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面圣,就掉进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孤立无援。
皇上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不假,平日也不会为难,但皇上最讨厌谎言和蒙蔽。
一旦发现,绝不姑息,说出来的话也格外难听。
他的小福晋会不会被吓哭,会不会被罚跪,会不会跪在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都不知道,但他都想知道,而且必须马上过去找她。
也许她当初接近自己的目的并不纯粹,但为她遮风挡雨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
“王爷!王爷留步!现在不是时候!”
前路被隆科多的心腹挡住,四爷懒得跟他废话,一骑绝尘。
头顶骄阳,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从来不会放纵自己的人,生平第一次在闹市纵马。
所幸快到中午,街上行人不算多。
在宫门口下马,四爷提着鞭子就往里走,被守门的禁军拦下这才想起将鞭子扔给随从。
大步流星行至乾清门,幸好姜舒月及时出来了,不然四爷也要想办法进去。
想不出办法,就闯宫。
还好闯宫的蠢事他没有做,他的小福晋也没受委屈,甚至给他带来了今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皇上允许他们留下,短时间内不必出宫建府。
小憩之后,神清气爽,四爷坐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墙,勾起唇角。
与此同时,康熙从梁九功口中得知刚刚老四也来过,就站在乾清门外。
“他来做什么,怕朕吃了他的王妃不成?”康熙随口一问,声音渐冷。
梁九功见状,腰身弯得更低了:“据守卫说,当时雍郡王妃问了一句,雍郡王说怕王妃第一次面圣害怕。”
康熙哼笑一声,冷意不在,全是无奈:“谁让他非要娶一个小福晋呢。”
“雍郡王妃天赋异禀,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刚才梁九功正在南书房伺候,把皇上与雍郡王妃的对话听了一个齐全。
皇上都肯抬举的人,梁九功自然不会吝惜溢美之词。
“世间俗人千千万,天赋异禀确实难得,可惜太子没有老四眼光好。”康熙这样感叹也是有依据的。
因为他向太子说起太子妃的人选时,太子异常平静,最后才道:“汗阿玛让儿臣娶谁,儿臣就娶谁。但儿臣喜欢一个姑娘,已经喜欢很久了,想向汗阿玛讨个侧福晋的位份给她。”
康熙问是谁家的姑娘,太子告诉他那个姑娘是雍郡王妃身边的一个宫女时,他就是这个感受了。
太子的眼光真差,到底随了谁。
之后派人调查,得知那个姑娘从小在雍郡王妃身边服侍,连雾隐山田庄也跟着去了。
倒是个忠仆,但身份过于低微,别说抬进毓庆宫给太子做侧福晋,便是宫女都不配。
同样是皇子,太子还是储君,被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太子先挑,太子挑剩下的,才轮到其他皇子均分。
小事如此,大事亦如此。
按理说,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应该是所有皇子当中最有见识,且最有眼光的那一个。
结果恰好相反。
玩的时候一起玩,等到婚嫁这种大事上,老四慧眼独具看上了天赋异禀的姑娘,而太子只喜欢这个姑娘身边的丫鬟。
康熙嘴里发苦,直觉这么多年的费心培养喂了狗。
对方出身太低,太子侧妃的位份当然不能给。他拒绝了太子,太子也以另一种方式拒绝了他。
太子派人去石家说,自己没看上他们家的姑娘,让石家的姑娘不要再做太子妃的美梦。
石家也是名门望族,世代与皇室联姻,被太子无端一番羞辱,自然要到他面前告状。
亲还没结成,先结了仇,婚事也就此搁置。
放着名门望族的好姑娘不要,偏去喜欢雍郡王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康熙理解无能,越想越觉得丢脸。
于是君与臣,父与子,又又又一次杠上了,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之前每次交锋,都是以太子退让了局,这回太子铁了心不退,让康熙丢脸的同时也觉寒心。
抛开君臣不谈,只谈父子,太子连最起码的孝顺都做不到。
此时再看老四,为君分忧,为父解愁,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可太子早立,已成定局,不可轻动,康熙决定再再再给太子一个机会。
“朕听说太子看上了你福晋身边的一个宫女,可有此事?”怕被太子气死,康熙没叫太子本人,反而喊了老四过来问话。
皇上对太子的事了如指掌,四爷见问并没感觉意外:“确有此事。”
“太子想要收用,还想抬举她给侧妃的名分,你怎么看?”
