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平那里李通已等的望眼欲穿,留下闵先生坐镇河西,七爷和冯妙嫦带着阿眠,一行人往古田城去了。
已能支愣起脖子的阿眠总算没那么能睡了,睡醒了就要给他抱着往外看。
跟着照护他的人也不能少了,
孙嬷嬷、邹妈妈、忍冬、茯苓、四个翠、两位乳娘,还有几个小丫头, 反正松风院里的差不多都跟着出来了。
这样出行的车队就很壮观了。
孙嬷嬷因自己掌着燕府内院的事, 还以为她得留下来守家呢。
“我这里留了嬷嬷这么久已是很下不去了,别的做不到,一年里怎也要嬷嬷和裴老娘子见上一面,就这次不去,等阵子我也要送嬷嬷过去呢。”
冯妙嫦这样一番知冷知热的话听在耳里,孙嬷嬷打定了主意要多帮她几年,怎也要给阿眠看大了才成。
孙嬷嬷很信,冯妙嫦不会叫她和裴老娘子老了没下场的。
且孙嬷嬷打心里也舍不下阿眠,这孩子太可人疼了。
才过了百日就认人了,知道她老迈经不得折腾,只她在跟前的时候, 阿眠就是躺不住了都会忍着,等来了别个他才哼唧着告诉要去逛。
邹妈妈跟着孙嬷嬷一车,掀帘看着外面, 一路上, 定阳城的人都自发地靠在路边往车队这边招手, 激动地行着礼,嘴里不住地招呼着,“七爷、夫人、小郎君安好。”
邹妈妈和孙嬷嬷感慨, “若知道六小姐今日的权势富贵, 不知我们那位老夫人悔不悔呢。”随即失笑, “瞧我说的,六小姐要是不出来也就没有今日了。”
孙嬷嬷却不这样想, “命里有,就是转多大弯子,该是你的富贵照样会不错时候来,只能说你们那位老夫人是个寒酸命,身边留不住富贵人呢。”
这话邹妈妈真爱听,“可不正是,三房最不得她意,结果六小姐富贵成这样,三老爷又升了五品,我们五郎君和九郎君要再考出来,冯家那几房真是踮脚都够不着了。
她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只是早叫她寒了心,悔也拉不回去咯。”
孙嬷嬷想起裴老娘子说的,笑道,“等着吧,有夫人拉扯着,你们三房的前程可不止眼前这么点儿。”
邹妈妈不住点头,“是呢,就八小姐这回定的褚家一般人家哪敢想啊,因着六小姐,人家就主动上门求娶了,这下谁还敢笑她退了两回亲的事。”
想想有些遗憾道,“后面九郎君和十一郎的婚事定也差不了,这么瞧,反是三小姐嫁的低了些。”
孙嬷嬷道,“低有低的好,有夫人撑在这儿,她姐姐在婆家被捧着过日子多少自在。”
“这不是六小姐还在的事不能往外说嘛,不过八小姐定了褚家,老爷和两位郎君的前程也摆在这里,三小姐的婆家指定要高看的。”
“等着吧,夫人有朝一日必是要明堂正道地回洛安的。”
“真的?那可太好了,别的还罢了,我就想让老夫人尝尝痛悔难当的滋味儿,好叫我们夫人出口恶气。”
说到兴起,觉着车里有些气闷,邹妈妈掀起帘子想着透点风。
这一看可了不得了,阿眠被七爷抱着上了马,先还是跟着车队放缓骑着,不想阿眠挥舞着手嗷嗷叫着,七爷驾着黑云就冲出去,阿眠咯咯的笑声传回来,一听就知道他这是高兴大发了。
还没满四个月的小毛头胆子就大的没边儿了,这就喜欢马上驰骋了。
那样比女孩儿还白嫩好看的,月子里又是那样乖,都以为性子是随娘的。
出了百日就全不是那回事了,这孩子从里到外都是随了爹的,喜欢打打杀杀不说,也是个有脾气爱记仇的呢。
就前几日,阿眠忽然就不肯喝那位张乳娘的乳了,怎么哄都不肯。
问张乳娘,张乳娘也说不出什么,还是喂乳时守着的小丫头想起来,说前一回张乳娘喂乳的时候跟阿眠念叨了一句,“我是舍了自家孩子来奶你的,你将来可不兴做白眼郎呢。”
