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与谢煊道:“你们父亲是个狼心狗肺的,说不准你们母亲谋害谢衍之事,也是你们父亲在旁撺掇的!说不定日后连你们都要敢谋害,这府待不得了,你与你两个妹妹先到国公府住下。”
谢肃闻言,顿时厉色道:“岳母!我谢肃怼天发誓,绝无……”
国公夫人蓦然一瞪他,声色俱厉的喝道:“你给我闭嘴!你那些话,留着在殿上说吧!”
下人把谢煊抬出书房的时候,他怒瞪着谢肃,一双猩红的眼中是满满的恨意,似乎要弑父一般。
谢肃对上儿子的眼神,心头一突。
国公府的人浩浩荡荡的带着姑娘和郎君离开了,谢府的人也不敢拦,
同时,国公府的人也把那个外室带走,扔在了谢府府门外。
纵使是外室,国公府也没有动私刑的资格。
国公夫人但也不是傻的,今日一闹,亲自把人带到的谢府。若是把人留在府中,出了些什么事,谢肃个狠心的东西要是想嫁祸到国公府头上去,届时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被扔在府外的外室一身狼狈,被人指指点点,哭得厉害,起了身欲往谢府而去,却被人拦下。
丽娘哭着往里喊:“夫君,你别不要丽娘呀!”
今日被如此羞辱,她自然是伤心难堪的,也算是看清了谢肃的柔情蜜意下的凉薄。
依着谢肃否认她的身份,若是今日灰溜溜地回去了,只怕一辈子都被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甚至谢肃为了保住名声,连儿子都不认了。
他这般自私的人,肯定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么想,她何不借着这机会顺势入了谢府?
只要谢府认下了她,她的一双儿女才算有了正经的身份!
谢衍和明毓回了新赁的院子后。
丁胥和陈九把人扶着进了屋中, 谢衍交代丁胥:“明家的人必然会继续来大理寺纠缠,只管不理。若陈亭长来询问,便如实说明明家为了什么而来,又为何跟踪我。”
丁胥一愣:“大人觉得陈亭长会来寻属下?”
谢衍轻“嗯”了一声。
妖道与他本就有恩怨, 他查案查到妖道头上, 且还事事巧合, 林少卿并非一点都不怀疑他。
林少卿眼里难容沙子,暗中观察他是肯定的, 他抓了一个人回大理寺也不审问, 明家又屡屡派人到大理寺打听他, 自然引他起疑,会吩咐与他查案的陈亭长来打探。
丁胥又问:“说明之后呢?”
明毓与青鸾端着热水到门外时,恰好听到谢衍说:“就说我说的, 明家贪心不足, 希望大人帮下官威慑一二。”
丁胥应了声, 谢衍又安排了一些事, 才让二人离去。
丁胥和陈九在门外遇上夫人, 二人皆是一愣,想起方才大人的吩咐, 两人的面上都有些许地不自在。
明毓温婉道:“二位不必在意,大人如何吩咐便如何做。”
说罢, 便从二人身旁走过,入了屋中。
谢衍趴在床榻上,这个姿势能让他舒适一些。
明毓入了房中, 他也是知道的。
水盆放到了一旁, 明毓屏退了青鸾,无言地站在榻旁拧了干帕子, 而谢衍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明毓把帕子递给他:“擦一擦吧。”
谢衍绷着身体伸臂去接,苍白的双唇紧抿着。
那一瞬,明毓竟从他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看到了虚弱,艰难……
在他的手臂伸来时,明毓也沉默了两息,随之避开他的手,帕子落在他的脸上,也遮住了他的视线。
谢衍的手臂顿了好半晌,才缓缓收了回去。
帕子挪开,也看到了红唇微抿的夫人。
眼睫微敛,双眸认真。
第一回,谢衍才真的觉得,他的夫人是真的很美。
简单的发髻,没有过多的头饰,也并未涂脂抹粉,但就是很美。
她长相偏美艳,可却是婉约的气质,二者显然不搭,但在她身上却恰到好处。
视线在她的眉眼,在她的挺翘的鼻,红唇上流连。还有近在咫尺的葱葱玉指,白皙且柔软,让人想要紧紧握住。
谢衍时不时盯着自己瞧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明毓早已习惯,也就没搭理他。
可谢衍纵使有伤趴在榻上,也不安分。
她给他擦了脸和脖子候,正拉起他手时,却被他反手扣住,长指插/入她的指缝之中,十指相扣。
明毓心头一跳,惊了一瞬,收拾了复杂的情绪,佯装平静的目光从那相扣的双手,转眸睨向他。
眯眼一挑,似用眼神在问——你做什么?
