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荒唐的事儿吗?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人人喊打的变态。
之后有一段时间,孟揭刻意跟晏在舒保持距离,保持的是物理距离,但注意力时常落在晏在舒身上,不能说在那场台风天的独处中一点异常情绪都没碰撞出来,但不至于真就爱上她了,还是出于一种猎奇心理,想看看这姑娘到底能有意思到什么样儿。
他挺坦荡,晏在舒也挺撩,双方都能感觉到界限仍旧存在,态度已经开始转变。
最明显的就是带她看晏明修视频那一回。
当时孟揭用一个项目跟雍珩换了条不外流的视频,挨了训,连老师那儿都惊动了,一个电话过来,让孟揭领了个内部通报批评,并一份检讨。
孟揭没写过检讨,第一次写,竟然是为了晏在舒,他自个儿都觉得挺乐,他写了两天检讨,可那姑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因为他跟陈缇见面的事,跟他耍起脾气来。
所以孟揭一边搁办公室里转着笔,一边琢磨的是怎么把晏在舒骗过来,反正检讨不能白写对吧,她玩儿一样撩了他那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见面当夜,关系缓和当夜,他们再度因为一场家宴回到逢场作戏的状态,孟揭以为她在那种状态里会稍微清醒一些,但孟揭没想到这姑娘一把把他压门上,亲了一下。
更没想到,她亲完还想回到相安无事的状态里。
这事儿能完吗?
完不了。
孟揭是没谈过,不过按照事物发展规律,初吻过后总该是感情升华期吧,偏偏不是,晏在舒拍拍屁股去了克罗地亚,把初吻过后的进程拉到了事故发展规律上。
这就更有意思了。
晏在舒喜欢玩儿,孟揭可以陪她玩儿,甚至做出千里迢迢追到克罗地亚,在她脖子上留下道痕迹之后再头也不回走的事儿,某种程度上,他跟晏在舒算是棋逢对手,直到他先爱上。
这种事,完全不受客体控制,爱是场自主意识的沉沦游戏,当他意识到爱的时候,爱已经很深了。
在一场酒局上,孟揭跟雍珩提了件事:“我要环岛路那房子。”
雍珩点儿都不意外,分分钟从平板里拉出合同来:“没问题就签吧。”
孟揭倒是没想到,问他什么时候拟的合同。
“你第一次问我环岛路那房子产权怎么算的时候。”雍珩应。
那时孟揭还没爱上晏在舒,可以说连些微正面感情倾向都没有,他说:“未雨绸缪了是吧。”
雍珩就笑笑:“反向投资,在你身上都算是风口。你爸在你的物理天赋上投资,你一头投到奥新了,他血本无归,我不懂科研,倒对你能分到的产业有点兴趣,我赚得盆满钵满,所以得用反向思维,你一个万事不愁的太子爷,能跟一个女孩儿来来回回耍脾气这么多年,我就该在她身上下点注。”
雍珩是见过他俩在十几岁时的模样,说实话,很幼稚,很欠,跟小时候那种连体婴似的相处模式截然不同,是从头到脚都看对方不顺眼,又要顾及那点礼貌面子的小屁孩样儿。
孟揭点儿都不想搭理他,在那看合同,顺带修改了两处。
“你那叫反噬,通常某种感情压得越狠,反噬就越凶,你是要完了。”雍珩等了几年才等来一个收网的机会,当然要说个痛快。
孟揭把平板转过去给他,回他一句,“你蛮了解的,是有个人经验吗?”
