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至清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阿梨怎么了?平时有话都直说,怎么今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黎梨鼓着小嘴,皱了皱鼻子,坦言道:
“不是欲言又止,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又觉得怪怪的?”
“怪怪的?”黎至清待黎梨素来亲厚,不论她是否有正经事,都会耐着性子认真听她讲话,“哪里怪?”
黎梨秀眉微蹙,想了半晌,“公子,你方才给晋王系衣带了。”
“是啊。”黎至清点了点头,并未觉得哪里不妥,“方才瞧着他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觉得别扭,正巧他走过来,便顺手系上了。”
黎梨仔细想了想从前黎至清在登州时的模样,摇了摇头,“可是,从前在老侯爷府上也有些公子们不重仪容,公子都是嫌恶地瞧上一眼,转头就走,连半句废话都没有。”
一句话勾起某些并不愉快的回忆,黎至清淡淡道:“他们是黎氏的长房嫡系,我一个旁支庶子,是没资格置喙什么的。”
黎梨不禁腹诽,这话骗鬼呢?对安国候府的公子你不敢说什么,那晋王这边就敢直接上手系衣裳?
自家这公子的性子,别人不晓得,黎梨却知道的一清二楚。黎至清其人,看起来极重嫡庶尊卑,时刻守着规矩,表现得温驯有礼,其实宗法昭穆在他心里连屁都不是,骨子里倨傲至极。想到此处,黎梨撇了撇嘴道:
“公子贬低自己作甚,您心里想得明明是不屑跟这群人为伍。”
心思被黎梨一语道破,黎至清只是微微一笑。自己想法从来不瞒着黎梨,她能瞧出来也不足为奇,黎至清伸手在黎梨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温声道:
“看破不说破,不是教过你么?”
黎梨歪着小脑袋思索半晌,觉得还是有些别扭,仿佛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公子,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肖二公子,您是欣赏他的对吧?”
黎至清点了点头,对黎梨的话表示肯定。
黎梨见黎至清认可,受了鼓舞一般,继续问道:“若是方才披着外袍在您身边来回游荡的人换成肖二公子,您也会帮他系衣裳?”
这个问题问住了黎至清,就着黎梨的话,开始反思起来。相较于京畿其他不务正业的世家子弟,肖珏务实许多,且为人爽朗耿直,黎至清与他相处很是轻松,再加上肖珏与黎徼有旧,黎至清才与肖珏走得近些。
但是,若让他给肖珏整理衣衫,且是在下意识的状态下,黎至清自认与肖珏还没亲近到这个地步。可他却给穆谦做了,还未觉得不妥,直到被黎梨点出问题所在,才意识到,这样的作为的确于礼不合。
穆谦平日里不拘小节,且过分热络,有时还喜欢厚颜无耻的动手动脚,定然是跟穆谦相处久了,被这人带得失了礼数!黎至清想到此处,忍不住“哼”了一声,在心里把锅甩到了穆谦身上。
没错,都怪穆谦!
黎梨不知道黎至清心思转了几转,只觉得他已经沉默良久,出声唤他,“公子?”
黎至清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咬了咬唇内嫩肉,小声嘟囔一句,“不能怪我。”
说罢,也不管黎梨听没听懂,逃也似的向前走去。
一连几日,胡旗军队又攻了几次城,每次不过一两万人,也不像先前那般发了疯地往城墙上扑,反倒是拿着撞木直接冲着城门撞,每次都逼迫北境守军出城迎战。
胡旗军队攻城的领兵将领,这几次都是先前那名女子。穆谦先时射开了人家衣裳,临阵对峙难免尴尬,加之因着此事被黎至清冷嘲热讽一通,穆谦自然不愿再去招惹黎至清不痛快,故而这几场仗开打时,要么坐镇中军大帐,要么登上城楼督战。
前几次,那女将军还维持着风度,数次之后发现交手对象都不是穆谦,便开始不满起来,直接指挥了手下士兵对着城楼破口大骂。胡旗士兵只通晓简单的汉话,会用的词汇不过就是些“缩头乌龟”、“胆小鬼”之语。
每次穆谦都一笑了之,有时兴起,还朝着城下与胡旗士兵对骂。穆谦是个嘴贫的,北境边防军这群兵痞子也都是些碎嘴,跟穆谦一逗一捧,好不热闹,每每黎至清上城楼观战,赶上两军的骂战,都哭笑不得。
“会射箭的王爷就是个胆小鬼,只知道躲在了城楼上,有本事你下来啊!”女将军一声令下,他周围的几个胡旗兵开始冲着城楼叫嚣。
穆谦不气也不恼,笑嘻嘻道:“本王就不,有本事你们飞上来啊。”
穆谦说完,赵卫立马扯开了大嗓门,“殿下,他们没本事!”