谢衍目光落在相扣的手上,轻声说:“很小。”
确实很小,两只手对比起来,他的手掌完全可以包裹着她的手。
又小又软,好似没骨头一般,让他不舍放手。
明毓微微拧眉:“我手小与你有什么关系?”
说着就要抽出来,奈何他握得紧,她一抽便拉动了他的手臂,牵扯到了他自己背后的伤,他不禁闷哼了一声。
明毓动作一顿,睨了眼他:“活该你疼。”
到底是没有再动,只道:“放开。”
谢衍抬眼,与她目光交触,眸色深邃。
这个眼神,在这一世,明毓总在他的双眼中看到。
他嗓音颇沉,缓缓的说:“不想放。”
明毓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有些烫人。
“那你这算什么?”她望着十指相扣双手问道。
谢衍:“想做,就那么做了。”
他的话,让明毓不禁想起在医馆说的那些话,他说“我不知什么是适合我,什么不适合我。我只知,我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便是我心中所想。”
谢衍又说:“我想做的有很多,但怕你生气,便没有做。”
顿了一下,他目光紧紧地望着她,忽然间,他什么都不想隐瞒了。
“夫人可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不想!”明毓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应得斩钉截铁。
谢衍却好似没听到她的回答一般,自问自答道:“想亲,想抱,想……”又是一顿,两息沉默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敦伦。”
明毓双眸缓缓瞪大,再看他那张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脸,他怎就说得出这样的话?
但随即想起,刚回来不久,他就是这般平静的与自己说过他书房中,有一本春宫画册,还要邀她一同看。
谢衍又说:“最后那个,没你同意,我决然不会做,你放心。”
她哪里能放心。
他的话,她怎么听着都觉得有些古怪。
为什么只有最后一项要她同意,前两者就不用她同意了吗?
先前分明说的是,没有她的同意,什么都不会做。
忽然间,什么心思都消散,她微微眯眼盯着他,问:“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你对我做过什么?不然为何只有最后那点要我同意?”
四目无声交汇,仅仅数息,却好似过去了许久。
谢衍应:“自是没有,但往后说不准。”
明毓顿时一恼,瞪他一眼:“你且敢试一试。”
谢衍双唇微抿,不说话了。
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何止是抱过一回,亲过一回……
明毓再试图把手抽出来,这回却轻易地抽出,随即转身把帕子放到盆中去。
在她转身那瞬,谢衍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大抵是心虚了。
两手都擦了,明毓把方才的事略过,道:“晚间再泡一泡脚。”
渐入黄昏,谢府的事传得越发的烈,春瑛出去打水的功夫,便听了很多关于谢府的事。
回来后,直接与明毓说了。
明毓关于谢府被寻麻烦,饶有兴趣。
“听邻里说,今日下午国公府的老夫人提着那个外室,气势汹汹地入了谢府,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那老夫人把三个外孙都接走了,便是外室也从府中提出来扔在了谢府外。”
明毓听到外室,问:“外室呢?”
春瑛道:“好像一直在谢府外不肯走,谢府也没让她进去。”
晚间用暮食时,为迁就受伤的谢衍,只得搬桌子到了塌边。
明毓把从春瑛那处听来的事与谢衍说了,又道:“那谢家主是不打算认了?”
