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缨在沐浴,红豆隔着屏风对里面的人道:“小姐,老爷和夫人吵架了,这次老爷很生气,许姨娘和吴姨娘两个人又在旁边拱火,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屏风后的江缨久久不作声,很是反常。
红豆:“小,小姐?你怎么了?”
“红豆……”压抑了许久,江缨涕不成声道,“我在宫园里遇到了一个陌生公子,他好像喝了有cui情药的茶,再之后……我们……”
难以启齿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后半段红豆自然是猜了出来。
夜里一个柔弱的闺阁女子撞见中了那种药的男子,会发生什么事几乎是可想而知。
红豆吃惊地捂住嘴巴,而后江缨听见她同自己确认道:“小姐,你确定,那个人可有欺负你,强迫你做……做成了那些事?”
江缨把自己缩进水里,试图用池水掩盖锁骨处的吻痕。
“嗯。”江缨点点头,一时语无伦次,“将他打晕后,我太害怕了,天又黑,没看清他的脸,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觉得亏大了。
只是,竹林里的人到底是谁?
红豆听完,当即准备出门:“奴婢这就将此事告诉老爷,把那个畜生找出来!为小姐讨公道!”
“红豆!”江缨急急叫住了她,“别去。”
“为什么不去!这可是天大的事,事关小姐名誉贞洁!”
“我……我自然知道。”江缨垂眸,声音弱了下来,带着几分犹豫,“但父亲真的会为我做主吗?”
“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红豆道,“两位姨娘无所出,老爷虽然不喜小姐,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然会给小姐做主。”
江缨抱紧了身子,将原因一一说给红豆:“如果父亲发动江家,大张旗鼓的去宫中找人,我失了贞洁的事情,就是人人皆知的丑闻,我想……皇京之中应该不会有人再娶我为妻了,他们会视江家为笑柄。”
红豆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小姐,是奴婢冲动了。”
“何况,母亲现在一心要我入宫为妃。”江缨越说越是心中忐忑,“陛下和太后知道这件事,入宫为妃就再也不可能了,母亲一定会气死的。”
从小到大,江夫人就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江缨的身上。
年幼时,当别的女童都在嬉笑打闹的时候,江缨不到天亮就读书写字,学习刺绣女红。
江缨以为拒绝入宫为妃,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了,没想到最出格的事在后面等着她呢。
梳妆台前,江缨让红豆将所有脂粉都拿了出来,然后每一个都逐一擦拭了一遍,掩盖锁骨和脖领处的斑驳红印。
红豆道:“小姐这是准备瞒着老爷和夫人了?”
江缨将脂粉均匀拍打在脖领处,答道:“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红豆点点头。
她现在尚未出阁,只要不嫁人,没有人会刻意查看未出阁的女子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应该没问题了吧。
这时,红豆突然提醒江缨:“小姐喝避子汤了没有?”
江缨回头看向红豆,问道:“只有一次,还需要喝避子汤吗?”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红豆想了想道,“有的夫妻,一夜就成功怀了孕,有的夫妻,求了多少法子都求不来一子。”
江缨斟酌着:“一次会这样巧吗。”
红豆:“小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保险起见,等到第二日一大早,江缨就让红豆假扮男子,暗中去德善堂买避子汤药。
只要喝了避子汤,这件事就彻底咽在肚子里,权当从未发生过,眼下皇京第一才女才是当下最为要紧的事。
至于宫园的那名男子到底是谁,江缨无从知晓了,只希望他和自己一样,把这件事咽在肚子里。
第二日的天色依旧不好,清晨不见太阳,阴沉沉的,不出片刻下起了濛濛细雨。
江缨刚把红豆打扮成男子,去买避子药,不想胡子刚贴一半,有人扣响了房门,开门后,发现是江夫人身边的张妈妈。
张妈妈沉着一张脸,宛如守门的门神: “小姐,夫人叫你小姐去她屋中一趟。”
江缨心头一紧,然后问道:“这么早,母亲何事叫我过去?”
