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吧。我这马上出锅了,到时候凭号买羊肉。这回是八十八文一份。”宋墨玉的声音传来,她特意高声说话,好叫大家伙都把价钱听个清楚。
毕竟上回她卖的羊肉是白从陆云宝那得的,卖了个六十六文的友情价。这回是她自个花银子让老爹去山里收的山羊,自己出了本钱,那售价肯定就贵了。
但大家伙听到这个价钱似乎也没有任何意见,反倒是催问着快些抽签吧!
大堂里那些富贵食客们早就按耐不住了,一个个守在抽签的箱子前。看那箱子的眼神就跟看羊肉一般深情。
要不是陈司悬站在那箱子后头,只怕他们早就上去胡乱抽起来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认抽签并不是为自己享用,只是想搏一搏,到时候若真的抽中了签,高价把这羊肉签转卖给其他食客。
这完全是无本买卖,但凡有些头脑的不管自己兜里有没有那八十八文都要来抽一抽。
陈司悬听到宋墨玉的话,揭开箱子上的红布,做了个请的手势。
排队的人顿时激动起来。
有的人觉得自己运气不大好,还回家把自家小娃娃喊了来,说是小孩子手气好,定能抽到羊肉签。
一时间,大堂的气氛都被这伙排队抽羊肉签的人带起来。
不少上回就没吃到羊肉的人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求自己能吃到。还有上回便抽到过的,正唾沫横飞地与其他食客吹嘘着宋墨玉所制羊肉的鲜美。
“是不是真的啊?听说羊肉都怪膻的,我看还是猪肉好吃。”
“别是宋掌柜请来的托吧!”
“哪有这般神化?横竖不过二两肉。”
“卖八十八文能有多少肉?我去福瑞大酒楼买份羊肉汤都得二钱银子呢。”这是新来凑热闹的,尚且不知道宋墨玉菜品的份量。
哪怕后厨的香味一阵阵传来,不少人都哄笑着不肯信。
但当第一个抽到红色木签的人欢天喜地地去后厨出餐口,端了一碗羊头汤,一小碟羊脸肉,一盘看着就红红火火的辣焖羊腿肉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那木质餐盘上。
热乎乎的雾气伴随着香味离他们是这么近。
不管是刚吃饱的还是饿着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第一个抽到的客人还颇为嘚瑟,故意说:“哎呀,这份量这么多,我怕是一个人吃不完。”
其他人哪里还理他,都纷纷抢着去抽余下的签去了。
人群中又有人抽到第二个签,这人拿了签领了菜却奔着门外去,说是要拿回家里老娘吃,过会再把餐盘还回来。
宋墨玉本来想喊住他,说给他打包一下,以免路上汤撒了。没料想那人腿脚飞快,一出门就没了影。
那人出了门后见没人盯着他了,一转头就进了福瑞大酒楼朝着后厨奔去。
福瑞大酒楼里唯二的两个忠实客人,本在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谈事,不免被这股香味吸引,频频回头看去,但却只闻得见味,看不到吃食。
仿佛一场错觉。
“林兄,以往咱们来这还得提前约,没想到就两个月没来,这里竟这般冷清了。”左边的客人叹道。
右边的客人只是笑:“那宋家好食风头正盛,听说味道是很不错。只不过我出门向来只来大酒楼,那里终究太小家子气。三教九流无论谁都能进去用饭,实在折辱我。”
“那倒是。林兄请。”左边的客人敬了一杯酒。
福瑞大酒楼的后厨里,那人把餐盘往灶台上一放接了银子便走了,随后大家都围拢过来。
宋家好食离福瑞大酒楼不远,每天运些什么东西,飘出些什么香味来,福瑞大酒楼这边都门儿清。知道宋墨玉今天要做羊肉后,霍德福便做主出钱要人去排队抽签。
