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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献上的美人(降噪丸子头)


萧皎和徐愫真的回报来得很快。
芳菲苑中的份例待遇不知何时又悄然变好起来,当然,令翁绿萼高兴的不是这些。
“我也可以出府吗?”
看着翁绿萼因为惊喜而瞪圆的眼睛,那张莹若神仙的脸庞因为这点儿真实的情动更增亮色,萧皎心中那股幸灾乐祸的情绪更是占了上风,她真是迫不及待要看自家弟弟的热闹了。
“当然。愫真想去淘弄些花盆回来,我这个作阿娘的,五大三粗,哪里懂得那些。只能劳烦弟妹你陪愫真走一趟了。”
徐愫真一脸期待地看着小舅母,又急急比了几个手势,萧皎笑吟吟地在一旁替她翻译:“愫真说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她存着有不少私房钱呢,都给你用。”
翁绿萼抿着唇笑了,她摸了摸小娘子的头:“多谢你了,小东道主。”
徐愫真也想学着小舅母那样抿嘴笑,看起来特别好看,但她实在是高兴极了,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如今天下三分,被多数儒生视为正统的东陵皇室、盘踞西水六州的反王裘沣,再一个,就是接连占据十州,独霸南方地界的萧持。
相比于反王裘沣,萧持凭借驱逐蛮夷、平定了胥朝大半边疆的功绩实打实地封侯拜相,只是皇室日渐衰微,这位萧候的野望也逐渐不再掩饰。
翁绿萼来到平州大半月,终于有出门闲逛的机会,性子温柔平和的人都随着轻俏的春风变得活泼起来。
随着车帘微动,这座有着数千年历史的老城在翁绿萼眼前徐徐展开了它的面貌。
徐愫真显然兴致很高,到了地方,她拉着翁绿萼的手,把亲娘都忘在了后边儿,小娘子手上力气不小,翁绿萼被拉得只能顺着力道往前走,回头和萧皎对了一个眼神,却见萧皎对着她们摆了摆手:“你们慢慢儿逛,我在对面的茶楼等你们。”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萧皎转身就走。
很快,翁绿萼就知道了她为什么走得那么干脆。
……愫真小姐的体力实在是太好了!
这一条街都是卖花瓶、花盆的店铺,翁绿萼跟着她从街头逛到街尾,裙摆之下的双腿隐隐发软,见徐愫真兴致高昂地还想拉着她重新逛一遍,翁绿萼连忙喊停,委婉道:“听说平州有许多传承了百年的糕点铺子,我想买一些回去尝一尝。愫真小姐喜欢吃什么点心呢?”
因为刚刚逛得太起劲儿,徐愫真那张清秀的小脸微微发红,额上也生了汗珠,翁绿萼抽出绢子给她擦汗。
鼻间充斥着有些陌生但幽幽好闻的香气,徐愫真眨了眨眼,又点头。
小舅母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也就比她最喜欢的那盆兰花逊色一点点。
想起高大巍峨得像是一座小山的舅舅,徐愫真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娇花照水般的小舅母,忽而生出些忧虑来——好好的一朵花,怎么偏偏就栽到了舅舅那样冷硬的石头山上呢?那还能开出好看的花吗?
翁绿萼不知道小娘子心里边儿在可惜什么,两人又逛了小半个时辰,买了些糕点回去,便去茶楼寻了萧皎,三人这才一同回了君侯府。
翁绿萼直至回到芳菲苑,才不再掩饰疲惫,杏香见了,自告奋勇地说给她按按腿揉揉肩。
翁绿萼点了点头,趴在罗汉床上,任由杏香对着她又捏又捶,僵硬酸软的肢体逐渐放松下来,她慢慢阖上眼,睡着了。
玉泉院来人时,杏香有些犹豫,娘子看起来好累,睡得又正香,但姑奶奶那边儿也不好怠慢……
来人是萧皎的贴身女使,唤作杜若,见杏香说了翁绿萼正在小憩的事儿,连忙拉过她的手,笑吟吟道:“好妹妹,可别去打扰了翁娘子好梦。姑奶奶知道翁娘子辛苦,净陪着愫真小姐看花盆去了,怕是无暇去买自个儿感兴趣的东西,便叫手下人去采买了些时下女郎们爱看的话本子、游记书志,你替翁娘子收下就是。”
她的语气爽朗又亲切,杏香不自觉点了点头,等到捧了一匣子书回了屋,才反应过来,高兴道:“我就知道娘子最讨人喜欢!阿弥陀佛,若是君侯也是个有眼光的,就更好了!”
