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承了颜老这么多情,最后却无以为报。
谢宣坐在甲板上发呆,直到黑夜,黄豆就蹲坐在他身旁,乖乖巧巧的陪他一起发呆。
等楚怀秀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人一狗的背影融入在漆黑的夜色中。
她手中抱着两坛九酝春,盘腿坐在谢宣身侧,递了一坛过去。
谢宣随手接过,拧开盖子仰脖灌了满满一大口。
“有心事啊?”楚怀秀喝了一口问道。
“嗯,谢宣死了,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谢宣随口说道。
楚怀秀笑了一声,她拿手里的酒坛和谢宣碰了碰道:“平白无故的,抢我的词干嘛?当初师父在肃州城外捡到我时,我也是这样说的,你猜师父是怎么回的?”
“怎么回的?”谢宣从善如流的问道。
楚怀秀低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故意将声线压得很低,惟妙惟肖的学起闻人驰的口吻来说道:“以后师父的国就是你的国,师父的家就是你的家,怎么能说自己是去国弃家之人呢?”
谢宣仰脖咽了一口酒,闻言笑了一下道:“秀秀,你愿意跟我一起筑造一个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吗?谁也没有,就只有我们两个。”
“谁也没有?黄豆你也不要了?宝宝你也不要了?就我们两个在小家里做什么?”楚怀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要黄豆的,黄豆给我们看门。”谢宣继续笑道。
“给我们看门做什么?”楚怀秀问道。
“我们在屋里要宝宝。”谢宣晕船加上灌了九酝春,整个人都是飘忽忽的,说出的话也大胆了不少。
楚怀秀又羞又恼,她一把夺过谢宣手里的酒坛子,便要打算起身离开,却不料在下一个瞬间被人拉进一个有着青草气息的怀抱。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吻住了嘴巴,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都是惊诧。
“闭上眼睛。”他道,语气温柔却又不容置哙。
楚怀秀依令行事,却又觉得晕船约摸也是传染人的,她的脑子也开始沉沉浮浮的不清醒了。
月亮躲进云层,黄狗背过身去,甲板上的海风悠闲的吹着,海中乍然涌起的波涛又轻轻落下,起起伏伏,永不停歇。
半晌,楚怀秀快要溺死了,她捶打着他的胸膛,说什么也要挣扎着推开他。
“不要脸!”她控诉道。
“嗯。”谢宣笑的春风荡漾,大喇喇的承认了自己的孟浪。
只要他不亲她了,她倒也愿意伏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脏有力的搏动。
她知道的,他在不安,在愧疚,像一叶摇晃在茫茫江海里的扁舟。
其实,她同他一样,他们是一样的。
所以刚刚他问她,愿不愿意同他一起筑造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她是同意的,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应许,她是在回应他那颗孤独却又爱逞强的心。
此去越尽关山,她仿佛能看到未来,他和她在一起的功夫不会比以前更多,她们有各自的梦想要去实现,却可以一路同行,是背靠着背,交付彼此的战友。
今夕何夕兮得此良人,她很幸运。
思及此处,她在他的侧脸印了一个大胆的亲亲。
“咦!”身后传来一道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楚怀秀乍然一惊,抬眸去望,却见那四个侍卫怀中抱剑,正你推我搡的看热闹。
楚怀秀闷头一愣,一阵沉默传来。
谢宣似有所觉的回头一望,他似笑非笑的问道:“看过瘾了吗?”
几人面色一红,也不好意再躲着了,忙现出身形来,为首的是个娃娃脸,长得很白,说的一口中原官话,他挠挠头说道:“抱歉,我们无意打扰,只是想跟谢大人确认一下,咱们真的要从兀目横穿过去吗?如果这样,手里的通关文书要重新置办了,还有两三日的关口。”
“嗯,确实如此,你们有什么难处吗?”谢宣平静的问道。
那四个人连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说着便跑开了,窜的比猴子都快。
楚怀秀一时又是羞赧又是哭笑不得,刚刚那人说的绝对是托词,他们就是来看热闹的,被抓包也觉得不好意思,这才胡乱扯了一番别的,哼!
