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现在讲给唐甘……窗外的车流飞速倒退,划成一道道虚影,远处海面碎着金鳞,正在承接落日的重量,晏在舒后背贴着座椅。
要是小唐总一激动,连人带车飙海里去呢。
唐甘毫无所觉,一路上讲海岛上好吃好玩的,讲帆船比赛,还讲到遇到了一好正的小帅哥,半小时后,俩人走进一家面馆,她的话题还没停下来。
“从前周汶老说喜欢纯情挂的,搞得我想拉拉手都得提前三天递申请书,恋爱谈得像甲方,亲个嘴都要走流程,”小唐总往碗里码牛肉,一边浇辣椒,一边说,“没想到,一分手,才知道自己天性往哪偏。”
晏在舒不吃辣,搅着汤里的肉燥,说:“真分了?”
“干干净净,”唐甘面不改色,“我们老唐家基因里就没有‘慢热’、‘矜持’这些字眼儿,想要就得要到,要到了就得攥手里,我俩不是一路人,趁早分趁早好。”
晏在舒看她两秒,这时,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她伸指头滑屏,学生群里@她的消息正好冒出来。
她错手点开了微信,看了消息,习惯性退出群聊,返回主界面,唐甘也在这时候看过来,视线自然下滑,落在晏在舒手机,落在她最近聊天界面里最后一个名字上。
“……孟揭?”
唐甘一筷子面滑汤里,“你俩好上了?你俩屈服了?你俩不做勇士甘当恶龙了?刚车上不是还说没感情吗?”
一串话劈头盖脸砸下来,晏在舒都懵了,脱口说:“没好上。”
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点开聊天框,转过去让她好好看清楚。
墨绿色的聊天背景里,往来记录寥寥无几,一串程序化的灰色文字静静躺在顶端,底下是两道转账记录。
【你已添加了孟揭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7月10日,22:34。
【你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已过期。
【你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已过期。
小唐总三岁就上谈判桌,继承了唐老爹生意人的特质,对金钱格外敏感,她在心里把那两笔款项估了估,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你别是把他睡了吧?”
晏在舒震惊地看向她。
唐甘把筷子拍在面碗上,恍然大悟:“所以他刚刚看你那眼,其实是欲迎还拒,是勾着丝,缠着火,是使出浑身解数保持距离却不受控制地彼此吸引咯。”
“……”晏在舒啪一下反盖屏幕,胸口起伏,好久才憋出一句,“你别胡想了,我们没睡,就是暂时住一起。”
“明白了,”唐甘了然地点头,“没睡,就是同居了。”
话是这样讲,但话也不能这样讲啊!
晏在舒往椅背一靠,彻底服了,有气无力开口:“是字面意思上的合住,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同居。”
唐甘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朋友,你已经满十八周岁了,睡他不犯法!”
晏在舒觉得她这匹思想的野马是拽不住了,开始往她碗里夹菜:“多吃点菜,少动点脑子,对你对我都好。”
唐甘的注意力被拽回来两成,安安分分吃了两口面,晏在舒低头回消息,以为她就此收敛了,结果这姑娘憋了三分钟,在下一条消息跳进手机时又忍不住开口。
“那怎么一加上好友就转账呢?是业务水平不够,金币来凑吗?”
