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趁着这些人手忙脚乱的功夫,又拉出船舱里提前放好的快艇,拉着这些人寻找沈椿,也是他运气好,一下子就把人找到了。
沈椿嘴唇翕动了下,艰难地摇了摇头。
按照谢钰的能耐,要不来多久就能继续追上来,谢无忌不再多言,划着快艇驶向了最近的岸边儿。
被谢钰堵了这一回,谢无忌再不敢掉以轻心,官道儿是不能走了,水路自然也不行,他只能多费了些手脚,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专挑一夜较为偏僻的山路,落脚的地方也是尽挑一些山间的野店。
谢无忌心里自有筹谋,一入河道东,更加谨慎了许多。
——赶路的条件远不及前几日舒适优渥,谢无忌自己都是灰头土脸的,只有沈椿依旧被他从脚指头照顾到了头发丝儿,她每天照样能吃到新鲜瓜果和冰酪,夜里睡的都是最干净软和的床铺,脸上一点都不见奔波的劳苦。
可以说,和谢无忌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她长这么大度过的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时间。
这样好的人,又对她这么好,怎么会像谢钰说的一样不堪呢?
谢无忌犹嫌不够,一边儿给她削果子一边骂骂咧咧:“这几天本来想给你好好补补身子的,都怪谢钰,跟狗撵似的!”
他盯着她的小脸,皱眉:“我瞧你都瘦了。”
沈椿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哪有,我觉得我都胖了。”
谢无忌还要说话,马车忽然震了下,他忙护着沈椿跳下了马车,就见半个车轮子卡在了山间的坑洞里,车轮子裂开一半儿。
山路难走,谢无忌也没多想,只是马车坏了没法儿走路,他几个手下尝试着拔了几下,一时没能拔出来:“参将,这马车今儿晚上怕是修不好了,我方才看到前面有家客栈,咱们要不在客栈住一晚?”
还有一天多的路程就到河道东,按照谢无忌的计划,今晚之前就该进城,不过出了这样的岔子,他也不能让小椿在山地里过一夜。
谢无忌点头:“留下几个人看着马车,咱们先过去。”
这客栈开在郊外,是给行商歇脚的地方,环境还算雅致,约莫近来生意冷清,客栈里没什么人。
开客栈的是一家三口,一对儿夫妻带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儿,夫妻俩都是忠厚老实的面相,那小女孩却生的极是玉雪可爱,脖子上还挂了一枚石榴小金锁。
她性子活泼,见到沈椿便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叫她阿姊,先夸她长得好看,又说她打的络子好看。
沈椿被夸得脑袋发晕:“打络子很简单的,你要喜欢,我回头送你一条。”
小女孩偷眼看了看谢无忌,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她夫君,俩人嘻嘻哈哈地说了好些话。
自从进了这家客栈,谢无忌就就一直没开口说话,眼见着沈椿被套了不少话出来,他也不曾阻拦,眼底多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等吃完饭,谢无忌先安顿好沈椿,才唤来心腹,私底下道:“店里的这一家三口都是探子,只是不知道是哪头派来的,朝廷,军中,谢家都有可能。”
真正的细作可不像话本子里那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大多数细作,都什么客栈老板,车马行掌柜,杂货铺东家等等。
心腹迟疑:“您是怎么瞧出来的?”
“刚才车轮坏了,我以为只是山路不好走,没多想,等见到这一家子我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他们三人虎口都有茧,应当都是练家子,一个山野客栈遇到几个练家子的概率是多少?当然了,他们是不是一家子都难说。”
谢无忌似笑非笑:“还有那小孩,三言两语就把小椿的话套出来了,能是什么好玩意?”他悠哉一叹:“不愧是边关,还没进城就开始不太平了,幸亏我也当过那么多年细作,不然真要给他们蒙过去了,今夜他们一旦放出消息,只怕明儿就有人来对咱们下手了。”
心腹立即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谢无忌耸了下肩:“你看着办,今儿晚上把他们盯紧了,别让他们出去送信,能审尽量审,审不出来也别留活口。”
心腹之前做的只是幕僚的差事,难免狠不下心:“那小女孩也要...”
