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这利润怕是要薄一些,毕竟到时候还要分些好处给边防军、统筹这条商道的登州黎氏以及并州和坝州当地的豪右。”
话音未落,黎至清已经掀帘进了穆谦的军帐。
穆谦见到来人,面上一喜,“至清,你来了!本王这次收获颇丰!”
黎至清冲着穆谦点了点头,温润一笑,在穆谦下首落座。
“刚刚进帐时,你不是说带了好东西回来,正好至清也在,赶紧拿出来,咱们一起瞧瞧。”穆谦转头示意玉絮。
玉絮挠了挠头,略显尴尬道:“是有个好东西,不过没法拿到这儿来,要不然咱出去看?”
穆谦是个好脾气,带着黎至清一起,跟着玉絮出了军帐。
立在穆谦眼前的是一匹黑色的骏马,瞧起来比京畿禁军巡防营和北境边防营的战马都要瘦弱一些,但是毛发乌黑油亮,一双眼睛也炯炯有神。
穆谦抱着胸,皱着眉,一脸玩味地围着马转了三圈,才拖着下巴道:
“这瘦不拉几的马,就是你说的宝贝?”
穆谦还有半句话吞到了肚子没说出来,这么瘦的马能驼起来的,也就跟它一样细胳膊细腿儿的黎至清!换个五大三粗的李守赵卫,还不压死它!穆谦想到此处,还瞥了一眼黎至清,见他也正用探寻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马。
玉絮为人机敏灵活,平日里也不似寒英那般守着规矩,知道黎先生比自家殿下有见识,笑着问道:
“黎先生瞧着呢?”
黎至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黎某曾在书上读到过,与大成西境毗邻的回浒之西有国,名为大宛,盛产骏马,其马体型修长,体态纤细优美,速度极快,甚至快于善奔的胡旗马,且耐力持久,可日行几百里。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大宛良马?”
“黎先生好见识!不错,这正是大宛良马!”玉絮不禁对黎至清又添几分佩服之情。
黎至清并未因着玉絮的夸奖而面露得意,反倒是眉头紧锁,问道:
“黎某早年听闻,大宛视其马甚重,从不肯卖与他国,史书记载,数十年前大宛使臣朝见大成天子时,才进贡过几匹,不知玉絮小哥是怎么得来的?”
穆谦听了这话,才知道这马的好处,一把搂上玉絮的脖子,拍了拍肩膀,“玉絮,可以啊!怎么搞来的?”
玉絮嘿嘿一笑,“这不赶巧了么,在那互市上,有个大宛老板被胡旗人欺负,眼见命丧当场,我看不下去就出手相救了。然后就跟那老板交上了朋友,细聊之下得知,他娘乃是我大成子民,在互市上认识了他爹,他也算半个大成人……”
穆谦问:“那他就送你了?”
不等玉絮作答,穆谦搂着玉絮脖子的手一紧,佯怒道:“你当本王傻啊?刚才至清说了,大宛不肯卖那马!”
“这您就甭管了,总之马给您弄回来了!”玉絮说着一个激灵躲开穆谦的钳制。
穆谦知道玉絮处事颇有几分机灵劲儿,肯定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才半唬半骗地哄着人家老板把马给了他,也不欲深究,笑着骂了一句“臭小子”作罢。
玉絮是个乖觉的,赶忙道:“殿下给这马起个名?”
“这马还没名字么?”这倒是穆谦没想到的。
“没呢,才一岁多,那老板也没给起名,只‘宝贝疙瘩’这么唤着!”
“既然方才至清说这马跑起来速度极快,就叫‘风驰’吧。”穆谦盯了风驰半晌,突然心里出了个坏主意,转头含笑对黎至清道:
“至清,既然刚得了骏马,咱们去跑马吧。不过,就这一匹可如何是好……要不然,你与本王共乘一骑,如何?”
穆谦知道黎至清不喜与人太过亲近,他内心憋着笑,用故作满怀真诚且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黎至清的眼睛,期待他尴尬的反应。让黎至清这些日子得空就往肖珏那里跑!
谁料黎至清却始终从容不迫,轻轻一句话就让穆谦败北,“这大宛良马因着体型纤细,速度虽快,负重能力却不强,两人同乘,马种优势便丝毫不剩了,殿下独自骑乘便可。”
穆谦转头,用探寻的目光看着玉絮,仿佛再问: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忽悠本王?