第06章 心率
唐甘那旺盛的好奇心持续到深夜,持续到分组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肝拔凉,火气暴涨。
一开始还没觉出端倪,小唐总在电脑前刷着学联系统,预分组出来的那刻,笑出了声,掏出手机给晏在舒发消息。
-糖不甜:【稀奇,这小子机关算尽,反误了自个儿前程性命?】
晏在舒傍晚吃撑了,刚刚夜跑回来,这会儿在房间做平板支撑,手机放在双臂之间,消息框弹出来之前,先看到了积分前几的分组名单,她皱眉,身体没稳住,手表表盘一震,心率直接跳到145。
这不对。
晏在舒“扑通”一下趴地上,然后翻过身,上下滑动看各组人数。
按照徐教授设定的规则,今天的六项考核成绩以雷达图形式展现,学生为圆心,六科成绩转化成对应数值的线条,向外辐射,再把每条线的顶端相连,呈雷达图。
各科成绩好的,雷达图就圆满,像一块六边形的饼,有偏科的,那雷达图就千奇百怪。
这种形式能非常直观地看到各个学生的长短板,老徐以此为分组依据——他的要求很简单,自由预组队前提下,每组下限3人,上限8人,组员雷达图重叠之后,需要把每项数值拉到顶,呈现一个完美的饼。
在此之外,有个限制条件,组队完成后,雷达图顶端不能超过两道重复点,这是避免有专精相同科目的学生扎堆进了同一个组。
规则蛮有意思的。
所谓的“弹性调整空间”也就是在这里,但那个限制条件,也会导致第一轮通过自选合组成功的概率降低。
好比晏在舒,雷达图各项数值拉满,一个人顶一个组,单人积分1128,断层第一,程度说她是六边形战士就是这意思。
所以她的组,人数是最少的,只有4个,晏在舒,唐甘,还有专攻机械和工程学的俩双胞胎兄弟。
怪就怪在,程度所在的小组,组员也只有4人,而雷达图重叠显示,有至少两项数据拉不到顶,无法形成一个完美的“饼”。
是程度马失前蹄了吗?是他多方游说之后,非但没有拉拢来各科拔尖的那几个助力,反而折损了自己组里的成员吗?
不见得。
晏在舒仰面朝天躺在瑜伽垫上,正在想着这事儿,手机在这时连续震动两次,刚要点,一道低鸣递进耳里,她起身,挑开点窗帘。
夜深了。
一辆车正在驶入庭院,车灯在掀帘的那刻熄灭,明暗两道光影之后,车子被吞入暗夜。
孟揭没下车。
身□□院门缓慢关闭,他坐在驾驶座上,慢悠悠敲了根细烟,往右摸了一下,可能是没摸到打火机,就干脆咬在嘴边,手臂搭着方向盘,一副想事情的样子。
三十四度的高温天,他就这样待着,安安静静一个人,坐在频震未消的车里。
斜上方,二十米不到的距离中,另一处密闭空间中也亮着灯。
重工刺绣的窗帘渗出淡光,房间里开着音响,两台电脑开着正在传输视频,到处滴着音符,晏在舒就抄着手臂,倚在窗边,自上而下地、单方面地俯视孟揭。
凭心而论,这个角度很不错看。
风揉响了窗前细碎的树叶,晏在舒无声看着,呼吸平缓下来,表盘安静地亮在她手腕间,运动过后的心率也逐渐平复,甚至弹出“是否已经结束运动”的提示框。
而就在这当口,兜里手机连震,晏在舒接起电话。
“你好。”
与此同时,庭院里的车终于熄了火,晏在舒的注意力分出一半在电话上,眼神里的专注度散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窗帘。
“服气了,”是唐甘,一接通,那声音就跟倒豆子似的蹦进耳朵里,“你看分组安排了吗?”
“看了的。”
孟揭下了车,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一记关门的动作之后,突然抬头看了眼二楼临窗的位置,那动作幅度很小,但撂过来的眼神利落。
猝不及防。
两人就隔着玻璃,隔着树叶,隔着被热风揉皱的空气,一高一低撞了一眼。
“哒——”
跟被蜂蜇了一下似的,左腕表盘上,红色心形图案跳动,发出心率失常的警告。
“晏晏,晏在舒?哈喽……”电话那端的唐甘没有听到回应,接连催促。
“嗯,我在听。”
晏在舒弯腰关掉音响,刷拉一下,把窗帘拉死。
“首轮分组成组率不到10%,还有一小半学生没有选择自由成组,我看老师还得再调整一轮,你说程度猫的什么心思,第一轮还能自主调整,第二轮可就全由老师看着排了,到时候各科各校一气儿全打混,他拿什么赢?”
“说不定他盼的就是二次调整。”晏在舒说。
“啊?”
她坐下来,在电脑上拉出所有学生的考核雷达图,“你进学联系统。”
后台的分组情况还在实时更新,老徐的操作其实很简单,成组失败的小队,优先从未组队的自由人里面选,搭来凑去,一下子就组好了两支队伍。
“自由人不够,”唐甘也在点击鼠标,一边看持续更新的分组数据,一边拖着所有未成组的人员名单,“凑到后边,还是有小组缺人,那怎么……”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紧跟着唐甘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我当他壮士断腕,知难而退了,没想到是以退为进,撬墙角撬到姑奶□□上来了!”
