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有些突破他的想象。
谢钰长出了口气之后,脑海里忽然浮现沈椿有些抗拒有些嫌弃的表情。
他一顿,心里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个略带恶意的念头。
假如用这本册子里的法子对付她,她会如何呢?
时间过得飞快, 眼看着已经入冬,长安城里不少达官贵人都兴冲冲地等着赏雪冰嬉。
——沈椿却遭了罪,她小时候冻坏了,一到冬天身上就凉浸浸的发寒, 而且她手脚上还有冻疮, 天一冷就又疼又痒的。
一到冬天, 她就得发愁种地谋生的事儿, 还要想法儿凑钱买棉袄炭火, 就算如今不必为生计考虑,她对这个季节也没什么好感。
她按照原来的习惯,本来打算早早睡下, 没想到谢钰突然赶回来了——这可是桩稀奇事儿,他近来公事繁多, 一个月能回内院三五次都不错了,每回来也挺拖很晚,今儿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椿正要掀开被子,谢钰已经走进来,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你躺着吧, 仔细着凉。”
他简单洗漱了一番之后,就见沈椿已经让春嬷嬷收拾好了床铺——就跟原来一样,一张床, 两条被褥,分开睡, 这还是他之前主动要求的。
谢钰停顿了下,这才掀开丝被
, 慢慢躺了进去。
屋里已经烧上了地龙,不过沈椿还是觉得手脚寒浸浸的, 她本来想让春嬷嬷帮忙灌个汤婆子,又怕把谢钰吵醒,只能在被窝里自个儿蛄蛹,一会儿搓搓手,一会揉揉脚。
其实想要睡的暖和,夫妻俩睡一块就行,不过沈椿知道谢钰规矩大,俩人就算是同过房之后都得分开睡的,所以她压根就没考虑这个选项。
谢钰的清阔嗓音传来:“很冷么?”
“把你吵醒了?”沈椿声音里透着点不好意思,小声解释:“其实屋里不冷,但是我比较怕冷。”
不等她说完,谢钰已经把被子掀开一角,语调尽量平静地道:“你可以靠过来睡。”
沈椿都惊了:“啊?你说啥?”
谢钰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若是你实在冷的厉害,可以来我这边睡。”
他今儿居然这么好说话,沈椿都不敢相信,不过她确实手脚冰凉,谢钰好心帮她取暖,怎么想都是她占便宜。
沈椿浑然没察觉到自己老谋深算的夫君心里正盘算什么,欢欢喜喜地一头钻进了狼嘴里。
谢钰也是偏凉的体质,不过好在他内力深厚,一手搭在她腰间,用内力帮她取暖。
沈椿四肢都暖和起来,舒服地喟叹了声,正要调整姿势入睡,谢钰忽的问了句:“你还想再暖和点吗?”
沈椿眼睛发亮:“还能更暖和吗?”
“自然,”他语调正经极了:“我有更好的取暖法子。”
今夜是春嬷嬷当值,她在外间候着,就听见夫妻俩二人絮絮低语。
她暗笑两人情分升温,却猝不及防的,听见沈椿在屋里低叫了声,然后她的嘴巴就被堵住了似的,只能听见几声呜呜。
谢钰清越的嗓音也在此时低哑起来,好像一根包含情 欲的弓弦,他附在她耳边,似乎在低声诱哄安抚。
春嬷嬷老脸一红,忙退远了些。
沈椿到底年少青涩,不经撩拨,没到半刻就绷紧了身子。
谢钰从底下收回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话里甚至带了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淡淡戏谑:“如何?是不是暖和多了?”
沈椿睫毛上黏着眼泪,缓了半天神才反应过来,语无伦次地道:“你,我...”
她想到自己刚才的丢人反应,难得冲他发火:“你在干什么呀!怎么能用手摸人小解的地方!”
谢钰再不经人事,总归还有基础常识,她却称得上是一窍不通,他听她这般形容,有些忍俊不禁。
他实在忍不住逗她:“那你方才快活吗?”
沈椿一下子撅住了。
谢钰得寸进尺地把她抱到自己怀里,指尖捏了捏她红透的耳珠,温声问:“昭昭,你想更快活些吗?”
