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玉撂下一句“我困了再躺会”就回房了。她回到房里关上门,才从空间里取出刚才宋之衡掉下桌子底的另一个信封。
这个信封上的写的是阿玉亲启。一连五页纸,很厚的一封信。信纸应当是精心挑选过的,不仅是洒金的,而且右下角还有墨竹的花纹很是好看。
宋墨玉先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又趴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一遍。
她抱着信对自己承认,她好想陈司悬。
宋墨玉想起陈司悬同她表白那个夜晚,他说相伴一程就是有缘,但他不愿只与她有一程。
她也不愿,她想要这辈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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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三公子来了!”陈平的声音急促地响起。
湖心院外,陈家行三的陈司靖折树枝为剑,正用轻功环绕着湖面与陈平、陈幕兄弟俩缠斗。
陈司靖的功夫路数与陈平、陈幕截然不同。
他不像陈司悬一般是因为体弱才寻师学武, 也不像陈平他们自小就接受以护佑为主的训练。
陈司靖是天生就喜欢武学, 更难得的是他是真正的天赋异禀。他十三岁就能和陈家侍卫首领打成平手,君子六艺中射御绝佳, 可立在马上飞驰,更可百步穿杨。后又对兵法产生兴趣,十五岁入行伍, 尤擅天时地利与诡战之术, 几乎称得上屡战屡胜。
今年更是受圣上钦封, 做了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
陈司靖的武功经过这五年的沉淀,去掉了那些追求华丽美感的招式,带着一股沙场征战才有的快准狠。一招一式都只为找出破绽,一击致胜。
“算了,跟你们打真没意思, 叫阿悬出来跟我打。”陈司靖摇摇头, 转而下了狠手。他手中树枝好似化作无坚利器,打得陈平二人节节败退。
两人既是兄弟也是同伴, 实打实地默契,听得这话后不再奋力抵抗,都持剑落回到岸上。
“三哥。”陈司悬无奈从屋里走了出来。
接连节日的宴饮、聚会,实在没什么意思,他这才假装生病躲在这里偷闲。他是闲了,刚回来的陈司靖就倒了霉, 直接被父亲还有大哥拉着四处见客。
“接着。”陈司靖见他出来, 也不多废话, 直接又在旁边采了一截树枝丢了过去。眼里都是兴奋的光。
“三哥,这家里谁打得过你啊。”陈司悬说是这么说,但握紧树枝的那一刻身上的气势已然起来。
“打不打得过,试试就知道了。”陈司靖已然出招,用的正是他自创的飞花九剑。因是在其九岁时观花海所创,故而以花为名,且只有九式。九中又有九,变幻莫测,威力无穷。
陈司靖的招式气势如虹,凌厉无匹,陈司悬的招式则以柔见长,飘渺潇洒。兄弟俩身形快如剑影,从岸上打到湖上,激荡起水花无数,好似惊雷炸入。
陈平和陈幕报剑立在别院的屋顶上,看着这震撼的一幕。
这动静大的,远离别院的地方都有人感受到了。
“大公子。”守在陈司时身旁的侍从分明看到刚才房梁都震了一震。他的潜台词自然是,您要不要去看一眼,管一管。
陈司时正在筹备祭祖事宜,事无巨细很多东西都需要他最终过目定夺。他听得这仿佛天摇地动的动静,仍旧面不改色地用手中金笔在手里的册子上画圈。
打吧,等他们打完就等着吧。如此想着,陈司时画圈的力道都重了许多。
“这几样再多添置一倍,下去吧。”陈司时说完,手下人已经接了册子领命而去。
“大舅舅——”有小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陈司时只听其声,脸上那股寒意已经消散殆尽。
一个穿着刺绣红袄、织金马面裙,手里拿着一支红梅的小姑娘跑了过来。
“敏敏来了。”陈司时张开怀抱把外甥女抱了起来,随后又朝着走进来的女子叫了一声,“阿澜,妹夫。”
“大哥。”夫妻俩齐声叫道。
来的正是陈家行二的陈司澜。陈司澜嫁给魏家幼子魏正安后,两人育有一女,乳名敏敏。而有了陈家的支持,魏正安也从不受宠的小儿子,开始接手家族一项项事务,更在朝堂中任要职,与其长兄平分秋色。
“敏敏下来,你大舅今日事多,哪能这么抱着你。 ”陈司澜朝敏敏伸出手。
敏敏很听陈司澜的话,虽然舍不得陈司时的怀抱,还是依言回到母亲身边。
“你和爹爹出去玩,我和你大舅舅说会话。”陈司澜转手就把女儿交给了丈夫。
在外魏正安确实是说一不二的魏大人,但是在内,陈司澜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
魏正安点点头带着孩子出去:“走敏敏,爹爹带你去找你三舅和小舅舅。”
“好~”敏敏拉住魏正安的手,还不忘回头对着陈司时说,“大舅舅,等你有空了陪敏敏玩好吗?”
