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时,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都给了白选侍赏赐,先后都去了芙蓉馆。”
赵姑姑顿了顿,又说:“夜晚事发时,白选侍惊慌失措跑出寝殿,另一侧阁楼中的路宝林却穿戴整齐,尚未入睡。”
要知道,事发时已经是三更了。
赵姑姑不去点评这里面的对错,也不说是非,她只告诉沈初宜今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两句话,信息颇多。
沈初宜很欣赏赵姑姑这样知恩图报的人,她也不说什么大话,只告诉赵姑姑:“若是当真有事,我会替你说一句。”
沈初宜从不觉自己在萧元宸心里多重要,她不过是茶余饭后解闷的解语花罢了,但赵姑姑的确无辜,此事同畅春园的人怕也不相干,能救上一命,多在萧元宸说上一句,实在无伤大雅。
萧元宸大抵也不会为了青梅竹马失去理智。
赵姑姑哽咽了一声,最终却没有再开口。
很快,沈初宜就来到了摘星楼。
也是奇怪,明明园中只有这几处小路,她这一路上却谁都没碰到。
等到了摘星楼,沈初宜抬眸就看到两位太后娘娘高坐主位。
庄懿太后是从来不肯落自己面子的,即便这个时候,她也依旧穿戴整齐,一头乌发也梳得工工整整,甚至还戴了发簪。
恭睿太后就显得匆忙许多。
她只来得及盘上头发,发髻都有些松散,显然是临时被请来的。
这几日沈初宜都未见过两人,此刻看来,恭睿太后的晕车之症还未好转,瞧着眼底一片青黑,显然这几日都没有睡好。
除了两位太后,耿贵嫔领着两位小公主,杨充容和步充容都已经到了。
沈初宜忙上前
见礼,庄懿太后此刻心情不佳,也很难有什么笑模样,她疲惫地摆手:“赐座。”
等沈初宜坐下,外面就又来了人。
先到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小皇子同小公主一样都睡着,不过被奶嬷嬷抱在怀里,此刻都很安静。
庄懿太后和恭睿太后立即就精神些许。
“都抱去偏殿吧,好生看顾着,可莫要胡思乱想。”
等小主子们都被抱下去了,耿贵嫔才有些忧心地道:“懿太后娘娘,陛下无事吧?”
庄懿太后安慰她:“宫里暂时都无事,只皇帝担忧还有漏网之鱼,这才让咱们都来摘星楼,等各宫和花园都搜寻一遍,住着也安心。”
耿贵嫔微微松了口气。
说话功夫,陈才人和卫宝林到了。
卫宝林神情很是慌张,她坐下后也是左摇右摆,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恭睿太后本来就头疼,看到她如此更是不喜,即便在庄懿太后面前,她也很难再维持慈和。
“卫宝林,慌张什么。”
恭睿太后冷冷一句话,让卫宝林面色倏然白了,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僵直坐好身体,不敢动了。
一时间,摘星楼都安静下来。
众人本就是半夜被吵醒的,此刻心里又装着事,这么多人,一张笑脸都凑不起来。
庄懿太后见恭睿太后面色实在难看,声音难得温和几分:“妹妹,你先去偏殿躺一躺吧,这如何是好?”
恭睿太后摆摆手,声音虚弱道:“多谢姐姐关心,姐姐和孩子们都在,我独去躺着,也实在不像话,倒要让姐姐一人操劳。”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
恭睿太后此刻倒是安慰起她来:“姐姐莫太揪心,会过去的。”
“相信皇帝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
又安静等了一刻,萧元宸忽然出现在摘星楼前。
他只穿了一件玄色常服,头上简单戴了一顶白玉冠,即便夜深露重,却依旧神色如常,沈初宜从未见过他疲惫困顿的模样。
他大步流星走来,衣袂在夜色里翻飞,犹如寂夜中的蝴蝶,无人得见,却依旧振翅欲飞。
萧元宸神色很平静,他走进来时,目光在沈初宜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才看向两位太后。
“见过懿母后,睿母后。”
他说着,一撩衣摆,直接便在龙椅上落座。
宫妃们立即要就要起身见礼。
萧元宸道:“不必多礼,都坐。”
各宫人是否有事,早就有人禀报给萧元宸了,此刻萧元宸未再多问,只问耿贵嫔:“溪儿可好些了?”
