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底下有机关的,明宝锦听明宝清提过,是她和工部及教坊的人一起设计的,但她没想到会这样奇妙而美好的结尾,真是让人意犹未尽。
从此起彼伏的感慨和惊叹声中可以听出紫薇楼前的百姓们都是和明宝锦一样的想法,朱姨更是大惊小怪,差点从房顶上栽下去。
紫薇楼前原本是有院墙的,但今夜都拆掉了,大象到了紫薇楼前,一步一步登上了那座宽阔的高台,它抬起前蹄长鸣了一声,长长的象鼻向上延伸,像是要
递出去什么东西,可它象鼻指向的地方一团黑,连一盏灯也没有。
正在众人都困惑的时候,那团黑里扑簌闪出了一粒星,然后是无数粒,那无数粒星散开,又汇聚在两边,烧开大一片光明,而萧世颖就出现在这片光明里,整个人都在闪耀,看不清男女,分不出老少,只知道这是帝王。
百姓们欢腾起来,山呼万岁,萧世颖笑着垂下手,接了象鼻抓着的一樽酒冲百姓遥遥一举,明宝锦坐在房顶上,被爆起的阵阵声浪掀动着,明明脚下很踏实,却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悠扬而雅致的弦乐随着萧世颖的离开而再度响起,有两只白羽长尾的孔雀不知是从哪里飞出来的,停在萧世颖离去后的望楼上,在栏杆上闲庭信步,来回踱着,彷佛是她的一缕气息。
过了好一会,众人才回过神来,明宝珊先喝了口暖酒缓了缓气,开口正想说圣人真是好气派的时候,忽然发现少了一人。
“林姨哪里去了?”
“方才说自己要去解手。”蓝盼晓也是堪堪回神,道。
朱姨看得大为过瘾,嗤道:“被大象吓得得尿急了吧?这辈子这样胆小,真是什么好东西也都错过了!”
明宝锦往布铺的院里瞧了瞧,两个小女工也坐在墙头捧着蜜饯罐子边吃边瞧,只是不见林姨在哪里。
布铺是有恭桶的,只是这一日闭门,所以都洗净烘干了不再用。林姨被小女工指路到后巷的一个草棚里方便,附近的商铺若是不便用恭桶的都会在这解手。
她打理好自己,推开矮门,就瞧见一个人在那堵着她,林姨即便心里有准备也还是吓得一哆嗦,道:“真去啊?”
那是个妇人,其实与林姨年岁差不多,但面相却愁苦很多,且眉间唇沟纹路很深,像是终日活在怨毒和不忿之中。
“废话!衣裳都给你备好了!”那妇人甩了个包袱给她,道:“快换上。”
“那我怎么进去啊?外边一层金吾卫,里边一层羽林卫的。”
“金吾卫你别管,自然有人打点好的,只管走畜生道就行了。”
这妇人原是高官娘子,一朝成了要靠双手挣食吃的女工,心底怨恨与日俱增,如今要与林姨这种货色共谋大事,她自然很看不起。
“今夜真能带我和我儿子去扬州?”林姨一边穿衣裳,一边问。
“是了!今夜没有宵禁,出入自由。你只跟着兽苑的奴仆进去,保管你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你儿子,你叫他找个机会将这药下在茶里,到时候你就带你儿子原路出来,我在外边等你,送你们去扬州,留一笔银子,置办一应房产给你,叫你还过回原来养尊处优的日子!”
那妇人说得唾沫横飞,把这事说得像解完手提裤子一样简单。
见林姨慢吞吞的,她又推搡了一把,道:“可别告诉我,你现如今又不舍得了?先前同我说得那样苦,泪如雨下的,我是可怜你才叫你来做这样的大事!那一家子哪有几个把你们母子放在心上的?我是心善人,也替自己积德,才替你打点,你以为今夜是替我做事?笑话!那是去救你儿子出来!从你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都不贴心,你真以为那些个异母的姊妹还会把你儿子放在心上?做柴木烧了她都不心疼!”
林姨垂着脑袋踉踉跄跄地跌了几步,再抬起头来时,她睁圆了眼看着那妇人,神情无知却又很坚定,道:“我知道夫人是真心为我的!”