玉絮认真地朝穆谦点了点头,默认了黎至清的说法,心中默默为自家王爷悲哀:一个没文化的王爷是斗不过一个博览群书的黎先生的!
平陵城北五十里有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长河,名曰泺河,是大成与胡旗的边界。如今胡旗军队已经驻扎在了泺河南北两侧,原地休整,时刻准备再次向平陵城发起攻势。
虽然守城的将领万般相劝,穆谦最终还是带着黎至清并几个亲卫从北门出了平陵城。
穆谦没想到黎至清这个文弱书生还会骑马,但也就限于骑着马慢慢跑几步,若要疾驰,就坐不太稳了。穆谦终于在心中找到了平衡,这个黎至清,也不是事事都精通嘛!
在玉絮和寒英陪伴下,穆谦跑了半个时辰,尽兴后,才策马回了黎至清身边,压着速度与他一同慢行,“这马骑得,当真畅快淋漓!本王许久没这么尽兴了。”
黎至清闻言笑道:“殿下喜欢这里?”
穆谦四下打量一圈,时值盛夏,落日如斗,红霞满天,沙草地也被落日余晖染红了,少了白日的凌冽肃杀,平添几分和谐静谧。
“还不错,这趟北境之行,书中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算是见识过了。”
黎至清骑在马上欣赏着这大好河山,不紧不慢:“若是没有战事,这城外的沙草地上,常会有平陵城的百姓牧马放羊。”
穆谦随着黎至清的目光远投,目之所及,除了自然景致,还有战后烧毁的林木,毁弃的攻城器械,甚至干涸暗红的血迹。穆谦瞬时心中一紧,跑马带来的那份畅快淋漓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愤恨!
大好山河不该陷落至此!
一时间,穆谦兴致全无,带着随行众人打马回程。临近城门,瞧见城墙之上站了一排守城的士兵,有一将领正在城墙之上巡视。穆谦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肖珏,穆谦心中登时有些不是滋味。
待一行人入了城,穆谦转头问了一句身侧的黎至清:“在至清眼中,肖沉戟如何?”
黎至清没有犹豫:“从前以为他为了避开肖若素的锋芒,另辟蹊径。来了北境才知,他当真是为国为民,忠肝义胆。”
“知道了。”穆谦面上看不出情绪,犹豫片刻,丢下一句,“那些药材,肖沉戟若缺什么,唤人来取吧。”
第34章 初唳
又过月余,胡旗再次南侵,铁骑距离平陵城北城门不足五里时,平陵城开门迎战。肖珏身先士卒,亲自领兵出击,于锡作为副将,跟随其后。
穆谦难得主动上了一次城楼,与黎至清站在一处,眺望着远方,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战报。前方铁骑扬尘,遮挡了视线,不多时,就见战线向着平陵城越压越近。显然,大成军队节节败退。
待到逼近城门五六十米处,穆谦发现,肖珏已经浑身是血。
围攻肖珏的是胡旗一支特殊的队伍,士兵个个身着黑铁盔甲,骑着膘肥体壮的胡旗马,手持弯刀,刀柄上绑着绳索,近战高防高攻,远战又能突袭。穆谦观察半晌,明白这就是让那几个团练使闻之色变的突击旗。
突击旗人数不多,不过一二百人,他们并不与大成其他兵士多纠缠,只围着肖珏打。不多时,肖珏胳膊、大腿、前胸、后背皆添了新刀伤。于锡护着肖珏且战且退,登时身上伤痕累累。
穆谦死死盯着围在肖珏身边的胡旗人,觉出不对味来,转头问身侧的黎至清:“至清,你有没有发觉,这突击旗的打法,有点像猫捉老鼠。”
“这是何意?”黎至清看着城下情景,满脸担忧,眉头紧锁,穆谦的话让他云里雾里,因而眉头更紧。
“一般猫捉住了老鼠,都不会立马吃掉,而是玩放跑了再捉回来的游戏,一直等到玩够了,才会一口咬死。”穆谦看着城下肖珏身上刀伤愈来愈多,亦不免担忧起来,“本王怎么觉得,突击旗在戏弄肖沉戟,你看啊,那些刀伤虽不避着要害,但也没立刻致命,方才明明有几刀,本王瞧着是有机会割肖沉戟喉管的。”
黎至清心下一沉,坏了!
