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办法就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鹿临溪认真说道。
“那也不该你去……”
“可就算我能再种出一株无相草,这个计划里也不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鹿临溪轻声说道,“无论是你,沈遗墨,还是浮云,都不是无相草可以承得住的魂灵。而它所能承得住的魂灵,就算真的愿意牺牲原本的身躯与修为,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承载、去封印两缕天魔残魂——这世上只有我,我是唯一的例外。”
这世上只有她,阴差阳错入了这副身子,又恰好有着十分寻常的魂灵,可以被无相草轻易承载。
有些事注定就是她要去做的。
就像来到这个世界,遇上一个大反派,去到他无人在意的过往,送他离开那片尸山血海那样。
她来到这里的意义,不就是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尽可能地去改变可能会变得无比糟糕的一切吗?
“谢无舟,你不能不讲道理的,凭什么有危险的事只能交给你,就不能交给我呢?”鹿临溪微微侧过身去,“我知道你想保护我。”
“在陆城,在玉山,都是你在护着我,就连在尸山遇上血雨的那一夜,我也乖乖缩在你的怀里了……因为我知道,我没本事,也没办法,我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我不逞强,不别扭,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但我也会想要保护你,保护大家的。”鹿临溪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不够轻,便会惊扰心底的恐惧与无助,“我不止一次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感到伤心难过了,我不希望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只能被保护的人,不希望每次都只能站在边上看着你们受伤……”
“现在我好不容易有能力帮到你了,你可不可以稍微接受一下我的保护,让我也安心一点呢?”
她轻声问着,话语中有委屈,有不甘,却没有一丝责怪。
谢无舟沉默了很久,就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鹿临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他的回应。
仙草幻化的大鹅蜷缩着睡在他的腿上,安静得只有一下又一下轻而浅的呼吸。
但她知道,当一切尘埃落定,它会鲜活起来,就像从前一样,每天吃吃喝喝,过上她最喜欢的,咸鱼而又安稳的小日子。
她这般想着,眼底忍不住扬起一丝期盼的笑意。
谢无舟看见了那一丝笑意。
他一时有些恍惚,也有几分困惑。
那个曾经被他瞧不起的胆小鬼,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哪怕知道真的很危险,也坚定得让人不知如何劝阻。
“鹿临溪,你这样……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知道怎么办也别闲着呀,帮我想想办法嘛!”鹿临溪说着,回身拍了拍谢无舟的胳膊,笑着说道,“这个法子的漏洞很大诶,你就不要别扭了,快点帮忙想想办法,我们一起把风险降到最低,怎么样?”
“你希望我怎么做……”
鹿临溪不由一愣,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回答。
她以为他会向以往那样说好,又或者仍旧不愿她以身试险。
如果是前者,他应该是被她说服了,她可以向他请教一下这个计划实施起来的困难有哪些,然后再针对这些困难去思考应对方式与相应的退路。
如果是后者,她大概会与他认真争论一番,直到不欢而散,或是哪一方认了输。
可谢无舟没有被说服,也没有与她继续争论。
他只是问她,希望他怎么做。
她在谢无舟无奈的眼底看到了一种顺从。
这样的顺从让她无比熟悉,因为这就是尸山里那只小孔雀在没有任何方向时紧紧跟随在她身后的脚步。
只要是她说的,他都愿意去做,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他都不敢去碰。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亦步亦趋,甚至一度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
可就在刚才,或者说就在这一刻,她以为自己是在认真商量的事,却被谢无舟当做了一种命令,无论多么不愿,他也还是应下了。
她没有想要命令他,至少此刻没有。
她不禁想起破除无启国结界的那一日,他也是这样顺从地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她。
现在的谢无舟,就算她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她。
他不会想自己该怎么做,只会在意她会怎么做,她希望他怎么做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决定攻略这个反派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想要得到的结果。
现在她真的得到了,可她却忽然发现这样真的很奇怪。
鹿临溪一时皱起了眉:“谢无舟,我没有想要命令你做任何事情……”
“……”
“谢无舟,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心机很深,歪点子很多吗?”鹿临溪不禁问道,“你为什么要问我希望你怎么做?你为什么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了?”
谢无舟目光茫然了一瞬,不自觉攥紧了五指。
鹿临溪凝视着谢无舟的眼睛,轻声问出一句:“是因为我?”
谢无舟:“不是。”
鹿临溪:“你是不是害怕,害怕不听话我会生气,害怕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会不理你?”
谢无舟:“没有……”
他在否认,可他眼底稍纵即逝的无措已经说明了一切。
鹿临溪一时沉默不语。
她静静看着谢无舟,似想从他身上看到一丝从前的模样。
可是没有,他确实失去方向了,从放弃自己坚定的那条路后,再没有想过今后该要去往何方。
她不希望他变成这样的。
“谢无舟,你怎么了,你随着一场梦,回到那个除了我再没有其他的世界了吗?”鹿临溪沉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的只是那个对我百依百顺的你,所以你努力变回了那时的模样,只为让我开心?”