丹榴扯了扯她的袖子,杏香这才注意到玳瑁正在廊下扫地,身子却扭得活像是在油锅里炸了好几道的老麻花,指不定是在偷听她们说话!
杏香脸朝着屋外,呸了一声,故意拔高了些声调:“姑奶奶和愫真小姐心肠真好,这才叫做慧眼识珠呢。不像是有些人啊,习惯了从门缝里看大街,眼光太窄!”
她这声显然是说给玳瑁听的,玳瑁气得把手里的扫帚往旁边一丢,怒气冲冲地出了芳菲苑。
丹榴有些无奈:“你说你,逞这点儿嘴皮子功夫做什么。”
“叫她跟着不痛快就行了。咱们处处迁就是可以,但玳瑁哪一日要是再冒犯到娘子头上,那里边儿就有了我们俩一份纵容的罪过。”杏香哼着小曲儿,将那些书小心翼翼地摆在架子上,只等着翁绿萼睡醒了起来看,见丹榴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用肩膀撞了撞她,“娘子今日乏得很,怕是没什么胃口,不如你去做些八宝攒汤吧?”
丹榴点头应了声好。
另一头的玳瑁一路沉着脸回了她耶娘住的屋子,路上有人和她打招呼,见她眼睛跟长在头顶似的理也不理,等人走远了这才呸一声。
“神气什么!”
玳瑁之所以能有些狂傲的资本,概因她耶娘在前院都是有些脸面的管事。她作为家生子,自觉要比其他奴仆更受主家的器重,对于自己被‘发配’去芳菲苑伺候一个甚至还没有正式名分的妾室,心头很不痛快。
张葱娘忙中偷闲,躲在屋子里歇晌,见女儿怒气冲冲地进来,还有些纳闷:“玳瑁,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玳瑁一屁股坐到她娘床上,生气道:“还能为什么!又在芳菲苑受闲气了呗!”
张葱娘拍了拍她:“做奴婢的哪有不受委屈的时候,我可是听说了,那位翁娘子很得姑奶奶和愫真小姐的喜欢,连膳房那些人精都又巴巴儿地贴上去了,你可不能犯傻,浪费了在翁娘子面前露脸的机会。”
玳瑁拿过一旁炕几上放着的肉干,又硬又干,她心里边儿把它当作了杏香的肉,恶狠狠地咬着磨牙:“还露什么脸!别人知道我是阿娘的女儿,跟着在这府里待了十几年了,谁对我不是客客气气的,就芳菲苑里那些人,连阿娘面子都不给!对着我大呼小叫的,真拿我当那些买进来的婢子了!”
张葱娘脸色一沉,她辛苦几十年,在主子面前得了些脸面,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就是资历和管事婆子的身份,现在从女儿口中得知自己并不被人放在眼中,自然不高兴。
张葱娘叹了口气:“人家大小也是个主子,你我不过奴仆,受些气是应该的。你啊,性子太急,要吃亏的。这是表少爷赏给你阿耶的,他特地留着说给你尝尝,你多吃些吧,填饱了肚子也就没地方生气了。”
玳瑁一声不吭,张葱娘见女儿受了委屈,扶住她肩膀,低声道:“傻女,如今翁娘子得姑奶奶和愫真小姐青眼,你当是为什么?不过是姑奶奶看在愫真小姐爱花,翁娘子又恰好有些养花的本事,才给她几分面子。等到愫真小姐对她不感兴趣了,她不就被打回原形了?”
玳瑁眼睛一亮,又听得张葱娘道:“我叫你阿耶多留心些,再寻几个手艺好的花匠回来。愫真小姐那样年轻的丫头,有了新鲜的,旧的东西转眼就抛到脑后去了。”见玳瑁终于露出笑容,她爱怜地给女儿顺了顺头发,“这下高兴了吧?”
玳瑁连连点头,扑进母亲怀里撒了好一会儿娇,听到张葱娘叮嘱她暂且忍耐些时候,不要去招惹翁娘子她们的时候,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翁绿萼她不就靠着那一点儿种花的奇技淫巧诓住了愫真小姐么?
她偏要毁了她的招牌,看她之后还怎么卖弄!
