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靡拱手对景元帝说道:“陛下, 臣告谢徽欺君,谢壑绝无可能是谢徽的亲子。”
“哦, 他不是我的儿子, 难道是你的儿子吗?”谢徽悄悄的煽风点火, 欲要把谢靡拉下水, 此时下水的人越多,他的宝贝乖乖孙就越安全。
谢靡跪地请罪道:“家门不幸啊, 臣愿大义灭亲, 以正国法。”
谢靡此言算是承认谢壑出身临安谢氏了!但并不袒护谢宣。
谢壑没有说话,而是抬眸去看谢徽的反应。
谢徽冷笑道:“谢靡,你可真是惯会慷他人之慨,谢宣不是你的孙子你自然不心疼,若此刻跪在大殿里的是谢英, 你还会如此说吗?想要大义灭亲,你还不够资格。”
谢靡亦冷笑回道:“那请你说说, 你是如何同林氏通奸诞下谢壑的?”
此言一出, 满堂寂静。
林卿仪什么身份,谢靡什么身份, 谢徽什么身份,在场的诸位都心知肚明,微末出身的谢徽怎么都不可能认识汴京豪富闺秀林卿仪的吧,更别说与其有什么款曲!
谢徽一瞬间虎目微眯,杀气毕露,他怒极反笑道:“嘉业三年,卿仪就已经与谢侯爷和离了。”
谢壑正是嘉业四年生人。
只是这些陈年旧事莫说是谢宣了,就连谢壑都不清楚,由是谢壑听闻此事之后非常震惊。
“可在次年我们又复婚了。”谢靡当仁不让的回道。
“那是自然,谢侯爷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卿仪手中的巨额财产从临安侯府搬离呢。”谢徽唇角露出一抹擦拭不去的讽意。
二人唇枪舌战,互不相让。
景元帝听了谢靡要大义灭亲的慷慨陈词之后说道:“有八碗水呢,宁国公与临安侯各分四碗。”他此刻倒希望谢壑的亲生父亲是谢靡。
谢徽:“……”
谢靡:“……”
谢壑:“……”
谢宣:“……”
皇帝金口玉言,臣下莫敢不从。
谢宣不怕自己是谢靡的孙子,就怕自己不是谢徽的孙子,那不正好说明刚刚谢徽欺君了吗?欺君可是死罪啊!别自己这边没扯落清呢,再把旁人连累进来。
谢宣灵机一动,问系统道:“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系统道:“哪有这么快!”
谢宣道:“你调到吃瓜模式。”
系统从善如流,将自己转化成吃瓜系统。
谢宣跪在地上,开始哭天抹泪,直说自己不孝顺,上负皇恩又对不起父祖,连累父祖丢官罢职的丢官罢职,风尘仆仆回京的风尘仆仆回京。
他真是死不足惜,边哭边诉凄惨无比,纵然谢壑知道他在做戏,也不禁悲从中来,悄悄红了眼圈,暗自拿衣袖试了好几次。
谢徽连连叹息,眉目不胜悲戚。
谢宣边哭的惨兮兮的边查看系统状态,见系统转化完毕,他装作一口气没提上来噎倒在地,谢壑和谢徽连忙扑过去查看,谢宣嘴里发出嗬嗬声,却一个清晰的字都没吐出来。
景元帝一怔,忽然听到一个心声道:“祖母给阿爹留了巨额财产,如今下落不明,看临安侯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临安侯亦不知财产在哪儿吧,哎,我要是临安侯的孙子,我死了,那笔大额财富可都归临安侯了,旁人一个子也见不到。我要是宁国公的孙子,依父祖疼爱我的模样,他们便是砸锅卖铁也愿赎我的命的,如果我能活命又能充实国库,岂不两全,陛下必为千古第一明君也。”
景元帝看着地上已经抽的口吐白沫的谢宣,神色复杂,仔细想想,还真就挺对的,自己着急上火的这么多时日,不就因为损了夫人又折兵,倘若留谢宣一命,让其赔了那六十万石粮草,自己还能落个不杀士的美名,岂不两全?