张妈妈道:“老奴的话已经送到,小姐只管过去就是了。”
房间里的红豆吓傻了,缩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以往江夫人派张妈妈前来,没有亲自来找江缨,又不说明原因,必然要责罚。
为了防止江夫人起疑,红豆暂且陪江缨去见江夫人,等到改日找个机会,再去德善堂买药。
江夫人院中伺候的人很少,只有张妈妈和负责洗衣杂活的两名侍女,都是院中的老人了。
江缨记得年幼时,江夫人酷爱养花,院子里的每一盆花都是稀罕的物种,被养的极好,前几日留着几盆,现在一盆都没有了。
见此情景,江缨忍不住替江夫人心疼。
江怀鼎的官职虽低,到底是朝中的官员,每年的俸禄不至于让江夫人过得如此清贫。
她自然知道这些年,他的俸禄都花在了哪。
江夫人的吃穿用度一省再省,隔壁院子里,江怀鼎娶回来的两房姨娘倒是打扮的精致得体,衣食首饰样样不差。
“夫人,小姐来了。”
江夫人正在清点自己的首饰和银钱,而后整齐地包在一块绢布里,交给许妈妈:“你拿着这些银钱,去街上再买一把琴回来,切记,要买最好的焦尾琴。”
“是,夫人,老奴这就去办。”
昨天在宫宴上,江缨弄砸了琴曲,保不齐江夫人这次叫她来,是要罚她。
但仔细想想,连太后都念在是焦尾琴断裂的过错,她所弹奏的阳春白雪并无任何差池,江夫人就算要罚,也不会罚得太重吧。
这时,江缨注意到了江夫人右脸上的巴掌印,过了一夜还是这样的明显。
江缨当即道:“母亲,父亲打你了?”
“我被打是为了什么,想必你很清楚。”
“宫宴上,我......”
话还没说完,却听江夫人的声音骤然冷到谷底:“跪下。”
江缨心头一紧,本能地掀起衣裙跪在了江夫人的面前,红豆也赶紧跟着跪下。
江夫人的声线是柔和的,发起怒来并非是暴跳如雷,而且在面容上交织着温柔与盛怒,让人看着心中产生一种怪异之感,不寒而栗。
“只差一点我们就成功了,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纰漏?”江夫人抓着江缨肩膀,几近苦涩地道,“琴坏了也就罢了,后来太后娘娘为在场的世家小姐们出了一道诗谜,所有人都没答上来,你可知你定能答上来。”
江缨愣了愣。
什么……
太后娘娘出了一道诗谜?是自己离开宫宴后的事?
她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吗?难怪江夫人会这么生气。
江夫人又气又急地追问道:“你离席后一直没回来,派人去找你也不见人影,究竟做什么去了!”
第03章 身孕(修)
宫园中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在江夫人的逼问下,江缨咬紧牙关,迫使自己不出于害怕而说出来。
现在江夫人正在气头上,要是知道了真相,必然会吃苦头。
“母亲,我……”江缨咬了咬唇,嗓子眼快崩紧了,“我离开宫宴后,在城中随意逛了逛,便回江府了。”
江缨不能说自己直接回到了江府,昨夜回来,府中家丁都是看到的,时辰对不上,会被识破。
江夫人显然听不进去这些,她命侍女将戒尺拿出来,那把戒尺江缨已经很久都没见过了。
上次被这把戒尺打还是在八岁那年,她没有完成江夫人布置的刺绣,还跑去和红豆偷偷摘树上的果子,还不小心掉下来摔伤了。
从那以后,江缨就再也没让江夫人如此生气过。
“母亲,宫宴之错在我。”江缨规规矩矩地摊开双手,低下眉道,“我愿意领罚。”
红豆见不得江缨挨打,试图消解江夫人的怒火:“夫人,你就原谅小姐这一回吧,小姐是江家嫡女,不一定要入宫为妃,朝中大臣这么多,随便一个官员家的公子也可以啊!”
江夫人:“你一个奴婢又懂什么?江家这样的门第,她能配得上的男子,断然不会多好的出身。”
听到这话,江缨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说不清楚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红豆道:“江家门第低是不假,可是夫人,小姐好歹是每年桂试八雅的第二呢,奴婢觉得,不见得也不比寻常女子差。”
“第二而已。”江夫人的戒尺指着江缨,话中带着一丝痛心,“若是第一,我们岂会走到入宫为妃这一步?你父亲怎会冷淡我这个正妻?”
