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区光线较暗,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单从轮廓线条看更有一股冷硬坚毅的气质,这么向着梁梦说话,他是谁?
那女孩没听到回答,冷哼道:“你们这种人一见了长得好看的脑子就转不动了,肤浅,她再好也得有真本事才行。”
那人之后再没说话,而是正襟危坐地观看表演,只有在梁梦主持的时候,他的脸上才会闪现出一丝笑意。
骆琛手摸着下巴,舌头抵着牙槽滚着,许久溢出一声笑。
这个梁梦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梁梦的表现让负责老师的心落在肚子里,连洪亮都直呼好险又忍不住夸她:“你也太厉害了吧?背了多久背会的啊?”
梁梦虽然对数字不敏感,但对文字类还是能做到多看几次就能刻在脑子里的。加上之前天天念,再笨也该记住了……
“好几天呢,当时是想挑战下自己,没想到会真的派上用场。”
“太好了,避免了一次舞台事故。再坚持一下,再有两个节目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节目分别是乐曲独奏和一支舞蹈,也是今天的压轴表演。
就在梁梦和洪亮按照台词说完要报节目时,负责老师在暗处打手势说有突发状况,让他们找话题再坚持几分钟……
第013章 13
一台晚会最怕的就是中途出事故,而且还是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就好似一顿美味大餐吃到最后夹出一只苍蝇,败坏了胃口不说还影响了之前的好心情。
梁梦和洪亮毕竟不是专业主持人,也从未经历过救场事件,但在此刻没人在意经验只看重结果。
别看平时洪亮笑嘻嘻的是个能说会道的,这会儿他下意识地看向梁梦,颇有一副“你比我大,我听你的。”
梁梦心想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分钟,又见洪亮紧张的脸都发白了,显然应变能力不强,干脆逗他:“洪亮,你此刻最希望实现的梦想是什么?”
洪亮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诚地把自己心里所想说出来:“当主持人啊。”
梁梦一脸羡慕:“恭喜你梦想实现。”
“谢谢,就是时间太短了,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像学姐一样被学弟学妹们记住。学姐呢?”
“这不马上过中秋节了,我希望玉兔能帮我给月宫里的嫦娥带个话,让她催催那个在外面掉队的该回家了。”
洪亮一下子懂了什么意思,这句话是给后台负责的人提醒,如果下一个节目表演者不能上场,那就直接略过上最后一场舞蹈表演。
自那个男人为梁梦出声,骆琛的目光就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见他举起相机找寻最佳拍摄角度,不满意还起身跑到前面拍,然后再一脸心满意足的回来。
骆琛浓眉紧皱恨不得能夹死蚊子,是他失策了,早知道也该和姑姑借个照相机。
本来就心情差,前头那个女的嘟嘟囔囔半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心烦的要命。
直到梁梦说:“嫦娥和玉兔聊什么我们是不得而知了,还好有《月宫舞》可以欣赏,有请舞蹈社为我们带来妖娆动人的古典舞。”
那两个跟“吱吱吱”耗子似的声音终于停了,旁边那个腾地一下站起来,而后像火烧着屁股连节目也不看了跑走了。
另一个也呆呆地坐在那里,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了精神。
梁梦确实自作主张判了刘雨柔琵琶独奏死刑,也做好了在后台被人哭诉抱怨的准备,但那又怎样?既然想站在舞台上表现自己,守规矩就是最重要的底线。
她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没必要让台下这么多人等一个人,而且还要赔上她最后一年在师生中的形象。
果然,刚到后台没多久,一个女孩就抹着眼泪冲进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凭什么取消我的节目?”
梁梦耸了耸肩:“你来得到挺快的。”
任谁都听得出当中的嘲讽,这是近四年中极少见到的场面。梁梦人美温和,哪怕是对陌生人也很客气,可见这回是被气得狠了。
“你不能仗着自己高年级就欺负我们低年级的。”
这是从哪儿来的两个幼稚鬼?还高年级欺负低年级,她们以为这里是小学吗?只要会哭嗓门大就能得到安慰?
