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说完,脚下冰面彻底破碎,只听‘啊’的一声,小岁安掉入了冰湖之中。
另一边,榻上的贺重锦睁开双眸,他缓缓侧目,看向右边,当看到空荡荡的被褥,惊得坐了起来。
岁安呢?!
江缨快步跑到冰面上,在看到那深不见底的冰窟窿,内心恐惧了一瞬,随后鼓起勇气来到了窟窿前。
小岁安沉入了冰湖之中,他想哭,一张嘴就有冰凉的湖水涌进口鼻。
他看到了江缨焦急的模样,看到江缨跳入冰湖之中,她的裙摆和麻花辫在水中飘荡,像缓缓振翅的蝴蝶。
他想说,和爹爹画像上的人一样一样。
他想说,爹爹,岁安找到娘亲了。
蝴蝶......仙女。
江缨紧紧抱住昏迷的小岁安,一直往上游,他的身体小小的,软软的,那一刻,她有一瞬间想要更加亲近他。
她呛了许多的水,好不容易游到冰窟窿前,将孩子托到冰面上后,已经没有力气了。
就在江缨沉下去的时候,一双大手抓住女子露出水面上的,冰凉的手腕。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粗糙感。
她被人一把拉了上来。
那个人是......
岸边,江缨感觉到胸肺被按压,随后有人吻住她的唇,男人的气息强横涌来。
下一刻,她猛地吐出一口水,神志清醒,缓缓睁开眼睛,她竟然看到了贺重锦。
贺重锦的眸子淡淡垂着,他正抱着她,神色虽淡,眼底却情绪复杂。
是梦吗?
贺重锦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无法用冰冷面对江缨:“你醒了?”
她抬起湿漉漉的手,覆盖在贺重锦的面颊上,他身躯一震,随后趋于平静。
真的贺重锦?!
这时,一双晶亮的,哭肿的葡萄眼,闯入了江缨的视线。
“娘,娘亲。”
泪水瞬间充盈眼眶,她颤声问:“你、你叫我什么?”
贺重锦压下心脏的抽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刚才,你救了岁安。”
我们的.......岁安。
回到房间时,红豆还在睡觉,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缨快速换好衣物,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净,她一边擦一边哽咽落泪。
她在想,小岁安会不会怪她不告而别?会不会对她这个生母有所偏见?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不好的娘亲?
她不该一时意气,为了反抗江夫人,与贺重锦和离,远走雪庐书院,她该给小岁安更多更好的爱,不让他重蹈自己的覆辙。
小孩子的衣服一向换得很快。
父子二人已经正在房门外等着,她听到小岁安与贺重锦的对话,隔着房门就这样传了进来。
小岁安:“爹爹,没,骗岁安,娘亲真的是蝴蝶仙女。”
“嗯。”
“爹爹,岁安住在仙山,想住,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山.......十山天。”(此处不是虫)
重见江缨,沉稳如贺重锦,也免不了会紧张,他缓了一会儿,这才答:“好。”
“爹爹,拉钩。”
“拉钩。”
江缨擦干眼泪,状若无事地推门而出,小岁安高兴地上前抱住江缨的大腿,仰头笑道:“娘亲,蝴蝶。”
小白:“汪汪汪。”
她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了小岁安,随后视线上移,看向了三年未见的贺重锦。
贺重锦瘦了,仍旧是俊朗如玉的面容,神色之中却透着些许疲惫沧桑。
他好像,再也不会用从前的温柔目光看着她了。
“贺重锦,我......”
“江娘子。”贺重锦打断她,竟是用最陌生的称呼,淡声道,“岁安留在你这里,我还有公事在身,先行告辞。”
“......贺大人慢走。”
青年平静到令江缨觉得心痛,他转身,身影逐渐远去,女子的杏眼黯淡了下来。
贺重锦还会原谅她吗?
红豆醒来后,江缨和她说了一切,得知眼前这个可爱的男童正是当年的襁褓之中的小岁安,瞬间悲喜交加。
小岁安抬头,拉了拉江缨的衣袖:“娘亲,变蝴蝶。”
红豆:“蝴蝶?”