雍珩很不屑,说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纯是被荷尔蒙和激素支配的动物性而已,孟揭就更懒得跟他说了,懒得跟这个兜里揣黄色卡通唇膏的中年人说。
那时候孟揭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爱上晏在舒了,反正这种事情都是发生了才慢慢意识到,意识到之后再开始总结,他想的是先爱就先爱了,再慢慢抽丝剥茧地捋原因也行,不耽误。
但孟揭一次都没有总结过原因,却还在一天比一天更爱她。
这种事情通常讲究一个双向奔赴,偏偏到晏在舒这里就是个意外,晏在舒不爱他。
对,可以说一点儿都不爱。
孟揭的耐心算好,只是区别性明显,在饭局上能三分钟就没耐心,但一篇论文他也能反反复复打磨三年,一个姑娘他能反反复复分合三次。
最初他甚至觉得,不爱也没关系。
恋爱谈不谈都行,有意思的不是恋爱这件事,是跟谁谈,跟晏在舒在一起,暗渡陈仓是谈,吵架也是谈,怎么都是谈。
他真他妈是个傻的。
可当时已经药石罔救了。
在北城雪场,晏在舒告白那会儿,他就走不了回头路了。
说到这里,当时做了三手告白计划的人其实是孟揭。
一个计划是滑雪看日出时,在太阳从雪山上抬出来的那一刹告白,那景儿,寓意总是好的,他俩的关系开始得不算正经,他总想要个好寓意来中和一下;
第二个计划,是从一朋友那儿得知当晚有场流星,想带她看,看完流星告白,跟她专业多相符啊;
为以防天气突变,第三个计划完全是室内活动,他预约了奥新北城分部的一办公室,请了俩律师,想跟晏在舒签一份合同。他有点儿家业,也有点儿活动资金,还有一颗挺能搞事的脑子,这样一个人,偏偏又跟奥新深度捆绑了,奥新,这个刚过百年庆的科研机构,比许多国家的存在时间都要久,某种程度上是他理想的映射,而他想把这部分理想延续的利益性结果,以股份的形式投注到晏在舒身上。
只要科学还在,人文继续,晏在舒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三个计划哪个都没实现,最后是晏在舒先告的白。
孟揭很意外,转念一想,他其实就喜欢晏在舒身上这种不确定性,猜不透,摸不准,又时时刻刻钓着他胃口,看他一眼,就让他有荷尔蒙持续波动的感觉。
她在钓他,在欣赏他,在邀请他。
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给他这种感觉过,因为孟揭会觉得冒犯,但那种冒犯,晏在舒是可以的。
冒犯可以,不表白不行,不表白晏在舒一辈子不会拿这段感情当回事儿。
而孟揭的第一次表白更吊诡,是“被分手”后,□□晾一周后,在晏在舒家小区楼下,灯漏半盏,冷风吹,二十米外还有狗在吠,晏在舒还发着脾气,他也带着气,就这么把话说出口了,说完他没多留,回车上抽了根烟,情绪缓下来之后,想了许多。
其中一件就是不能再按照晏在舒的路数走,否则这段感情多半又得砸,所以表白第二晚,他接上了晏在舒的电话,上楼时带着套去的,第三天带她跳伞。
跳伞时,让她签免责书。
当时晏在舒签了两页挺纳闷儿的,说:“怎么老是我签一边,你签一边,像甲乙方。”
后来又说像卖身契。
孟揭一想,也没错,当然是甲乙方,也是卖身契,是他的卖身契,那免责书里有几页是赠与协议,他在北城雪场的第三个计划,到底还是在这里让她签上了。
后来他专程跑了趟谢家,跟谢老太太也签了一份,老太太是见过风浪的,这点阵仗没放在眼里,签得特痛快,又给他点了几招。
很受用。
后来的事情都知道,他们分了。
彻底分了。
在斯德哥尔摩待到第二周,活动结束,老学者们回国了,孟揭没回,他甚至北上去了基律纳,这里有个新实验室,跟他们现在做的航空项目有合作,落地那个下午,收到家政阿姨的电话,说晏小姐来了趟家里,把二楼那间房清空了。
当夜他在阿比斯库国家公园看了一场极光。