后台负责的其他同学看不下去:“你知道刚刚捅了多大的篓子?整个晚会组准备了一个月,全部心血差点给你们砸了。真要出个意外,这是给咱们学校丢人。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轮到你的节目,却找不到人?”
“我,我有点事儿……”
这话任谁听了都觉得底气不足,也知道刘雨柔对别人的指责还不服气,压根不知悔改。
梁梦扬起嘴角:“我欺负你们,你们有证据吗?这场晚会不管负责台前还是台后,团结一致才能保证成功。给团队扯后腿却想要属于个人的成功,你觉得大家会欣赏你这种行为吗?”
“梁梦说的对,这场新生晚会我是在领导面前拍胸脯做了保证的,不懂团结,拿学校荣誉开玩笑,这种态度以后不用参加学校活动了。”
刘雨柔对同是学生的人是看不上眼的,哪怕所有人对她有所指责她也不放在心上,但负责老师一句话就剥夺了她以后参与学校的活动的机会,没忍住又开始掉起眼泪来。谁都知道在学校多参加活动,毕业分配到单位不光能被高看一眼,万一有个类似的机会方便表现。
梁梦这会儿只关注着舞台,心思早从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上抽离出来,负责盯着舞台的人打了个手势,表示舞蹈结束,该他们上台做结束收尾,她提着裙摆自信大方的走出去。
骆主任笑着说:“这位梁同学不错。”
“是啊,要不是有单位定下她,我都想往你们那里推荐呢。小姑娘踏实肯干不娇气还勤奋,各方面都没得挑。”
骆主任手底下的人已经把需要的镜头拍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采访学生这一环节了,她也有心想帮帮侄子所以放到了最后。
哪知道人下了舞台却说自己要毕业了,今天学弟学妹们才是主角,她就不凑热闹了。
谁不知道能上本地新闻节目那可是一家子脸上都有光的,她却把这么好的机会给让出来了,还指着那个嚷嚷她欺负低年级的新生说:“我看她不错,挺活泼的。”
负责老师转头问那新生叫什么,新生又惊又喜支支吾吾地说:“程双喜。”
负责老师上下打量一眼,显然认同梁梦的眼光,点头说:“就她吧。”
倒是一旁的洪亮为梁梦不值,也不好说什么。一场晚会下来也挺累的,也不想计较这些了,和在场的人说两句话跟在梁梦身后往出走。
临出门的当口,程双喜小跑着追上来抓住梁梦的胳膊,面红耳赤地说:“对不起学姐,你的稿子是我拿走的,我还在外面说你坏话了。”
梁梦好笑地看着她:“我知道。”
程双喜咬了咬牙,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刘雨柔那事我也有参与,不过我只是给她提了个建议,她没有采纳……”
“你还不至于没救,以后别这么干了,快回去吧,大家都很累了,别让人等你。”
洪亮过来小声说:“你傻呀?她害你,你还对她那么好?”
“不然我要和她大眼瞪小眼斗一辈子吗?再说好处吃多的人也要学会放手,太贪心了招人厌。马上毕业了,留个好印象让人夸比骂好,再说我挽救了一个差点走上歧途的人,功德无量呢。”
“学姐,我是真服你,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
洪亮还要回家所以中途和梁梦分开,梁梦独自一人往女生宿舍楼走。
夜风习习,秋日的气息迎面而来,树叶也发出刷刷声。身上的衣服明天还回去就好,所以她没带外套,这会儿竟有些凉。
“咔嚓”一声,身后传来踩碎枯叶的声音让梁梦的心骤然提起来。
这会儿礼堂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出来的晚,路上也不见几个人。八十年代又没有监控,这么一想心里瞬时浮现出不好的猜测,越想越恐怖,也不顾自己穿着高跟鞋直接跑起来。
不想身后的人也跟着跑,她低声吐出一句现代流行咒骂,正想要不要干脆把鞋子扔了跑,身后的人出声喊她:“梦梦,你跑什么?”
梁梦对这道声音陌生,但身体却本能的停下来,眼眶里涌上她不自知的欣喜。
高大男人快步追上来:“明知身体不好还跑这么快,出个好歹怎么办?”