两人胸腹相贴,沈椿终于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了,她立即摇头,还给了个很充分的理由:“不行,没到日子!”
“是没到时候。”谢钰稍稍靠前,和她额头相抵:“若我一定要呢?”
他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话里却不容拒绝。
不等沈椿回答,他双唇又轻巧地捉住她的唇瓣,舌尖极尽缠绵地舔舐着她的唇瓣,过了会儿,他贴着她的唇瓣,轻声问:“可以吗?”
他握住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衣带上。
沈椿脑袋被他搅合成一团乱麻,下意识地被他操控,解开了他的衣带。
她之前以为,谢钰这样的读书人,身子应该是白净消瘦的,等眼瞧着这具身体袒露在自己面前,她脸上止不住地红了。
他身上覆了一层流畅的肌肉,充满力道却不显得粗笨夸张,胸口和手臂上有几道青筋缠绕,这样的绝对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起来。
沈椿挪开眼不敢再看,下意识地想跟之前一样躺平等结束,没想到腰却被他牢牢锢住。
谢钰颇有耐心地引导着她:“别动,就这样,坐我身上。”
俩人一直折腾到天色大白,沈椿早就软成了一摊泥,趴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
谢钰倒是完全相反的神清气爽,他难得良心发现,低头瞧了眼,难免自责昨夜太过肆意。
但一细想昨夜种种情态,他眼眸渐暗,又控制不住地想要继续肆意胡为。
谢钰深吸了口气,不敢再寝院多待,出去的时候他着意叮嘱了春嬷嬷了一句:“给夫人预备些消肿的药。”
春嬷嬷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这药是用在哪里的。
但问题是,两人刚开始同房那几天,沈椿都没用过药,这成亲都已经两三个月了,怎么反倒闹腾得厉害起来?
她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
曾经谢钰如果下衙晚了,或者遇到天气不好,他直接就在衙署歇下了,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回去的冲动,但从这夜过后,他基本每天风雨无阻地往家里走,哪怕公事繁忙的时候下差晚了,他也雷打不动地要回府。
少尹难免调侃:“府尹可是急着回去见夫人?”
这倒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谢钰确实想尽快回去看到沈椿,就连处理公务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地想到她。
他神色坦然:“是又如何?”
少尹啧啧称奇,笑着打趣:“我原以为府尹是个不懂儿女情长的神仙人物,想不到也有这样宠爱夫人的时候。”
谢钰拧了下眉。
他并不喜欢把自己对沈椿的态度定义为‘宠爱’,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因宠失正的种种事例,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像谢锦那般昏头忘情。
他纠正道:“少尹多言了,我和内子只是寻常夫妻,远远谈不上宠爱二字。”
少尹见他古板,便止住了话头,只笑着不言语。
这几日谢钰都住在内院,很快发现了一些不妥当的地方——就譬如沈椿用的妆奁,只是沈家按照统一规制打的嫁妆,对她来说高了点,她每次得仰着头才能照清楚镜子。
除了这个妆奁之外,沈椿在这儿就没有其他的家具了,就连衣柜都是蹭他的。
虽然沈椿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谢钰不由自主地记挂着她住的可能不够舒坦,他叫来长乐吩咐:“去找府里的匠人过来,夫人需要添置些镜子柜橱之类的家具。”
长乐点头应了,又讨好道:“我再挑几块上好的黄铜出来,给夫人打磨铜镜?”
谢钰却摇头:“黄铜总归不够清晰,你去我的内库取几块琉璃出来,为夫人打一块等身的立镜,一块梳妆的妆镜,还有一面镶嵌的靶镜,映照得也清楚些。”
长乐张大了嘴,琉璃这东西是世间难寻的宝贝,怕是帝后宫里都只得一小块装饰头冠,他家小公爷倒好,全拿来给夫人打了镜子。
谢钰要打得可不光是镜子:“再挑选足年份的黄花梨木,量好尺寸,给她打一副妆奁和衣柜,还有其他的小件儿,让匠人瞧着准备。”
他边说边画出了纹样:“就用这种如意祥云纹。”
长乐瞧的简直叹为观止:“您对夫人真是千娇百宠啊。”
为什么最近所有人都在说他偏宠沈椿?