戒尺抽打皮肉的声音在院子里回响,江缨咬着牙,只觉得被戒尺抽打过的地方,泛起火辣辣的疼。
这和那名男子俯身贴过来时,水乳交融,酸楚中夹杂着舒畅之感,会逐渐令她头脑发昏的疼是不一样的。
被江夫人的戒尺打,反而越打越清醒。
江夫人正罚着,殊不知两名不速之客悠哉悠哉地来到了江夫人的小院,站在小道上看戏看了许久。
是江淮鼎娶的两房姨娘。
许姨娘摇着团扇道:“呦,夫人,你下得去手啊?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身边的吴姨娘道:“亲生女儿怎么了?咱们江府的江缨啊,从小读书都读傻了,夫人若再不好好调教,以后老爷可就连正眼都不肯看她们母子了!”
江夫人握紧了手中的戒尺。
江怀鼎本就宠妾灭妻,江缨昨晚又在御前闯了祸,断不能再惹事,让江怀鼎的眼里彻底没有她这个正室。
戒尺抽打的更加频繁了,江缨咬牙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疼出了声,她看着手掌的紫红痕印,眼角无意识红了。
打了一会儿,余气渐消的江夫人把戒尺丢在了地上:“罚你在院子里禁足两个月,期间无论是你还是红豆,都不准出门。”
戏看够了,两位姨娘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江夫人让侍女将江缨的院门上了锁,只有每日灶房送膳才能把门打开。
江缨抚摸着江夫人新买回的那把焦尾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倒霉的总是她呢?
明明勤学苦练,年年桂试八雅只拿了第二名。
明明日夜弹奏的阳春白雪可以技惊四座,偏巧琴弦断裂,成了笑柄。
明明今日准备让红豆去德善堂买避子汤,怎么转眼就被困在了家中,不能出门?
有时,江缨真的很想静静,坐在夜里吹吹凉风。
红豆试着推了推院门,果然被锁住了,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就算翻墙出去,也只能出的了院子,出不了江府,更何况没有爬梯。
“小姐,出不去就罢了,避子汤怎么办?”
江缨正在院子里弹琴,依旧是那首准备在宫宴里弹奏的阳春白雪,闻言道:“不买了。”
“不买了?”
“我运气一向差,什么都做不好,也什么都做不成,不至于一次就有了身孕。”
若真一次就有了身孕,那才叫见鬼了。
胭脂铺前,一辆马车在拐角处停了很久,从清晨一直到天黑。
马车上,男子眉眼清冽,视线穿过车窗,贺重锦望着胭脂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他观察的很认真,每个进出胭脂铺的女子都要仔细辨认。
贺重锦道:“确定是这里?没弄错吗?” Ɩ
身侧的侍卫文钊恭敬答道:“回主人,错不了,属下打听过了,这间胭脂铺子在皇京之中甚为红火,它家的胭脂乃是上乘,价格也水涨船高,朝中大臣的家眷们都在用。”
“是吗?”贺重锦的目光没有移开,缓声道,“但没有我要找的人。”
“敢问大人一句,和大人……咳咳,那个的女子,大致长什么样子?”
贺重锦沉默良久。
那夜,他本是来参加汝南王的接风宴的,却在听阳春白雪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头脑一阵晕眩。
宫宴不允许侍卫跟随,贺重锦知道自己在朝中树敌颇多,所以每次参加宫宴的时候,会备上一颗解毒丹。
但这次,却有人给他下了合欢散,合欢散不是毒,这是一种药力极强的春.药,但凡沾上一点都会浑身燥热,控制不住与和人交合。
贺重锦记不清太多的特征了,都是模糊的,他唯一记得,对方姑娘必定是年轻的,尚未出阁的。
“依稀有些印象。”贺重锦的语气不重不浅,目光渐凝,“只要再见上一面,我想必会认出来。”
“……是,大人。”
“另外,你不必在这里等了。”贺重锦道,“去查宫宴那晚我喝的茶水都经由过谁的手,务必把下毒之人给我找出来。”
文钊得令:“属下这就去办。”
转眼过了一个月。
合欢散的事终于有了眉目,文钊查到了一名婢女,而这婢女是汝南王府,昭阳公主身边的人,所以是谁要害贺重锦,一目了然。
马车里,文钊继续说:“大人,昭阳郡主在大人的茶水里下了合欢散后,又在大人离席的小路上,安排一名不知情的老宫女打扫宫道,幸好主人一丝理智尚在,拐路去了无人的宫园,否则……”
贺重锦神色微微一凛,肉眼可见的僵了僵,答道:“你是想说,否则那夜和我在一起的,就是老宫女了?”