“快!鸣金收兵,要不然肖都指挥使危矣!”
黎至清赶忙提示守城的将领,诸将虽曾得肖珏授意,视黎至清如肖珏本人,此刻接了黎至清的命令还是有些犹豫。一来黎至清从未僭越下令,军令皆出自肖珏之口,二来,黎至清到底无官无职,不受重视。
穆谦见那将领犹豫,毫不迟疑地选择相信黎至清的判断:“听本王的,本王命令你鸣金收兵,否则治你通敌叛国之罪!”
此刻,城下肖珏已朝着身边将领打出撤退的手势,守城将领见状亦不再含糊,立马敲起钲来。
眼前着其他退回来的士兵已经进了城门,肖珏和于锡二人才打马向着城门狂奔。
“肖珏,这次我玩够了,拿命来吧!”站在约百米远处,有一胡旗人首领打扮的大胡子,骑在马上,大喝一声。
瞬间突击旗又紧追着肖珏而来,追在队列前列的五个突击旗士兵突然向前挥手甩出弯刀,有两支的刀的绳索紧紧地缠绕住肖珏,一条缠住了策马执缰的左臂,另一条缠在了脖颈上。
两个得手的士兵手上同时施力,一把将肖珏拽下马来。肖珏重重地摔在地上,登时吐出一口鲜血。
于锡见状,立刻打马回撤,想救援肖珏。突击旗不理于锡,拖着肖珏就往回赶。于锡飞身下马,一刀砍断了肖珏左臂上的绳索,待再要砍脖颈上的绳索时,两把从远处飞来的弯刀,正中他胸口。
“老于!”已经被拖行了十来米的肖珏不禁痛呼出声。
于锡就这样扑倒在了沙草地上,手上还保持着砍绳索的姿势。
“肖珏,到你了!”先前的大胡子策马而来,手里甩着弯刀的绳索,眸中含着贪婪而期待的精光。
距离肖珏不足五米,弯刀脱手,冲着肖珏的胸口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根羽箭同时从城楼上飞下来。
一支正中肖珏脖颈上的绳索,另一支射偏了朝着肖珏飞来的弯刀。
城楼上其他观战将领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箭楼,探寻谁才是那个搭弓引箭之人。
竟然是穆谦!那个纨绔王爷!
“你……”穆谦身侧的黎至清亦在脸上露出三分诧异七分欣喜的神色。
穆谦无暇旁顾,五把羽箭搭在弓上,瞬间脱手,城下瞬时发出五声惨叫,五把羽箭正中五个突击旗士兵面门。
甚至连城下的肖珏都有一瞬愣神,这一愣神不要紧,气得城楼上的穆谦直跺脚,大喊道:
“肖沉戟,你还不赶紧进城,本王快没力气了!”
话音未落,又是五把羽箭脱手,又有五名突击旗士兵应声倒地。
十二支羽箭,让本来攻势正盛的突击旗在原地踌躇起来,肖珏趁乱翻身上马,逃进了城内。
胡旗大胡子见徒劳一场,举着弯刀,朝着城楼上穆谦的方向,恨恨地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引兵撤退。
见胡旗人退了兵,穆谦才脱力一般往地上一坐,把从守城将领背上取下来的强弓往身侧一放,大口喘起气来:“这弓,真够劲儿!累死本王了!”
黎至清见状莞尔,轻笑道:“殿下能者多劳,怎么这就累了?”