该是那句话叫阿眠不入耳才这样的。
别说阿眠不高兴,松风院里哪个听了都觉着张乳娘心大了。
一开始夫人就说了,两位乳娘只乳满阿眠一年就可以回家。
夫人给的一年二百两银子,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来做阿眠的乳娘,家里日子不差的都愿意来,一年挣出这么大一注财,做梦都要笑醒呢。
这位张乳娘可倒好,一边拿主家那么些银子,一边还想小郎君长大记她的恩,忒脸大了些。
孙嬷嬷都没经冯妙嫦就叫张乳娘家去,张乳娘还在那里说,富户家里最敬乳娘,乳大的孩子还要给乳娘养老呢,怎到夫人这里就不行了。
孙嬷嬷和邹妈妈都气笑了,告诉张乳娘,那样的乳娘得是多少代的家生子,且轮不到外面来的呢。
张乳娘这才羞了悔了,求着别撵她,孙嬷嬷喊来她家里人叫给领走了。
张乳娘的婆家是知好歹的,直骂张乳娘良心被狗子吃掉了,夫人和七爷对定阳城有再造之恩,她不记恩不说,还想着拿捏小郎君……
后面,孙嬷嬷慎之又慎地重选了刘乳娘过来。
有张乳娘的前车之鉴,又知道阿眠虽是个奶娃子却不好糊弄,刘乳娘和田乳娘再一丝都不敢怠慢了。
阿眠这孩子真是皮实,大日头下被七爷带着跑了圈回来是那样欢实,被田乳娘抱去喂了,回来小睡了一觉,就又跟七爷咿呀着要出去。
七月的傍晚,日头将落未落的,路两边的树林里有微风袭来,带来丝丝清凉,冲散了白日的燥热。
七爷就对他道,“喊你阿娘一起,你还没见她骑过马吧,很飒爽呢。”
阿眠跟着就转向冯妙嫦,张着没牙的嘴朝她笑得甜腻,冯妙嫦的心就化了,为他做什么都愿意。
经了张乳娘,冯妙嫦是信了阿眠能听懂好赖话。
这会儿也不敷衍,“我们阿眠是想看阿娘骑马呀,那还不容易,这就走着吧。”
她现在的衣裳都是仿照着胡服弄的新样式,又好看,做事也方便,穿着骑马也行,不用再换衣裳了。
因着她这么穿,先是定阳城的女人们学着穿戴起来,没多久整个河西境的女人们也都照着改了样式,前阵子收到柳八的来信,听他说古田城的女人也都是这样穿法了。
冯妙嫦没想到她如今还能带动穿衣新风向了,当初在洛安的时候,多少人笑她不会穿衣打扮,怎么穿都是凤翔那边的土味儿呢。
唤来红枣,冯妙嫦上了马,七爷仍旧抱着阿眠,一家三口在灿烂的霞光下纵马嬉戏着。
马跑得越快,阿眠就越高兴,咯咯叽叽的笑根本就停不住,跟朵向阳花一样明灿。
七爷始终给他护得牢牢的,为了阿眠知道是怎么骑马,一直给他说着驭马的要领,没有因为阿眠还小用不上而有所保留。
他实在是个极好的父亲,冯妙嫦从没见哪个男人能做到他这样。
只要留在府里,白日带阿眠去外院,晚上负责抱起来给乳娘喂乳,从没一日推脱过。
她去那边书房好几回,不管阿眠听不听得懂,七爷手里忙什么都要给阿眠讲一声,以致后面闵先生几个也都跟着学起来,什么事都要知会阿眠一声。
纪先生见了也有样学样,阿眠来她这边时,纪先生还会给阿眠念府衙拿回来要他批复的文书。
阿眠这么小小一只就听得懂话,其实就是被七爷和闵先生纪先生几个这么生教出来的。
冯妙嫦这会儿无比庆幸那会儿决定留下来,没叫阿眠错过这样的父爱。
沙匪的儿子确实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他就该跟着他的父亲驰骋于马上,肆意张扬地长大。
因着阿眠每日都要被带着骑马放风,车子行得快了他也不嫌颠簸,照样呼呼睡得香甜。
孙嬷嬷也是能吃能睡的,这样奔波着反而瞧着更康健了,如此车队也没刻意缓行,行了八日到了古田城。