梁梦因为接受了这个家,所以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也习惯性的撒娇抱怨:“还不是你吓我?你干嘛不早点喊我,跟个贼一样跟在人后面。”
“我看你和同学在聊天不好打扰你们,快大半年没见了,你连声哥都不知道叫,没礼貌。”
这人就是梁梦的哥哥梁成,上次来信也没说会回来,连父母都瞒着她。虽然一开始是有陌生感在的,但当梁成习惯性揉乱她的一头长发时就消失不见了。
有哥哥来接,不管多晚也要回家。
兄妹俩说说笑笑地去取车子,没看到清冷月色下有个人从树林中走出来。
骆琛原本也只是不放心想送她到宿舍楼下,再加上有个不明来路的人在后面跟着,那就更有必要了。
原来那人就是梁成,他笑了一声,好看的桃花眼里流淌着月色的银光,朦胧欢喜,倒是白白浪费了一缸子飞醋。
重新回到阶梯教室采访任务也刚好结束,骆主任看到他回来,转头问魏京:“你家住的远吗?让骆琛送你回去吧。”
魏京提前有和家里说,这会儿司机应该等在外面,但她还是忍不住答应下来:“那就麻烦老同学了。”
骆琛不解地看向姑姑,明知道他的心思,干嘛还让他和别人走一块,被看到了多不好,心里不愿意,嘴上也没客气:“我名声不好,你和我走一块,当心别人编排你,你要是嫁不出去别怪我。”
骆主任被他气得抬手猛拍了几下,这死小子一点都不懂她的心。魏京家里在介市也是有头脸的人家,他们又是同学,将来要是有个体面的工作也能想着他。
这小子难不成真以为就他现在这副死德性能招人小姑娘待见?
骆琛被打疼了,连忙躲着无奈地答应:“行行,我送我送,别打了。我都多久没挨揍了。”
第014章 14
离开学校以后除了少数地段还有路灯,其他处一片漆黑,骆琛带了手电筒,一束黄色的光温柔四散,照亮短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路程。
天上的月辉,地上的弱光,伴随着时不时传来的狗叫,两人的身影被拉长,在黑夜中形成一幅模糊的画。
魏京时不时地转头看一眼骆琛,数次之后,笑得有些无奈:“你这人还真过分,骆主任让你送我回家,你就真只是送?要是换成那小姑娘呢?”
骆琛没开口,但明显刀刻的坚毅轮廓多了几分柔和。
“高中那会儿我还挺喜欢你的,那次自习课老师让每个人分享一首诗,我记得你朗诵的是王昌龄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气势逼人,在外地数年我都没忘记。”
骆琛烦躁的啧了声:“我忘了。”
没人喜欢被人一直戳痛处,骆琛也有别人碰不得的逆鳞,上大学就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掩埋在心间荒漠,最好这辈子都不被想起。
魏京笑了一声,她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月,长呼吸一口气:“我喜欢的那个男孩认真专注,少言严肃,目的明确。因为他,我固执地奔向未来,哪怕亲人反对,我也要去做。现在我依然如此,而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骆琛了。”
骆琛眉眼微挑,觉得好笑。自从他妈跑了以后,他就是在左邻右舍或同情或嘲讽的声音中长大的,那时他无非就是憋着一口气,要改命而已,没想到无形中竟然能影响到别人。
“你确定要和一个不记得你的人叙旧?”
那时的迷茫和颓废更是刻在他身上的耻辱。
魏京摇了摇头:“和过去道个别而已,顺便给你一句忠告:你配不上梁梦。”
骆琛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胸膛起伏太大。
魏京弯了弯嘴角:“看,这才是你真正的软肋。”
两人走到热闹的大街上,两边商店上挂的彩灯一闪一闪的,耳边是那些喝高了的二流子说荤话的刺耳声音。
骆琛从来不屑于在这种地方消磨时间,但在别人眼中,他被视作他们的同类,可能是比他们还要恶劣的人。
纵使他不愿意承认,魏京说的是真的。
“她毕业以后会进入有发展前途的单位,以她的外在条件和能力,更容易受到赏识,快速升职调往更大的舞台履职是必然。一个优秀的女人遇到的是同样优秀的男人,你何来自信她会看你一眼,选择你?因为你长的好看?今天她不是已经给你答案了?”