她抬头看见谢宣平静的表情下,耳朵尖却要红的滴血,她还以为他不知道羞呢?原来也知道啊!
谢宣大言不惭的交流心得道:“这样的境况,只要你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歪理!歪理邪说,但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的道理。
另一个角落,四个年轻的少年叽叽喳喳的凑作一堆。
“大哥,还是你机智,要是我都不知如何应答了。”老四憨笑着说道。
“机智个屁,你猜人家看没看得出来我在胡扯。”那个娃娃脸笑骂道。
“不过我很好奇,能让楚将军变得像只乖猫一样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老三说道。
“说到此子那来历可就大了。”老二淡定的说道,然后详细讲了一番谢宣的光荣事迹。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其他人狐疑的问道。
老二碰了碰鼻子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我跟楚将军的副将比较聊得来吗?然后就得知楚将军有这么个无所不能的未婚夫。”
“嘁。”老二说的冠冕堂皇,他什么心思大家都知道,军中有一多半儿郎都揣了那样的心思,女将军哎,谁不喜欢。
没想到人家早就有了未婚夫,他们这些小心思注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咯,今夜是四个少年听到自己心碎了一地的一夜。
不过能让主子特意派他们来保护的人,肯定是人中龙凤不错了,他们这一地的心碎的有理由,也情愿。
夜还很长,月亮被海雾一遮朦朦胧胧的,而大船却依旧昼夜不歇的前进着。
第97章
金府后院, 金长庆无精打采的歪倒在榻上,头上覆着白巾子,两眼泪淋淋的, 边哭边叹息道:“惠娘……”
他憾恨的拍了拍床榻,继续说道:“惠娘命苦啊!这么多年来拢共只得了一个哥儿一个姐儿,哥儿才中了状元,马上到了娶亲的年纪,一眨眼怎么就没了!怎么就没了呢!惠娘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的惠娘命苦啊!呜呜!”
周氏在旁边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头子, 你也别太伤怀ῳ*Ɩ 了。”话虽如此,她自己却哭的比谁都凶!
金氏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宁国府上下, 素白一片, 谢宣是个小辈, 又未成亲, 到头来连个守灵的都没有,只有几个小厮在灵堂里盯着替换引路香。
李从庚服侍在谢壑身旁, 尽心尽力。
“黄豆呢?”良久之后, 谢壑问道。
“炸飞了,毛都没找见。”李从庚说瞎话不带打草稿的。
谢壑:“……”那狗与宣儿成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黄豆炸飞,他儿倒留了个全尸,呵。
“谢叔叔, 节哀顺变。”李从庚煞有介事的安慰道。
谢壑又冷笑一声,一仰脖把碗里的药汤一饮而尽, 他哪里是悲的, 他明明是被那股死尸味儿熏的,洁癖犯了。
谢宣这狗崽儿, 别让他逮住,否则少不得要扒了他的皮!!
李从庚被谢壑冷森森的眼神吓到了,他嗫嚅了一下,终是没说什么,只拱了拱手便去外头操持“丧事”了。
卯娘哭的抽抽搭搭的,直言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哥哥了。
李从庚看得不落忍,他刚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不适合再跟外男接触,他蹲在她的身旁往火盆里又添了几张烧纸,而后轻声说道:“莫哭了,我也是你哥哥,以前是,以后也是。”
这话说完,卯娘哭的更凶了。
李从庚:“……”
造孽啊!谢宣扔下一堆烂摊子自己跑了,却让他来收拾残局,李从庚认命的叹了一口气,谁叫他是谢宣的柱子哥呢。
李从庚又耐心的安抚好卯娘,这才来见惠娘,惠娘正在谢宣的院子里收拾谢宣的杂物,有衣裳,有书册,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
她抬头见李从庚来了,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这些衣物便罢了,只是书册丢了可惜,都是些绝版孤本,还有一些当世大儒注的经义,往后他也用不着了,你便拿了去吧,还望不要嫌弃。”
李从庚摇了摇头道:“阿娘,您以后便将我当儿子使吧,他不在了,再没人与我抢阿娘了,我替他孝顺您,伺候您。”
“使不得,使不得。”惠娘直摇了摇头叹息道,“再没见过比他还狠心的孩子,或许是我的福分不够,命里是个没子的,贸然承了你的情,反而不好,天道也看不过眼去,再降罪个什么灾祸,叫你阿娘如何过活?!”
