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她能清晰感受到腹中的胎动。
另一个小生命正在努力挣扎,想要离开母亲,啼哭着来到人世间。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外面响起。
“初宜,我回来了。”
那是萧元宸。
他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低沉,却似乎并不慌张,可能为了让她听清楚他
的话语,他难得冲着房门里喊了一句。
声音比平时高昂。
沈初宜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汗水挡住了她的视线,四季花鸟紫檀屏风立在了门前,目光所及,并无萧元宸身影。
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初宜,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初宜倏然笑了一下。
此刻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肚子上。
迎喜嬷嬷见沈初宜过了最初的疼痛之后精气神逐渐回来,心里不由欢喜。
这位纯嫔娘娘可真是坚强。
迎喜嬷嬷道:“娘娘,陛下陪着您,您一定会顺利的。”
沈初宜点点头,她重新攥紧锦被,仰起头继续用力。
“啊。”
一声又一声的痛呼传出来,萧元宸的面色比里面的沈初宜好不到哪里去。
太后见他一直在门前打转,不由叹了口气:“皇帝,过来坐下等吧,还要好久。”
萧元宸不是没有陪伴过宫妃生产。
可今时今日,一切都已然不同。
他清清楚楚明白为何不同。
不到最后母子平安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一直悬着,无法落下。
萧元宸轻轻叹了口气,甚至不敢太大声,害怕里面的沈初宜听到。
他转过身,没有如同太后说的那般落座,反而靠在门前,偏过头看向殿外寂静的雪。
他没有开口,安静听着里面的每一声,只留给太后一个高大的背影。
恭睿太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猜到一二,她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啊。”
“倒是跟你父皇不一样。”
萧元宸没有回答。
恭睿太后看了看也一脸紧张的步昭仪,就说:“初宜吉人自有天相,她前半生已经吃了太多苦,从今往后,定会否极泰来。”
“不会有事的。”
太后这一句话,倒是安慰了步昭仪。
她端起茶杯,颤抖着吃了口茶,险些没把茶水泼出去。
步昭仪难看地笑了一下,也不在乎萧元宸还在,她只看向太后:“太后娘娘,初宜要痛多久。”
恭睿太后没办法回答,她摇了摇头,说:“每个人都不同,我也不知。”
“不过……”
恭睿太后重新看向儿子高大的沉寂背影,道:“不过每个人的疼痛都是相似的。”
“所有的孩子,都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步昭仪红了眼眶,她低下头,用衣袖在脸上轻轻擦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她的每一句话,萧元宸都听进心里了。
一时间,只能听到产房中的痛呼声。
沈初宜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一波又一波的痛苦袭来,她的力气在无休止的努力中告罄。
“没力气了。”她虚弱地道。
迎喜嬷嬷声音里带着鼓励和喜悦:“娘娘,已经看到小殿下了,你再努努力,马上就结束了。”
沈初宜已经有些麻木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跟着迎喜嬷嬷的话语继续用力。
最后,一股巨大的冲力席卷她全身,沈初宜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一声。
“啊!”
这一声之后,沈初宜整个人都虚脱了。
恍惚之间,她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
“哇,哇。”
那声音洪亮又清脆,一听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沈初宜嘴唇苍白,她浅浅笑了一下:“孩子,好吗?”
她说话的功夫,另外两名迎喜姑姑立即上前,跟如烟一起伺候沈初宜。
年长的迎喜姑姑带着两名奶嬷嬷伺候小殿下,一切都有条不紊。
舒云在殿中盯着,见沈初宜一直歪着头,似乎想要看小殿下,便上前来,道:“娘娘,是个小皇子。”
“很健康,足有五斤重,奶嬷嬷正在给他检查。”
沈初宜终于放松了。
这一放松,她立即就昏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刻产房之外,萧元宸猛地回过身来,他站在产房门口,努力听里面的动静。
恭睿太后适才看到他眼眶都红了。
她心中微叹,也跟着站起来,道:“生了?”