“咳咳!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上前去看看。”景元帝对着殿里的御医说道。
御医忙上前仔细查看一番,然后战战兢兢的回禀道:“陛下,此人是悲伤过度引起的惊厥,无甚大碍,待臣等煎一剂药来服下就好。”
此时殿内诸人谁还顾得上给谢家父子测滴血认亲,在景元帝的默许下忙该干嘛干嘛去了,御前总管也悄悄撤走了那八个药碗。
景元帝打圆场道:“既然结果已经测出,又何必一测再测。不过,谢宣既然是宁国公的亲孙子,该有的罪责还是要罚的。”
谢靡瞬间领悟到景元帝的言外之意,他建议道:“宁国公在北疆抗击兀目人劳苦功高,然其孙骄矜自大,目无王法,不惩治不足以正法纪,念其祖功高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谢壑冷笑道:“我儿是什么罪过自有御史台来审定,难道谢侯爷要一言堂在御前独自断案吗?”
谢壑一句话将谢靡的后话都堵了回去,他自不好分说讨好于景元帝,又惦记着林氏的钱到底在何处,心里憋闷异常,冷哼一声道:“你既如此说,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谢宣便自求天佑吧。”
这时应国公在殿外求见,直言关于谢宣的案子他有重要物证。
景元帝道:“宣!”
楚鶂手持两封公函来,呈递给御前总管,由御前总管呈给景元帝。
楚鶂说道:“那六十万石粮草是臣的孙女楚怀秀问谢宣讨的,谢廉率西路军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还卷走了西路军所有的粮草,导致楚怀秀部几无粮草可用,楚怀秀致公函于蓝云英迟迟得不到回应,楚怀秀致公函给陕甘北道转运使司遭其推诿,敢问无粮无草的情况下楚怀秀部下八千兵将该如何过活?不想法设法筹粮难道要饿到将士们哗变吗?”
“陛下要治谢宣的罪,臣无怨言,但谢宣一粒粟都没贪到自己腰包里,不仅如此,那六十万石粮食里有五万石是谢宣自己掏银钱买的,并不都是官粮。若说谢宣私动官粮有罪,那问他借粮的楚怀秀岂不是要罪加一等,如今楚怀秀已殉国,她的生父已殉国,她的母亲体弱,兄弟年幼,她的罪过就由老臣一力承担吧。”楚鶂悲怆的说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之中,臣恳求陛下处死谢宣之前先将臣处死,不然臣也无颜苟活于世。”
景元帝查阅了那两封公函,确实是楚怀秀写的,上面还盖了楚怀秀的将印,他抬眸问道:“这两份公函来自于何处?”
楚鶂躬身道:“回陛下,是谢宣的贴身小厮投递给微臣的。”
景元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谢家的小厮不给自家主子反而要给你?”
楚鶂道:“其一宁国公归京之前,谢壑已被卸职,谢家无人能直接面圣陈情。其二,谢宣不愿供出楚怀秀来,只是随从护主心切,这才求到臣的门下。臣既已知此事,不可不理,否则天理难容。”
谢靡此刻开口说道:“无论如何,私动官粮也是天理难容的罪过。”
楚鶂反唇相讥道:“谢侯爷,那谢廉卷着整个西路军的粮草跑了,自以为是的去大漠伏击西秦人,结果中途迷路又遇暴风雪,五万西路军不战而损了十之八九又该当何罪呢?若不是谢廉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楚怀秀部何至于如此拮据?谢宣又如何能落到这般下场?!此案的罪魁祸首当属谢廉!”
监察御史开始帮谢靡的腔道:“案子出了审理便是,何至于到处撕扯攀咬,如此下去岂不是人人都有罪了,只是谢宣此举过于出格,若人人都效仿谢宣,那大齐岂不是乱了套了吗?此子有罪证据确凿,不可不罚,要么依例判秋后斩首,要么谢家出资将那六十万石粮草的亏空补上,陛下也可法外开恩饶恕谢宣一命。”
谢宣躺在他爹的怀里,闻言勾了勾唇角。
谢壑暗中掐了这个小狗崽一把,把小狗崽掐的眉头紧蹙,想要龇牙咧嘴又怕被发现,忍得极为辛苦。
谢壑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淡然出声道:“好,谢家认赔。”
谢靡的眼睛瞬间亮了,谢宣要赔的这点钱相对于林氏留下的巨额财富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只要得知林氏财富的下落,别的事儿再徐徐图之。
按照大齐的粮价加上谢宣的犯罪赎金,谢家需要赔给朝廷五十万两白银。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凉气!这些钱顶工部或者吏部一季的开销了,在汴京这些官员家里,把谁家抄了也暂时抄不出这么多的钱来,除非抄世家的原籍府邸,能抄出个几百万两白银来。
可谢徽是草莽出身,把祖宗十八代挎了,也挎不出五十万两白银来。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楚鶂说道:“若此计可行,那西征失败的将领家里是不是都需要赔军粮呢?楚怀秀当日可是惨胜攻下了肃州城,只是无人接手罢了。那些吃了败仗的将领,是不是都要为此次征讨负责?!谢家认赔,那楚家必会跟着赔,其余诸人就这么心安理得的袖手旁观吗?所以,臣不认同这个判法。”
谢宣躺在阿爹怀里,忍不住翘起大拇指给楚鶂点个赞,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秀秀的爷爷真给力。
谢壑悄悄的把这崽儿的大拇指掰下去,装晕还不老实?!