要是认了,早该把外室接回去了。
谢衍喝了口汤,淡淡道:“事情闹大了,他不承认也没办法,他养外室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成亲后不久就养了,太多痕迹了,他遮掩不了。再者那外室本就是他老家的青梅竹马,一查便知。”
说到最后,谢衍道:“外室始终会接回,不为别的,就为了他那个有出息的儿子。”
明毓想起谢肃的另一个儿子,上一世科举中了进士后。
谢肃便把人接回去了,只不过用的是酒后犯了糊涂的借口。
孙氏虽闹得厉害,可最后还是妥协了,让外室进府了,给了个妾室的名分。
这一世,在孙氏谋害养子这个紧要时间被捅出来,他也算是名声尽毁了,帝王本就因孙氏的事烦了他,如今更不用说了,他只能是夹着尾巴为官了,自然也不敢再寻他们的麻烦。
晚间就寝,谢衍背后一阵一阵的疼,扰人清梦。
白日起来时,明毓也看见了他眼底下的痕迹,便让春瑛去询问大夫,且瞧能不能开些安神的汤药。
傍晚,丁胥过来了,明毓便出了屋子,让他们说正事。
丁胥入了屋中,也说了昨日的事:“入夜时,不仅是那外室,便是那外室子,和成了亲的外室女都到了谢府外。谢肃大抵也细想了没办法遮掩,也就把人接回了府中,现今谢府和国公夫人的关系,俨然是水火不容。”
谢衍点了头,问:“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
丁胥摇了头:“今日那明家的人又来了,却说是要寻我,我出去见了,明夫人只问大人和夫人搬到了何处,属下没说。”
“瞧得出来,明夫人确实是着急了。”
“且如大人所料,陈亭长真的来寻属下问话了,按照大人吩咐的话,属下按照原话与陈亭长说了,陈亭长并未说什么。”
谢衍:“接下来不用管,至于水户巷的案子……”他思索了一下。
丁胥忙道:“对了,还有水户巷的案子。陆司直交代了,还是大人继续查,让大人这几日居宅办公,也派了小的和陈九,随时听候差遣。”
谢衍“嗯”了一声,又说:“正好,旁的事你且放下,你去盯紧妖道的动向,若无意外,他已有逃跑的心思。”
谢衍早已在妖道面前暴露过知晓他做过的恶。
不管如何,妖道都不可能让谢衍活着。
杀谢衍未遂,嫁祸给孙氏那一刻,妖道大抵就已经盘算离开长安了。
毕竟,孙氏就是没把他供出来,也迟早会牵扯到他,这一点妖道不可能不清楚。
且只要谢衍活着,也会把他的老底掀出来,留在长安更不是明智之举。
但便是离开长安,也不可能让谢衍活得顺遂,嫁祸孙氏,不过就是妖道留下最后一步棋。
如谢衍与明毓提及过的。
妖道要利用孙氏,让孙贵妃和国公府针对谢衍。
可杀人未遂,没有闹出人命,且还有孙贵妃和国公府在,只是被判刑,不会有性命之危,便是再者针对,也不会一直抓着不放,除非……
孙氏若在牢中死去,孙贵妃和国公府的迁怒,恐怕波及甚大,他便是首当其冲。
谢衍琢磨到这,沉静吩咐丁胥:“明日让陈九回大理寺,让他去把陈亭长请来。”
孙贵妃让人去调查了招供的杀手。
内侍回禀:“招供的杀手十八十九岁左右, 都不是我们找的人。”
孙贵妃闻言,神色一肃。
不是他们的人,却指证了谢家主母身边的妇人,显然是蓄意陷害, 而能清楚何媪的特征, 显然是相熟的人。
是谢衍吗?
有太多疑点了。
内侍怀疑道:“寻常杀手只是收钱做买卖, 也有素养,不会轻易供出背后的人, 那些不像寻常的杀手。倒像是被人从小教化培养出来的死士。唯有被教化得唯主是从, 主人下的命令, 将会不计一切的完成。”
听内侍所言,孙贵妃也是心生疑窦。
前些时日,她也怀疑过是谢衍所为, 但仔细想了想, 却又觉得不像。
且说谢衍这些年都生活在谢府的眼皮子底下, 便是有别的心思, 顶多小打小闹罢了。闹过最大的事大概就是科举了, 不也一样被拿捏得放弃了。
他如何识得这些被从小被教化大的杀手?
又如何得知杀手会什么时候动手?