那小孩瞧着才九岁十岁,他还有点下不去手,其实那么小的小孩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敲晕过去扔在山里也就罢了。
“我说了,别留活口。”
谢无忌瞥了他一眼。
谢无忌吩咐完之后, 又叮嘱:“走了之后再动手,别让小椿发觉。”
沈椿无知无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她和客栈的一家三口还道了个别, 这才随谢无忌继续上路。
等她上了马车, 谢无忌才跟手下人丢了个眼色, 几个手下领命, 单手按着横刀便绕进了那家客栈。
没过半刻, 几人神态自若地从客栈中走出,顺手抹干净了刀上的血。
马车没走出半里地,沈椿忽然一拍脑门哎呀了声, 从怀里抽出一条精巧络子:“我答应慧姐儿的络子忘记给她了!”
慧姐儿是那小女孩的名字,昨晚上她翻出几根绳结让沈椿帮忙编几根络子。
沈椿身子一挺就要跳下马车, 对谢无忌撂下一句:“在这儿等我一下,我现在去把络子给她。”
他们没走出几步,她不到片刻就能回来。
谢无忌脸色微变,手臂一横就把她拦腰抱住:“不过几根络子,忘了就忘了吧, 哪里值得你跑一趟?”
沈椿扭腰挣扎了几下:“我答应人家了。”她又道:“我去去就回,你要是不放心,跟我一块去也行。”
谢无忌手臂稍稍用力就把她抱回了原处:“多大点事儿, 别去啦别去啦。”
沈椿带了几分疑惑:“就几步路,你老拦着我做什么?”
谢无忌忙转换神色, 打了个哈哈地哄她:“我这不是怕你走路累着吗,既然你非要给, 那我让手下把络子送过去,这总成了吧?”
沈椿见他这样,
心头那点迷惑就散了:“也成。”
谢无忌接过络子,又命手下藏好。
又花费了半日的功夫,谢无忌终于带着人进了信阳城,他根基都在边关,到了河道东的地界便是到了自己的地盘,反倒是谢钰,因他数年前在河道东领过兵,皇上担心他插手军务,对他素来严防死守,不许他插手边关半点儿。
谢无忌有秘事在身,自然不能住客栈驿馆这些地方,幸好他在城里还有处宅子,也是他之前的秘密据点,里面从刀兵武器到密室暗道都十分齐全,他便带着人先住进这里。
进城之后,他一改之前着急火燎赶路的架势,甚至有心情带沈椿在城里闲逛。
他难得放松,见着什么都想给沈椿置办,而且只挑最好最贵的买,便宜的一概不要,不一会儿马车就装的满满当当的。
直到傍晚,手下人怀里的大包小兜都拎不下了,他才意犹未尽地带着沈椿回了宅子,又去厨下帮她张罗补身子的汤水儿了。
底下人帮着归置东西的时候,突然有一枚小小金锁从怀里滑了出来,沈椿看着眼熟,定睛瞧了眼,咦了声:“这不是慧姐儿的金锁吗?怎么在你这里?”
这人是哥舒苍临时派来协助谢无忌的,他是突厥和汉人的混血,相貌上更似汉人,但却自幼长在突厥,把突厥人烧杀抢掠的脾性学了个十成。
他杀了那三人之后,趁着同伴不注意,把尸首上的金银首饰和值钱器物撸个干净藏好,没想到这会儿居然露了马脚。
谢无忌一向拿沈椿当眼珠子待,在她面前,他一向把自己的另一幅面孔收敛得极为干净,还下了严令不许他们泄露半点。
这人背后冷汗涔涔,手忙脚乱地把金锁捡起来,点头哈腰地赔笑:“您看错了,这是我给我闺女打的。”
他如果一开始就这么说,沈椿还不会多想,但见他眼底掠过一丝慌乱,她不由皱了下眉,伸手道:“你拿来让我瞧瞧。”
沈椿话音刚落, 谢无忌就一步跨进了院子:“怎么了怎么了?吵什么呢?”