“好。”陈司时笑着应下。
他对自己的一对儿女一向是以严著称,但是对着外甥女却很是和蔼。
屋里只剩下兄妹俩,陈司澜坐到了陈司时左侧的椅子上:
“我刚才先去见了爹娘,我看爹好像很生气,连抱敏敏的心思都没有,就让我们先来你这边了。”陈司澜道。
“不生气就怪了。刚来的急报,说陇州那边发生地动,地裂成渠长达数百里,山崩地裂,江水翻滚,房屋倒塌、百姓死伤无数,恐以万计。”陈司时的语气也沉重起来。
刚才若不是陈司澜来了,此刻他已经去了湖心别院,非要用家法先打那两个弟弟二十棍子不可。比试身手整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镜州也地动了呢。
陈司澜的目光也凝重起来:“陇州距我们镜州只有九百里,那里有我名下的商号,我即刻传书过去竭力赈灾。只不过地动总该有预警,何至于死伤过万?”
陈司时冷笑:“怎么会没有预兆,只不过是有人没当回事并未提前应对。陇州知州王原纯现在应当已经焦头烂额了。”
“王原纯?现在陇州的知州居然是他?”陈司澜也跟着气笑了,“他这种人只会攀权附会,草包一个,居然也配做一州知州。”
陈司澜嫁给魏正安后久居玉京城,自然听过这王原纯的名字,起初只是个芝麻大小的京官,胸无点墨偏偏又好显摆。无太多人在意这人,最多因为和王氏沾亲而多看他几眼。
“他是王氏的宗亲,近几年很得王老太公的欣赏,这陇州知州一职自然是王老太公向圣上求的。王家与我们陈家一向不对付,自然是父亲讨厌谁,他们王家就越要捧着谁。只是可怜那些百姓了。”陈司时叹口气。
世家之争斗致使百姓遭难,这才是陈国公最生气所在。
“大哥,二姐。”陈司靖和陈司悬不知道何时走了进来。兄弟姐妹四个,一年到头就属今天聚得正齐。
陈司靖率先说道:“刚才我和阿悬听到消息,我俩商量了一下打算即刻动身去陇州,带足干粮和保暖衣物,彻夜赶路应当最少三日就能到。”速度越快,他们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陈司悬也跟着点头:“方才过来时我已经叫陈平陈幕他们去点人,准备物资。”
陈司澜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两个弟弟:“好,不愧是我陈司澜的弟弟。这块是我的手令,你们到了陇州用这个去大丰商号,你们说的话就等同于我的话。”
陈司澜未出阁前便是鼎鼎有名的女商人,嫁人后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还把生意做得更大。而这丰厚的财力,才是支撑她丈夫魏正安最重要的东西。
“多谢二姐。”陈司悬接过。
陈司时却拦住了他:“不行。阿靖能去,你不能去。”
“为什么?”陈司悬一听大哥拦他立刻急了。
“对啊,为什么!”陈司靖也帮着小弟说话。
陈司时一挥袖子:“探子来报陇州地动尚未结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们此刻前去和送死也无甚区别。阿靖便罢了,他经验丰富自然有办法保全自己,你这些年如此闲散,去什么去。你要是出了事,娘第一个就饶不了我。”
说来说去,就是说陈司悬不如陈司靖厉害。