屏幕上,实时变化的小组列表中,晏在舒所在小组突然从“已成组”被拖动到“待调整”,大约十秒后,又重新归回“已成组”列表里,而这时候,再点开小组名单看,里边已经只剩下晏在舒和唐甘两个人了。
“老徐怎么拆我们组啊。”唐甘在那端疯狂刷新系统。
自由人不够,就从已成组里面拆,用饱和 Ɩ 的组员,去填补别组的缺口,这种操作一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晏在舒。
程度组里的雷达图只缺两项数据,机械和工程学,偏偏晏在舒组里析出的就是这两门学科,这一拆,一填,晏在舒直接断了一臂。
唐甘那脾气一下子炸了:“净整这损招儿!净钻规则的空子!我给老徐打电话!”
来不及劝,唐甘啪一下挂了电话。
晏在舒给她发条消息:【分组有随机性的,别气。】
-糖不甜:【烦死这种背地使绊子的了,你能服气?】
-晏在舒:【我服不服是小事,让他输到服就行了。】
-糖不甜:【妥,你要什么工具?电蚊拍还是棒球棍?】
-晏在舒:【遵纪守法,人人有责,[love&peace.jpg]。】
白天里,程度用“六边形战士”的说法邀请晏在舒,未果,入夜,他就用这说法反将晏在舒一军。
是玩儿得挺脏的。
二十分钟后,分组完成,老徐在群里发名单,群里一片鬼哭狼嚎,晏在舒洗完澡出来,连名单也没看,合了电脑塞进包里,滑屏的时候,看到了列表末端,静静躺着的那个头像。
头像是黑色底,混杂着线条和几道色块,构不成具体的图案,线条和色块之间有种微妙的游离感。
这是一幅画,来自二十世纪的奥地利物理学家,画名叫《中微子》。
很奇怪,孟揭这种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竟然会用中微子的抽象画做头像,中微子不起眼,也不跟其他东西结合,可以穿越物质,是宇宙中的幽/灵,是星云中的孤独行者。
她戴上耳机,开了音乐,靠坐在床头,想起了回来时那道已经修好的门锁,静了一会儿,给孟揭转去一笔钱。
“咻”一声,消息跳向两堵墙之外的另一间房里。
发完消息,晏在舒还没有退出聊天框,指甲轻轻叩了下手机边缘,忽然向孟揭主页缓慢游移,而页面还没点开,画面还没跳转,孟揭的视频弹窗就在下一秒杀了过来。
第二次了。
这是今晚第二次让晏在舒有被抓包的错觉,她撑手,从洗过澡后的懒散状态里抽出来,坐到书桌前去,一摁接听,屏幕里就显示出昏暗的房间背景。
孟揭是从侧边进入镜头的,一手拾手机,一手捋衣领,而后把手机往桌上架着,不紧不慢看她一眼。
晏在舒往后靠,和摄像头拉开点距离,问:“有事吗?”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讲,非要在同一栋房子里,同一个楼层中,隔着一道旋梯和两堵墙打视频。
“忙吗?”
没有从耳机里听过孟揭的声音,跟面对面时很不一样。
更低一点,更磁一点,类似从淋浴房里听外边的声音,总是裹一层密集的水雾,随着话音,会往耳道里带点不易察觉的潮。
顿了会儿,她应:“不忙,你说。”
“占用你五分钟,”孟揭讲完这句话,没有给她开口的时间,“转账的名目是什么?”
是这件事,晏在舒说:“我看门锁修好了,A给你的那份钱,够不够?”