第152章 兽苑
千秋节表演的畜生除了西禁苑养的那些大象、骏马、孔雀等珍奇异兽之外, 还有猞猁狲、吐蕃獒之类的动物,这些畜生并不那么珍稀,只要有钱都可以弄来赏玩, 吐蕃使者进京的时候就带了很多吐蕃獒来, 还曾在东西两市买卖过。
林姨曾瞥见过一眼, 吐蕃獒犬长得太凶恶, 但知道这是狗,而不是什么鬼怪妖物,心里的恐惧就还能忍耐。
畜生所在的院落里很嘈杂腥臭, 林姨低着头提着桶子随在那些畜生笼边上, 她本来以为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紫薇楼粗使穿的,但眼下到了光亮处一瞧,又觉得太粗糙, 合该是兽苑仆役的装扮。
‘兽苑?那跟严中侯的差事有关吗?可这是吐蕃獒犬, 严中侯不养这种东西吧?’林姨在心里想着, ‘之前还听他在饭桌上说过, 吐蕃獒犬看着威猛,实则很蠢,而且有些水土不服, 并不适合驯养。’
严观所在的东禁苑里有鹰坊犬舍, 西禁苑里则有驼鹿象豹一类的,还有一些别国或地方上贡上来珍奇异兽, 例如这吐蕃犬实则是由礼部来管的。
林姨虽然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知道这吐蕃獒犬应该是不归严观管的。
千秋节表演用的异兽都是西禁苑管辖的, 但进了紫薇楼的偏院之后, 却是跟礼部带来的獒犬狮猴在一处。
这就混淆了。
林姨抬头瞧了一圈,见到好些仆役在这里照料畜生, 羽林卫在外头设了卡,严观不在这里,东禁苑的羽林卫今日领了另外的差事,正在紫薇楼外守着。
‘游小郎失踪的事,不知大娘子有没有跟严中侯提。’林姨想着,看见自己手里的食桶,才意识到自己是要来喂食的,连忙弯腰进了畜生的草棚。
明宝清没有去找严观,萧世颖、萧奇兰都在这紫薇楼里,他虽不是近身护卫的,但也决不能够离开。
她知道严观这一次只带了精锐来紫薇楼,所以就去了禁苑借他的人手。
严观有时候会把游飞带到禁苑里练箭,游飞这徒弟比师父要讨喜多了,严观忙的时候,几个校尉和队正都很乐意提点他的,知道是游飞不见了,而且可能是一早就不见了,队正也上了心。
“驴车不大,是竹子做的,用了几年,竹骨已经黄透了,中间夹了两层的油纸,车前有竹铃,小毛驴戴着的车套是蓄了软布的。”
明宝清说得很仔细,眼见他们分了几路去寻,但今日路上的人实在太多太杂,很多都是从别坊一路过来的,无数条行踪交汇在紫薇楼附近,根本就无从查起。
队正已经查到游飞从大明宫前到东市的行踪,听那卖油烹柿子的摊贩说,他买了油柿子饼就急忙忙上车去了,说要带回家给家人吃,那为什么出了东市就没了踪迹?东市口的场戏早早就开始演了,一早上说书、唱曲、杂耍、蹴鞠戏就没停过,游飞根本没被这些吸引住,他只想回家。
明宝清立在街市口呆站了一会,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车坏在半路上了?与人起争执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事,游飞总可以去武侯铺里找人帮忙,万年县一带只要亮出严观的身份来,武侯们都会愿意帮一把的。
那是什么事情,令他没办法求助?