即便蝴蝶是北境之中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但江缨想了想,还是应承了下来:“好,不过以后岁安想看蝴蝶,自己就会变蝴蝶。”
小岁安疑惑:“嗯?自己就会变?”
半个时辰后,小岁安认真学着江缨的模样,一边折纸一边自言自语:“这就是,爹爹和娘亲在宫园里的,法术啊。”
红豆:“????”妈耶,宫园。
江缨顿时涨红了面颊。
贺重锦,同这么小的孩子都......都说了什么啊?
今日江缨没有去学堂,她称病告了假,专心在房间之中陪着小岁安。
傍晚的时候,贺重锦来接小岁安时,小岁安抱着小白睡着了,手边,被子上,枕边,都是纸扎的蝴蝶。
月色下,贺重锦身形修长,墨发漆黑,他的语气仍旧平淡:“我来接岁安。”
“他睡下了。”江缨低下头,手微微攥紧裙衫,不知所措地征询着,“贺大人,我能与你单独谈谈吗?”
雪庐书院, 人多眼杂。
贺重锦想,她已经与旁得男子在一起了,倘若在外面被别人看到,难免会引起误会, 便道:“江娘子, 若有要事, 进屋说吧。”
江缨点点头。
房门被关上,贺重锦来到塌前,伸手替小岁安盖好了被子, 而后又被小岁安手中的蝴蝶吸引。
江缨读书万卷, 这些巧思自然不在话下,不像他,深秋时去山野里寻找真的蝴蝶,到头来,却也只找到了一只蝴蝶的尸体。
这些蝴蝶被折得很好, 形状看起来就像真的蝴蝶一样。
江缨缓缓道:“纸折的蝴蝶,在孩童的眼里就是真正的蝴蝶,贺大人为什么没有告诉岁安,真正的蝴蝶只会在盛夏之中短暂一瞬, 最后在不久的寒冬消亡?”
为什么没有告诉岁安, 这个世上并没有蝴蝶仙女, 只有一个一无是处,平平无奇, 只会死读书的娘亲?
他心里是还喜欢她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贺重锦抬眸看向她, “岁安并非是我所生,但也是我的儿子。”
江缨低头不语, 随后道:“贺大人来雪庐书院,是为了调查科举试题丢失一事吗?”
贺重锦道:“嗯。”
“此事我也想过,应当不会是书院学子所为。”
岂料,他淡漠的情绪稍有波动,语气竟瞬间重了一分:“江娘子,科举试题是公事,还望不要妄下猜测,重锦如何查案,与.......”
贺重锦沉了一口气,继续道:“与江娘子无关。”
江缨:“......”
“江娘子找我单独谈话,就是要说这些吗?”
“嗯。”江缨点点头,“我是想,向贺大人道歉的,当年之事是我的冲动,你一个人带着小岁安,一定吃了不少苦。”
贺重锦沉凝片刻,启唇道:“既是往事,不必再提了,若江娘子在意,便尽快忘了吧。”
他平静到,就像是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二人视线交融,贺重锦的眸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而江缨的瞳孔隐隐颤动着,她快要流泪了。
她缓了一口气,继续道:“是吗?我见贺大人比三年之前,瘦了许多。”
“人都是会变的,你会,我也一样。”
江缨咬了咬唇,继续道:“当年的事......”
“无妨。”贺重锦仍旧平静,开口道,“江娘子,如果没有要紧事,我便带着岁安回去了。”
房间之中静默了一会儿,女子袖口下的手隐隐颤抖。
最后,她咬紧牙根,终是再也忍不住了,气道:“贺重锦你这个傻子,自讨苦吃很好吗?你为什么不把小岁安送到雪庐书院?为什么不来指责我?”