孙贵妃琢磨许久,心里也没个头绪, 叹了一声,随即吩咐内侍:“你且差个人去国公府问一问, 现在明家和谢衍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内侍闻言,便差了人去询问。
这边才让人出宫,便有国公府的消息传进了宫中。
乍一听到谢肃养了外室, 孙贵妃也不意外, 毕竟这时间男子多薄情,没有哪个是真心的。
只是当得知那女子所生的孩子, 与谢煊差不多的年纪,脸色霎时阴沉。
据那外室交代,她和谢肃是青梅竹马,还许诺过终身的。
这谢肃,俨然是把国公府当成了傻子,当成了往上爬的垫脚石。
这便罢了,若是他态度坚定不认那外室和一双儿女,她还高看他一眼,结果竟是舍不得,把外室和儿女都接进了府中。
他可是觉得名声败坏了,没有了国公府相帮,还依旧能在朝中立足?
国公府找到明家,已经过去三日了。
明夫人寻谢衍无果,没办法了,最终只能把国公府的条件,以及跟踪谢衍的人被抓了的事告知了丈夫,让他来拿主意。
明父一听到人被自己的女婿抓进了大理寺,还是以尾随朝廷命官的罪名被抓的,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他指着发妻:“你糊涂呀!那* 些条件纵使可观,但那谢衍可是连他养母都送了进去,还与谢家断绝了关系,如此冷硬的心肠,你怎会觉得他会为了毓丫头的三言两语就给要杀自己的养母求情?!”
明夫人抹泪道:“我这不是瞧着二娘怀了身孕,而且还听国公府的人说,女婿格外的珍重二娘,且事关你和瑾哥儿的仕途,还有三娘的婚事,我若不试一试,如何甘心!”
“你试且试,这没错,但你怎就糊涂得派人跟踪谢衍!竟还被发现了!你应该先与说,再仔细商量,哪至于落得这个场面!”
明夫人抹着泪,问:“那现在该怎么办,谢衍和二娘现在也不知道住在哪,怎的说明白?”
明父也是头大,沉静下来深呼吸了几息,认真思索了起来,半晌后,道:“毓丫头和女婿都这般躲着我们,哪怕与谢府断绝关系后也没出现,显然是知道那人是明家的人,且想晾着我们,震慑我们,免得再帮国公府说话,如此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
明夫人闻言,迟疑的问:“真的?”
明父心里也没多大的底,谢衍行事,不能按常人想法来理解。
夫妻二人正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便有老仆急匆匆来禀:“家主,主母,外头有自称大理寺的衙差,说、说要家主去大理寺问话。”
话音一落,明夫人双脚顿时一软,径直瘫到了位置上。
明父方方说过的话,不过小半会便被打了脸,却已然不是脸皮子挂不挂得住的问题了,而是累及他这九品小官之位了。
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可却也是他前半生的毕生所求。
精神有一瞬的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老仆唤了一声“家主”,明父才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朝外走出去。
衣袍被拽住,他转头,木然地看向已有些许缓过神来,泪盈满眶的妻子。
明夫人这一会是真的去让人跟着谢衍了,她声音颤抖:“被发现了,会如何?”
明父忽然自嘲一哂:“还能如何,若是人被抓的那日你就告诉我,尚且能说是我要寻的女婿,要追上去请到家中来,都过去了两三日你才与我说……”
“还能如何,命好就是打个板子,命不好就是丢官。”
说着,便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拽了下来,转身出了屋子。
明父随着衙差胆颤心惊的到了大理寺,却听闻审案的是女婿的上峰陆司直,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那林少卿,谁都好。
但随之陆司直的话,却又让明父紧绷了起来。
“少卿大人公务繁忙,特让本官来审,交代过,从重发落。”
明父闻言,脸色顿时一白,满额细汗。
这终还是不能善了了。
可随即又听陆司直说:“本官审问过跟踪的人,说是想跟着谢评事找到住的地方,虽不是行凶,但跟踪朝廷命官便是犯了律法,好在谢评事念其是妻子娘家,几番求情,少卿大人才肯松口,让其打二十板子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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