耿贵嫔便道:“回禀陛下,溪儿好多了,已不发热,安静睡着了。”
萧元宸松了口气,道:“这几日不要让溪儿和湘湘一起住,暂时分开几日。”
耿贵嫔也道:“是。”
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
不多时,一行人便七零八落走入摘星楼。
还不等庄懿太后训斥,走在中间的一名白衣女子便直接跪了下去。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仿佛有天大的委屈。
“陛下、懿太后娘娘、睿太后娘娘,还请为妾做主啊。”
“有人要杀妾。”
沈初宜定睛一看,说话之人就是白选侍。
白选侍气质出尘,淡雅柔静,声音轻灵温柔,一看便知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世家闺秀。
大抵名字和徐姑姑讲的故事给了沈初宜错觉,沈初宜总觉她会是个淡泊名利的人。
倒是想不到,她也会跪倒在地委屈哭诉,那一串串的眼泪如同珍珠,怎么不叫人同情和怜悯呢?
见她这般作态,跟在后面满面疲惫的宜妃当即就瞪眼了。
“白选侍,事情还都未查清,尚且不知意外还是人为,你便如此着急哭诉跪求,存的是什么心思?”
宜妃从来得理不饶人。
她一开口,白静姝就哭不下去了。
她身边站着的路宝林忙弯下腰,有些怯弱地道:“白姐姐,起来说话吧。”
白静姝没有动。
她不肯起来,德妃同宜妃也不好落座,只能一起站在堂下。
沈初宜余光瞥见,宜妃只是面色疲惫,但德妃的脸色是真的不好,她垂着眼眸,脸上没有一丝欢喜。
她整个人憋着一口气,一股劲儿。
沈初宜甚至觉得她心底深处蕴藏着滔天波浪,随时都要掀翻静湖上的楼船。
庄懿太后被她们吵的头疼。
“德妃、宜妃、路宝林,你们都坐下,”庄懿太后揉着额角,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选侍,“你若喜欢,就一直跪着。”
三人都坐下,白选侍也委屈地擦了擦眼角,她柔弱可怜地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皇帝陛下,最后才跪正身体,给太后行大礼。
“太后娘娘,妾知错。”
庄懿太后面色这才好转。
“坐下说话吧。”
等所有人都落座,萧元宸才淡淡开口:“德妃,你来说。”
这一次至畅春园避暑,虽有两宫太后督导,但大事小情皆由德妃一手操办。
当然,宜妃和耿贵嫔也出了力,不过主心骨依旧是德妃。
德妃一贯喜欢处理宫事,就如同宜妃说的那样,最得美名的事情她可不会让与旁人。
美名是她的,责任自然也是她的。
畅春园避暑本是大喜事,可在太后寿宴前闹出这样的大事,就是祸事了。
德妃这一晚上跟火里烤过似的,她心里头发闷,牙根生疼,却都忍住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才起身对主位行礼,坐下后沉稳开口:“今日三更,白选侍寝殿中发现两条毒蛇,所幸白选侍宫人处置妥当,直接就让守门的黄门抓了毒蛇,无人受伤中毒。”
“因出此事,白选侍知晓不能隐瞒不报,便命人叫醒了路宝林,后派人通传臣妾和宜妃妹妹。”
之后的事情德妃略过不提,道:“臣妾和宜妃妹妹赶到芙蓉馆时,发现芙蓉馆的宫人已经把芙蓉馆上下搜寻了一遍,除了白选侍的宫殿内,另外还有一条毒蛇。”
“臣妾心知兹事体大,忙命宫人通传各宫,让人加紧搜寻,恐其余宫室也有虫害。”
说到这里,德妃顿了顿,道:“幸运的是,除了白选侍宫中,其余都无虫蛇,诸位妹妹也无大碍。”
她这一番禀报言辞流畅,脉络清晰,萧元宸不由点了点头。
“你做的很好。”
萧元宸刚夸赞完,另一边,宜妃冷笑出声。
她的声音尖锐,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陛下怎么不问问,另外一条毒蛇在何处?”
