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白马寺的路上,她和沈椿共乘一车,难免叮嘱:“你嫁进来也有小半年了,等会去白马寺,记得求一求子嗣。”
沈椿想到前些日子想要孩子被谢钰拒绝的事儿,表情微微尴尬,还是低头应了,
长公主见她柔顺,不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又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谢家纵然不是皇家,也不是什么妖姬祸水都能进来的,你只管做好你分内的事儿便是了。”
长公主性子素来刚硬,脾气也不好,却能在这时候说出这样宽心的话来。
沈椿又想到了谢钰,睫毛动了下:“母亲,我知道了。”
前几天长安又下了场雪,道路湿滑难行,路上也格外颠簸,没到半路,长公主便吐了好几回,等马车走到白马寺,她整个人都虚脱了似的,靠在软枕上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沈椿一脸担忧:“母亲,您还能去祈福吗?”
她要是没记错,整个祈福的流程又琐碎又繁冗,长公主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下来。
她想了想道:“母亲,要不然我替你去吧?”
长公主自然不愿,强撑着想要起身,没两下又倒了回去,她只得无奈道:“罢了,只能你去了。”
她把流程和沈椿细说了一遍,又道:“白马寺是国寺,一向是极灵验的,待你进去之后,不可四处乱看,不能大声喧哗,知道了吗?”
沈椿点头应了,长公主又指了身边女官跟着她提点:“好了,你去吧,我在外面的驿舍等你。”
白马寺外,方丈和几个高僧早已等候在外,他瞧见来的是沈椿,不由愣了下,然后笑着道:“往年都是长公主亲自来的,今日怎么换了夫人?”
沈椿随意解释:“母亲身子不适,所以今天便由我代她前来祈福。”
方丈便不再多问,笑着引沈椿和仆从入内。
佛寺正殿不许手持兵刃者进入,谢家护卫就在殿外候着,沈椿带着仆从入内,烧完香之后,她正闭目摇着签筒,一个婢女惊叫了声:“匕首,是刺客,刺客!快进来保护夫人!”
几个僧人立马目露凶光,就听‘砰——’地一声,大殿正门直接地被关闭了。
沈椿正要起身,就见几个灰袍僧人拔出利刃杀害了殿内伺候的婢女,又把利刃架在她脖子上,语调阴森森地道:“不想死就别动。”
这变故在顷刻之间发生,她尚未反应,忽然后颈一痛,整个人便失去意识了。
一片昏沉中,她只感觉到自己被人扛着快步急行,然后被重重扔到一处砖地上,她后背不知道磕到哪里,痛得呻吟了声,慢慢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几个身着僧衣,卸下易容的突厥人叽叽咕咕说话:“怎么抓来的是谢钰的老婆,不是他老娘?”
“罢了,老婆就老婆吧,总得试试看。”
“都住嘴,她醒了!”
几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要是搁在以前,沈椿碰见这样的场面,估计吓也得吓晕过去,但她如今很是经了一些事,虽然腿脚有些发软,但还是强撑着开口:“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
为首的那个突厥人居然冲她笑了下:“谢夫人,别紧张。”
他在突厥应该是身居高位,气度比另外几个多了几分从容。
他仿佛闲话一般得跟沈椿道:“回鹘人背信弃义,背着我们和你们结盟,害的我们突厥大败,将士死伤无数,就连我的父亲和亲弟弟都死在河道东的那场战役里,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和回鹘联姻。”
沈椿作为汉人,打小没少听说突厥烧杀抢掠,奸 □□子的恶事,对突厥亦是深恶痛绝。
她极想反驳回去,又硬是按捺住了,小心套他的话:“这,这跟我又没有关系,你们抓我来做什么?”
他哈哈一笑:“那个回鹘公主,和你们谢钰不是熟络得很?回鹘使团自来到长安,各项事宜都是由谢钰负责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拿你来交换那位回鹘公主!”