两方僵持不下,最后景元帝把蔺祈请了来。
蔺祈了解情况之后说道:“臣以为应国公言之有理,但谢宣确实犯了死罪,不过罪处情有可原,那六十万石官粮该不该赔应该由纪州百姓说了算。”
景元帝闻言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蔺祈竟然为谢宣说话,他此言不就是要煽动纪州百姓上万民表吗?以此来证明是皇帝错了,是御史台错了!岂有此理!
“臣附议。”谢徽说道。
“臣附议。”楚鶂说道。
那好啊!去纪州问吧!偏偏钦差是谢靡掌控的御史台里的言官。
蔺祈要阻止,景元帝固执的不肯听他的!
蔺祈沉默良久,挥泪退下,景元帝还是舍不得那六十万石粮食,可是他就不会看看舆图吗?如今闻人氏的势力已经扩到纪州附近,倘若钦差在纪州为所欲为,逼着纪州百姓说瞎话,把纪州百姓逼反了,那闻人氏拿下纪州城指日可待,到时候景元帝丢失的就不是那六十万石粮食可以弥补的了。
无奈,景元帝如今也听不下去别人的劝谏,爱咋咋地吧。
如此又是过了数日,惠娘听说花钱可以买儿子的命,她忙将手里的丰乐楼兑了出去,金长庆将自己的雀金楼兑了出去,可所得的钱还差一些。
这时景元帝派去纪州的钦差回来了,直言纪州民风凶悍,不可理喻,此言绝对是给谢宣案火上浇油,景元帝怒了,直言谢家要原封不动的赔五十万两白银,一个字也不许少!
至此,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谢家与金家把手里的酒楼兑出去一共凑了二十万两银子出来,仍不够赎谢宣的,应国公派人送了五万两的银票来,蔺祈派人送了两万两的银票来,裴家派人送了两万两的银票,迟家派人送了一万两的银票来,陆家派人送了四万两的银票来,颜斐把洛阳的宅子卖了和弟子一共凑了七万两银票给谢家送来。
惠娘将家里杂七杂八的田产店铺归拢了一下,找人出手掉,总共还差六万两白银的缺口。
李二媳妇找到惠娘,拿出自己攒的二千两银票交给惠娘道:“我与柱子这辈子受你恩惠甚重,这些钱你拿着,不多,是我们娘俩的一片心意。”
李二亡了,李二媳妇一个寡妇带着李从庚过活并不容易,惠娘说什么都不要她的钱。
李从庚跪地道:“阿宣待我情同手足,他落难我岂有不帮的道理。”
当伏远山把穆九经的人头交到他手上时,他便清楚明白谢宣为他做的远比他为谢宣做的多的多!他曾经以为不会有人理解他的痛苦和仇恨,却不想自己错的离谱,谢宣不仅理解,还帮他报了仇,此等大恩他磨齿难忘,又岂是区区两千两银票可以比拟的,可如今他只有这些,便一股脑的都拿了出来。
惠娘只好垂泪收下。
未料在钦差回朝一旬后,纪州推官曹问进京告御状,状告钦差在纪州收受当地官员与豪强的贿赂,豪强趁机狐假虎威兼并平民大量田地,谢知州在纪州任知州两年没饿死过一个百姓,而谢知州离任后的三个月里,已经出了十几起跟田地有关的人命官司了。
纪州当地的地方官与钦差的口径不一,人家地方官豁出去挨登闻鼓前的杖刑也要告御状,这事儿想瞒都瞒不下去!