她抬手一指:“这人怀里藏了慧姐儿的小金锁。”她联想起早上谢无忌屡次拦着自己回去,大声质问:“你们到底对慧姐儿做了什么?”
谢无忌先瞥了眼一眼冷汗的手下,抬手摸了摸鼻子:“这个吗...”
他无奈地一摊手:“既然被你发现,我也不瞒你了, 这一家子都是细作, 昨晚上故意弄坏咱们的车轮子, 骗咱们去住店, 我昨天发现不对之后怕吓着你, 就没敢跟你说。”
沈椿愣了下:“那,那家人...”
谢无忌按照谢钰的行事做派,从容回答:“自然是先捆起来, 等之后送交官府审问。”
他总不能说自己审都没审,只是心中起疑, 就先把人杀了了事——他曾经当细作的时候便是如此行事的,他又没功夫调查对面的人是好是坏,只要稍有疑点,一概先灭口再说。
谢无忌这些年杀过的人里,想要他性命的占大多数, 可能也有几个被冤枉的,但为了他自己的命,也只能对不住了。
他又瞥了眼露马脚的手下:“这人手脚不干净, 拿了人家的东西,我会罚他的。”
沈椿表情狐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谢无忌浓密的睫毛垂下, 语气低落:“你跟我这一路都够担惊受怕的了,我总不好再让你操心, 早知道你心里不踏实,我还不如趁早告诉你呢。”
沈椿就吃这一套, 见他这样便心软了,有些歉疚地道:“无忌哥,我不是故意要疑心你的,就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着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谢无忌唇角翘了下,反握住她的手:“我怎么舍得怪你呢?你放心,我在河道东经营多年,你只管安心在这儿住着。”
他把最大最宽敞的小院给了她,又亲自带着他熟悉环境。
谢无忌虽然暗里投效了突厥,但明面上却是领着清剿细作的旨意前来的,他一到河道东便恢复了三品参将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和本地官员应酬往来——至于沈椿,他对外只说是他的未婚妻。
其实男女未婚便住到一起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边关民风开放,也没人说道这点小事儿。
谢无忌这里没什么规矩,沈椿每天进出都十分自由,但在城里闲逛了几日也觉得无聊,又每天翻医术写笔记,又开始学着自己熬药。
她在行医上颇有天份,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吊子的缘故,她配药上就差了不少,每次制作出来的汤药和丸药都效果不详。
——就譬如她想配一瓶健脾开胃的药丸,但配好之后,试药的连着腹泻了七八天。
再譬如,她想配出一副助眠的安神药,却让几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昏睡了两三天。
谢无忌抱着肚子笑的满地打滚,他还特诚恳地建议:“小椿,我觉得你还是别当大夫了,你要不要试试当杀手?就靠着你这一手下毒的绝活儿,以后绝对是天字第一号杀手。”
沈椿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这些药都下你饭里啦!”
谢无忌这才勉强止住了笑,安慰她:“明儿你再多买点药材,多练练就好了。”
沈椿背着手叹了口气。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护卫带着她去城东药铺选购药材,等选购完正要上马车的时候,就见有个相貌清俊英气的小娘子围着她的马车转圈。
这小娘子衣裳倒是素雅,但排场可不小,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就不说了,后面居然跟了七八个护卫——沈椿之前在长安的时候见过不少勋贵千金,便是那些贵女,每次出门都不见得能带这么些护卫。
沈椿正疑惑,不料那小娘子先一步看见她了,她不好意思地冲沈椿笑笑,福了福身:“不好意思啊,我养的小猫偷溜出来玩,正好卡在你马车的车轮底下了,我正想着怎么把它弄出来呢。”
听她这么说,沈椿也弯腰瞧了眼,果然有只巴掌大的小狸花卡在了马车底下,正一脸无助地冲她喵喵叫。
她哎呀了声儿:“它好像是卡住了,自己应该出不来,我让人先把车轮子拆下来吧。”
那小娘子为难道:“这不好吧,也太麻烦你们了...”