“够,”他停片刻,“够把这栋房子里大大小小的门拆了重装。”
“……”
这会儿听出来了,听出他对这事的意见了。
让唐甘念了一顿饭的那两笔转账,就是孟揭转给晏在舒的,一笔是她预付的防台风庭院景观维护、房屋检修费用,一笔是她入住时添置的东西,包含食物酒水生活用品,林林总总,孟揭转了她十万。
可能是孟家家教的某种展现,也可能是担了一个“男友”名头,亦或者,就是跟晏在舒一样,不遗余力地要跟对方保持泾渭分明的界限感,所以首先在经济上先坦明态度。
偏晏在舒不收。
收的这动作,就带着被动的意思,晏在舒哪儿能在孟揭跟前落于被动。
不但没收,倒过来,还跟他A一道门锁的更换费,意思都打在脸上了——我要跟你明算账,但方式和标准都得我说了算。
晏在舒自己意识到这些不作声的拉扯了,但也不忙,随手捞只笔,在手指间转着:“不能够。你标准高,我战战兢兢算账,怕给得少了冒犯到你。”
挺会气人的。
孟揭略微靠在椅背,手肘搭桌沿:“你要这样说,我们能掰扯一夜。”
“那多不合适,”晏在舒笑笑,“交情也没到促膝长谈这份上。”
“你挺在意形式。”
“我这人,面子里子,我就好前边那个,里子厚嘛,不怕削。”
“行。”
“……”晏在舒看他。
孟揭目光不偏不倚:“能把事情谈清楚,形式我不介意,我过去,还是你过来?”
晏在舒徐徐地戳着笔尖:“你先想好,来前,咱俩的关系只是说不清楚,来了,就变成做不清楚了。”
孟揭就笑了:“你想做什么?”
晏在舒若无其事回:“那谁知道,孤男寡女,青春年少的,荷尔蒙蹿得比火快。”
孟揭笑更深:“戏过了。”
三个字,轻描淡写地把晏在舒的皮劲儿压回去,她也聪明,顺杆儿往下爬,皮了一下,口舌上赢了,绝对不再自找麻烦。
“你明天还要上课?”
“上,”晏在舒把话题抛给他,“你说怎么处理?”
“你在这里住多久?”
“三周。”
“已经定好的不提,我请了新的家政打理,有需求写在岛台上的留言板,他们会办。”
意思是晏在舒只要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别的事儿都不用操心,这么就把公共区域的维护和花销都担走了,比酒店还舒坦,还人性化,还兼具隐私性。
晏在舒摩挲着笔杆,不答,反问:“你在这里住多久?”
“项目内容无可奉告。”
“哦。”晏在舒熟悉这套说辞,嗑哒一下,笔从指尖滑到桌面。
窗外,风止,窸窣的揉叶声如潮退去,四下里寂寂无声,像在对话的间隙里插了一段过于微妙的暂停键,透过屏幕,孟揭朝她看过来。
头戴式耳机收音很好,戴久了,温温热热,而孟揭的呼吸声就撩在耳边,伴随这种暧昧的温度,包裹式地在她周边萦回。
太近了。
就像嘴唇挨着耳廓似的,有点麻,还有点别扭。
晏在舒很后悔,刚刚不该皮那一下,搞得这阵气氛不上不下的,烦,她偏过目光,断开了这阵若有似无的暧昧:“行,还有事吗?”
“我没了,你看起来还有事。”
这是在反讽她刚刚不知死活地撩。
晏在舒冷酷地说:“有也跟你不相干!”
那带笑的声音仍然在,不疾不徐回一句:“你挂吧。”
火速挂断。
晏在舒趴到床上,把耳机声音开最大,试图盖住刚刚那五分钟里的怪异感觉,浴室的水雾没散尽,从门缝里逸出来,沿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嗡一声,夜云里滚起了闷雷。
第二天出门时有雷阵雨。
唐甘顺道来接上晏在舒,结果愣是在小区门口等了十分钟,晏在舒收伞上车,就听到她叨叨:“这什么地儿啊,没报备不给进,报备了也不给进,怎么的,进个小区还得背调啊?”
晏在舒轻打个喷嚏。
唐甘从边上捞件毯子罩她腿上,“盖盖,别着凉了,今天有场硬仗。”
可能是昨天头发没干透就睡了,今天人是有点乏,她连毯子都懒得抻平:“嗯。”
看晏在舒这样儿,唐甘又掏出个保温杯:“姐的战斗圣品,参姜茶,赏你了。”
这保温杯唐甘初中时就在用了,杯身上横七竖八都是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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