陈司悬一时语塞。此番回了家,爹娘也陪了,兄弟也见了,朋友也聚了。要他继续留在这里守着一些繁琐的规矩,甚至还要相看这位大人那位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倒不如一刀结果了他。他愿意去陇州赈灾,做一些于民生有益的事。
陈司靖拍了拍小弟的肩膀:“阿悬,大哥说得也有道理。要不你就下次吧,或者你等地动结束再来也一样。”说话时他却朝陈司悬使了个眼色。
陈司悬低头:“这样啊,那好吧。”
“就算要去,合该先问过父亲母亲的意思,从长计议后再出发。”陈司时皱着眉头,他凡事都喜欢思虑周全,列多种计划,然后选出来最佳的一种。
可陈司靖和陈司悬就不一样了,他俩性格中都有一股冲动劲,认为时机不可算失,而算无遗漏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见招拆招。
陈司澜已经坐到一旁看戏,用手指点头盘算着这场赈灾大致要花掉多少银子。而这些银子又该从什么地方挣回来补缺。
兄妹几个一时都没了话。
陈司时看到两个弟弟都往后退了一步,他忽然心里一个不妙,还没等喊出声来,就发现他们俩已经一个赛一个地跑得快,飞身出去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公子,可要属下去追?”陈贺的声音在周边响起。
“给我把陈司悬追回来。”陈司时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有什么追的,让他们去。天灾当头,他们既然是我陈瑛的儿子,就该担起这份责。”伴随着几声咳嗽,陈国公站在屋檐下看着远走的两个身影。薛乔也在他身旁陪伴着。
“父亲,母亲。”两兄妹一块走了出去。
“你爹旧疾犯了,要不然他都想自己去一趟了。他们俩去了也好。阿时,你再多派一队人手给他们,切记不能让他们后顾无援。”薛乔发话,这自然是丈夫的意思。
“是。”陈司时只得听命。
陈家的队伍一个时辰后便整装完毕出发了。镜州此刻还是雪天,陈司靖和陈司悬两人并头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身后车骑过百。
“阿悬,我之前去母亲那的时候,瞧见她桌上有一盒牛肉干,我吃着味道不错。我本来想找母亲要些,但她说让我找你,她懒得做这个中间人。”中途修整时,陈司靖说起这事。
陈司悬听到“牛肉干”三个字,心里顿时软了一分:“等我回了宝陵县,我给你寄些就是了。”
陈司靖不由吃惊:“宝陵县,那地界如此偏远,你还回去作甚?”
“偏远吗?我不觉得。那里既通陆路又通水路,往南还有商船去海州,很是便利的。”陈司悬提到宝陵县,现在都不容许有人说它不好了。
“噢。那我看母亲房里还有一面宝镜,比我们平日见过的任何铜镜都清楚明晰,我看着好像水晶做的,又不太像。母亲说那也是你送的。”陈司靖又问。
这镜子自然是宋墨玉从随身空间里取出来的。本来是一面塑料外壳的圆镜,她把那镜面取了下来另外找了银酱师傅用银块打制了镜身重新镶嵌上去,便做成了一柄外观华美典雅,而且还明晰至极的镜子。
这镜子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块一模一样的东西来,是真正的独一无二。宋墨玉用这银镜还有一些自己做的吃食送给薛乔,就当是还那份生辰礼的情了。
陈司靖见陈司悬久久没说话,调侃道:“我看不像是你送的,倒像是位姑娘送母亲的。你是不是为了这位姑娘才打算日后回宝陵?”