片刻后,舒云来报:“陛下,太后娘娘,步娘娘,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母子均安。”
萧元宸狠狠松了口气。
他问:“初宜可还好?”
这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舒云便道:“娘娘很好,不过太过疲累,已经睡了,宫人们在伺候小殿下,陛下很快就能见到娘娘和小殿下了。”
萧元宸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了。
恭睿太后也哎呦了一声,道:“真好。”
她扶着步昭仪的手,道:“九歌,扶着我去坐一下,方才也实在紧张,都没力气了。”
步九歌就扶着她在椅子上重新落座,给她倒了一杯茶。
“初宜无事就好。”
恭睿太后看着站在门前不肯走的萧元宸,又叹了口气:“苍天保佑啊。”
过了两刻,产房里便有了些声音。
很快,舒云便过来打开房门,先请萧元宸进了产房。
虽然已经收拾稳妥,但产房里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萧元宸微微蹙着眉头,他快步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向床榻上熟睡的人。
上一面时,沈初宜面色红润,言笑晏晏,此刻却面色苍白,正躺在锦被之中熟睡。
她看起来那么单薄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萧元宸没有去看孩子,直接来到床榻边,坐在了床上。
沈初宜睡得很沉,显然十分疲倦。
方才舒云等人已经伺候过她了,她浑身上下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被褥也都换了新的。
可她略有些湿润的额发,还是能看出方才的努力和辛苦。
萧元宸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她的脸颊。
可在即将触碰她之时,萧元宸有倏然收回了手。
他想让她好好休息,不敢打扰她的安眠。
黄茯苓上了前来,行礼道:“陛下,娘娘没有大碍,脉相平和有力,除了太过劳累,其他一切正常。”
萧元宸颔首道:“这一个月你也侍奉在长春宫,等纯嫔出了月子再议。”
黄茯苓颔首道:“臣遵旨。”
萧元宸又安静看了一会儿沈初宜,等他整个人都安稳了,那些慌乱的,紧张的,担忧的,七上八下的情绪都随着沈初宜的安睡而沉寂,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此时,他才抬起眼眸看向另一边已经熟睡的儿子。
小孩子方才已经哭过了,被擦洗干净,裹在红彤彤的襁褓里。
奶嬷嬷抱着他过来,萧元宸便伸手,自己把儿子抱进了怀里。
他做过父亲,知道如何抱孩子,不会让巴掌大的小宝贝太过不适。
孩子落入怀里,萧元宸就低头盯着他看。
孩子刚生,还红彤彤的。他脸蛋圆圆的,小眼睛闭着,嘴唇和小鼻头一抽一抽的,呼吸得很顺畅。
他的眼型和脸型都很像沈初宜,鼻子和嘴唇倒是像他,他们二人生得
都好,这孩子以后指定差不了。
萧元宸看了一会儿,自己都不知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温柔。
“陛下?”
沈初宜细弱的嗓音响起。
萧元宸偏过头,看到沈初宜睁开了眼睛,正往他这边看来。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熟睡的小家伙身上。
萧元宸弯下腰,把孩子给她看:“初宜,孩子很像你。”
沈初宜安静看着熟睡的孩子,一眨不眨,全神贯注。
“好小啊。”她喃喃自语。
这会儿孩子吐了个泡泡,哼唧一声,嗓门也是柔柔弱弱的,跟刚落生的猫儿一般。
萧元宸看着她们母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此刻的萧元宸,能让人清晰看到幸福二字。
“不小了,”萧元宸的声音都压得很低,生怕惊扰到这对母子,“他很快就要长大了。”
沈初宜笑了一下,她嘴唇依旧苍白,人也虚弱无力,可喜悦却蔓延在周身。
“这是我怀胎十月努力生下的孩子。”
这一刻,沈初宜清晰体会到了什么叫血脉相连。
只要看到他,她就感到幸福。
萧元宸见沈初宜看得费劲,就把孩子重新抱起来,换了个方向,让沈初宜可以躺着也能看清。
“初宜,给孩子起个小名?”