贺重锦眉梢微动,就这样望着她,望着这个一向恬静,极少发脾气的,昔日的心上人。
此刻,他眼底的情绪就像一汪镜面般无波无澜的湖。
她不管不顾,一连说了太多:“就算当初,当初你以为我和林槐两情相悦,你难道不会强求吗?为什么选择成全?负气离开?“
“你不是宰相吗?你不是雷厉风行吗?权势滔天吗?你想要什么东西,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难道,还怕一个无官无职的院首公子吗!?”
贺重锦站了起来,修长的身躯走到女子的面前,对视片刻,他微微启唇,启唇松了一口气:“江娘子.......”
即便过去了三年,他还是老样子,只要江缨在他的面前哭出来,就会哑口无言。
江缨低头哽咽了一下,再抬头时,已是泪流眼眶:“贺重锦,你能再抱抱我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时至今日,说了这么多,贺重锦却仍旧没有所动作,而是心绪交织。
原来,当年院门外遥遥相望,是他阴差阳错误会了江缨,江缨心性自卑,定是在这三年里不敢回到皇京面对他。
哪怕,她已经学会了反抗江家。
谁知此刻,看着眼前哭红眼眶的江缨,他的脑海中竟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夜,疯狂的梦潮。
她的发被汗水打湿,后脑勺紧靠在贺重锦结实的肩头,凉薄薄的右耳被他轻轻咬住,
他用沙哑的语气,说着相同的话:“抱我。”
梦中的江缨抱紧了他,几经在颠簸之下,被推到了临界点的边缘,她仰着玉颈,微张的薄唇里发出几近破碎的嗓音:“贺,重.......”
她的连连痛呼像是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他的所有,贺重锦一时情迷,又刺深了那软玉之地几分。
那娇躯剧烈抽搐了一下,久久没有缓过来。
梦里,他还听见她说一句:“夫君,抱……我。”
……怎么又想起这个梦了?尤其是在这个场合。
看着神思飞走的青年,江缨唤了他一声:“贺重锦?你?”
你怎么脸红了?
半晌之后,贺重锦清了清神智,说道:“江娘子,重锦只是想让小岁安找到蝴蝶仙女,仅此而已,我该走了。”
江缨低下头,有些失望:“知道了。”
这时,贺重锦看向床榻,瞳孔微震,他万万没想到那孩子竟然醒了,而且正侧着脑袋,疑惑地看向贺重锦和江缨。
此刻小岁安的内心:为什么爹爹不抱娘亲?学堂里,哥哥姐姐们的爹爹都会抱娘亲。
爹爹说过,娘亲是蝴蝶仙女,最美的仙女。
爹爹,不喜欢蝴蝶仙女吗?
可是,他明明说过喜欢的,为什么又不喜欢了?
爹爹骗人?
江缨背对着床榻,她没有发现小岁安已经醒了,心思还沉浸在哀伤之中,三年了,贺重锦到底是对她寒了心。
下一刻,青年猝不及防地将其抱在了怀中,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贺重锦。
不是说不抱吗?为什么,突然又抱了?
这时,小岁安的声音糯糯地传来:“爹爹抱,娘亲,岁安也想抱娘亲。”
原来是因为岁安啊……
岁安第一次在母亲的怀中睡,他闻着江缨身上的墨香,慢慢合上眼睛。
纤细的手拂在小岁安的眉眼上,江缨不由得在内心赞叹: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看不出像谁,现在越来越像贺重锦了。
贺重锦生得惊艳,好在没有像她多一些。
他坐在那里,独自想了许久,最后望向她说: “暂时,不要让岁安知道你与我已经和离了。”
“知道了。”
顿了顿,江缨又开口,倒是并不尴尬地说出来: “只是,小岁安日日都和我在一起,该怎么瞒?难道要像刚才那样,假装亲密吗?”
贺重锦沉默片刻,道:“再议。”
今日,林院首本来想带着贺重锦去学堂认认,不成想一日不见贺重锦的踪影,连千绣也告病,没来上课,心中就有了答案。
大盛内忧外患,太后哪里有心思收义女?