李从庚嗫嚅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便听伏远山来报:“夫人,绯衣使来府中宣旨了。”
惠娘放下手中的活计,只得前去看看,再怎么说谢宣生前也是官身,该有的哀荣也是有的,比如景元帝赐他翰林院庶吉士,银青光禄大夫,赐他紫金鱼袋,赐谥号文贞。
谢壑惠娘夫妇领旨谢恩!
颜老听说谢宣没了,是真心实意的病了一场,老人家在谢宣身上倾注的心血不可谓不大,然而最后犹如镜花水月一般,那孩子样样都好,就是命薄,天不予寿啊。
就连远在北疆的谢徽,在听到独孙去世的噩耗后,都忍不住痛哭了一场,不过硬汉排解悲伤的方式与众不同,他急需发泄一场,找了个机会跟兀目人干了一架,直把兀目人打的嗷嗷叫,边叫边骂道:“谢徽老贼,你吃爆竹了?!”
谢徽没吃爆竹,只是他心爱的大宝孙没了,他悲得慌。
明月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与谢府悲伤情绪不同的是,穆府对这件事十分将信将疑,不信吧,谢家上上下下真不像是演的,谢宣貌似真的死了。
信吧,他们派出去的杀手,没一个活着回来的,听说当时是雷电击着谢宣的屋子了,屋内人几无活口,就在他们穆家死士行动的那一天,你说巧不巧?
穆万良派出好几拨人沿途打听情况,却毫无发现,如果谢宣还活着,他怎么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这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一点儿都不奇怪!
穆万良再通天也只是在大齐范围内击杀谢宣,而此时此刻的谢宣正在敕勒川赶马,敕勒川是兀目人的地盘,打死穆万良也想不到他要找的人竟然出现在敌国军马场。
不仅穆万良想不到,全天下就没人能想得到。
尤其是敕勒川马场的管事,只是照例放一次马回来,种马居然全丢了!岂有此理!
谢宣此时扛着套马杆,赶着种马压着齐兀边境走。
系统适时配乐:“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后面跟着一队追杀他们的兀目骑兵,两波人在用弓箭疯狂对射,但种马在谢宣他们这边,兀目骑兵投鼠忌器,并不如何敢下死手,谢宣他们就无所顾忌多了,骑在马上的兀目骑兵都是移动的活靶子,被楚怀秀高超的射术一射一个准儿。
谢宣用兀目语对兀目骑兵疯狂挑衅:“什么你的我的,我看上了就都是我的。”
跟在二人身后的四个护卫:“……”行叭,这一趟出来真的有够惊险刺激,估计太奶在下面都给阎王磕头磕冒烟了,他们是万万想不到眼前这少年这么能搞事儿!