这几日芳菲苑庭院里新种下的花都有些蔫,翁绿萼为此有些忧心,一时又没有思路,索性拿着水壶给那株烟笼紫牡丹浇水,看着硕大丰艳的花朵冶态轻盈,香风摇荡,原先蹙着的眉头慢慢松开。
青石砖上的细石灰尘隐隐震颤,她垂下的眼睫也跟着一颤。
翁绿萼忽有所感,抬起头去,寻着那阵重若奔雷的马蹄声望去,望进了一双冷而深邃的眼睛。

这个念头一出来,很快便被解答。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周身却被镀上一层朦胧光彩,他风神秀异的轮廓落入翁绿萼眼中,慢慢地和那日军营中,烙印在她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的侧脸重合。
他投来的视线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让翁绿萼下意识垂下头去,耳畔坠着的明珠跟着轻轻晃动,那道紧紧盯着她的视线跟着一沉。
丽质天成,玉面淡拂,盈盈一双眼里带了些不知所措。
她生得很美。
男子汉大丈夫居于世上,偶尔色迷心窍一瞬,也不算丢脸事。
萧持定定看她一眼,在她即将抬头之时,又驱马离开。
他来去都像是一阵风,却又比风更懂得如何叫人心神发颤,久久不能平静。
翁绿萼拿着喷壶站在原地,唇边那声‘君侯’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娘子!”杏香听到动静,又不敢贸然跑出来,只能站在月亮门后拼了命地伸长脖子去探、去看,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隽挺身影。
杏香跑出来,接过翁绿萼手中的喷雾,激动道:“是君侯回来了!是君侯回来了对不对!”
杏香从前对萧持是没什么好感的,因为迟迟未给名分一事,让翁绿萼受了好些委屈,她更是讨厌上了萧持。
但如今可不一样了!
君侯一回府,直直地就往娘子这儿来,那是不是说明,他心中也是记挂着娘子的?
只要是发生有利于翁绿萼的事儿,杏香就高兴。
听着杏香激动得都有些发颤的尾音,翁绿萼点了点头:“是他。”
能在君侯府上奔马,又是那样一副令人不自觉臣服低头的英武威仪,除了君侯萧持,别无他人。
杏香心花怒放,却又有些疑惑:“君侯既来了,怎么不下马和娘子说说话,进来喝杯茶呢?”
翁绿萼摇头,她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君侯萧持……好像的确如传闻所说,是一个脾气不大好的人。
翁绿萼之前从没有和这样脾性的人相处过的经验,而萧持偏偏又是她的夫君,是关系雄州百姓安宁之人。
重重利害关系相加之下,翁绿萼更手足无措了。
现在回想起他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翁绿萼下意识心神紧绷,这是一种陌生的,令她迷茫的感觉。
万合堂内
瑾夫人午睡刚起,对着供案上的翡翠观音拜了三拜,刘嬷嬷打帘进来,喜气洋洋道:“夫人,君侯归!”
瑾夫人大喜过望,又问萧持人呢。
刘嬷嬷脸上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君侯奔马入府,去了……芳菲苑。”
瑾夫人脸上的笑一垮,哼了声:“还真是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一个翁氏女就这样了,待到他今后妻妾环绕,只怕我这个老婆子一年半载也难见上他一面了!”
这样抱怨的话只能主子说,她们做婢子的可不能随声附和。
刘嬷嬷便换了个话头:“夫人这身衣裳看着有些素净了,前儿送来的新衣裳都还没上过身呢。夫人不如换了,也让君侯瞧瞧好不好看。”
瑾夫人嘴上嘀咕着他看年轻漂亮的妾侍都来不及,哪儿有闲心思来看她这个老婆子,但还是去屏风后换了身衣裳,说来也巧,她才出来,便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萧持看着鬓角又多了几缕银丝的母亲,动作利落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快得叫刘嬷嬷都来不及扶。
“儿不孝,不能一直侍奉在阿娘膝下。”萧持抬起头,带着几分笑,柔和了因为五官过于隽挺锋锐而扑面而来的几分凶意,“阿娘一切可好?”