给皇上做了这么多年儿子,四爷知道皇上如此说就是搞不定太子了,想让他从旁劝说。
但四爷不想管。
一来太子心意已决,没得商量,劝也是白劝。
二来都是少年时的情意,郎有情妾有意,推己及人,四爷也不想劝。
太子看着表面风光,暗地里要承受多少,没人知道。四爷跟在太子身边只窥见冰山一角,便觉堵心,更何况日日深处其中。
四爷不是太子,却也有过长夜独行的经历。孤独,寂寞,身边全是人,却无人能懂,无人诉说。
当初他放弃与佟家亲上做亲的机会,婉拒乌拉那拉家二房的好意,千方百计要娶乌拉那拉家长房的二姑娘,所有知情人都劝他三思,只有太子在暗中默默支持。
他们都是在永夜中禹禹独行的人,对光明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他见到了光,拼命想要抓住,太子不曾将他扯回身边,而是用力托举,助他得偿所愿。
这一回四爷也会伸出手,拉太子上岸,而不是劝他放弃,永坠黑夜。
“君臣有别,臣不敢窥探储君的私隐,请皇上见谅。”在拉一把之前,先排除将人推下深渊的可能,四爷如是说。
老四与太子一向要好,康熙对老四的推诿半点不意外:“不存在什么窥探,你让你的福晋把那个宫女嫁了便是。”
只是嫁了,不是处置了吗?
四爷已经做好皇上让他杀人灭口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网开一面。
是了,他现在已经是郡王了,说话做事都有些分量,再不是从前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平头阿哥。
再加上皇上格外看重他的王妃,这才有了眼下的优容。
“这个简单,皇上今日说,臣今日便能将人嫁出去,可太子那边恐怕不好收场。”
四爷故意顿了顿,打起感情牌:“汗阿玛还记得我从前养过一只小狗吗,二哥瞧着喜欢,我便转手送给了他。二哥爱得不行,天天抱着睡觉。那只小狗太黏人,二哥不得已偷偷将它带进学堂,在汗阿玛检查功课的时候尿了二哥一身。汗阿玛怕二哥玩物丧志,命人将小狗当场打死,在那之后……”
太子有很长时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更是见不得任何小动物。
几乎是见一只杀一只,太后养的狮子狗被太子瞧见了也没能幸免。
那次是一只狗,这回却是一个人。
见皇上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四爷又道:“汗阿玛,二哥喜欢那个小宫女,非常喜欢,喜欢到手都没拉过一次,只是得了好吃的点心喊她过去吃,仅此而已。”
不要吹灭永夜里唯一的烛火,那样会让独行者发疯。
皇上最不能容忍被人威胁,太子也不行,四爷点到为止,话锋一转:“太子是储君,亦是国本,太子妃的人选至关重要,臣愿为说客,去毓庆宫劝劝太子。”
四爷在康熙心里分量日重,且他承诺的事,不管多难,没有办不到的。
再加上小狗的故事让人记忆犹新,康熙也不敢把太子逼得太狠,叹口气道:“罢了,你先去试试,不成再说。”
果然就没有老四办不成的事,他只去了一趟毓庆宫,太子不但答应成亲,还派人送了东西到石家。
石家极会看眼色,见太子给了台阶,立刻下来,欢欢喜喜备嫁。
乾清宫一片乌云散去,阴云却笼在了四爷眼中。
“太子答应成亲不好么,你怎么还愁?”姜舒月忍不住问。
四爷看了冯巧儿一眼,屏退所有下人,拉着姜舒月的手说:“太子是答应成亲了,可他说只想跟冯巧儿生孩子。”
姜舒月:疯魔了这是!