萧元宸微微蹙起眉头,却并未训斥宜妃,反而是庄懿太后开口:“宜妃,怎么这样不懂规矩?”
宜妃仿佛得了庄懿太后的鼓励,她忽然取出帕子,在眼底擦了擦。
再开口时就带了哭腔:“陛下、懿太后娘娘、睿太后娘娘,不是臣妾不懂规矩,只是今日的事实在叫人害怕,臣妾现在心里头还慌着。”
“那几条蛇细细小小的,鳞片闪着青光,可吓人了。”
萧元宸叹了口气。
他重新抬起眼眸,淡淡看向宜妃:“那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萧元宸这样冷淡看一眼,宜妃打了个寒颤,她轻咳一声,不再撒娇卖乖,甚至坐直了身体,显得特别端庄。
“回禀陛下,另外一条毒蛇,是在德妃姐姐给白选侍的赏赐里发现的。”
这话一出口,摘星楼陡然一静。
即便有数十人或坐或站在观星台中,此刻却仿佛杳无人烟,一点声音都无。
妃嫔们皆是垂眸静坐,无一人敢开口。
沈初宜余光瞥见萧元宸神情淡然,两位懿太后娘娘也不如何惊讶震惊,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亦或者说,她们即便如何震惊,挂到脸上的永远都
是平静祥和。
此事牵扯德妃,萧元宸就未再继续询问德妃,他抬起眼眸,冷冷看向姚多福。
姚多福上前打了个千,挥手一招,孙成祥便迅速上前。
牵扯宫里案件时,大多是孙成祥联合尚宫局和慎刑司一起协查,他机敏聪慧,很有经验。
孙成祥上前跪下行大礼,才道:“回禀陛下,另一条毒蛇的确是从德妃娘娘赏赐给白选侍的礼盒里发现的。”
此刻德妃倒也沉得住气。
她并未起身为自己开脱,而是依旧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垂眸静默,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即便此刻,她的仪态也是完美无缺的。
孙成祥继续道:“经查,今日除了白选侍身边的三位宫女和一名黄门,其余进出过白选侍芙蓉馆三醉堂的,共有十人。”
孙成祥口齿清晰,娓娓道来。
“除去芙蓉馆侍奉的两位宫人,还有六人分别为德妃娘娘身边侍奉的大宫女晚书及一名小宫女,宜妃娘娘身边侍奉的大宫女碧荷以及一名小黄门。”
孙成祥顿了顿,道:“另外,杨充容身边的大宫女执剑也曾登门造访。”
“剩下三人则为御膳房的侍膳黄门,专门侍奉白选侍早午晚膳。”
听到这里,沈初宜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杨充容不愧是武将之女,身边的宫女名字都如此铿锵有力。
孙成祥一口气说完,才躬身对萧元宸行礼:“陛下,此番慎刑司上监和掌殿姑姑并未来畅春园侍奉,奴婢已请掌事马姑姑主领此事,依次审问所有牵扯其中的宫人和白选侍身边侍奉的宫女。”
说到这里,孙成祥才算禀报完。
而此刻,宜妃的面色骤变。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王姑姑,见她晦涩,便明白碧荷确实已经被带走了。
她立即就有些着急:“孙成祥,你敢直接拿本宫的人?”