喝了很多酒,也红了很多次眼眶。
孟揭在这座城市待了暗无天日的一段时间,真的暗无天日,基律纳的极夜容易让人陷入抑郁情绪,对孟揭来说刚刚好,他待在这里,像能与世隔绝。
事实上,也确实隔绝了跟晏在舒有关的消息。
直到过年前一周。
结束闭关,出实验室的时候,积的消息挺多,基本上都是实验室的活儿,老爷子也问了一嘴什么时候落地,孟揭一一处理完,回公寓后,又给雍珩打了个电话。
本来想的是跟他谈点项目上的事,但谈完后,雍珩给他发了张照片。
是晏在舒。
一张在放映厅的侧脸照,她穿着棕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滑到手肘,眼里有一层屏幕折出来的光膜,很专注,很漂亮。
这一晚没睡着,因为发现时隔这么久,还是很想她。
当然也就没忍住,去找了些她的消息。
知道晏在舒的两个课题结束了,完成得相当出色,然后主动跟系里递了申请,去了新西兰的某个实验室,课题报告他看了,看完就是一个想法,如果晏在舒做理论,不会比她父亲差,更不会比他差,这姑娘心是宽,可她要做点什么事,必得做得漂漂亮亮。
知道晏在舒在国际学联主办的冬季运动项目上,代表A大摘了金。
知道晏在舒又拍了一部片子,片子他也看了,也是一部社区距离的主题纪录片,能听到她配的音,一些很个人化的口癖,他把这片子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看完就删掉了。
还听说辛鸣也在新西兰,常驻,追她追得很凶。
想回去。
当天傍晚,也确实上了飞机,但她不是客观因素,是过完腊八了,老爷子也催了,在飞机上还收了条第一手消息,是条能让学术圈和社交圈集体惊喜的好消息,尤其是晏在舒。
晏明修要回来了。
这消息目前没流通,孟揭转着手机,空乘来提醒他飞机即将起飞时,他“咔哒”一下划开屏幕,把消息转给了在新西兰的一朋友,那朋友也是晏明修的铁粉,他要知道这事儿,整个新西兰分部都会知道。
说不好是想挽回,还是不甘心,也没想好要真见上面了,是会爱还是恨她,但当他在实验楼楼下那花圃边看到一个蹲着喂猫的晏在舒时,她穿件宽松的浅米色毛衣,连衣服带头发丝都敷着冬日午后的光,风从角落里旋起。
熄了将近两个月的灰纷纷扬扬,余烬就又燃起来了。
第81章 偶遇
管理员正在挨个检查实验室门锁, 一重重冷黄色的电子锁在长廊里渐次合上,晏在舒转身出了楼梯口,她刚刚拿到新的ID码, 要在24小时内往本部激活, 在新西兰学习小组交流一个半月, 晏在舒提前做完报告之后就回了国,同小组成员还在新西兰,能办这事儿的也就晏在舒一个。
学习小组开着多人线上语音,同桌正提醒她。
“就在本部八楼, 人事部小董那就能激活, 到了先把旧ID码销掉,再换新就成,很快的,咱们属于是新校区过来做延伸课题研究的学生, 激活流程不复杂,就是地方不好找,是咱们实验楼的三楼啊,不是廊桥对面,别走错了晏晏。”
“行, 有数。”
同桌那边还有翻阅文献的声音,接着问她:“你时差倒过来了吗?”
“倒过来了,没事儿, 不用担心我这。”
走出楼道, 教学楼前日光泛滥,树上挂着斑斑的雪和红色小灯笼, 晏在舒戴着耳机走在人流稀少的校园里,同桌还在叨叨倒时差大法, 这时候,同在连线的课题小组成员突然插了句嘴,“晏晏!等会儿的,你到老校区了?”
晏在舒停步:“还在学校呢,等个朋友。”
那同学急匆匆插一嘴,顺手把消息转发进群:“你们看物理部公告嘛,过年假期期间,物理部人事工作合并简化,只有俩值班的师姐,咱们‘外门弟子’的事儿都得进‘内门’办啦。”
同桌嘿一声,看了转发的消息:“还真得过廊桥对面了。”
晏在舒在日光下看了眼屏幕,眉头轻微皱,指腹无意识贴着手机侧边摩挲,一些经过两个月时间稀释的情绪有了浮动的迹象,而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
唐甘的电话杀过来:“哪儿呢!”