他根本没打算留沈椿活口,所以也不忌讳和她说出全盘计划。
如果回鹘公主死在晋朝,又是谢钰这个晋朝重臣亲手把人交出来的,回鹘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两边不开战都算是好的了,如何还能再联盟?
这法子厉害得不像是以武力著称的突厥人想出来的,他们原本想绑架的人是长公主,但谁让沈椿倒霉,正巧撞上了。
他慢悠悠地试探:“谢夫人,谢钰平日待你如何啊?”
方才在殿上,他们本来还未决定要不要对谢夫人动手,没想到那婢女受惊之后忽的出声,他们只能贸然出手擒了这位谢夫人。
他们已经命人给谢钰传了话,如果这位谢夫人还有些用,他们倒是暂时可以留她一条命,如果没用,他们就得杀了她跑路,日后再徐徐图之。
听他说出这几句,沈椿整个人如坠冰窖。
但她还不敢表露出来,万一让这几个人察觉到她没有利用价值,她一定会没命的!
她咬了咬舌尖,明明心里已经盘算着死期了,面上还得做出一副被人爱重底气十足的模样。
她昂首道:“夫君平素待我极好,我劝你们最好现在放人,我还能看在这里是佛寺的份儿上饶你们一命,不然等我夫君来了,一定会把你们砍成七八块!”
那首领又笑了笑,慢慢擦拭手里的佩刀:“真的么?我前两天打听过,谢钰已经好几天没回家里了,外面还风传那回鹘公主想和他联姻,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沈椿心尖儿一抖,立即道:“自然不会,都是外面乱传的。”
首领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神色闪烁片刻,忽的提起刀,一步一步向着沈椿靠近。
刀光映在她脸上,激起一片毛骨悚然战栗,仿佛刀刃已经加身,沈椿身子都快凉了,又听见有人用突厥语叫了他一声。
首领一顿,转身出了屋子,就听手下人压低声音道:“谢钰来了。”
......
按照首领的要求,谢钰孤身一人入了白马寺,这寺里寺外都埋伏了突厥人,首领也不怕谢钰跑了。
他哈哈笑道:“谢钰啊谢钰,没想到你竟是个痴情种。”他眸光渐厉:“拓跋公主呢?带来了吗?!”
谢钰站在台阶之下,和他遥遥相望,不答反问:“你应当知道,你们突厥的王子正在长安为质,你这般行事,就不怕晋朝迁怒于哥舒苍吗?”
首领眼底掠过一丝霾色,仍是道:“我不过是从战场上侥幸活下的逃兵,一路隐姓埋名到了长安,一心为父亲兄长报仇,什么王子皇孙,与我何干?!”
谢钰神色淡淡:“哦?这么说来,此事了结之后,我要杀了哥舒苍泄愤,你应当也不会在意的了?”
首领脸色微变,又意识到自己被谢钰牵着鼻子走了,他往地上啐了声,恶狠狠地道:“少废话,再啰嗦我就剁下谢夫人的一根手指送你,拓跋公主呢?”
谢钰眼底终于泄出一丝戾气,罕见的沉默了下,才道:“回鹘晋朝联姻事关国事,
我无权把拓跋珠带来交给你。”他缓缓道:“回鹘使团由礼部接待,他们的人我也不能随意插手。”
第二句说明,他的确想过把拓跋珠带来此处。
首领表情狰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谢钰道:“但你们可以换个人质。”
他向上跨了三级台阶,面不改色:“放了她,我来做你们的人质。”
首领一顿,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愿意换她?!”
若论价值,谢钰的可比他老婆要高多了,若是能绑了他,就等于手上握了张王牌,哪怕无法利用,只是杀了他,也足够重创晋朝得了!
