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物业打电话说,是台风天气导致的供电设施损坏,从而产生局部地区停电,供电局还在抢修,”孟揭看了眼楼上,说,“什么时候供电不确定,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带下来?”
考虑到自己只有一个小型充电宝,没有任何无需插电的小型照明设备,她麻利地顺着台阶就下来了:“桌子右上角的两本书、平板、键盘、apple pencil和水笔、手机、水杯、蛋白棒、巧克力、抱枕、毯子和挂脖风扇……喂。”
说到水杯的时候孟揭已经往楼梯走了,头也不回。
这世上的猫都一个样,得寸进尺,还养不熟。
台风红色预警还在持续,六点左右,气象台又发布了一道暴雨橙色预警,而后在八点升级为暴雨红色预警。
孟揭每隔半小时就会检查一遍全屋门窗,晏在舒把这事接过去之后,他就打伞到庭院里查看积水情况。
这会儿正好八点一刻钟,窗外看不出白天的样子,阴沉沉,黑压压。客厅很安静,晏在舒和孟揭围着台灯,各占茶几一半空间,重工编织的地毯密实又软乎,热倒不热,所以他们都席地而坐。
台灯的光线相较四个小时前略有黯淡,也还算□□。
晏在舒电脑开着,看一部纪录片看得津津有味。
“咚咚。”
电脑电量跌破20%,孟揭在这会儿瞥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纪录片片单里有他感兴趣的内容,还是单纯就这声儿扰到了他,晏在舒不在意,她关掉电脑,翻开了实验室师兄师姐们推荐的书。
接下来就很安静。
孟揭多数时间在玩游戏。
晏在舒倒水时瞅过两眼,不是那种特烧脑的游戏,就是操作特变态的游戏,她换个姿势,盘腿坐地毯上,把书翻得哗啦啦响。
孟揭抽空朝她落一眼,立起书,手机搁到书后边,又撇了下额头,跟她无声交流,意思是这可以了吧?
晏在舒转着笔,偏就要开口:“你吃什么,我可以做早餐。”
那祖宗这才慢悠悠抬一下手腕,但没应晏在舒的提议,很利索地就把书盖起来了:“我做。”
嗯?晏在舒分明从这种回应速队里听出了某种逃避的态度,她也把书一盖,一推:“我做的难吃吗?上回我放这儿的三明治你没有尝过吗?”
明明好看又好吃。
一时之间,孟揭竟然也分辨不出她是来真的,还是就在皮,不过他稍微思索了会儿,中肯地点了头:“尝过,创意不错。”
创意,晏在舒寻思这个评价挺高,那股气有消下来点儿,但又不死心地问:“色香味?”
孟揭给她个眼神,是那种“你自己没吃过吗,你做那玩意儿跟这三个字搭边吗”的直白眼神,不声不响,比语言的杀伤力更大。
而且撂完就往岛台那走,走之前还把晏在舒乱堆的书给拨好了。
等晏在舒三四秒后回过味来,更气了。
暴雨到下午都没有停歇的迹象,天仍然是黑的,窗外风啸不止,老洋房一楼透出黯淡的昏光,就像电影里末日来临时最后的哨所。
这期间,晏在舒接到很多人的电话,也给很多人拨去电话,孟揭没有,他仍然坐她对面,在一个又一个游戏里刷新记录,只有偶尔会回复一下邮件,对她频繁起身接电话也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男生的情感寄托更少,还是孟揭已经向重要的人报过平安,晏在舒没问,她已经用上了充电宝,正在翻着一份早期实验数据,是实验室师姐发给她的,说是对现阶段的旁听有帮助。
毕竟是学生,晏在舒掌握的仅仅是基础理论知识,一进实验室就是个嫩青蛋。
老徐帮他们争取进实验室的底层意思,其实还是见世面,拓眼界,让这些意气张扬的小孩儿们挨挨现实的敲打,明白科研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其间有数不清的汗和泪,还伴随着晦涩的人情关系与世俗代价,他推开了这扇门,让小孩儿们窥得一眼,这是运,他们能悟到多少,那是命。