知道他们要来,玄一早派人给李琨留下来的都督府打扫一新,一行人住了进去。
李通三天前已到了古田城,这回他是带着他的夫人来的。
他在古田城还留着一处宅子,离都督府不远,夫妻俩就住在那里。
这边打听着七爷一家到了,好歹忍了一晚,第二日巳时李通携夫人来了都督府。
尽管在家里被李通教着演练过好多回了,唐氏还是不由紧张起来。
唐氏想象不能,如李琨的夫人那样能干精明,掌着李家后院的所有事,李琨的外院都是不容谢氏踏足的。
这位燕夫人听说才十九岁,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都督府住了多少年了,如今搬出来了,却被迎进了外院,唐氏觉着她往后可以在李家的女人堆里扬眉吐气了。
被迎进外院正堂后, 瞅着榻上提篮里白嫩嫩的奶娃娃,李通和唐氏都有些懵。
那奶娃娃着实好看,眉毛, 眼睛, 鼻子,嘴巴就跟丹青高手精心描摹出来的没一处不好。
一双眸子乌溜溜水汪汪地,像西蕃来的葡萄粒又圆又亮,往这边打量着一点不怕生,好灵秀的孩子。
唐氏一瞧见就拔不开眼了,浑忘了身处何地。
李通先反应过来,伸手扯了一下唐氏,笑着上前跟从侧间出来的七爷和冯妙嫦道,“小郎君一转眼这么大了,都能跟着出门了。”
又引着唐氏给七爷和冯妙嫦见了礼,又转向纪先生方先生几个施礼问候了。
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 家里练的那些什么也记不起了,唐氏跟个木偶人一样,只会拘束地跟在李通后面。
直到被让着坐下来, 她才恢复了些, 往主位上的两人瞧去。
才发现提篮里的小郎君和燕七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只小郎君让人看不够,这位七爷虽是面带微笑的却让人不敢扫第二眼。
唐氏忙转了眼神打量起燕夫人,和想象中一样, 燕夫人是位极少见的美人, 李琨的那几个嫡子后院里纳了多少美人, 却都不及燕夫人的好颜色。
只你第一眼注意的反不是燕夫人的美貌,她那样雍容地端坐在那里, 唐氏无形中就觉着压力倍增,谢氏的威严在燕夫人这里实不值一提。
人中龙凤,眼前的七爷和燕夫人,唐氏脑里最先想到的就是着这个形容。
“夫人给小郎君养的真好,我瞧着一点不怕生呢。”唐氏试着搭话道。
这个功劳她可不好揽下来,照看阿眠的事上,她一般都轮不上呢。
“见得人多了他就不怕生了。”冯妙嫦只能这样说。
“夫人常带小郎君逛么?”
“那倒没有,这回是他第一回 出府门呢。
平日就在外院里,多是在他父亲那边儿,他父亲顾不上就往我那儿呆着,两下里都是人来人往的,他就不怕见人了。”
这下不止唐氏,就是李通都以为听错了。
可看着七爷也好,纪先生方先生也好,都是理该如此的态度,李通就知道他没听错,提篮里的燕小郎君白日里是随着爹娘在外院呆着的。
唐氏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燕夫人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处她就觉着脑子不够使了,觉着自己可能理解有误了。
男人连抱孩子都不肯,怎么可能帮着带孩子,还是燕七爷这样比一方军镇都督都威风的人物。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就见提篮里的小郎君哼唧了一声,燕七爷探头问了句,“阿眠要做什么?”