瑾夫人拿出帕子拭泪:“好什么!日日牵挂着你这个冤家,怕是菩萨都听腻了我在她面前求你平安,求你归家,这才将你给打发还家了。”
萧皎进来时,正巧听到这句话,她笑道:“阿娘骗人,我明明听见你许的都是奉谦快些成家,一口气给你生十个八个孙子孙女出来之类的愿望。不过菩萨也算是疼爱您老人家了,前边儿送了绿萼来,这下奉谦又回来了,您心心念念的孙子孙女儿可有着落了。”
萧持注意到了萧皎话中的亲昵,眉梢微扬。
瑾夫人有些挂不住脸,见女儿隐隐有帮翁氏女在奉谦面前提脸面的意思,又不高兴了。
奉谦回府,第一个去见的不是自己,而是翁氏女。
这下连女儿也一边倒向她。
萧持起身,摸了摸外甥女儿的头,温和道:“又长高了些。”
徐愫真有些羞赧。
“晒得黑了些。”萧皎何尝不心疼弟弟,但见瑾夫人眼圈儿都红了,便不说那些煽情的话,“平安回来就好。”
一家人聚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但萧持刚回平州,这儿堆积的事儿也需要他去处理。
眼看着儿子又要跟阵风似地出门,瑾夫人有些不舍:“奉谦才回来,今晚便在我这儿办一桌家宴,我们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不必了。我去府衙议事,或许回来得有些晚,阿娘不必操心了。”顿了顿,萧持又道,“明日吧,儿带上绿萼,好好陪您用一餐饭。”
‘绿萼’这个名字过于柔软,从一脸凶相的萧持口中说出来,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英雄柔情,酸得萧皎嘴角一抽。
萧持脚步匆匆地走了,瑾夫人皱紧了眉头,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女儿:“他这是……真的上心了?”
您的儿子,您还不清楚么?”萧皎赶女儿去廊下看花,她今年才十一岁,有些话还是不大好叫她听见,见徐愫真不大情愿地出门去了,萧皎这才又继续说了下去,“奉谦那性子,若是不喜欢的人,正眼都不带瞧一下。他一回府就巴巴儿赶过去看人家一眼,家宴上也要带着她,奉谦的心意,还显露得不够明白吗?”
瑾夫人哼了一声:“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明明是儿大不由娘,阿娘你偏要扯绿萼进来做什么?”萧皎喝了口茶,觉得今日的茶汤格外清扬爽口,又睨了瑾夫人一眼,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刀,“男人做了什么不合你心意的事儿就下意识往女人身上推,阿娘,你这样子怎么有些像愫真和行哥儿她们祖母啊?”
拿她和季红瑛那个老虔婆比?!
瑾夫人拍了拍萧皎的肩,春衫轻薄,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萧皎吃痛,赶在她开口之前连忙摆了摆手:“好了阿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奉谦好不容易开窍,你可别把他又吓回从前那副冷冰冰不容其他女人近身的样子了。”
瑾夫人一听,觉得有些道理,但很快又气急:“你真把我当恶婆婆了啊!”
君侯归,举家上下都欢欣无比。
连芳菲苑里的负责洒扫的两个婆子拿着扫帚扫地,她们听说了君侯一回府就先来了芳菲苑的事儿,连扫地的动作都带了几分轻快。
虽然她们只是粗使婆子,但伺候的主子得宠,她们走出去也能听几句好听话不是?
玳瑁从一旁路过,听到两个婆子在嘀咕翁娘子今后得宠,搬了更大更漂亮的院子,说不定她们也能混个管事婆子当当的话,有些轻蔑地勾唇笑了。
但君侯又的的确确是来了芳菲苑特地看她。
“不就是凭着那张狐狸精一样的脸么……没了那张脸,我看君侯还会不会高看她一眼!”她带着不忿的尾音刚刚落下,就吓得‘啊’了一声,看着身上一片被水泼湿的深色痕迹,气冲冲道,“你眼睛长在背后的么!没看到我在这儿啊!”
杏香抱着空水盆,一字一顿道:“我泼的就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烂货!”
眼看着两人吵了起来,两个婆子拿着扫帚默默靠近了一些。
翁绿萼在屋子里静静坐了大半日了,直到暮色四垂,她心里仍然乱成一团,还是没能想出一个怎样和萧持相处的章程。
外面传来的吵嚷声越来越大,翁绿萼站起身来,走出去一瞧,是杏香在和玳瑁吵嘴。
两人吵得沸反盈天,声浪一道比一道高。
玳瑁高声道:“你们少做野鸡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了!她能随侍在君侯身边做个洗脚婢都是高攀!你们还敢肖想她坐上女君的位置,哈,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杏香看见翁绿萼出来,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她不敢继续骂那些话污了娘子的耳朵,玳瑁见她没还击,气焰更高:“今日君侯归家,夫人那边儿想必是要举家宴为君侯接风洗尘的,你们口口声声说她是未来女君,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有人请她过去赴宴啊?她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这儿,君侯看她可怜,才过来看她一眼!君侯要真是喜欢她,如今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见他来芳菲苑过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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