沈初宜想了想,道:“原本想叫他安安的,一生平平安安也很好。”
萧元宸勾了勾唇角:“挺好听的。”
沈初宜却道:“现在改主意了。”
萧元宸垂眸看她,声音无比温柔:“那你想叫他什么?”
沈初宜的目光往前探去,穿过屏风,绕过碧纱橱,最后落在明亮的隔窗上。
隔窗之外是一片冰天雪地。
“今日凑巧,刚落雪他就有了动静。”
沈初宜笑了一下,道:“看来这孩子同雪有缘,不如叫雪团吧。”
萧元宸想了想,把这两个字在唇边念了一遍,最后低头看向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娃娃。
“就叫雪团。”
“多好听。”
————
沈初宜生产之后实在疲倦,用了调养的药,说了几句话就又睡着了。
萧元宸不舍得打扰她,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只叮嘱宫人好好侍奉,便退了出去。
恭睿太后见他眉目舒朗,方才的紧张都消失不见了,便笑呵呵道:“皇帝回去宫宴吧,出来的时间太久到底不妥。”
萧元宸颔首,他看了一眼步九歌,就道:“步昭仪陪着初宜,母后同朕一起回去。”
恭睿太后让萧元宸等了片刻,进去产房看过沈初宜和小皇子,才跟萧元宸一起离开。
大年初一的太极殿觥筹交错。
因是新岁,殿上的丝竹声欢快悦耳,舞姬踩着鼓点,在殿中翩跹起舞。
整个太极殿热闹非凡,几乎算是人声鼎沸。
新年新气象,万物更新,一切都是喜气洋洋的。
不过御阶之上的众人却各怀心思。
庄懿太后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她一边吃茶,一边同身边的德妃说话,两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德妃也一改往日的严肃,此刻眉开眼笑,身上有着新年的喜气。
庄懿太后看了一眼其他嫔妃们,关怀了一句:“今日场合虽隆重,却并不拘束,忙了一日,多用些午膳吧。”
德妃也扫了一眼众人。
卫才人就立即起身行礼,跟着开口:“回禀太后娘娘,这不是听闻纯嫔娘娘生产,咱们心里头担心,自然也是吃不下的。”
是啊,纯嫔生产,即便是新年宫宴陛下都能离席,这谁还坐得住?不说享用宴席了,就是多想一想心里都酸得不行。
尤其是如今,陛下一心都是纯嫔,对于其他妃嫔看都不看一眼,这样一想,众人心里更是难过。
好好的新岁佳节,好好的过年宫宴,却是苦闷压抑,味同嚼蜡。
大家都是不好过的。
庄懿太后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
除了言笑晏晏的德妃,贤妃倒是淡然自若,慢条斯理吃着四喜烤麸,她一贯不沾染宫里事,倒也还算正常。
再往下就是端嫔。
端嫔也是神游天外,方才众人说话她都没有回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端嫔身边,邢昭仪坐在那发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有林婕妤和陈才人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紧张,两人时不时往宫门口看去,可能是在担心生产的纯嫔。
卫才人多机灵的人,太后叫用膳,这会儿接过话就继续用膳,非常会审时度势。
其它的宫妃距离太远,份位又低,平日里连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庄懿太后偶尔都记不清她们的名字。
这会儿穿着一样颜色的礼服,庄懿太后完全分辨不出来。
庄懿太后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白充容身上。
这位白充容是最后入宫的,份位升得倒是很快,她背后靠着忠义侯府,父兄又都很出色,难怪能得陛下青眼。
不过这两个月来,她也几乎见不到萧元宸的面,份位就只能停在充容了。
庄懿太后见她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玫瑰花露,面容上是恬静笑容,仿佛纯嫔的生产对她并无影响。
倒是个稳得住的。
庄懿太后笑了一下,道:“你们同纯嫔交好,关心她是自然的,看到你们这样和睦,哀家心里也很高兴。”
“哀家也很担心纯嫔,不过有皇帝和睿妹妹都在,应该会母子平安的。”
庄懿太后说完,台下的众人便一起回答:“是。”
庄懿太后又看了一眼众人,倏然开口:“白充容。”
白充容站起身,利落对庄懿太后行礼:“娘娘,臣妾在。”
庄懿太后道:“听闻你父亲前几日病了,病得可重?好些了吗?”