陈司悬和陈司靖最聊得来,见他猜到也不瞒了,笑着点头承认:“她说那镜子是她在河中偶然打捞到的神石,磨了许久才有这样的光亮,让我送给母亲。那些牛肉干一类的吃食自然都是她做的。她总是这样能做出许多出人意料的东西来。而且总是想着如何对待别人,很少想自己。”
说到宋墨玉,陈司悬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柔和。
“难得见你如此上心,没想到我们阿悬倒是比我要先成家了。”陈司靖也笑了笑,“可惜宝陵太远,不然等陇州的事忙完,我还能跟你一块去见见弟妹。”
“到时候我不回镜州,只怕爹和大哥不会愿意。”陈司悬皱眉。一家人中唯有娘还有眼前的三哥是支持自己的。二姐几乎谁也不想管。而爹和大哥则一直希望他失味症病好后可以回家独当一面。
“他们自然不会愿意。二姐远嫁,我常年在军中,家里本来就只有大哥一个,你也常年在外,他们光担心都要担心死。”陈司靖道。
一个家中,家人们难免都会偏疼最小的那个。陈司悬今年已经十七,但他在家人眼里还和十二三岁的小孩没什么分别。
陈司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就算母亲开明没有什么意见,但父亲是不会同意你娶小门小户的女儿为妻的。世家不与庶民通婚,这是惯例。你俩的路会很难走,自然是离家越远越好,他们想管也鞭长莫及。最要紧的是,你要想好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步。你身上的一切都是陈家给你的,如果你没有这个姓氏,你要放下一切才能跟你那位宝陵的姑娘在一起,你该如何容身。”
陈司靖知道自己说的话,陈司悬是真的可能会这么做。
陈家的人几乎个个都是犟种,只是各有各的犟法。
“你说得对。”陈司悬望着松树上积压的雪,认真地思索起以后的事来。无论以后如何,他的明天永远都会有宋墨玉。
当宋墨玉再收到陈司悬的信时,心都快跳出来了。
“妹妹,出什么事了?”宋雪名正好进来给宋墨玉送烤地瓜,他捡起地上飘落的信,“他去陇州救灾了?”
陇州离镜州九百里,离宝陵县所在之处却只有五百里,是以宝陵县这边前几天还感受到些许震动,只是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匡大人下令各家各户注意防范,尤其是住在山脚附近的住户。
“他不是你的二掌柜吗?为何救灾他也要去?这么舍己为人?!好!这种天地可鉴的无私,真不愧是我雪名大侠的妹夫!”宋雪名一拍脑袋自问自答。
宋墨玉把那封信接过来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拍在桌子上:“他不在家好好过年出去瞎跑什么!”
今天已经是除夕夜了,而按照这封信上的时间计算,只怕这会陈司悬已经到了陇州。
陇州地动尚未完全结束,比起地动更可怕的是带来的次生灾害。泥石流、山体滑坡、湖泊倾倒、水源污染,还有尸体腐烂后发生的瘟疫。
宋墨玉不敢想象陈司悬去了会遇到什么,而那里的百姓又会遇到什么。
“妹妹你别担心,我看妹夫身手矫健,头脑灵活,而且他信上不是写了吗,出正月前一定会回来。”宋雪名安慰道。
宋墨玉“嗯”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宋雪名暗自叹了口气,把烤地瓜放到她手边,小声道:“宜年刚在下饺子,等会你记得过来吃。”
他出门时顺手拦住了蹦蹦跳跳想去找宋墨玉的宋之衡。
“干嘛不让我去找二姐!”宋之衡不怕宋雪名,晃着胳膊反抗到底。
“她说你要是进去吵她,她就让你把整本书罚抄一遍。”宋雪名瞎编。
“那算了那算了。”宋之衡捂住自己的手,抄一整本还不把手抄废了。
“师父现在心情不好吗?”唐惠惠提着一篮子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宋雪名见是她后立马说了套说辞:“要是看到你心情说不准就好了,你进去找你师父吧,她之前还问起你呢。”
唐惠惠眯眼笑了笑,放轻脚步朝着宋墨玉的房间走去。
宋之衡瞪大眼睛抗议:“不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惠惠姐就可以进去。这不重徒轻弟吗?”
“知道就好了,过来,帮忙捞饺子。”宋雪名拎走弟弟。
“师父,宋大哥说你心情不好,吃些我做的梅花糕吧,是今晨用新摘的梅花做的。”唐惠惠小心翼翼地把篮子里的糕点拿出来。
“我没事惠惠。你家里现在怎么样了?”宋墨玉上下打量着惠惠,又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起码惠惠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有伤。
说到家里,唐惠惠的语气冷了起来:“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好。我爹在云州欠了人二百两银子的赌债,把他在云州偷偷置办的宅子卖了仍旧不够,就想着回来打我和我家宅子的主意。而且那女人胎像不稳,两人没有银子请人照料,便想着回家让我奶奶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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