沈椿摆了摆手:“没事儿,拆下来也能重新装回去。”
小娘子面露笑意,对着她谢了又谢,又叫来自己的手下人,两边儿合力拆掉一边儿的轮子,把那只小狸花抱出来之后,她又帮着沈椿把车轮子按了回去。
她一边儿轻拍了几下猫猫头,一边向着沈椿行礼:“今儿真是多谢姑娘了,我姓吴,小名阿双,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好备礼向你道谢。”
沈椿也挺喜欢她说话干脆又知礼,痛快道:“我叫沈椿,你可以去城南的谢府找我。”
两人说话投机,又在一块吃了顿饭,这才各自回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椿和谢无忌说起这事儿,谢无忌挑了下眉:“那小娘子姓吴,叫吴阿双?”
沈椿点了点头,疑道:“你认识她?”
谢无忌眸光闪了闪,随意笑道:“一位同僚的千金。”
......
“谢无忌一入信阳,必然会想方设法从吴匠人手里要出神机弩的设计图。”
谢钰此时正在跟河道东交界的汉阳城里的一家驿馆内,他跪坐于案几之前,徐徐展开一方卷宗——上面记录着一个吴性匠人的生平。
这人本是世袭的匠户,因为在制造兵械上极有天赋,被一路擢升,几年前更是研制出专克突厥骑兵的神机弩,曾一度打的突厥闻风丧胆。
时至今日,这神机□□仅他一人所有,就连兵部那里存放的都不是新研制出来的威力最大的那一种,因此他官位虽低,地位却极高,如今正在一个军户村子里盯着神机弩的锻造
长乐拧眉:“这可难办了,河道东咱们插不进去手,谢参将现在是不是有心投效突厥还存疑,但他毕竟拿着皇上的圣谕,要是以皇命施压,逼着吴匠人交出神机□□,只怕吴匠人也不好违抗。”
谢钰出神片刻,方道:“先想法子把话传过去,等流言在军中传开,吴匠人自会提几分小心,也能拖延一时。”
长乐应了,谢钰如玉的手指轻点案几:“我们也得尽快进入河道东。”
长乐迟疑:“可是...”
谢钰自有法子,淡淡道:“河道东多兵马,我们假扮成军户潜入城中。”
长乐忍不住抬头看了谢钰一眼——他虽然还是惯常的一副淡然表情,不过作为伴他多年的心腹,长乐一眼能瞧出来,他们家小公爷这几日的状态可不怎么好。
这回假扮军户潜入河道东,怕也是为了夫人。
“河道东去年才收复回来,城里不知道还安插了多少突厥的细作,还有圣上的人,您贸然进去,实在不够安全。”他犹豫道:“这事儿交给我办吧,您不必涉险...”
谢钰合上眼:“你安排就是。”
长乐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弯腰应了个是。
等屋里空无一人,谢钰才慢慢打开眸子,曾经浮光的一双眼竟添了许多沉郁之态。
昭昭现在在做什么?她是否正在和谢无忌亲近,就如同曾经和他一般?
她知道谢无忌心怀鬼胎吗?
如果她知道谢无忌想要叛逃突厥,却还愿意跟他在一起,那又该怎么办?
她无牵无挂无亲无故,在这儿也没什么牵绊,从小到大又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她嫁人之后,自己对她也不够上心,仔细想想,她这么多年竟没有几天是真正快活的,谢钰反复推敲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想不出她继续留下的理由。
这些问题抑制不住地在谢钰脑海盘旋。
暗室里,他脸埋入手掌中,沉沉地叹了一声。
......
谢钰的计策四两拨千斤,却十分奏效,自从流言传开之后,吴匠人便十分警惕,谢无忌打着为圣上办差的旗号和他接触过几回,任他磨破嘴皮子,吴匠人都不肯把图纸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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