谢宣等人都骑的好马,又没什么辎重,岂是兀目骑兵能轻易赶上的,几个大弯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谢宣等人消失在边境线上……
再往前便是大齐北疆,说不定是那些齐将想出来的什么阴损战术,着实可恶!再追下去就不是兀目丢几匹马那么简单了,前面是谢徽的驻地,哪个兀目将领遇到他都占不了什么便宜,罢了,在这上面吃得亏去找其他齐将那里讨回来便是。
“前面就是宁国公的驻地了。”楚怀秀给谢宣介绍道。
“走,过去看看。”谢宣并未勒停马匹。
“啊?谢大人,这……这合适吗?”四个护卫苦哈哈的问道,他们可是兴庆府的人,贸然见齐将怎么都不大好吧。
“挺合适的,不然你觉得那些兀目骑兵为何止步不再追我们了?”谢宣笑道,“你们现在只是秀秀的护卫,记住这个就行。”
四个侍卫无奈,只得跟在谢宣身后驾马飞驰。
说来也是谢宣运气好,正好遇见谢徽出门巡视岗哨。
谢徽身边的将领见几人赶着二十几匹骏马飞驰而来,不知其来路与底细,忙紧急戒备起来。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谢徽的副将提声吼道。
谢宣将一块玉佩交到娃娃脸侍卫手中道:“你拿着此物去给宁国公看,请宁国公单独到这边一叙。”
“是!”苦命侍卫只得遵命。
那枚玉佩被层层递到谢徽面前,谢徽猛然呆愣,很少有人知道谢徽从军之前在玉器行当过小学徒,做的一手上佳的玉器活儿,这枚玉佩正是他亲手给谢宣雕的,用了十二分的精心。
他抬头望去,正见那人不知死活的朝他招手,这小王八蛋儿!
谢徽气的牙根儿直痒痒,他拎起马鞭就赶了过去,后面的副将立马跟上,谢徽朝后一摆手,不要他们跟来。
“谢帅!”副将眼看要急了。
“无妨,本帅一个人可以。”谢徽抽了马肚子一鞭子,谢宣亦朝旁边赶了赶,祖孙俩来到一处空旷僻静之所。
谢宣下马便拜:“不肖孙给祖父请安了。”
谢徽气笑了,冷道:“可不敢当。”
“爷爷……”谢宣向前拽了拽谢徽的衣袖,都是大小伙子了还撒娇。
谢徽虽然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来,但两眼直冒寒光,半晌后他开口问道:“你这样,你阿爹知道?”
“大抵是知道的吧。”谢宣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明显心虚。
“你千里迢迢找我来作甚?还穿的像个贼。”谢徽打眼瞧他,越瞧越气。
“可不是去敕勒川做了一回贼,套了二十几匹种马出来,兀目的骑兵非得要追杀我,我只能跑到这里来了。”谢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
谢徽:“……”他这孙儿啊,乖巧的时候是真乖巧,机灵的时候十个八个的也抵不上他一个,可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他当报丧是什么喜事便给家里报了丧,全家上上下下就守着他这一个哥儿过活,他也忒大胆了些,哼!
“孙儿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谢宣轻声道,“往后我便不在家待了,我令秀秀杀穆九经的事情,被穆家知晓了,如今我死遁了,穆家想要复仇也该到此为止了。”
谢徽轻叹了一口气,眼前之人才十九岁,他的心思自己已经看不懂了。
“该要当心的还是临安侯那边,祖母留下的大额财产下落不明,他不会轻易放过阿爹的。”谢宣顿了顿,意味难明的说道,“话说,我真的很想知道您是怎么跟祖母有的阿爹?”
“我提前跟杨院使打了招呼,那碗药汁里有手脚。”谢徽解释道。
岂料谢宣摇了摇头,他低声道:“孙儿还是建议您做一次不动手脚的滴血认亲,结果一定会让您震惊的。”
谢徽仔细打量了他半晌,迟疑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谢宣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您如果有要解释的话,还是说给阿爹听吧,另外如果您知道祖母那笔财富的下落还请藏好了,财大为祸。”
“我不知道!”谢徽出口否定道。
“阿爹心眼实,打小就没被自己爹爹疼过,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望爷爷多见谅。”谢宣不放心的嘱咐道,“千万要防着临安谢氏,还有就是提防着西秦人,与兀目人真刀真枪不同的是西秦人阴险诡诈,北疆防线看似牢不可破,实则处处破绽,西秦人不擅长解决问题,但十分擅长解决与问题相关的人,而且手段下作,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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