晏在舒就卡在门边了,在庞杂的实验数据里打转,过往的理论基础在这会儿派不上用场,思绪乱成一团麻线。
“咔”一声。
孟揭靠在岛台边,往杯里接冰块,因为停电的关系,存冰不多,敲进玻璃杯的声音显得很突兀。
晏在舒听到了,但不搭理他,她把可用的数据理出来,把平板接上充电宝,一边传输数据一边构建实验模型。
又“咔”一声。
孟揭把杯子搁上茶几,眼里的意思有点耐人寻味,钓鱼一样,慢慢下着饵,看这条晕头转向的鱼什么时候咬钩。
晏在舒还是不搭理他,撇过身子,一点点往模型里构建数据链。
窗外,天持续地阴沉,穹顶沉甸甸的,兜不住水,雨量几乎要达到饱和,势头已经有减弱的迹象了,可风还在呼号,咻——咻——扰得晏在舒心烦。
孟揭更烦。
窗外又咻一声,在孟揭喝第二次水,冰块在杯里撞出声响的时候,晏在舒突然把下巴往平板上一垫,直勾勾看孟揭。
孟揭也看她,不开口,脸上那种看鱼主动咬钩的兴味挺浓。
鱼很不高兴,把平板一转,说:“你教教我。”
从面对面到肩并肩,两人的物理距离拉近了,情感上也并没有近多少,孟揭算不上好老师,这点晏在舒上回在房间里就已经体会到了。
他有最好的专业素养,同理心却是另一个极端,好比在看到这团麻线似的实验数据之后,就很嫌弃地撂一边。
“你在八楼是做什么?”
做什么?晏在舒答不确切,她现在是在入门摸索阶段,旁听来的,学习来的,见世面来的。
这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要进到奥新,尚且在研究生时期就打磨了好几年,他们参与的实验怎么会是两个大一生几天就能弄懂的事儿,所以他们要学的不仅是某个凝聚态物理实验项目,要他们还有整个物理研究部的大致框架、未来前景和一些现有成就。
但孟揭不惯着这种风气,他认为研究就是研究,实验就是实验,不论来的是谁,不论他们是以什么形式进到实验室,对实验室抱有什么期许,那都不能只看个皮毛就过。实验室里不养闲人。
如果是混履历来的,那不如早点洗洗睡。
晏在舒看他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儿,没明白,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姐给了我一些实验数据,我试着构建了一个模型,但很粗糙……”她把软件切出来,“有些数据不知道往哪儿放。”
直到看见这东西,大公主的脸色才好看点,觉得总算还有点聪明劲儿,但还是很嫌弃:“你在实验室就打杂吗?这种基础数据要来做什么?”
晏在舒说:“数据虽然庞杂,理出来套在实验模型里,可以熟悉实验流程,就不用麻烦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了啊。”
典型的学生思维。
“给你一台超算仪,”孟揭往地上落一眼,“接上脑机接口,你这一周什么也不用做,数据流就能管饱。”
“……”晏在舒好想给他一脚,她忍耐片刻,“你能不能教?”
孟揭当然是不想教的,干什么,是游戏不好玩,还是热闹不好看。但晏在舒也挺厉害,她讲的不是“你教不教”,是“你能不能教”,这就把孟揭的那点儿好胜心激起来了,他定定看了晏在舒几秒,在纸上列出几道公式,而后指一下模型:“填进去。”
这就是在测试。而晏在舒话是放得很嚣张,但做起事来半点不含糊,就坡下驴做得比谁都快,填进去后,迅速地筛出了当前步骤需要的数据,她扭过头:“接下来?”
孟揭看着她的思路,算了,也还行。可他不忙接这句话,先看了眼晏在舒。
两人在茶几边席地而坐,距离保持得克制又礼貌,当中再挤三个人不是问题,他指一下楼梯,说。
“你要不要坐到楼顶去听?”