小郎君挥着手咿呀了几句,燕七爷就笑了,“是嫌躺的矮瞧不清么。”
燕七爷拽过提篮,边上那位方先生已拿过一个小薄被子,那位纪先生很自然地接过来手法娴熟地给卷成被卷儿,燕七爷抱起小郎君,纪先生给卷好的被子垫到提篮里的小褥子下面,常先生给平整好,燕七爷又给小郎君放到了提篮里。
只看三个人配合的默契和熟练程度,就知他们这样做过不知多少回了。
从头至尾,燕夫人就坐在那里笑看着,指头都没动一下。
所以,不止是燕七爷要带孩子,连带他身边的谋士们也都成了带孩子的能手了。
李通和唐氏一起看傻了,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上面被垫高后,小郎君半卧在那里往外看得就广了,他该是很满意,嘴角弯起朵萌化人的笑,朝燕七爷和那两位先生欢气地咿呀着。
好一会儿后,李通才找回神智,开始进入正题。
这都是男人们的事,唐氏还以为燕夫人会带她退出去。
却发现这样的事燕夫人也是要参与的,不止是参与,很多事上都是要征询她的。
就比如说李通问起归附后庆平那边各地的政务该和谁交割时,燕夫人很自然地回道,“纪先生会安排交割,只你那边的人不要遣散了,得用的这边还要接着用呢。”
唐氏就见自家男人又闪了下神。
边上纪先生已接了话,“夫人,人手还是不够,得想法子多引些得用的人过来。”
燕夫人点头,“回头我问下褚十三,看他能不能在江南给咱们招揽些人才过来。
说好了用到何处咱按着相应的品级会再多给一级俸禄,若还不行咱们再加,不信人不过来。”
纪先生连声道好,“夫人出手就没有不成的。”
这个话题过了,转儿又说起别的事项。
唐氏做为庶子媳妇在李家的后院没有被压服,本就是聪敏精明的。
她虽不通外面的这些事,却会察言观色,很快她就看出了些头绪,燕七爷和燕夫人竟是各管着一摊事,燕七爷掌着军务,军务之外的一切,甚至各地的政务都是燕夫人掌着。
而纪先生也不是燕七爷那边的,他是归在燕夫人这边的谋士。
别说唐氏,到这会儿李通心里都是波澜不定的。
他知道燕夫人在燕七爷这里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可他也以为是因着燕夫人会做生意,赚出来的银子叫燕七爷不愁养兵才换来的。
却是他见识浅薄了,能叫纪先生这样的心甘情愿地跟随,燕夫人又岂止那点本事。
他再一次的后悔,怎就没在那回马市上抓住机会呢!
原想着今非昔比了,唐氏能更近一步和燕夫人来往起来,这会儿他已歇了心思。
能在男人堆里杀伐决断的燕夫人,又岂是后宅的女人能结交上的。
不想引来齐王和袁家的顾忌,靖西军归附的事还是要隐着来,助李通上位后,庆平的一切还是李通对外支应着。
想问军饷的事,李通几番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事情要成还得有段日子,不必就这会儿问了。
没一会儿冯妙嫦却主动说起,“靖西军的军饷我们会按日子发过来,回头李将军和纪先生核对下人数。”
李通惊喜问道,“我父亲那里……很快就能成么?”
七爷淡声道,“宜早不宜迟,我们要在这里呆几日,就手给你的事料理了,你等着就是。”
李通再没想到会这么快,激动地单膝跪地拜道,“李通见过主上,见过夫人。”
唐氏赶紧跟在后面行了大礼。
大事都说好了,剩下就是商量具体要怎么实施了。
冯妙嫦离了坐,“没我事了吧,那我带着阿眠逛去了?”
“去吧,只别太晚了回来。”七爷应道。
冯妙嫦却没给准话,“再说吧,好容易来一回,自然要尽兴了才行。”
七爷笑看她一眼,转向提篮里睡了一觉又喝足了奶才被送回来的阿眠,“阿眠记得早些回来给阿爹说说外面的事。”
提篮里的阿眠瞅瞅阿爹,又侧头瞅瞅阿娘,只管咕叽笑着,没像之前那样问一句会回一句咿呀声。
边上纪先生和方先生笑的合不拢嘴,纪先生指着阿眠道,“你个小精怪,这是阿爹阿娘两不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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