谢钰费解地蹙起眉。
谢钰这样反常, 不光他身边人有所觉察,就连沈椿这样迟钝的都意识到了。
他最近风雨无阻地按时回来就不说了,之前定下的许多戒律他都有意无意地破了,之前沈椿不能随意进去外院, 若想去寻他得提前使人通传, 但他最近不光经常叫她去外院陪着, 俩人一并吃茶下棋, 等他忙公事的时候, 她就在旁边写作业。
今儿先生布置的作业特别多,沈椿忙活了半个时辰还没写完,累的腰酸背痛。
——这里得说一句, 谢家一向把胡床小凳
视为蛮夷之物,家里上下早都习惯了跪坐, 所以家里也没准备供人坐着歇息的凳子。
沈椿跪上一时半会儿还好说,但时间久了,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偷眼看了看谢钰,见他全神贯注落在面前的公文上,她就悄悄分开两条腿, 重心后移坐在了腿上,又拢了拢裙摆遮掩,再鬼鬼祟祟地看了他一眼。
谢钰就跟多生了一双眼睛似的, 明明头也没抬,却道:“箕踞而坐, 又想母亲说你了?”
沈椿脸色一苦:“刚才坐了那么久,我腿都坐麻了...”她两手扒着桌案, 可怜兮兮地提了个小要求:“我真的不习惯跪坐,能不能买一张小凳在这里放着?”
如果搁在之前, 她绝对不敢在谢钰面前这么说话,但她最近能隐隐感觉到谢钰对自己的纵容,她甚至觉得,他似乎还挺享受她对他提要求的。
没想到谢钰却拒绝了这件小事儿:“自然不行。”
他见她扁了扁嘴巴,放缓了声音解释:“母亲一向不喜这些外来之物,莫说是晚辈了,之前父亲买来一张胡床,她直接命人抬出去烧了。”
沈椿一向挺怕自己那个威风八面的婆婆的,一下子面露讪讪,不敢再开口了。
谢钰见她难受得龇牙咧嘴,沉吟道:“你跪坐若是实在难受...”
他顿了下,一本正经地道:“可以坐我怀里。”
沈椿呆了呆,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他探身过来,轻轻一揽,就把她抱到了怀里。
他垂眸问她:“哪里麻了?”
沈椿试探着伸出左腿:“小腿这里。”
果然,谢钰握住她脚踝,又挽起她的一截裤腿儿,手指轻轻帮她按压穴位。他指尖忽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低头一瞧,竟是一道浅浅的陈年旧疤,因为年头久了,颜色很淡,不容易看出来。
不过这道疤痕呈锯齿状,在她小腿处环了一圈,形状十分奇特,可以想象受伤的时候她有多疼。
他微微讶然:“你左腿受过伤吗?”
沈椿心头一跳,飞快抬眼看了看他:“我小时候去山里采药,不留神踩到猎人的捕兽夹了。”
谢钰拧了拧眉:“猎人常用的捕兽夹极难扳动,是有人帮了你?”
沈椿心跳得厉害,用力点了点头:“有个好心人救了我。”
谢钰神色缓了缓:“那你是如何回报的?”
沈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我绣给他一个荷包,告诉他等我长大了记得来找我。”
谢钰一顿,目光略带暗沉。
如果他没猜错,救下妻子性命的应该是个男子,按说妻子当时得救,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应该为她的劫后余生庆幸,但他除了庆幸后怕之余,心情难免有些微妙。
妻子给他送了荷包,还许下长大后再见的约定,这岂非...以身相许?