骆琛低头看向路面,沉默一阵,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真招人讨厌,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力气才不去想这个?这下倒好,今晚又难睡个好觉了。”
魏京恍惚中看到对闲聊打闹满脸不耐的人,因为前桌同学和他讨教难解的数学题而满面笑容,这个人不是寒冰,他只是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竖起高墙,只要是和他在意的人或事物有关,也能看到难得的一抹柔和。
也注定了他们无缘。
“你帮我个忙,我就帮你。”
知道狼也有温情脉脉的一面吗?外人只知道它嗜血残忍,却不曾见过他也会“爱屋及乌”。
梁成是骑车来的,他跨坐在车上和侧身坐的妹妹说:“路不平,我一手还得拿手电,要是快摔了,你赶紧跳啊。”
梁梦一整个大无语,嘟囔着说:“你在部队不是天天训练嘛,怎么连这么个小事都搞不定?”
梁成“呵”了一声:“要不你跑着?”
梁梦气得攥起小拳头锤他,干脆拿过手电筒,自己跑到前面,一屁股坐在横梁上,抓着车把催他:“快走快走。”
梁梦乐得笑意都快漾到耳根处了,以前她只在年代回忆短视频里刷到过,这下可以亲自体验一下了,就是咯的有点疼。
梁成也给她气笑了,无奈地蹬车晃晃悠悠往家赶,光束随着车子抖而颤动,他也没闲着,打听起妹妹谈对象的事儿,声音里略带了几分严肃:“你和那个刘宁安还谈着呢?”
梁梦在心里早就把那个渣男给踹了,只是顾及自家目前的状况,不想因一时半会的冲动给家里带来麻烦。她在现代可没少见恼羞成怒的杂碎仗势欺人,硬是把人搅和的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
好在八十年代的人普遍要脸,她更得让自己的散伙理由站得住脚。
“算是吧。”
梁成听着一急,车子也成蛇形扭动,惊得梁梦嗓音提高:“哥,你好好骑。”
“我觉得那人不靠谱,看人不能光看家庭,你和他分手,爸妈那里我去说,他们就是太顺着你了。”
梁成没听到妹妹回话以为她不愿意:“到时候我给你介绍我部队上的战友,长得帅有担当,很会做饭照顾人,比那个草包强多了。”
梁梦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道画面,在得知刘宁安悔婚和周婷举办婚礼后,梁成把刘宁安爆打了一顿,毕竟是练出来的,差点把人直接送进地狱。刘家为此不罢休,甚至闹到了部队上,梁成确实打人在先,影响恶劣,只得离开心爱的地方,女友也在家人的阻拦下离开了他,没多久就被刘家陷害入狱。
梁梦喉咙一紧,声音很低,但在夜里却听得清晰:“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因为我和人打架。”
梁成下意识地以为她受欺负了,沉声质问:“那小子做什么了?”
梁梦身子摇了几下,梁成嘴里“诶诶”的喊了两声:“你胡闹什么?非得摔一跤才甘心是吧?”
“都说让你不要找人打架,你看你脾气直接就上来了,我要是解决不了会和你说的。你先交给我行吗?”
梁成不觉得这一看就是被人欺负的主能解决什么事,但妹妹既然提出来了,他只能说:“行,受委屈了一定要说,别让我猜。”
兄妹俩就这么一路聊着天回到家。
楼下还有邻居们纳凉没回去,看到他们关系这么好,又是厂里数一数二的好相貌,都喜欢调侃两句:“成小子有对象了吗?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
梁成只是笑了笑,说家人还在等他们吃饭,就带着妹妹上楼了。
梁梦想到那个在哥哥遇事时一脚把他踢开的人,心里也不大满意,就跟着问:“哥,你谈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