“巧儿答应过我,不到出宫年龄不会离开。”她坚持。
如果说深宫似海,那么毓庆宫就是海底最大最深的漩涡。不管是心思灵巧,还是靠山过硬,或者手段非常,但凡被吸进去很难善终。
巧儿刚好哪一样都不占,去了就是送死。
所以姜舒月才会跳出来做恶人,棒打鸳鸯,要求冯巧儿二十五岁才能离开,自行婚嫁。
冯巧儿比姜舒月大几个月,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太子早已过了而立之年。
东宫无子,以太子现在尸位素餐的情况,一废太子恐怕会提前。
若太子提前倒台,接下来便是群雄逐鹿。
眼下著名的八爷党头目,都还在南庑房读书,四爷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十四阿哥也才是个小萝卜头,而四爷已经是郡王了,舍他其谁。
然而康熙并没老迈,春秋正盛,这时候做了太子又如何,不过是战战兢兢苦熬岁月,早点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可让她把冯巧儿推出去送死,姜舒月也不愿意。
就在骑虎难下之时,左小丫偷偷告诉了姜舒月一个天大的秘密。
冯巧儿月事没来,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
冯巧儿在雾隐山田庄便来了月事,每个月都很准时。
难道他们已经……
怪不得太子着急给巧儿要名分!
这天杀的!
不过青春期月事推迟也不稀奇,穿越前姜舒月在高中时经历过,是学业压力太大所致。
至于是不是最坏的结果,还得问过本人,且找人诊过脉才知道。
姜舒月让自己冷静下来,连四爷都没告诉,隔天寻了个合适的借口,带上冯巧儿、左小丫和佟嬷嬷一起去了雾隐山田庄。
佟嬷嬷年纪大了,不爱挪动,姜舒月之前出门从不带她。
这回佟嬷嬷也说不去,可姜舒月坚持,只得跟去。
“佟嬷嬷也跟着去了?”听完苏培盛的禀报,四爷品出一点不同寻常,当即吩咐备马追去雾隐山田庄。
立夏打开了门,四爷问王妃在哪里,立夏指了指西屋,四爷掠过跑来行礼的小满,直奔西屋。
进屋之后,一眼看见了他那个脸色惨白的小王妃正手忙脚乱地指挥佟嬷嬷掐常妈妈的人中。左小丫满头大汗,按住想要起身的冯巧儿,屋中乱作一团。
四爷走进去,先把他的小王妃从乱麻里择出来,护在身边,这才问佟嬷嬷:“出了什么事?”
出了天大的事,但佟嬷嬷不敢说,只拿眼看姜舒月。
四爷低头,也看姜舒月,无声询问。
“主子爷,别为难王妃了,都是奴婢的错!”冯巧儿趁机挣脱左小丫的束缚,哭着跪下请罪,“是奴婢不小心,怀上了太子爷的孩子!奴婢该死!罪该万死!”
四爷:“……”
姜舒月示意左小丫将冯巧儿扶起,对上四爷投来的目光:“王爷,巧儿只是一个宫女,错不在她。”
大逆不道的话她没说,但四爷听懂了,错在上位者,也就是太子。
太子才因为婚事与皇上闹僵,这会儿又在太子妃进门之前整出一个孩子,饶是四爷城府够深,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西北战事才歇,天下并不太平,再加上气候多变,民间十灾九难,别说皇上,就是他这个郡王都忙得脚不着地。
太子这个储君又在做什么,夜夜笙歌,欢饮达旦,与皇上较劲儿,鞭打朝臣,和宫女私通。
从前他不当差,跟在太子身边没少替太子善后。如今他忙成这样,太子还不消停,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离经叛道,匪夷所思。
一件比一件荒唐,一件比一件难以收场。
四爷真的累了,什么都不想管。
奈何冯巧儿不是一般的宫女,她是王妃乳母的女儿。冯家在王妃最落魄的时候,不离不弃,倾尽所有庇护她长大。
可以说没有冯家,就没有他的王妃。
而冯巧儿从小伺候王妃,与王妃亲如姐妹。当初太子上门要人,王妃都能顶住压力,迫使太子忍耐、等待,可见她与冯巧儿的感情有多深。
他不能不管。
可这事十分棘手。
若上报皇上,冯巧儿轻则落胎,重则殒命。
其实落胎也可能殒命。
总之,九死一生。
类似的事,在毓庆宫不是没有发生过。
就像王妃说的,这种事不是奴才的错,错在主子。可皇上不会这样想,类似事件通常会被定义为奴才主动勾引了主子,错全在奴才。
没被当场打死,都是皇恩浩荡。