“……”沉默片刻,晏在舒静静看他半晌,谁也没退这步,直到晏在舒抱起书和笔,咚地一下坐过去。
孟揭继续提笔。
笔锋在纸上滑动的声音逐渐填满晏在舒的心神,两个人都很专注,比生病那夜少了点针锋相对,好像渐入佳境,又好像在这风雨大作里真生出了点安危与共的意思——只要孟揭做个人。
孟揭没有针对晏在舒,可那思路只要一动起来,就仍旧会以一种不顾人死活的方式跳跃前进,晏在舒瞪了他几眼才有所收敛。
收敛了半小时,又逐渐露出不近人情的一面。
晏在舒揉着眼皮子,把笔一放,闷声道:“教那么凶。”
孟揭也停,从讲课题的状态里抽出来,在二十厘米的距离里看她,看她把眼皮揉得红通通,就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晏在舒,爱皮爱闹爱耍威风,却很会心软也很爱撒娇的晏在舒。
不知道是不是回忆加持,孟揭的眼神变得柔了点。
鬼使神差地,晏在舒重复了一边,嘟囔着讲:“教那么凶,不是男朋友吗?”
这话一出,两个人呼吸都慢了。
窗外雨势变小,风荡空了最后一点儿力气,室内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安静,仿佛连湿气一点点渗进了屋里,裹在了他们的气息间,把这场对视也变得黏稠。
有什么在滋生。
这一日一夜吵过的嘴,心照不宣对过的眼神,在车上你来我往的试探,还有下车后那场短暂的摊牌,它们拉帮结派,威力后置,悉数在这场对视里酿出了反应。
黏答答,湿漉漉,凉的凉,燥的燥,特别复杂的情绪,生硬地冲撞在胸口,像要迫不及待地撺掇起什么,破坏些什么,晏在舒摸不准,却有点儿慌。
窗外猖獗的狂风似乎刮进了眼底,它带走了原本的秩序,让两个人都清晰底感觉到,有些东西在无声坍塌,又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构建。
这感觉太复杂,打得两个人都措手不及。
仓促间,晏在舒脚踝磕到了茶几脚,上过药的伤口刺痛,她抽气。
而后脚踝被一只手握住,温热又干燥的触感,让她这口气 Ɩ 梗在胸口,纾不出,咽不下。
更热了。
台灯亮度再次往下降,一蓬蓬的雨丝敷上台阶,屋里的光影像隔夜茶,两团影子若有似无地交叠着,晏在舒在这时候忽然溜号儿了,她莫名地咂摸出刚停电时,孟揭看向她的那一眼。
那眼神幽幽的,像嗅到了血的狼,带着一点儿很隐晦的进食欲。
跟现在一样。
甚至带着点力道,带着居心不良的蛊惑,在试图一寸寸剥开她,释放的强暗示性让晏在舒口干舌燥。
毕竟都是十九二十来岁的少年,年轻的肉/体,蓬勃的精力,荷尔蒙燎原的速度远超理智运行的速度,他们都感受到了那点不同寻常的欲/望。
“其实……我对男女朋友这层关系还有一点异议。”终于,晏在舒开口。
“你说。”
“关系存续期间,我们……需要履行义务吗?”
晏在舒说需不需要履行某种义务, 在他握着她脚踝的时候。
脚踝上的伤口处理过,不深,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孟揭的手指就紧贴着那, 仿佛能感觉到血液游走的温度, 他面不改色,声音却带点哑,带点沉。
“你指什么?”
就在这时候,手背暖了一下, 孟揭没有低头, 也知道那是晏在舒,晏在舒正在抚上他的手背,跟他交叠着,盖在自己脚踝上。
手心贴着手背, 距离再度拉近,近到孟揭能感觉到她呼吸的温度,能看到她眼睛下小小的一颗痣,而她就在这咫尺的距离里开口。
“有些事情,浅尝辄止就行了, ”晏在舒目光缓慢移动,从他的眉眼,滑到鼻梁, 再到薄薄的嘴唇上, 声音也越来越轻,“过了就得不偿失, 是不是?”