穆谦又喊到:“为啥没本事?”
赵卫大吼道:“飞不上来!”
李守接了一句:“打不进来!”
刘戍再接再厉:“还躲女人后面!”
“谁喜欢躲女人后面啊?”穆谦继续添油加醋。
赵卫照例第一个响应,“奶娃娃!”
李守的大嗓门不甘示弱,“穿开裆裤的奶娃娃!”
刘戍中气十足,“穿开裆裤还尿床的奶娃娃!”
穆谦被周围三个大嗓门震得耳膜疼,拿手揉了揉耳朵,然后冲着城下的胡旗军队道:“穿开裆裤还尿床的奶娃娃们,快些回家吃奶去,别在本王眼前晃悠,丢人!”
城下的胡旗士兵气急败坏,一时没有很管用的汉语词汇与楼上对骂,叽里咕噜冲着城楼骂起了胡旗话,一边骂一边口沫横飞,还时不时夹杂几句汉话,骂来骂去就那几句,穆谦都听疲了,在城楼上淡定地抱着胸,丝毫没有要出城迎战的意思。
楼下的女将军将一切收进眼底,将手中弯刀一抬,霎时间整个胡旗军队安静了。
“晋王,传闻你骁勇善战,苏迪亚没跟你交过手,才不相信,现在向你下战书,邀你出城一战!你莫非是怕了我一个女孩子不成?”
苏迪亚?黎至清一瞬间了然这位女将军的身份,原来竟然是胡旗汗王的小公主,胡旗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还是阿克善的未婚妻。让黎至清没想到的是,这位公主竟然还能带兵打仗。
黎至清在穆谦身边耳语几句,穆谦立马明了眼前形势,面上仍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那倒不是,只不过本王只愿陪美人玩!”
“美人?难道我不够漂亮吗?”苏迪亚说着把铁胄一摘,随着众人的惊呼,一头乌发瞬间散落,苏迪亚的美貌在胡旗首屈一指,她不信这样穆谦都不动心。
苏迪亚如同皎月,明艳夺目,还带着草原的野性,黎至清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美貌,在大成也是排得着的,不禁转头看向身侧的穆谦。
此刻,穆谦面上露出从前在京畿当纨绔时的招牌笑意,“不知公主汉话学得如何,有诗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公主美则美矣,但与穆谦心中的美人比起来,你还差了点!”
第77章 美人(下)
引以为傲的美貌,此刻却被穆谦嗤之以鼻,苏迪亚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睁大了水眸,有些不忿地朝城墙上喊道:
“从前,你们的使臣来了奉京,见到我都挪不看眼,我不信你们大成有女子能比得过我!你肯定是不敢跟出城交手,才撒谎的。”
虽然苏迪亚明艳不可方物,但穆谦这些年的纨绔生涯让他着实见识了不少美女,此刻面对着这个尤物,还这般野蛮泼辣,只觉兴致缺缺。穆谦歪着头,继续抱着胸,玩味地瞧着城下,方才胡旗军队在苏迪亚的授意下言语相讥,如今先恼了的却是苏迪亚,索性乘胜追击:
“我大成女子各个花颜月貌,她们性情温良,秀外慧中,无论哪个在穆谦心中,都远胜公主!公主殿下连她们都比不过,更别说跟穆谦心中的绝世美人比!公主你就省省吧!”
苏迪亚没想到自己被穆谦贬得一文不值,自己堂堂公主之尊,竟然比不上大成的那些贱民?苏迪亚心中不忿,知道大成女子不上战场,笃定穆谦此刻没办法把人带到眼前,“你们大成人,不仅狡诈,而且个顶个会撒谎!人又不在此处,随你怎么说都行了!”
“不信啊?那本王让你瞧瞧,本王心中的绝世美人是什么模样!”穆谦说着,一把扯过站在他身侧的黎至清,“瞧见没,在本王心中,这才是绝世无双!”