如果搁在以前,谢钰不至于为这点事不舒服,但他近来不知怎么的,常为妻子心思浮动,心绪不宁,就连有时当差,他的思绪都不知不觉跑到她身上。
很快的,谢钰被一股自责和惭愧攫住,暗责自己心思偏狭,他和缓了一下神色:“以后若是能有缘再遇,我们定要好好酬谢那位恩人。”他不着痕迹地在‘我们’二字上加重。
这下换沈椿失望了。
她都已经说的这么明显了,他还没想起来吗?话里话外就像是全然不认识的人似的。
她心中渐生出一缕疑窦,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谢钰——分明就是这张脸,分明就是这个人,这也不可能弄错啊。
可能真是过了太久,他彻底把自己给忘了,荷包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谢钰瞧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噘嘴,端起她的下巴:“怎么了?”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温和道:“难道是未能报答你的恩人,所以你心生遗憾?”
他是金鱼脑袋吗,记性怎么这般差!沈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
谢钰:“...”
他被她弄的更摸不着头脑了,还是长乐在外面提醒:“小公爷,圣上让您晌午进宫一趟,您该预备着了。”
谢钰只得起身,但人快到皇宫,脑海中还是转着跟沈椿有关的事儿,直到面见圣上,他才收敛思绪,行礼道:“陛下。”
二皇子还昏睡未醒,皇上纵然忌惮皇后,但毕竟是寄予厚望的嫡子,他心下着实悲痛难忍,面容都憔悴消沉了几分,随意摆了摆手:“坐。”
谢钰欠身落座,皇上便道:“我来是为了和你商议回鹘公主和亲一事。”
他没等谢钰开口,便自顾自叹了口气:“我原是想让那位拓跋公主嫁与二郎为侧妃,二郎身份尊贵,又素有贤名,做一个从一品侧妃并不算委屈了她,只是如今二郎...”
他停顿了下,眼底带了几分试探:“二郎昏迷未醒,这联姻怕是不能成了。你曾经待在边关数年,依你看,接下来让哪位皇子娶那拓跋公主合适?”
二皇子岂止是昏迷不醒,在那场地动中,他甚至伤了根本,就连绵延子嗣都是不可能的。
谢钰神色不变,起身一礼:“这是圣上家事,臣怎好置喙?”
皇上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脸上挂了点笑,不过嘴上仍薄嗔:“朕的家事亦是国事,你我君臣私下闲聊几句也无妨,莲谈你就是太重规矩,反倒失了人情味儿。”
他绕了一通圈子之后,才舍得说今天的真正目的:“拓跋公主不日便会抵达长安,她提前命人传了信儿过来,想让你亲自招待相迎。”
谢钰沉吟:“陛下,迎接外宾是礼部的差事。”
皇上摇头:“这个朕自然知道。”他似笑非笑,表情带了点暧昧:“不过这回来的那个拓跋公主名唤拓跋珠,算是你的旧相识,由你来照管,自然更为稳妥一些。”
当初谢钰在边关的时候,为了和回鹘联手对抗突厥,曾单枪匹马只身去往回鹘,在他滞留回鹘的那段时间,曾和这位拓跋珠见过几次。
而且细算下来,两人祖上也有些渊源,三四十年前天下刚定,回鹘欲求娶公主为王妃,奈何朝中没有适龄公主,危难之时,谢氏一位巾帼便挺身而出,甘愿远嫁异族谋求两国和平,非要论下来的话,这个拓跋珠还算是谢钰拐着弯儿的表妹。
事关国事,谢钰不好推脱,颔首道:“我会全力配合礼部。”
这话说的也妥帖,皇上点了点头,叮嘱道:“这次咱们能收复河道东,全靠回鹘在背后支持,日后想要守住这块地儿,也少不了同回鹘亲好,你定要招待好那位拓跋公主,她有什么需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了。”
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谢钰正要行礼告退,皇上忽又轻飘飘问了句:“对了,沈贵妃最近发了场急病,沈家人连着几日进宫探望了,你的夫人可也要进宫来瞧上一瞧?毕竟是嫡亲的姑母。”
谢钰一顿。
一般来说,君王都是在正事儿里偶尔夹杂几句试探,这位皇帝倒好,海量试探的废话里见缝插针地说两句正事儿,当真是不知轻重。
他难得在心底讲人是非,仍滴水不漏地回答:“自打入冬,内子的身子也不大稳妥,就怕过了病气儿给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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