“……”
“你不用这样的……我说过的,你只要尊重我就好了,我不需要你为我放下所有的!”
“……”
“我要你换一条路走,但你不能只跟在我的身后啊,我是路痴,你又不是不知道,很多时候,我也是需要你为我带路的。”鹿临溪说着,轻轻攥住了谢无舟的衣袖,“我知道,我相信,只要给你一个方向,只要你愿意想法子,一定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
“在我心里,你一直很厉害的,你别总想着听我的话,别总是畏手畏脚,别总怕做出什么事惹我生气……”鹿临溪有些心急地说着,“我生气就生气了,我又不是没有生气过,你先前惹我生气那么多次,我也没有不理你啊!”
她看着谢无舟,眼底满是掩不住的自责。
她忍不住向他问道:“你别为了我,把你自己丢了好不好?”
谢无舟没有回答,只是茫然地望着她。
他的眸光忽明忽暗,似是很努力地想要理解她此时此刻说的这些话。
鹿临溪深吸了一口长气,起身走至门边,望着院中繁花看了许久,忽然轻声说了一句:“我想出去走走,只是走走,你不用跟来。”
她离开了瑶华殿,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玉盏本想跟着,见她摆了摆手,一时也没敢再追。
天界挺大的,哪怕这几日四下逛了几次,对于一个方向感很差的人来说,仍旧是容易迷路的。
鹿临溪沿途悄悄催开了一些不起眼的白色小野花,生怕待会儿找不到回去的路,又要一个人四处绕上好久。
她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但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她和谢无舟之间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平等过。
从前是他高高在上地逗弄着她,如今是她毫无意识地掌控着他。
那只尸山血海里逃出来的小孔雀,好像从始至终没有学会如何去爱自己。
他只是在将她遗忘了的那段岁月里,潜意识地遵从着她离开前最后的几句叮嘱,把自己变成了她希望见到的那副模样。
她怎么会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呢?
她享受着他的细心体贴,满足得忽略了这样的关系一点也不健康。
她分明一直希望,他可以变得更好的……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鹿临溪走得有些累了,一时茫然地坐在了一个仙池边上。
池水碧绿无鱼,水上氤氲着雾气,点点灵光闪烁其间,似是一颗颗藏在云雾后触手可及的星星。
她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只见“星星”逃似的散去了别处。
“那些是灵族,还未化形。”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鹿临溪回身看了一眼,谢无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此刻已经走上前来,坐到了她的身旁。
她好像在生气,这种时候不该搭理他。
可仔细想想,谢无舟没有惹她,非但没惹,还已经对她顺从到了极致。
虽然她不喜欢这样,可再怎么不喜欢,她也不该为了这种事凶他的。
她望着那些飘走的“星星”发了会儿呆,终于想出了一句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话:“原来它们是活的,我还以为是谁留在这里图好看的术法。”
“是活的。”
“希望我没有吓到它们。”鹿临溪说着,微微低下头来,伸出食指拨弄了一下那碧绿的池水。
天界的水好凉,凉得有点刺骨。
她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轻声问了一句:“我有吓到你吗?”
谢无舟:“没有。”
鹿临溪:“真的?”
谢无舟“嗯”了一声,笑道:“我没那么胆小。”
鹿临溪好奇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我不是说你不用跟来吗?”
“我没想跟过来,我也只是想要走走。”谢无舟淡淡说着。
“哇哦?”鹿临溪一个没忍住,开口阴阳了一句,“那么巧啊,你也走这条路?”
“我看你一路留了花,还以为你在等我来找你。”
“自恋鬼……”鹿临溪哭笑不得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这是怕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才没有想要你来找我。”
谢无舟:“你总是这样,我从来没有猜透过你的想法。”
鹿临溪:“一定要猜透吗?”
谢无舟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别人的想法猜不透很危险,但你不会。”
就像很久以前,他总觉得被注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那只忽然闯入大鹅的不一样,她虽然总是一副凶巴巴的霸道模样,可是她的目光没有一丝危险。
“你问我怎么了,你让我别把自己丢了,我想了很久,没太想明白。”谢无舟有些失神地看着池面上那些漂浮来去的灵,声音很轻地说着,“我好像一直是个没有方向的人,如果我曾有过方向,那就是你叫我活着……”
鹿临溪:“可是我……”
谢无舟:“可是你不喜欢我这样。”
鹿临溪:“……对,我不喜欢。”
谢无舟:“我会试着改,你能教我吗?”