没想到这回运气倒是好,竟然第二个就抽中了。
霍德福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厨子,他不用尝光看色闻味都知道这羊肉的味道错不了。
宋墨玉的厨艺,实在高到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她可以激发出任何一种食材该有的香味,仿佛它们天生如此,本该如此。
霍德福恍惚间露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他想拜宋墨玉为师。
他正恍惚着,徒弟刘齐已经把筷子递了过来:“师父您先尝尝。今天掌柜的在楼上盘账,咱要是不快些吃,只怕他一会看到又要骂人了。”
“你们吃吧。他要骂就骂。”霍德福仿佛陡然老了几岁,他站在灶台前看起来竟有几分年少懵懂时才有的不知所措。
哪怕他们也一直推出所谓的新菜色,从千里之外高价采购前所未见的食材,似乎也一直被宋家好食死死压住。
用马游说过的一句话来说,宋墨玉起初就是个路边的小石子,没人会把她当回事,甚至可以一脚踢开。可这小石子却得了草木生长之法,她一步一步地将自己从石子变成石块,或许有一天还会变成巍峨高山。
“师父,您上哪去?”刘齐见霍德福往外走便问了一句。
霍德福却没答话,一路上了顶楼。
马游正坐在一堆账本中,面色灰白,双眼无神。
霍德福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见他这副模样,不免觉得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马游脸上露出几分苦色:“几日前宋墨玉状告于家意图绑架她这事,你知道吧?当时我去打探过,衙门里都说宋墨玉是诬告,怕是不日就要下狱。结果你猜怎么着,刚收的消息,两个时辰前于大人家里的密道里搜出了山匪的衣物和兵器,那些形制和五年前那伙流寇一模一样。除此之外还有金元宝两箱,银锭十箱……”
霍德福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你说什么?”
这家酒楼真正的东家是谁,霍德福自然知道,县丞于佑是占了大头的。不少乡绅富商为了卖于佑的面子,隔三差五便会来福瑞大酒楼挥霍。若是没有他这个大靠山,福瑞大酒楼也不至于发展得如此之快,奢华程度甚至远超县城酒楼。
日子久了,霍德福倒真的以为,是他的厨艺吸引了这批“忠实”熟客。
霍德福见马游面色比自己还难看,拍了拍他:“坊间传闻多半都是添油加醋,说不得没有这般严重……”
马游却还在自顾自说着:“如此说来上任县令之死,怕是和于大人脱不了干系。匡英州这个人就像一条蛇,藏在暗处,平时看不见踪影,一旦咬你一口便要毙命。这次搜查事先没有露出一点风,带头去查抄的人便是许斥。可等搜查的时候围观的人却层出不穷,根本遮掩不住。有不少老百姓都趁这个时候递了状纸上去。甚至不知道谁起头,还送了份血书。他完了,我们便也完了。这酒楼怕是也保不住了。”
马游语无伦次地说完,又从衣襟里掏出两张银票:“我们还是各奔前程吧,这你拿着。”
霍德福没接,只是说道:“便是查抄了他那大半,你我那一部分等官府分辨清楚总会还回来。到时候我们拿着钱盘个小铺面,还可以东山再起。不做这个你打算去做甚?”
他会灶台之事,马游却擅应酬交际算账,他们两人年轻时便相识了,后来攒了钱一拍即合开起了小饭馆。一步步走到今天,也多是不易。
马游看了霍德福一眼,却笑了笑,目光中露出狠色:“虎踞龙盘审时度势,等风头过去,我再与她一较高下!”