想到这,明宝清的心忽然揪了起来,她有个想法,但不知该如何去求证,思来想去又回到了大明宫,想请监门卫请今日当值的司闱司女官来。
这事原本没那么好办,即便监门卫肯替她传话,女官也未必有这个空闲搭理她。但今日当值的女官里恰有崔四在,她很好奇明宝清的来意,于是就答应见一见。
明宝清见到她也是一怔,不过眼下没有多少寒暄和周旋的时间了,崔四既然来了,就意味着能说她会说。
“邵少卿?自然来了,千秋节的朝贺,除非是病重和家中有白事,谁敢不到?有些住得远的小官未免迟到都就近住在客栈里。”崔四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做了答,见明宝清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又道:“不过他来得有些迟,神情刻意。自与褚家的大娘子和离后就,邵少卿就从邵家搬了出来,孤身一人在崇仁坊买了一间宅院。崇仁坊离大明宫算近了,不过邵少卿可能因为离得近了,所以不紧不慢地来,反而显得迟了。”
“崇仁坊?崇仁坊哪里?他买的?负担得起吗?”明宝清狐疑地问:“褚大娘子不是把嫁妆都带走了吗?难道有留给他一些。”
从前侯府就在崇仁坊,这个坊离皇城、东市都很近,地价房价十分昂贵。
“崇仁坊这种地方,宅子多小都是贵的。他买在保福寺附近,离得东市也很近,有些事情到底是不甘心吧。”崔四做了宫中的女官,就像是多长了一双耳朵,什么消息都灵通详实,“褚家在朝中还是有些分量的,王妃又不向着他
,他就算手里有什么褚大娘子的把柄,也未必敢用来威胁,更何况把柄这种东西,褚大娘子说不定还有一箩筐呢。”
两京诸市署在东西两市设官署,明宝清咂摸着崔四这番话,想着邵阶平特意在崇仁坊买房子,恐还是为了就近方便争权行事。
“虽说他做到了少卿的位置上,高平乡、青槐乡上都还有他的庄子,但邵家分家了,他是庶出,依循祖制来分不到多少东西。”
这话叫崔四轻轻叹了一口气,见明宝清看她,她笑了笑,道:“明娘子还有事要问吗?”
明宝清摇了摇头,道:“多谢崔娘子。”
她们二人交谈时,一直有欢腾的人声浮动着,不远处大安国寺前的场戏也很热闹,响声轻易就传过来。
满城欢欣,游飞在何处?
外头那样热闹,天也彻底黑透了,烟花戏法在各场歌舞的间断上演,将不远处的天空映得像晚霞一样。
林姨往食盆里舀好了粮,立在那草棚门口仰脸瞧了瞧,又低头进了下一间。
这里关着一只正在熟睡的狮子,过会子要连着笼子一起拉出去让百姓们赏玩,所以就下了药,让其昏睡。
虽然有铁笼,那狮子又睡着,但林姨还是吓得差点直接死过去,软在地上好久,才一点点爬出去。
幸好禁苑的几个仆役都仰着脸在看烟花,没瞧见她个兽苑的仆役居然会被被药倒的猛兽吓成这样。
林姨稳了稳心神,走进下一间格外吵嚷的草棚里,那是一群猕猴,约莫有十数只,一刻不停的在笼中叫唤着。
猴戏是热场的表演,所以这些猕猴今夜是不用再表演了。
这棚子里又臭又吵,林姨还时不时闻见一丝甜滋滋油乎乎的气味,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同这些猕猴的味杂在一块,又香又臭真叫人受不了。
她桶里食没多少了,就剩半瓢,猕猴吃不饱不乐意,唧唧叫着,人一般的手指拼命去够林姨手里的桶子。
林姨看着那些小猴的样子,觉得真像小孩啊,就跟明真瑶站在那温泉庄子的门缝里看她的表情一样,也很可怜。
但吃食真是没有了,她也没办法,更何况她还有正事要做呢。
小猴都哀哀挽留着她,但有几只蹲在笼子的角落里,正拼命伸手去够一个草堆,想要把那草堆给扒拉开来。
‘那有吃的吗?’林姨快步走过去将那草堆扒拉开来,香甜气一瞬间涌了出来,令她觉得很熟悉,就是前些时候刚刚吃过的油烹柿子饼。
那是秋日里明宝锦最最喜欢的一种甜食,熟烂的柿子泥和糯米混成面团下锅炸得金黄,有些还包桂花糖馅、豆沙糖馅,一咬就淌出糖汁来,被烫着了还嗦着嘴忍不住去吃第二口。
林姨也承认那油烹柿子饼很好吃,尤其是明宝盈带着她在人家油锅边上候着等吃的那一次,美味的简直不知该怎么说了。
可油烹柿子饼这种吃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姨不必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她又剥开一层,瞧见了游飞紧紧闭着眼的一张脸,衣襟上全是油,那柿子饼都在他胸口压烂了。
林姨僵了片刻,哆嗦着手去碰他的鼻息。
游飞还在呼吸,只是叫不醒,怎么叫都不醒,像隔壁的狮子一样。
林姨不知所措起来,今夜的经历对她来说实在太复杂了,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游飞出现在这里很不对劲,他肯定是被人掳劫来的,有人想在今夜做一些事,给萧奇兰下毒这计谋太潦草太愚蠢了,当场被抓住的可能性太大了,但幕后之人好像并不在意,不然也不会选择她这样一个怯懦的妇人来行事了。
成与不成这线索都只会断在林姨这里,污水也只会泼在明家女娘身上,游飞是不是也是一样的用处?