所以太子姬妾成群,至今无子女,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侥幸怀孕的宫女全都不知所踪。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应该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保住冯巧儿的性命。
四爷警告在场的每一个人,兹事体大,谁也不许说出去。
又让左小丫和佟嬷嬷把昏迷中的常妈妈架到东屋去医治,屋中只留姜舒月和冯巧儿两个。
四爷拧眉将毓庆宫的几个先例说了,强调一遍严重性,最后给出解决方案:“想要保命,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找个理由将巧儿留在田庄,打掉孩子再回宫伺候。”四爷声音淡淡。
“这条路不行。”姜舒月想过这个法子,但佟嬷嬷看过说冯巧儿体质特殊,年龄偏小,落胎之后损伤太大,可能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也可能于寿命有妨碍。
常妈妈正是听到此处,才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厥。
听完姜舒月的理由,四爷叹口气:“第二条路是,我将孩子认下。”
冯巧儿是王妃的陪嫁侍女,属于默认的侍妾人选,在王妃无法侍寝那几日为王妃固宠,再正常不过。
这个办法最稳妥,却是四爷最不愿意使用的,遂排在最后。
“也不行。”此法姜舒月也想过,并且很快被否定。
姜舒月想救冯巧儿的命,那是她的事,不能让四爷跟着坏了名声。
睡妻子屋里伺候的,还整出孩子,委实算不得光彩。
眼下四爷正在上升期,又刚得到留宫的名额,绝对不能在这时候闹出幺蛾子。
况且四爷做事一向端方,出了这样的事太崩人设,很难令人信服。
就算四爷肯认,太子也不会让他认。
这件事的难度不在如何救冯巧儿的命,而是太子那边的态度。
如果太子只走肾不走心,很好办。大不了她找个借口,将冯巧儿打发出宫,在哪里不能生孩子。
如今冯家在城里买了宅子,城外也有田庄,就是冯巧儿一辈子不嫁,冯家也养得起。
若日后冯巧儿还想嫁人,也好办,就说死了男人,生过一个孩子。男方能容下孩子就带去,容不下留在冯家也是一样的。
怎么都能过。
吃个哑巴亏罢了。
怕就怕太子走肾又走心,非揪着不放,闹腾起来,让皇上知晓。
那才是九死一生。
听完姜舒月反对的理由,四爷暗暗长出一口气,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他问冯巧儿:“这事太子知道吗?”
冯巧儿摇头,她自己也是才知道的,太子如何知晓。
“那就瞒到底。”四爷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太子那边……我来想办法。”
事不宜迟,越早出宫越好。所幸冯巧儿是姜舒月带进宫的,并没经过选秀,未到年龄因故出宫更容易些。
花银子打点了前来核验的总管太监,只走了一个过场,并未验身。
总管太监上报皇上,皇上巴不得这个宫女早点滚蛋,哪里有不放行的道理。
冯巧儿顺利出宫,被冯家的马车接走。
她前脚到冯宅,后脚便有贵客登门。冯掌柜没见过太子,常妈妈却是见过的,尽管心中五味杂陈,还是拉着冯掌柜要行礼。
被太子伸手拦住,听他愧疚道:“本想以此为巧儿谋个位份,谁知弄巧成拙。”
算是给了冯家人一个解释。
太子从前救过冯明知一条命,还帮他改名换姓,将人送到江南有名的书院读书,照常参加科举。
冯家对太子感恩戴德,只恨无法报答。
如今冯巧儿怀了太子的孩子,虽然没名没分,也算是一命还一命,报答了太子的恩情。
面对冯家老两口的说法,太子无异议,可听见冯巧儿也这样说,他终于沉下脸:“我心悦你,不是一日两日,雍郡王妃都知道,你当真不知么?”
冯巧儿不是不知,而是压根儿没敢往那方面想,毕竟两人之间的地位太过悬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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