穆谦性子跳脱,平日里经常与众将开玩笑,还捎带着喜欢用言语调戏一下黎至清,众将都习以为常,并未察觉出不妥。如今见穆谦为了戏弄苏迪亚,无赖到又把黎至清卷了进来,一个个跟着起哄!
“对!我们先生才是绝世无双!”
“小公主你跟我们先生比还差得远!”
“黎先生是真绝色!”
穆谦与苏迪亚斗嘴,黎至清本存了促狭之心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聊着聊着,自己竟然被扯进话题中,最后竟然还被推出来跟苏迪亚比美!一时有些恼火,转头无奈地瞪了穆谦一眼,压低声音对穆谦生气道: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穆谦被这略带嗔怪的一眼瞪得心情大好,拽着黎至清的胳膊,继续逗起城楼下的胡旗小公主,“公主殿下,本王军中的先生,是不是远胜于你?”
苏迪亚骑在高头大马上,扬着天鹅颈努力地向城楼上张望,看到了穆谦身边那个书生打扮的人,模样仿佛很是周正,但由于距离太远,瞧得并不真切。苏迪亚把手掌一摊,立马有胡旗士兵在她手里放了个窥筒。
苏迪亚透过窥筒望向城楼,城楼之上,穆谦丰神俊朗,黎至清温文尔雅,两个人并肩而立,苏迪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把目光锁定在谁身上。两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在眼前,苏迪亚面色一红,一时间扭捏起来。
穆谦在城楼上盯着苏迪亚的一举一动,见她拿了窥筒打量黎至清,穆谦仿佛一位把自家背书背得最好的孩子拉出来炫耀的父母,洋洋得意地等着黎至清闪瞎苏迪亚的狗眼。等着等着,穆谦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女人竟然开始害羞了。
妈的!她那是啥表情?这个女的该不会看上黎至清了吧?
“城楼上瞧不真切,不如让你们的先生出城,咱们过上两招,缩在城楼上算什么本事。”苏迪亚激不动穆谦,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黎至清。先前,她已经在隔了三丈远处观察过穆谦,此刻,她更想仔细瞧瞧,这位先生是何方神圣。
黎至清轻蔑一笑,面上尽是不屑,他素来沉得住气,激将法在他身上基本不得用。
与黎至清的淡定不同,穆谦此刻没了方才的悠闲,心中顿时焦虑起来,这女人竟然开始惦记黎至清了,其心可诛啊!
“玉絮,城楼上风大,送先生回去休息,别着凉了。”
这命令虽然是下给玉絮,但黎至清也得遵守。黎至清有些摸不着头脑,穆谦显然有意让自己回避,难道他还怕自己受不了言语相激,出城迎战?
黎至清并不想在此刻退下去,“殿下,黎某又不会真应她什么。”
穆谦咬牙切齿道:“至清可别小瞧了这些胡旗人,心思坏得很,尤其是这个公主,鬼心眼多着呢!上次本王出战,就差点着了她的道。”
见黎至清还是面露诧异,穆谦又哄道:“城楼上交给本王,你先回去歇着,不消片刻,本王便去寻你。”
虽然没明白穆谦的用意,但见他殷切又笃定,黎至清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玉絮下了城楼。
黎至清前脚刚走,穆谦立马对着城楼下的苏迪亚一通狂喷,然后亲自带兵出城。
苏迪亚见穆谦出城,立即打马迎了上去,想要跟穆谦较量一番。但穆谦丝毫未存切磋之心,招招都是杀招,打得苏迪亚节节败退。没了苏迪亚指挥,胡旗军队阵法立马退了一大截,在北境守军处未讨到任何好处。
又过两日,苏迪亚依旧次次亲自带兵叩关。只要苏迪亚来,穆谦都把黎至清按在中军大帐内,不允许他上城楼。
每次,穆谦都阴阳怪气地同苏迪亚进行一番唇枪舌战,心里恨不得把这个不怀好意的女人生吞活剥了。可穆谦来自现代社会,是四九城根儿长大的,从小就是一副贫嘴,再难听的话说得也像开玩笑,落在众将眼里跟打情骂俏似的,都当作乐子来瞧。一时之间,大成晋王殿下与胡旗苏迪亚公主的战场二三事,成为平陵城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
穆谦拦着黎至清,不让他出营,更不允许他见苏迪亚,黎至清只能从传讯兵口中了解前方战况。如今,苏迪亚带兵南侵,每次点到即止,攻城时再不见前些时日金吉照掌军时的凶悍,每次传讯兵能带给黎至清的消息极为有限。
黎至清总觉得其中有猫腻,他瞧不到战况,又出不得军营,只得把黎梨派了出去。黎梨每次回来,除了战场上的情况,还会把穆谦与苏迪亚的玩笑绘声绘色地讲给黎至清听,听得黎至清脸色越来越黑。
“一个未出阁还有婚约的姑娘,整日里跟敌方将领调风弄月,简直有伤风化。”黎至清话中是掩不住的冷意。
黎梨知道自家公子是嫌弃胡旗公主作风不正,可从前他们见的伤风败俗的女子多了,黎至清总是直接无视,今儿这是怎么了?