她摇晃着游飞,忽然又在那油腻腻的甜味里闻到一点别的气味。
这种味道她从前也闻到过,明宝盈和明宝清换下来的衣服上时不时会有,她们告诉过她,是因为沾到了火药。
林姨只知道火药是一种像黄砂、黑砂的东西,但又像油一样容易燃烧。
游飞身上的火药味让林姨困惑又恐惧,她浑身都在颤抖,她以为自己能行的,她之所以掺和进这件事来,是想找一找线索,将那些给她引路,让她得以溜进紫薇楼里的细作面貌都记住,这样就可以到公主面前陈情,替明真瑶邀一份功劳。
可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林姨根本想不明白,她想去找人帮忙,可以找谁呢?外头那些仆役每个都有可能是细作,一个不小心可能直接送了游飞的命。
林姨努力做着思考,将那些从游飞身上扒下来干草重新掩回去,起身走出棚外。
“林姨不见了?”
明宝清绕了一大圈, 想着游飞是不是坐在那布铺的屋顶上同明宝锦一块看热闹了,可没想到游飞没回来,就连林姨也不见了。
蓝盼晓抬头瞧了一眼, 就见明宝锦被明宝珊搂在怀里, 两人正看着那个只捧着一根细细金玉竹, 就走在高空上的女娘。
她足下只有一根软绳, 在夜风中会摇晃,会随着她的走动上下波动。
那软绳是黑色的,在昏沉的暮色中几乎隐匿, 布铺的屋顶与那铁索齐高, 明宝锦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眼前凭空走动,紧张地移不开眼睛。
“她会不会真偷偷进到紫薇楼里去了?”蓝盼晓压低声音说,慌乱地绞着自己手里帕子。
“若按常理来说她根本进不去的。”但若不是不按常理呢?明宝清脑中念头杂乱得很, 她皱紧了眉头, 道:“别急, 我这就去看看。”
以明宝清的身份来说, 还有些地方是能出入自由的,譬如紫薇楼苑里工部安置匠人和备用物件和教坊伎人等候休息的地方。
李素和明宝盈也在那里,明宝清进来时她们正仰着脸看那个在半空中显得很渺远的身影。
“从紫薇主楼的视野来看, 她是不是像能直接走到月亮上去?”李素问。
“是, ”明宝清快步走来时也答了一句,“陛下的大寿逢满月, 所以教坊使管这叫嫦娥拜寿。”
“阿姐,你怎么来了?从布铺那边看视野更好呢。”明宝盈面上的笑容很快淡了下去, 她问:“怎么了?”
“林姨不见了, 解手的地方就布铺后边,三岁孩子都不会迷路。我疑心她该不会有什么法子能进来吧?”明宝清不太确定地说。
“不至于真干得出这样的蠢事吧!”明宝盈的眉头紧紧蹙起, 道:“更何况她怎么进得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她能变苍蝇不成!?”
“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里三层外三层的。”明宝清蹙眉道:“我方才来时,见边上的兽苑还有奴仆出入,人多杂乱,羽林卫也不是各个都认得。”
“说来还真是,礼部备了些放生的彩雀,说那彩雀聒噪,等着时辰差不多了才会送进紫薇楼里,还有只白雉,是紫薇楼里官员们比诗的彩头。”李素忽然开口道:“你阿姨自己进不来,只怕有人利用她一颗爱子之心,替她铺路,又借你弟弟年幼,思虑不全,恐还真叫她钻进去了。不过,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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