所以这位千绣,除了江缨,不会是别人了。
而林槐则像以往那样,在千绣下堂时找她对弈,没等到人。
他回到房间后,愤怒地将桌上的棋盘通通扫到了地上,棋子哗啦啦的滚落一地。
翌日,江缨起了个大早,准备去上课,恰巧有人敲响房门,开门后,来人是贺重锦。
贺重锦看了一眼江缨,没说太多,只是礼貌性点点头,又对岁安道:“岁安,我们走吧。”
结果,小岁安没走,而是拉着娘亲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娘亲,和,爹爹,一起走。”
看着儿子亮晶晶的葡萄眼,江缨心头一暖,蹲下身子,耐心道:“岁安,娘亲要去学堂读书了。”
“读苏?”(此处不是虫)
“是读书。”江缨揉了揉贺岁安的小脸蛋,“哪里是读苏?”
“哦,读书。”小岁安联想到了什么,“爹爹说过,娘亲漂酿!爱读书!”
江缨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贺重锦,对视片刻后,她继续对小岁安说 :“ 去你爹爹那里吧,娘亲下学回来之后,再给你变蝴蝶。”
“好吧。”
委屈巴巴的小孩儿被贺重锦一把抱起,江缨朝那小岁安笑了笑,小岁安恋恋不舍地看着江缨:“娘亲,回来,变蝴蝶,拉钩上吊不许变!”
“不许变。”
贺重锦牵着小岁安的手,走在书院的长廊之中,恰逢此时是学子们去学堂读书的时辰,前去学堂的学子们都看到了贺重锦。
“我的天啊,这是从哪里来的郎君?这身高,这眉眼,竟然生得这么好看!?”
“没穿学子服,从书院外来的?没见过,看着眼生。”
“肯定是,咱们书院的男学子,模样最好的也就只有林槐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想了,没瞧见?那郎君身边还领着一个小男孩呢,父子,人家啊,早就娶妻生子了!”
很快,周围议论贺重锦的学子们也都纷纷离开了,这些学子中,并没有人认出来他就是当今的一品宰相,朝中栋梁。
在皇京之中,贺重锦扎身国事,本就极少见人。
岁安找到了江缨,母子团聚。
而贺重锦也该去查案了,毕竟科举将至,如果没有抓到偷盗试题之人,就不能给大盛的寒窗学子一个交代。
大盛,他要护。
他正想着该如何查起,只见小岁安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蔫蔫的,问道:“爹爹。”
贺重锦低头,温声问他:“怎么了?岁安。”
“爹爹见到娘亲,好像,不开心。”
葡萄眼里全是晶莹的泪,小岁安快哭出来了:“爹爹不喜欢,娘亲了吗?”
想想快到今年的院中考核了。
她背着书囊,快要走到学堂的时候,忽然迎面来了熟人,只见林槐快步走上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江缨的去路。
江缨想,在这里碰见也好,反正她也有话想对于槐说。
于是,江缨坦白道:“林槐,其实,我不叫千绣,我叫……”
岂知,林槐接着她的话说:“你叫江缨,你是当朝宰相贺重锦的妻,你在皇京为他生下孩子后,与之和离,心灰意冷来到了雪庐书院,我说的对不对?”
江缨愣了一下。
“就连你如今的这个名字,也和那贺重锦有关 Ɩ 。”
“你都知道了。”江缨笑道,“想必,我也不需要再同你解释什么了。”
当年,江缨有意想和林槐接触生情,可是后来,她发现无法忘掉贺重锦。
在她的内心深处,贺重锦就如同皎皎明月,照入她黑暗的一生,温和而不刺眼。
明明见过那样惊艳的人了啊。
见江缨不说话,林槐干脆道:“不是已经和离了吗?贺重锦来到雪庐书院又能如何?除非你心里还喜欢着他。”
江缨哑然。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说:“千绣,你敢同我说一句实话吗?三年过去了,你心里到底想没想过和贺重锦重修旧好?!”
雪庐书院的长廊, 父子二人一高一低,就这样看着对方。
贺重锦有些紧张,牵着小岁安的手微微一紧。
小岁安看起来可伤心了,泪珠子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 就这样看向自己的爹爹, 满心期待地等着一个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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