老婆死了可以再娶,他就不信谢钰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有多重。
谢钰神色淡淡:“我既然说得出,自然做得到。”
首领仍是不信:“你除了身上兵刃,把衣裳鞋袜脱了再过来。”
谢钰低垂下眼,拔出腰间软剑扔到一旁,他就势解开革带,只留一件中衣。
临近年关,长安天气寒冷,地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霜雪。
在冰天雪地中,他神色不改,赤足一节一节踩上了台阶,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中衣,被寒风吹的翩然作响,在风雪中如同一只振翅的白鹤。
确认谢钰身上没藏任何兵刃,首领还是放心不下,又扔了一把匕首到他面前,冷笑道:“只要你肯挑断右手筋脉,我立刻放人!”
谢钰能拉开百石强弓,也能写下绝妙文章,靠得全是这只右手,右手的重要性不亚于他这条命。
谢钰只是稍顿了下,便折腰捡起匕首。
就在此时,国寺后面的一处禅房,忽然烧起了滚滚浓烟!
......
沈椿并不觉得,谢钰会拿拓跋珠来换自己,她也不想让这些蹂躏百姓的异族得逞!
等那个首领走了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圈,这里应该是白马寺里的一处禅房,因为光线昏暗,所以大白天也烧着灯。
几个突厥人大概是没把她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只是捆了她的手腕便罢,门口有两个突厥人守着,沈椿不着痕迹地靠近烛台,忍着手腕被灼烧的剧痛,终于烧开了捆着她手腕的麻绳。
双手一得自由,她速度极快地把蜡烛扔向了易燃的床幔,转眼屋里便烧了起来。
趁着屋里大乱的功夫,她撞开后窗便逃了出去。
第041章
佛寺后面刚刚起火, 谢钰眼尾一扫,便收到匿在暗处的暗卫给自己的信号,他手持利刃,反手一撩, 就割断了那首领的咽喉, 鲜血顿时喷洒了一地。
佛寺外早已经藏匿好的弓弩手此时也万箭齐发, 瞬息之间便结果了这些突厥人。
长乐见谢钰身上仅着一件中衣, 慌忙取来大氅给他裹上:“小公爷, 您可别冻坏了啊!”
谢钰脸上万年不化的寒霜终于有了碎裂的迹象,眉眼间结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沉声道:“别管我, 尽快找到夫人!”
他肺腑如灼,也不顾自己还光着一双脚, 大步流星地要去后面寻人。
恰在此时,部曲报道:“小公爷,找到夫人了,夫人藏身在后院的水槽里!”
谢钰立刻转过头,就见部曲身后还跟着一道娇小人影, 她脸上蹭的全是黑灰,身上却湿淋淋的,一副狼狈不堪的可怜样儿。
他当即解开身上的大氅向她走去。
部曲边走边跟谢钰回报:“夫人当真机智, 被几个突厥人看押的时候打翻了烛台,烧光了屋子, 趁着那几个匪徒自救的时候,她趁乱藏到了马厩的水槽里, 后院起那般大的火也没烧着她!”
谢钰微怔了下。
在他心里,妻子单纯胆小, 需要人照料,并不是那种可以挑大梁的性子,他没有想过,她居然从几个恶匪手底下顺利逃脱。
得知她被突厥人捉走,他仿佛迎面被人重捶了下,几乎方寸大乱,哪怕到此时,眼见她平安归来,这种焦虑依然不能平复。
他皱了皱眉:“即便如此,放火此举也太过冒险了。”他想想便心中后怕,眉眼微沉:“后院现在已经烧干净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后院没有那个水槽,你这会儿已经葬身火海了。”
他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刚才在后院的时候,沈椿差一点就被烧死了。
沈椿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迅速道歉:“...对不起...我下回不会了。”
谢钰又是一顿。
他那句话完全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担心她不计后果地弄伤自己,约莫是焦心之下,口气有些冲。
他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竭力放缓了声音,向她伸出手:“走吧,先回去再说。”
沈椿居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谢钰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眉棱皱起:“你怎么了?”