文钊不敢再说什么,便道:“昭阳郡主是汝南王的女儿,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车车身轻微颤动了一下,站了一天的黑鬃马打着响鼻,蹬了蹬蹄子,表达着不耐烦的情绪。
贺重锦眉宇渐舒,单手撑着头,仿佛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道:“等找到了人,昭阳郡主的账我自会清算,做错了事便要接受惩罚,就算汝南王的女儿又如何?”
夜半,最后一个买胭脂的客人离开后,胭脂铺的老板娘关好铺门,用钥匙上了锁,殊不知身后站着位气宇不凡的貌美郎君。
老板娘笑道:“原来是你啊,公子。”
贺重锦迈步走上前,见她如此熟络,倒不意外,礼貌性点了点头,随后说:“你认识我?”
“公子的马车日日在我铺子门口停着,我焉能不认识?我还知道,你是位贵人呢!”
“嗯。”贺重锦解下腰间玉坠,放到老板娘的手上,“我能否向你打听位姑娘?她是官员女眷。”
尽管胭脂铺子的生意已经大好,可老板娘一眼看出这块玉佩的成色质量,立马两眼放光,将玉佩收下。
“成成成,这朝中的官家女眷我最熟络了,她们都爱买我家的胭脂。”老板娘喜笑颜开道,“公子想打听哪家的姑娘?我啊,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贺重锦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描述那个人,他满脑子都是那夜肌肤相贴时的触感,和灼热的快感,过了一个月都印象深刻。
“她身材……较为纤瘦,至于模样长相,我不记得了。”
“……没了?”
贺重锦思考良久,答:“没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太少了。
“这……”老板娘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公子可就为难我了,整个皇京纤瘦的官家女眷比比皆是,要不公子明日来我这铺子里坐坐?等那位姑娘来买胭脂?”
贺重锦抬头,望着胭脂铺子的牌匾,他在这里等了一个月,每日都来等,足以确定那名女子并不会来这里买胭脂。
可参加宫宴的家眷,用的都是上乘的胭脂,必然会来这家购置。
有可能……她的家世不足以让她用这样的胭脂?
这一个月里,江缨一直被禁足在院子里,尽管是受罚,为了今年的桂试,江夫人也不忘给江缨添置课业。
刺绣八匹,绣完之后要送到绣坊让绣坊师父检查针脚和绣法。
书卷三十本,里面的诗词歌赋务必滚瓜烂熟全部看完,完成这些,其余的还要每日温习,断不能忘记。
“小姐,喝点水吧。”
晌午的日头,屋中闷热,江缨正在院中的树下乘凉读书,孜孜不倦。
一头柔顺的长发扎起简单的发髻,斑驳阳光穿过树叶,打在她手中的书卷上。
“红豆,红豆。”
听到呼唤,红豆放下手中的活儿,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小姐,怎么了。”
江缨指了指托盘,问道:“今日糕点可还有吗?这些我全吃光了。”
“少?”红豆看了看江缨,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托盘,当场傻了,“小姐,这是夫人给小姐准备十天的点心,都……都吃完了?”
不知怎得,江缨发现自己食欲大增,从前爱吃清淡的,现在嗜酸又爱吃肉。
难道是被禁足禁的太久了?
正纳闷着,一股恶心之感涌了上来,江缨捂住嘴,只觉得胃中翻涌,跑到树下剧烈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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