嘴唇在启合,眼神在胶着, 背都湿透了,气氛烘到这里,态度暧昧到这里,下一秒亲上都是顺理成章,但晏在舒就是望着他眼睛,若有似无地呵着气,把手指头藏在阴影里,小幅度地沿着他指骨游走。
“叮”一下,冰箱制冷系统重新运行,客厅里的灯接二连三亮起来,中央空调缓慢吐出冷气,中和着室内的温度。
供电了。
光线填充在面部,孟揭的脸一下子变得清晰,没人动,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和试探延续到光亮里,他们彼此端详着,拉锯着,不退也不进,任由那点模糊的边界被揉碎,被重筑,再打散,又建起,好像在明确那层冠冕堂皇的关系之后,又陷入了另类的牵扯。
直到敲门声响起。
晏在舒就像被惊到的猫,一下缩了手,转头往外看。
孟揭没放人,果决地追着她手腕去,一把攥住了压进密实的地毯里,晏在舒下意识后仰头,整个人往下缩,就从他胳膊肘下跐溜滑出来了,孟揭手快,抵住她膝盖,晏在舒刚起身就被按着脑袋往回压,压得她脾气都上来了,一点儿不留情,抬脚就往他要害踹,幸而孟揭躲得快,但腿侧还是挨了一脚。
这一脚真的挺上劲儿。
不知道是痛感激发出了点儿什么,还是刚刚的气氛后劲够足,孟揭真用了点力气,再度把她手腕往地毯上摁:“胆子不是挺大吗?”
就像在说,先撩的不是你吗?
晏在舒顺势拧着他手指头,她懂这意思,偏就要乱回:“胆子不大能踹你吗?”
他越摁她手,她拧得就越用力,直到孟揭手指节在扭曲中发出令人齿酸的声响,他也没松劲儿,好像对握她手有什么特殊癖好一样,就挨着疼,也压着人,眼里的火直往她身上烧。
是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还能怎么撒野,到底是游刃有余还是虚张声势。
直到外面的敲门声再度响起,孟揭才终于撇过头。
晏在舒趁他分神,在地毯上打个滚儿,一骨碌站了起来:“跟你撑这一场戏而已,少过度解读。”
孟揭也起身:“是了,不妨碍你交往十八个男朋友。”
“你有这觉悟就再好不过了,”她弯腰把散落一地的书捡起来,“如果要说共识,这才是共识。”
她的手腕因为受力红了,他的指头因为供血不足白了,俩人对了一眼,就都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好像一点也不痛。
暴雨红色预警在下午转为橙色,风雨都小了,留下的是遍地狼藉,下午敲庭院门的是物业,是来确认是否有人在家的,说傍晚时要上门来检查房屋受灾程度,排查风险,定损,再重新疏通排水区域。
到傍晚,雨停了,风吊着最后一口气,把水面刮得平平整整,上边贴着几片落叶。
晏在舒从楼上下来,物业只当他们是年轻情侣,客客气气地领着三个师傅检查房子去了,孟揭跟着,晏在舒也跟着,他们之间没有交流。
在物业询问庭院灯是否需要更换,窗口铁艺花架是否需要拆除,东南角墙上的藤蔓是否需要修剪的时候,俩人也只是很淡地交流了一下目光,里边甚至没掺着询问和商量的意思,擦一下,就各自错开了,然后孟揭说:“已经叫了庭院维护,谢谢。”
物业的人走了之后,晏在舒没上楼,她的包静静搁在沙发边,人靠在岛台,捏上边的蓝莓吃,直到孟揭关上庭院门,走进来。
“你晚上用车吗?”晏在舒问。
孟揭很自然地绕过她,取了只杯子接水。
这人好像有什么收集癖,刚住进来时,透明收纳柜只有几瓶黑桃威士忌,现在满满当当搁着杯子,一水儿的玻璃杯。
晏在舒怀疑他是那种喝汽水和果汁都要有专用杯子的公主。
大公主接了水,直接就问:“去哪儿?”
“我要出趟门,现在叫不到车,4S店因为台风暂停服务了,也没法儿送车过来。”
“西檀路?”
“……对,明天还要去奥新,今晚回去看看阿嬷。”
“那走吧。”
孟揭喝掉那小半杯水,径直就往门外走,晏在舒愣看他两秒,闷头跟过去,结果刚换上鞋还没出门,又被孟揭堵了一下,他拎着车钥匙,朝沙发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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