两人有近一个月不见,他感觉妻子变了很多。
“没什么啊。”沈椿还是低着头:“我很累,我想先回去了。”
突厥人给谢钰开的条件是用拓跋珠来换她。
拓跋珠显然不在这里。
她没准还要被他责怪,为什么不能小心谨慎,为什么要被突厥人抓住,为什么要耽误他的正事儿,为什么要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来。
她浑身发冷,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话到嘴边,谢钰却不好开口,他把大氅给她披好:“走吧。”
长公主就在佛寺门口候着,见到沈椿和谢钰都没事儿,喜得先念了声佛,念完又往地上啐了口,后悔道:“就不该念佛,今儿的事儿都是念佛引出来的!”
又夸沈椿:“难得你这样镇定,要是寻常人,只怕吓也吓瘫了。”
她顿了下,最后问道:“身子没事吧?可有大碍?等会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给你瞧一瞧。”
沈椿想要笑一下,但实在笑不出来。
这一个月她遇到太多事儿,要是再没点长进,这日子真是不用过了。
她张了张嘴:“母亲,我没事的。”
谢钰瞧出她神色不对,轻声打断长公主:“母亲,让昭昭先上马车吧,余下的事儿回去再说。”
马车上有早就备下的热姜汤,谢钰把第一碗先递给沈椿,她伸手接的时候,露出两只手腕上烫起的几处燎泡,光是瞧着,就能想象出来那时候有多疼。
谢钰目光不觉凝住,从小柜里翻出烫伤膏,有些不悦:“灼伤这么严重,怎么不告诉我?”
他倒出一点油膏,攥住她的手腕帮她涂药,尽量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沈椿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点。
她表情似乎有点动容,鼻尖发酸,犹豫了很久,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长乐在外面道:“殿下,礼部那边有话要问您,您得赶紧去一趟。”
谢钰只能先把药膏放到一边,临下车之前,他回眸看了眼沈椿:“你最近在家里好好休养,别乱跑。”
他又补了句:“记得按时涂药。”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她也没有等来他的安慰。
沈椿又默默地闭紧了嘴巴,一个人缩在马车里,被迫独自消化自己今天差点死掉的事情。
或许她和谢钰真的不合适,她不想再过这种昨天被设计,今天被绑架的日子了,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了?谁知道她下次还能不能活下来?
她仍旧像七年前一样喜欢谢钰,但他或许自己都不记得这件事了,她的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横在她眼前的,是她自己的身家性命。
绑架人的事儿是突厥人做的,谢钰先把这几具尸首给哥舒苍送了过去,哥舒苍吓得半死,连连否认与这些人有关,还说这些人是突厥叛臣,来长安滋事是他们自作主张。
为表清白,他还特意给突厥可汗写了
一封书信,请可汗说明这几人的叛臣身份。
谢钰倒是没理他这番惺惺作态,借此机会,又派了多一倍的士兵严加看管,又趁机斩了他在长安的几个耳目。
忙完了这些,谢钰终于能赶在年三十歇口气儿,却还得先在前院主持年宴,也没捞着和沈椿私下说话的机会——这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傍晚,年宴尚未开始,长乐来传话:“小公爷,谢二...额,谢锦来了,还带了厚礼,问您能不能让他进来给父亲母亲,叔伯长辈磕个头。”
长乐也就是一问,其实没抱太大希望,谢锦当初为情乱智,甘愿放弃前程娶公主,谢钰一怒之下开宗祠把他逐出了谢家,从那之后谢锦每年年三十都来,但是谢钰年年把他拒之门外,连门槛儿都不让他进。
谢钰心肠之冷硬,可见一斑!
可以说,他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痴男怨女情情爱爱的那些破事!
长乐正暗自感慨,谢钰忽看向天边的一双大雁,静默片刻才道:“让他回去吧。”他极轻微地停了停:“年礼可以留下。”
长乐眼睛都瞪大了。
谢钰也没多说什么,如以往一般主持年宴。
皇上知道最近和谢钰频频闹出不快,为了和缓关系,他大手笔地送出九道福菜,六菜一汤外加两份儿甜点,仆从正要挨个把福菜摆上桌,谢钰忽然出声叫住:“等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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