白充容垂着眼眸,只看着眼前的那一块金砖,她轻声细语回答:“谢娘娘关怀,家父前日偶感风寒,已经将养数日,应当开始好转。”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看起来真是恬静美丽。
“臣妾其实也不太知晓,这几日家母都未入宫,无人告知臣妾家中事宜。”
这回答真是滴水不漏。
庄懿太后就道:“忠义侯是忠臣,从先帝时就殚精竭虑,尽瘁事国,如今年纪渐长倒是要保重身体。”
太后一席话言辞恳切,让人心中温暖。
“哀家明日便命太医院派太医前往忠义侯府,务必医治好忠义侯的病症,白充容,你放心便是。”
白充容自然感激涕零。
“谢娘娘恩赏赐,”她道,“臣妾铭感五内。”
庄懿太后又问:“你可要出宫看望一下忠义侯?”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除了白充容,其他所有宫妃都有些怔忪。
大楚后宫规制严格,等级森严,却并不格外限制宫妃面见娘家亲眷。
思念亲人是人之常情,若连这份感情都强迫割舍,实在有违天伦。
家人重病时候,宫妃亦可以请示陛下出宫看望。
不过忠义侯只是风寒卧床,还没到一病不起的时候,毕竟父女情深,白充容要出宫看望也无不可,但这话却是太后主动提出来的。
这就让人不由深思起来。
德妃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她瞥了一眼白充容,也跟着笑了一声:“既然娘娘开恩,白妹妹还不谢恩?”
白充容似乎才回过神来,她直接跪下,道:“谢娘娘开恩,然家父听闻已经好转,臣妾便也无需出宫探望,兴师动众到底不妥。”
这话说得好听极了。
庄懿太后没有去看德妃,她垂眸看着白充容,笑了:“你倒是懂事。”
说到这里,她就说:“罢了,你若是想去回头再同皇帝请示,皇帝一贯体贴朝臣,不会让你为难。”
话都说到这份上,白充容只能行礼道:“是。”
太后和一众妃嫔们说了好一会儿话,萧元宸也没回来。
林婕妤看了看陈才人,两个人沉默交流了一个眼神,却谁都不敢开口离席。
虽说她们两个在宫里可有可无,但新春宫
宴这样的场合要离席的确不妥,便只能焦躁不安坐在那,等着萧元宸带回好消息。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一开始嫔妃们还能说笑几句,随着时间延长,丝竹歌舞换了好几首曲子,等到最后伶人开始唱春江花月夜时,御阶之上已经没人多话了。
大家都在沉默地等待。
这时四位公主一起上前敬酒。
先帝膝下一共有四位公主,前头两位公主已经下嫁,一位在滨州就藩,一位留在圣京,在大理寺任职,两位公主比萧元宸大了几岁,同他不算太过亲厚,不过同庄懿太后倒很是融洽。
后面就是三公主明熙和四公主明佳。
明熙公主年过二九,明佳公主年过二八,两人都未婚配。
四位公主往面前一站,庄懿太后就笑得合不拢嘴。
长公主怀孕五个月,滨州距离圣京不算遥远,马车半日就能抵达,所以她还是入宫朝贺,这会儿领着妹妹们给庄懿太后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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