“公子,你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黎梨这话说得小心翼翼。
黎至清不接黎梨这一茬,直接道:“跟晋王知会一声,去地牢里把阿克善提出来,吊城楼上去!”
“啊?为什么呀?从前不是说要那他当筹码谈判么?”
黎至清:“只要是活的,就能当筹码。”
黎梨愁眉苦脸道:“可把人吊起来,那还有命么?”
黎至清冷哼一声,“我又没说吊脖子。不会把绳子绑在腕子上?等胳膊脱臼了就换到腰上。想吊人,总归有办法!就让阿克善睁眼瞧瞧,他的未婚妻,整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勾当!”
黎梨实在没明白黎至清这无名火烧自何处,不过既然黎至清吩咐了,她自然得去传话,还没等她出军帐,穆谦便掀帘进来了。
“呦,至清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黎至清扫了穆谦一眼,并不想接这话。黎梨怕冷场,赶忙将方才黎至清打算处置阿克善的事同穆谦一说。
“你想吊人就吊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能震慑胡旗军,让他们踌躇不前,怎么还生气了?”局势早就明朗了,只要耗到入冬,胡旗军队势必要退兵,穆谦对此并无异议。
黎至清到底好修养,稍作平复后才道:“这些日子,苏迪亚公主带兵,明显只是在虚耗时日,殿下同她纠缠作甚?”
“这个姑娘,用兵倒是有点意思,肯定有关内的高人教过她!”穆谦说着面上露出几分苦恼“至清,本王跟你说,她真不是个好东西,她因着汉话说不明白,才显得发憨,实则肚子里都是心眼。”
穆谦刚说完,立马就有人印证了他的话——寒英未经通传,就直接掀帘而入了。
“殿下,出事了!”寒英刚回军营,一打听到穆谦在黎至清这里,立马闯了进来,此刻他带回来的消息,一刻都不能耽搁。
穆谦一见寒英,知道西境的十万石粮草已然到位,面上一喜,“傻小子,粮草带回来了?怎么还着急忙慌的?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粮草由郭大帅派兵亲自押运,如今已经进了并州,这一两日功夫就能到平陵城,属下是快马加鞭赶回来了,有紧急军情向殿下禀报。”寒英顾不上寒暄,从怀中掏出一封紧急军报呈到穆谦面前,“陇州和坝州的侦察兵探得,坝州安新城外胡旗军队正不断集结,近日已达三十余万,不日将挥师攻城,守城将领沈团练使请求殿下派兵支援。”
第78章 即明
穆谦与黎至清对视一眼,“难怪金吉照跟失踪了一样,这是带兵西进了。至清,本王没说错吧,苏迪亚这个丫头片子蔫坏!这段时间叫嚣,是拖延时间来了。”
黎至清心道,你明知她不怀好意,还日日与她在阵前调笑,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
“那就此事,殿下有何高见?”
穆谦微微惊讶地瞅了黎至清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进帐时,黎至清生气的对象似乎也有自己,不过此刻他顾不上猜测原因,先就着当前的军报做出打算:
“先时派了容修和容修带了五万人去巡边,算日子应该已经进坝州了,能先抵挡一阵。本王打算今日启程,亲自率兵前去增援安新,给他们来个东西夹击。”
黎至清点了点头,以安新城防军的兵力再加上那五万兵马,难以抵挡胡旗的三十万大军,如今是一定要增援的,穆谦作为一军主帅,主战场转移,他亲自督战也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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