晏在舒晃了下手:“睁眼开车行不行,车轮子快轧我脚上了。”
晏在舒回国这两天都跟唐甘混在一块儿,唐甘连吃带住都在她那套小房子里,说是晏在舒太没良心,一失恋,就往新西兰跑,搞得她没了吃饭搭子睡觉搭子聊天搭子,这会儿得恶补回来,所以自动接了司机的活儿,送晏在舒去老校区办事,办完再一道去阿嬷家吃饭。
“我跟阿嬷说了,咱俩就吃顿午饭,晚饭就不过去了,我这儿还有局呢,”唐甘一副社交达人的架势,把着方向盘,在校道里畅通无阻,“咱们这圈儿,说了年前要聚年前要聚,年后就各奔东西了,好不容易把人凑齐,一个都不许溜啊。”
“不溜不溜。”晏在舒知道在这点她呢,应得比谁都快。
“到时候就去东城吧,老地方,人多就得上那儿,如菁和裴庭我也叫上了,唉我天,这俩修罗场也就年头年尾能聚聚了,”唐甘念叨着,又着重看她一眼,“孟揭我也叫了,年年叫,这时候把他撇了讲不过去。”
手机卡在指头间,半秒后再转回掌心里,晏在舒若无其事应:“叫呗。”
唐甘笑,睨她一眼:“辛鸣我也叫上了啊。”
晏在舒扔她一白眼:“你攒的局,你问我干嘛。”
唐甘掰扯得头头是道:“一个销声匿迹的前男友,一个势头正猛的疑似现男友,我不得问问清楚。”
晏在舒立刻指她一记:“你别。”
“怎么了,没追上啊?”
“我没那心思。”
“嫌人年纪大?”
“有完没完?”
“圈儿里谁不知道他在新西兰追你追得猛,又包电影院,又飞无人机,你生日那天的无人机方阵都传国内来了,”唐甘这么评了一句,“阵仗是挺大,就不太适合你,都三十来岁的人了,看着挺糙的,心里这么多粉红泡泡呢。”
晏在舒就笑:“你知道不适合我?万一我心里也冒粉红泡泡呢。”
“哎得了吧,”唐甘回一个白眼,“你这就是打小吃太好,眼里没人的主儿,普通手段追得上你就怪,就得地主爷那款儿才降得住,不过你俩估计撞不上,我年年喊他,他哪次来过?这次就更不用说了,去年年底去了瑞典就没回来,消息都没半个。”
车子驶向奥新正门,车窗降下来,机械臂探向车首,扫描仪在两边“哒哒哒”运作着,晏在舒没接这话,唐甘也没再提,多少还是懂的呀。晏在舒从斯德哥尔摩回来那天,接她的就是唐甘。
不知道她是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她怎么把自己弄那么狼狈,但唐甘和晏在舒在妈祖跟前结拜十年了,没有哪次见过这样狼狈的晏在舒,脏兮兮的衣摆,一手斑驳的还卡着细碎沙粒的伤,皮肤冻伤皲裂,低烧低血糖,那眼睛本来就窄双,肿得直接成了单眼皮儿。
一上车,唐甘脸上不露声色,在心里狂喊三声妈 Ɩ ,麻溜地踩油门直往医院急诊室去了。
晏在舒是很狼狈,但腰板儿也很直,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特平静,她就说了一句话,说她和孟揭分了。
断崖式的关系崩裂。
唐甘能说什么,唐甘说,“分得好哇!早该分了啊!”
就从刚下机的状态来看,唐甘以为晏在舒至少得为情所困个把月,没想到第二天从医院一出来,她就直奔课题室了,看不出丁点儿颓态。
挺心疼的。
唐甘把她送到实验楼楼下,转道就去了半导体研究所,临走时说好一小时后在这碰头,晏在舒拎着包链往里走,站在透亮明净的大门前,“滴”的一声刷卡,空调冷气打进了颈部,熟悉的,冰冷的,全球尖端科研中心的特有秩序感扑面而来。
这栋楼是主楼,晏在舒不常进来,他们做的是奥新当前项目组的延伸课题,来时一般都在后面几栋副楼的课题室打转,也就今年暑假夏校期间在这待的时间长,那会儿她在八楼的凝聚态物理实验室,孟揭在十六楼,轻轻抿了一下嘴,“叮”一声响,电梯抵达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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