霍德福自然知道马游这个“她”指的是宋墨玉,他想劝马游宽慰些,可发觉自己有时候也没法宽慰。
马游头也不回地走了,手里还捏着鼓鼓囊囊的账本。
一天之间风云变色。
昔日座上客,今日阶下囚。
一个又一个指证于家的人站了出来。更有当年家人丧生于流寇之手的人集结起来,发誓要取于佑一条狗命。于佑在牢狱里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宋墨玉收到县城里于佑下狱候审的消息时,她还在准备做糖炒板栗。据说届时如果有需要,还需要她去公堂上指正是于佑派人绑架她。
宋墨玉一时有些愣神。她本来只是觉得于介仗着于佑的势才敢目无王法,横行霸道,所以当日报案才一口咬死于佑是主使,心里也是存了几分忐忑。没想到倒牵出这么多事来。
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正是陈平。
唯一的不幸是于佑的侄子于介得了风声,带了不少钱财外逃,至今还没抓住,官府发布了通缉令正在各个关口抓人。
陈平说完这个消息便看向陈司悬,陈司悬却只是若有所思没说话。
宋墨玉看着开了口的板栗,顿时推到一边,连忙让惠惠把剥好的板栗仁拿了过来。同时对着伙计们大声宣布,今晚她做板栗红烧肉还有板栗炖鸡,就在宋家好食摆一桌大的。
贪官污吏下台,如何不是一桩值得普天同庆的大事。
从此宝陵县城乌云尽去,清明一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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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肉类跟软糯香甜的金黄板栗搭配起来,都会变成一绝◎
因宋墨玉要请客吃饭, 范香兰、罗芷、沈桂她们几个家在镇上的,都先回家知会一声说晚上不回来吃饭。
夏俞去苏家请苏如霜。
一时间饭馆里人少了大半。
陈司悬也得了差事,去云起书院接宋之衡放学, 再一道随宋飞鸿过来。
“掌柜的, 要不我去吧。”陈平本来在厨房帮忙剁肉,听到宋墨玉安排陈司悬跑腿, 他连忙表现。
陈司悬看了他一眼,赶在宋墨玉说话前道:“正好,家里还有些菜, 我让陈平一块搬过来。”
宋墨玉点点头:“那行吧, 你俩快点。你俩怎么老爱呆一块, 刚好又同姓,干脆结义得了。”这两人性格迥异,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对眼了。
“结义?带我一个。”孙骅从内院择了一筐辣椒出来,还附带几颗圆圆滚滚的大西红柿。他一脸的喜气洋洋,“要不加上我表弟, 我们四个结义怎么样?我看我年纪最大, 我当大哥。”
陈司悬:“……”
陈平哈哈两声,说完便赶紧跟在陈司悬身后走了。
孙骅在后头望了望, 不免遗憾:“掌柜的,你不觉得我这个提议很好吗?”
宋墨玉拍了拍那框辣椒同他说:“很好很好。你赶紧把辣椒的蒂摘了,一半剁碎,一半切圈。这几个西红柿也洗一洗。”
孙骅听到这想起来一件事:“掌柜的,有件事。我们店的厨余不都是放在后门等人来收吗?我刚才去倒,看到那桶好像被人翻过, 我以为有耗子, 走过去一看地上还掉着些辣椒籽, 辣椒蒂都不见了。”
“那这耗子口味挺重的。”宋墨玉挑眉。
之前有不少熟客问过她这比水蓼叶还辣味足的辣椒是在哪买的,他们也想买些回家炒菜。
宋墨玉一概说是深山老林里寻的野生植株,花费很大的功夫才养活。暂时不往外卖。
“你说那小贼不会是偷辣椒蒂自己回去种吧!”孙骅住进来后承担起了内院辣椒地的施肥浇水除草工作,听说它们是什么很难养活很金贵的香料后伺候得更是尽心。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两分当花匠的天赋。
“不碍事。”宋墨玉知道会有人打这辣椒的主意,只是这时间倒是比她预料的要晚些。
辣椒是喜温作物,这时候天气已经凉了,辣椒不耐霜冻可不容易种活。
等到十一月份,她这内院还有家里那片辣椒地便要全收了重新耕肥,等到再行耕种,怎么也要到三月份去了。
宋墨玉想到这里朝着惠惠喊道:“惠惠,我们要多做些辣椒酱、辣椒面存起来了……”
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准备做晚饭了,街上人并不多。
陈平跟着陈司悬两人挑了僻静处,边说话边朝着云起书院走去。
陈平道:“公子,那许斥原本和于佑走得极近,但这回于佑下狱,也是他出力最多。想来是匡县令做事周全,蛰伏半年拉拢了不少于佑的旧部才出手一击。”