鹿临溪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我不知道怎么教你,你太会学了,无论我希望你变成什么模样,你都能演给我看不是吗?可那并不是真正的你。”
“……”
“谢无舟,我现在不希望你为我变成任何模样了……”
“……”
“我只想你对自己好一点,多在乎自己的感受一点。”鹿临溪不自觉攥紧了轻薄的衣角,“我们可以意见不一,我们可以有争执,我们完全各凭本事争个输赢。我不想你委屈自己一味地让步,我想你在真正觉得我是对的,真正认可我的想法时,心甘情愿和我走在同一条路上……”
她说着,抬眼小心翼翼向谢无舟看去。
她真怕自己教坏了他,分明早已不该是最初的那一张白纸了,他却还是在心底留足了位置供她随意涂画,哪怕她涂抹的地方早已有了颜色,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舍掉。
她要是早点发现,许多话她就不敢乱说了。
谢无舟:“你说的那些,我认真想了很久。我不想你以身涉险,是因为害怕再次失去你,但其实我该相信你,也该相信我自己的……就像你说的,我的灵根会护着你,不管发生什么,它都会护着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有事……我没必要那么担忧。”
鹿临溪:“……”
谢无舟:“我是想清楚才出来的。”
鹿临溪:“……”
谢无舟:“我本来有别的地方想去,看到那些花,以为是你故意留下来提醒我的,所以跟过来了。”
鹿临溪轻轻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本来想去哪儿?”
“我与祈泽体内的封印囚困着天魔残魂,若不解除封印,任何人都无法将它引走。可如果封印解除,天魔残魂并不会离开,只会与我们意识相争——它的躯壳已毁,寻常身躯无法承载它的魔气,它总得先抢一个能用的。”
“那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天界有一冥魂灯,能够锁魂聚魂,如果有它帮忙,以你的修为,应该可以强引天魔残魂入体。”
鹿临溪点了点头:“这个好这个好!但我不会使,你得教我。”
谢无舟:“嗯。”
鹿临溪:“那我们是要找沈遗墨帮忙去要那什么灯吗?”
谢无舟:“那也不是他的东西,没有合适的理由,他也未必要得到手。”
鹿临溪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瞬间瞪大了双眼:“你是想去偷!”
“……”
“别紧张,我不鄙视你,这种事我做过好多次!”鹿临溪说着,一下站了起来,“这关乎苍生的事,怎么能叫偷呢?这叫借……对,是借!”
“……”
“所以你认识路的对吧?”鹿临溪跃跃欲试了起来,“刚好天黑了,我们可以行动了!”
她想,偷东西这种事,她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直接变专业了。
小到鹅圈里的鹅蛋,大到琅嬛阁里的古卷,就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偷的!
第80章
谢无舟说,冥魂灯不是天界某一位仙人的法宝,它是藏灯阁内无数灵灯中的一盏,平日里由掌灯仙子时竹照管。
藏灯阁位于天界北部,离瑶华殿还是挺远的。
对此,鹿临溪万分感慨。
同样是只在天界待了几日,同样只出过几次门,有的人出门后找不到回去的路,有的人却连天界有什么宝贝,宝贝藏在什么地方都弄清楚了。
说起来,谢无舟幼时便已离开天界,就算后来曾经暗中回来探查过当年尸山一事,如今也过去数千年了,他对天界肯定是不熟的。
鹿临溪仔细想了想,谢无舟不在她身旁的时间特别少,差不多就是每次遇见修为高一点的神仙时,他会忽然消失的那一小段时间。
就这点时间,竟然让他把天界摸熟了。
这家伙不愧是能在小说里当反派的存在,天界当年把人逼得入了魔,纯纯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也就是现在世界线改了,否则遇上这样一个能在自家地盘随意走动,还无一人能够发现的敌人,天界一定会被玩坏的。
藏灯阁外,天地灵气如烟似雾般缓缓流淌,月色悄然落于其间,朦胧得似梦似幻。
掌灯仙子仍在阁中,阁内灯火时明时暗,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鹿临溪耐心等在远处,等得含泪打了好几个哈欠,实在有些撑不住,借谢无舟的肩膀小睡了一会儿。
月色西斜之时,谢无舟将她轻轻拍醒。
她迷迷糊糊眯开半只眼睛,见那亮了半宿的藏灯阁终于暗了下来,连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给自己提了提神。
许是犯案多次,心理素质已经有了大幅度提升,鹿临溪心底没有一丝紧张,当即化作一片花瓣,悄无声息飘向了前方。
谢无舟跟在她的身后,步子迈得跟回家一样自然,要不是知道他也是来偷东西的,她真会以为这家伙是来参观的。
不是,同样是小偷,为啥只有她一个人偷感这么重?
小花瓣稍稍愣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问道:“你这结界几米内生效啊?”
谢无舟:“你一直在里面。”
鹿临溪:“……”
早说嘛,害她小心翼翼。
鹿临溪瞬间撤去伪装,大摇大摆走在了前头。
然而走到藏灯阁前,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里的灯,未免也太多了!
鹿临溪:“哪一个是我们要找的啊?”
谢无舟:“不知道。”
鹿临溪:“你不知道?”
谢无舟:“嗯。”
鹿临溪:“那我们偷哪个?”
谢无舟:“找找看吧。”
鹿临溪噎住,四下望了一圈,走到一盏灯前,定睛看了一眼。
放灯的台子上有字,看上去就是灯的名字,这无疑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灯下有字。”她轻声提醒着,而后小心翼翼于指尖凝出一缕微弱灵光用以照明,一盏一盏地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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