宜妃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孙成祥跪在堂下,垂眸不语。
倒是德妃此刻冷笑一声,难得露出与往日不相符的冷傲气势。
观星台灯火摇曳,亮如白昼。
四周一共点燃十数展八角宫灯,头顶的琉璃如意灯也全部点燃,照得人面亮堂。
但德妃却仿佛刚好没被灯火照耀,她的面色是幽深而灰暗的。
声音却极为冷酷,笃定又坚持。
她冷冷开口:“本宫不怕查。”
说着,她抬眸看向萧元宸,高昂的脖颈犹如天鹅,高贵而美丽。
“陛下,臣妾入宫四年,蒙陛下和太后娘娘们不弃,有幸陪伴娘娘们处理宫事。”
“臣妾愚钝,这几年多要太后娘娘们关照指点,方才能磕磕绊绊行至今日,”德妃一字一顿地道,“今日白选侍被人毒害,是臣妾掌宫不利,臣妾难辞其咎,愿领陛下和娘娘们责罚。”
德妃说着,起身跪了下来:“但臣妾可以指天发誓,臣妾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臣妾今日会赏赐白选侍,是因她伴驾有功,宜妃妹妹也赏赐了,这都是定例。”
确实,沈初宜得了盛宠时,德妃和宜妃无论怎么想,也会送来赏赐。
这是高位宫妃的尊荣。
白选侍刚入宫就侍寝,后又被选入畅春园侍奉,因太过仓促,德妃和宜妃的赏赐一直没空送来。
也是凑巧,今日刚好两人都想起来这事,都派了人来芙蓉馆。
“臣妾不怕慎刑司详查,臣妾甚至盼着慎刑司严查,好还臣妾清白。”
德妃这一番话说下来,当真是铿锵有力,不卑不亢。
沈初宜不知事情真相,却也知道德妃的应对是最得体的。
无论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如何,无论是否真的是她,但现在,不会有人敢说她半句流言。
德妃话说完了,萧元宸便道:“德妃,起来说话。”
德妃行礼:“是。”
待德妃重新落座,萧元宸的目光才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此事已由宫中各司一起主持,因牵扯德妃和宜妃等人,便由姚多福和孙成祥主管此事,其中牵扯大事小情一应禀报朕与两位太后。”
萧元宸都开了口,宜妃也不能再胡搅蛮缠。
宜妃不情不愿地起身,福了福道:“是。”
杨充容此刻也跟着起身,道:“臣妾之前在花园偶遇白选侍,白选侍当时说臣妾的发簪好看,臣妾便让执剑送了一支给白选侍。”
杨充容也解释了一句。
她道:“不过既然执剑也去过芙蓉馆,那就正常询问,臣妾也问心无愧。”
这话也是落落大方。
如此看来,似乎人人都是清清白白,毫无嫌疑的。
此事到了这里,其实就暂时告一段落。
总得给慎刑司侦查的时间。
萧元宸放下茶盏,抬眸看向沈初宜身边梨花带雨的白选侍。
白选侍似乎感受到萧元宸的目光,这才抬起头来,努力向萧元宸露出一个笑容。
这一笑真是骤雨初停,春光明媚。
沈初宜觉得,萧元宸的声音似乎都温和了。
“芙蓉馆不宜再住,白选侍和路宝林今日暂住百景园,待宫人彻底搜查过再搬回居住。”
白选侍和路宝林忙起身,两人谢恩。
就在此时,一道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
“陛下,妾有线索要报。”
众人此刻又累又困,思绪难免迟滞。
堂下人起身跪下行礼时,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等到她开口说话,所有人的目光才慢慢落到她身上。
说话的人是卫宝林。
卫宝林面色有些紧张,她紧紧攥着手,跪在地上的姿势很僵硬。
她看起来也很害怕。
萧元宸微微蹙起眉头,他道:“说。”
卫宝林哆嗦了一下,她深吸口气,才颤抖着声音道:“回禀陛下,妾……妾一早起来采摘花露时,正巧走到宜兰园同芙蓉馆相交一侧,当时妾和妾的宫女都看到有一个鬼鬼祟祟的黄门偷偷从芙蓉馆后门进入。”
“妾人微言轻,又不知此人究竟是做甚,便不敢同旁人提及,今日整日都是惴惴不安。”
说到这里,卫宝林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还好,白选侍和路宝林都无碍。”
她说到这里似乎终于放松下来,说话越来越利落。
她长长舒了口气,面色也稍微和缓:“否则妾真是罪过。”
这一条线索的确很重要,最起码,她的这一开口,似乎把德妃和宜妃等人的嫌疑洗清了。
不过卫宝林本就是宜妃宫里的人,她到底是不是为宜妃开口谁都不知。
萧元宸垂着眼眸,神情一直淡漠平静,一点都不为卫宝林的话惊讶。
倒是庄懿太后问:“你何时看到的那人,又为何要一大清早采摘花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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