐渐远去。
两个姑娘家是一起走的,黛玉很照顾小易欢,发现了蘑菇,便会告诉小易欢,鼓励她去采,等小姑娘拿着采到的蘑菇,红着脸蛋兴奋地跑回来,又立刻笑着夸她。
小易欢愈发爱黏着她了。
突然,这时候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两个姑娘家便有些紧张。
只见一只尾巴极长,羽毛绚丽的山鸡从里边钻出,朝着二人袭来。
黛玉下意识将小易欢搂进自己的怀里护着,背对着那只山鸡,因为害怕,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咻的一声。
一支利箭穿林而过,将那山鸡射中,牢牢地钉在地上。
林轩下马上前,扶起姐妹两个,焦急地问:“黛、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幸亏你那一箭射得及时,要不然……”黛玉捂着自己的胸口,还有些惊魂未定,她感激地看向林轩。
林轩有些受不住她的直视,低头问起了另一个小姑娘。
“小易欢,你呢?有没有受伤?”
小姑娘白着小脸摇了摇头,努力对他扬起笑容。
“我没有受伤,谢谢……哥哥。”她喊完这两个字,有些期盼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林轩不知道小姑娘在期待些什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旁边的黛玉已经对小姑娘有了几分了解,笑着提醒他:“林轩,你快夸夸她呀。”
“呃……乖。”他还下意识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小易欢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手,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林轩心头一软,脱口而出:“我背你回去吧。”
小易欢这次很快点了点小脑袋。
在黛玉的帮助下,小易欢趴在林轩并不算宽厚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谢谢哥哥……”
林轩愈发愧疚,觉得自己不配她这么叫他。
“易欢,你、你恨现在那位威远侯夫人吗?”
小易欢明显地感觉到他问出这句之后,屏住了呼吸,这个答案似乎对他很重要。
黛玉侧目看了二人一眼,突然想起他们之间特殊的关系,于是特意放慢脚步,落后了一段距离,林轩并未注意到。
他又问:“要是没有她的出现,你爹爹就不会抛弃你了,你也许会过得很幸福,所以你恨她吗?”
小易欢小声地反问他:“是说金夫人吗?”
“……对,就是她。”
现在他对生母的感情很复杂,回想起幼时,生母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对他唱的那些儿歌,为他缝制的衣裳,做的羹汤,他心里既爱她又怨她。
小易欢突然说:“不啊,因为娘亲说过,金夫人也是一个可怜人。都怪我爹爹不好,是他让金夫人和娘亲都不开心。”
“你、你和你娘亲竟然是这么想的……”林轩完全没有料到。
小易欢贴在他的背上,过了一会儿,又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其实、我知道哥哥是金夫人的孩子。”
林轩身体僵直,停下了脚步。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知道?”
说完,他又忍不住继续追问了两句:“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你娘亲跟你说的吗?”
小易欢摇了摇脑袋。
“因为你跟金夫人长得特别像,祖母接我去侯府小住的时候,我见过她一次,她是一个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温柔的人,她看着我的时候,看起来很难过,我就问她为什么难过,她说她也有一个孩子,她很想念自己的孩子。”
“哥哥,你去见过金夫人了吗?你怎么会变成玄珏师叔的哥哥了呢?”
林轩这次没有回答她,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敏感的小易欢感觉到他痛苦的情绪,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一行人才回到庄子上,谢府的一名管事就面色焦急地迎了上来。
“大事不好了,三位少爷,快些随老奴回去吧,苏老太爷去了!”
“外祖父他——”
“什么!”
“不可能!”
兄弟三人异口同声,神色都不再轻松,尤其是年纪最小的谢清竹,直接红了眼眶。
林如海沉声道:“老先生走得实在是突然,既如此,那咱们都一块儿回去。”
回城的路上,众人皆缄默不语,马车直接送谢家的三兄弟到苏府。
因苏老爷子骤然去世,林玄珏又向宫中告假了三日,特意参加完老爷子的丧仪。
起灵那日,林玄珏作为苏老爷子的弟子也亲自去了。
“我再也看不见外祖父了,玄珏,我真的好难过。”
谢清竹虽然调皮,但是小辈之中与老爷子关系最亲近的那个,老爷子平素也最偏疼他,现下要他经历这些,如何能接受得了,可惜这两日他哭得实在是太多了,两个哥哥已经被他哭得烦了,都懒得再安慰他。一见到林玄珏的面儿,就跑来他这儿寻求安慰。
“先生他、他肯定是去往极乐之地享福去了,清竹你别伤心了。”
才安慰完小伙伴,下一瞬,望着漆黑肃穆的棺木,被众人抬起,逐渐远离视线,幼小的林玄珏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阴阳两隔,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与小伙伴谢清竹两个抱在一起,哭成了两个泪人。
等林玄珏带着这份未曾平复的悲伤回到宫中,又从赵屿琛这儿得到了另一个令他难过的消息。
“边疆近日动荡不安,我前两日去向皇爷爷请安时,还听见他跟几位阁老在商议,似乎要让定国公回去。”
“大将军也要走?”林玄珏一点都不想这个时候听见任何离别的消息,脸上满是抗拒。
“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他,所以你一回来,我就赶紧告诉你,你这几日好生同定国公说说话吧,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正如赵屿琛所言,这次一别,便得相隔千里之外,一个尚且年幼,离不得京都,一个又奉命驻守边疆,难以回京,二人再难见面。
次日一到上武学课的时辰,林玄珏就跑了出去。
跑得气喘吁吁的林玄珏站定在薛远面前:“你是不是要走了?”
薛远笑着给他拍背,替他顺了顺气。
然后才说:“谁跟你说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你果然要走了!不能不走吗?”林玄珏牢牢地拽着他的衣袖,眼中满是祈求。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小家伙眼里渐渐起了雾气,薛远才将他夹在腋下,带着上了马,扯动缰绳,马背上的两个人即刻冲了出去。
跑马无疑是极其刺激的,深陷在极速运动里的林玄珏全然忘记了方才的难过,反而变得享受起来。
“感觉如何?”薛远停下之后突然问他。
“很畅快!想再来一次!”林玄珏双眼亮晶晶的,一张小脸满是兴奋之色。
“记住这种感觉,上阵杀敌于我而言,便是如此。”
林玄珏愣了一下,才抬头望向背后的薛远,看着兴致盎然的薛远,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总说你不喜欢京都……其实根本不是京都不好,而是你觉得边疆更适合你待着,是不是?”
“对!京都虽处处繁华,展现的富贵简直迷人眼睛,蒙人心智,但我更享受冲阵杀敌所带来的快感,也习惯了守护那里的一切,我总归是要回到那里去的,就像雄鹰终将展翅高飞,遨游过苍穹,才算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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