此事宫中还没有宣判,当纪州百姓听说花钱可以赎谢宣的命后,纷纷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硬是倾全州之力凑了六万两白银交到谢府。
诸位京官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啊!都看傻了眼,谢宣到底是多得民心才让升斗小民心甘情愿的出钱去赎他?!做官做到这个份上,夫复何求?!
如此一来,更显得景元帝的判决不仅残酷而且可笑。
偏偏此时还有人给景元帝谏言,说纪州推官明着是状告钦差,实际是要为谢宣脱罪,曹问告钦差案要重判,给那些平民一点儿教训,让他们仔细看清楚,谁才是这天下之主!
景元帝深以为然,大理寺望帝风行事,愣是黑白颠倒到将曹问以诬告钦差大臣的罪名投入大牢,最后将其贬为梅州丰顺县教谕,告状钦差之事不了了之。
谢家凑齐五十万两白银交上去时,谢宣便被放了出来,只是连家都没回,直接将他押送到梅州任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
谢宣和曹问都要贬到梅州去的,倒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然而纪州百姓不答应,拢共纪州就两个管事的好官,还全都给贬了出去,而对钦差欺压百姓的事不闻不问,这朝廷是什么朝廷?这世道是什么世道?
反正谢宣与曹问一走,普通百姓手里的田也留不住,早晚得被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豪强以各种名目兼并了去!而他们又会回到先前那种食不果腹的潦倒日子里去,如果他们没过过好日子或许尚可忍耐,但他们见识了什么是好日子,便不愿再回到过去。
以同知赵方令为代表的官员是替地主豪强说话的,他们并不在意普通老百姓的死活。
百姓就如一头任劳任怨的老牛,耕种拉车都可以,但必须得给足水草,起码不能长时间的忍饥挨饿吧。
可是贪得无厌的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榨取民脂民膏的时候只会嫌榨的少了,是不顾百姓的承受能力的。
就在谢宣贬至梅州的第二年春,纪州发生大规模的民乱,纪州同知赵方令,纪州通判许信义,纪州录军参事宋吉等一众为豪强做保护伞的官员都死在民乱中,朝廷派兵前去镇压,却发现闻人驰的人先一步到达纪州,已将纪州拿下,并承诺纪州百姓一切恢复到谢宣在任时的模样。
纪州正式归入闻人氏麾下,由此大齐西门户已经彻底陷入被动之中,北边有西秦人、兀目人虎视眈眈,西边有闻人氏龙盘虎踞,大齐的境况比开国后的历朝都要窘迫。
景元帝轰轰烈烈的折腾了半辈子,一败涂地!纪州一失,他看着残败不堪的舆图,胸中憋闷异常,一仰脖便吐了一口鲜血,俱都喷在舆图上,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当初不该拘谢宣,以致纪州失势落入闻人氏手中?
世上从来没有卖后悔药的,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但景元帝仍旧异想天开,打算重新启用谢宣,命谢宣先去稳纪州的局势,将纪州从闻人氏的嘴里翘出来。
梅州的草舍里,有两个破衣啰嗦的男子在煮青梅酒。
曹问道:“谢大人请我来品酒还是来论英雄?”
谢宣笑道:“自然是先喝酒,酒不够喝了再论英雄侃大山。”
曹问失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谢大人依旧是那副真性情。”
谢宣用木杓在瓶中打酒,他闻言笑道:“这句话我就当你是在恭维我了。”
酒案是瘸了一条腿的旧案子,漆已经掉光了,瘸的那条腿用石块垫着,勉强维持平衡,草舍里的陶陶罐罐是谢宣已经摸索着烧的,就连这酒都是谢宣自己酿的,酿酒的粮食是谢宣自己种的,过得如此贫苦,无他,他没有俸禄,只得自力更生。
条件虽然简陋,但想请曹问喝酒的心是真的。
相似小说推荐
-
掌事女官(金阿淼) [穿越重生] 《掌事女官(清穿)》作者:金阿淼【完结】晋江VIP2024-11-05完结总书评数:2607 当前被收藏数:14805 营...
-
闻妻有两意(忘还生) [古装迷情] 《闻妻有两意》作者:忘还生【完结】晋江VIP2024.11.04完结总书评数:7101 当前被收藏数:36648 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