“那于介的下落打听到没有?”冷风刮来,陈司悬的手本想拢入袖中,却想起自己穿的不是广袖大氅,只是一件加棉的厚布长衫,随即作罢。
“已经散出消息着人去查了。宝陵县与其他县的交接处都有人把守,除非这于介有飞天遁地之日,或是铁了心躲进深山老林中三年五载,抓到他只是早晚的事。”陈平说起于介都觉得可恨。
这于介的罪行真论起来,一点也不比于佑的小。
于佑这人没有生育之能,这于介说是他的侄子,倒不如说是过继给他的儿子,自小便跟着于介生活,受尽于家的宠爱,也养出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于介以暴虐酷杀著称,豢养了一批打手为其卖命。县城还有镇上一些商户虽无权无势,却有的是钱。生死紧要关头总得花钱买命,倾家荡产奉到于家叔侄手上以求脱祸,这是常有的事。
于介还要求那些商户共同出资修建了一座豪奢的山庄,据说其中有个房间以金为顶,以银为地,极尽奢靡。于介更派那些打手强抢民女充作娼妓,以供他们于家享乐。年纪最小才不过八岁。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这次于介意图绑架宋墨玉,如若得手,想必是人也要,财也不走空。毕竟这都是以前他干惯的事。
陈司悬听着陈平打探来的消息,末了眼中露出狠意:“这样的人剥皮填草便都是轻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云起书院山脚下。散学的钟声尚未敲响,书院内且还是一片寂静。
没过一会,纷纷扰扰的声音传来,学子们如一片云般一涌而下。
陈司悬等了片刻,直到看到陶溯都下来了,却就是没看到宋之衡的影子。以往这俩孩子总是结伴放学的,要一路说话到分叉的街口才各自归家。
“陈哥哥。”陶溯的小脸圆鼓鼓的,他仰着头学着宋之衡的叫法叫道。
陈司悬应了声:“陶溯,你看到我家阿衡没有?”
陶溯指了指半山腰的方向:“他去院主那收食盒了,我今天家中有事他便叫我不必等他让我先走。”
宋之衡宁肯被罚抄书,也非要给院主送早饭的壮举,在陶溯看来简直是英雄!他就不是英雄了,他抄书好累,这英雄还是阿衡来当吧。他只想当个平平无奇的有钱人。
“我上去看看。”陈司悬让陈平等会,他自己迈步往上。
陈平看着自家公子三步并做两步的身影,忍不住叹为观止。少夫人便罢了,没想到连对待少夫人的弟弟都是如此。公子真是着了魔了,便是对待自家的亲侄子都没有这般着急去寻呢。
陈司悬一路朝着陶溯指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宋之衡。
宋之衡提着食盒满脸通红,那据说摔断了腿要躺半年的院主司徒清正拉着他的手。看他站立的模样,也就是微微有些站不稳当,但断然跟摔断腿这几个字是沾不上边的。
旁边还有两个人陈司悬也认识,是万大夫和他的学徒。
“宋学子,救人一命是大功德,你可一定要告诉我这位神医到底是谁。我那位病人要是能得到这位神医的救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说话的是万大夫。
他眉宇正一片忧愁。
司徒清看出宋之衡的为难,劝解道:“万大夫,之衡还是个孩子,我们这般同他说话怕是吓着他了,还是得慢慢来。”
万大夫看了司徒清一眼:“慢慢来?院主,您的腿伤是大好了,甚至连视物都清晰许多。可我的病患等不了啊。万一那位神医马上就离开云鹤镇了,我们上哪寻他去?”
如今是司徒清摔伤的第十日。那样重的伤势,哪怕用了最好的药外敷内服,用最好的食材疗养身体,不说费时半年,也需得在床上躺上三四个月才对。
可现在才十日,司徒清的腿已经可以下地,走几步路根本不是问题,甚至痛感也逐渐模糊。而他那双导致他摔伤的昏花眼睛,竟如老树发新芽一般,一日比一日明亮。视物能力看着就跟……就跟二三十岁的人一般。
这不是神医,什么是神医?
万大夫从医三十余年,可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医术能达到的地步。
“宋学子,老夫又想起来一事。纪娘子的心疾,邵娘子的内症,都在这两个月时间里缓解治愈,应当也是这位神医的功劳。你便看在我为你娘看病抓药多年的份上,告诉我吧。”万大夫说理不成又来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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