“可拉倒吧,就这一回!”穆谦说着,还伸出右手食指比划了一下,喘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又撇着嘴道:
“你们这儿的弓,本王再也不玩了,太废胳膊了。方才情急之下那三弓,本王胳膊都拉伤了。”
黎至清见状,在他身侧蹲下身子,在他胳膊上轻轻捏了几下。
穆谦突然觉得,练了十年的射箭值了!穆谦穿书前,除了功夫,还有个射箭的拿手绝活,得益于他出生那年,有部史诗巨作电影的完结篇上映,电影中的神箭手让穆谦的老妈着了迷,这才哄着自家儿子学了射箭。
穆谦在王府跟仲城学功夫时,曾经射飞了靶子上的三支羽箭,让仲城刮目相看。穆谦自觉太过招摇,此后就没再摸过弓箭,也对当时在场的侍卫下了严令,谁也不许透露分毫。方才要不是看黎至清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他才不做这种扎眼的事情。
肖珏这次伤得极重,兼之旧伤复发,危在旦夕。
穆谦言而有信,一车药材尽数拿出任军医挑选。上次军医为黎至清配药,不过看了七八样药材,便配齐了全部,这次为肖珏配药,翻遍全车,也没找出几味对症的,只选了两样提气保命的丸药作罢,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自打城楼上逞了威风,穆谦闭门不出,任禁军和边防军首领怎么邀约,也不肯再上校场,只推说,那日城楼之上乃是神明附体,肖都指挥使得天庇佑命不该绝。如今以区区凡人之躯被附体,免不了要大病一场。所以,晋王殿下病了,正闭门谢客。
一向不睦的禁军和边防军难得同仇敌忾:吾不信汝,汝这厮,甚恶!
徐彪提了两坛守空闺来找穆谦喝酒时,照样被寒英挡在了军帐外。
“殿下,老徐来探病了,带了守空闺!两坛呢!”徐彪扯着嗓子站在军帐外头,一边大喊,一边探头探脑。
寒英见徐彪喧哗,怕扰了自家王爷,刚要去拦,就被从军帐中掀帘而出的玉絮一把搂上肩膀,“没事,没事。”
玉絮说着,给徐彪使了个颜色,徐彪乐颠颠进帐了。
两个酒坛往案上一搁,床上的穆谦装不下去了,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拿起一坛,拆了封便咕咚咕咚倒了半瓶进肚,然后袖子一抹嘴,冲着徐彪一乐:
“知我者,徐大哥也!”
徐彪上下打量了一眼穆谦,关切问道:“胳膊没事了吧?”
穆谦一听,脸立马垮下来了,在上臂上揉了揉才苦着脸道:“也就提个酒坛子,手上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这英雄逞得,代价也忒大了点!不是本王不去校场陪你们玩,真是手都抬不起来了。”
徐彪听罢一乐:“那你可得好好养着了,快些养好伤,好领着咱们打胜仗。”
穆谦听了这话,直接装糊涂道:“徐大哥别闹了,本王哪是这块料!”
“别谦虚啊,肖都指挥使挨个问了咱们边防军将领的意思,军中若推新将咱们中意谁,我老徐肯定说你啊。你猜怎么着,哥几个私底下一对,大家都推你!后来咱们还听说,禁军那边肖都指挥使已经替你摆平了,禁军也没意见。”徐彪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意识到穆谦脸色已经越来越黑了。
“这是肖都指挥使的意思?”穆谦眯着眼,“他伤怎么样了?”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徐彪瞬间笑不出来了,“不太好,新伤极重,旧伤又接连复发,之前找咱们几个问询时,都有气无力的。”
穆谦心思转了几转,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黎先生这几日可陪在肖都指挥使身边?”
“未曾见,不过,听说换将的主意就是黎先生出的。”
前些日子那份不安又在心中升腾起来,穆谦按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继续与徐彪喝酒闲扯,待送走了他,才掀帘而出,气势汹汹地冲向黎至清的军帐。
“黎至清,你到底什么意思?”穆谦闯入军帐,脸上带了几分薄怒,见紧随其后地寒英身上带了佩剑,立马转身抽出寒英的佩剑便指向黎至清。
“本王说过,只帮你那一次。”穆谦嘴唇抿成一条线,眼中尽是愠怒,“你一而再再而三算计本王,当真觉得本王不会杀了你?”
第35章 退意
黎至清静静地看着穆谦,目光丝毫未分给颈间的宝剑,然后轻轻吐出几个字:“黎某从未这样想过。”
黎梨想对穆谦出手,被寒英一个健步挡下,两人成对峙之势。反倒是玉絮,整个人好暇以整,抱着胸看了看黎至清,最后把目光落在自家王爷身上。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事的?”穆谦满脸冷漠。
黎至清想了想那日平凉城夜市的情景,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
穆谦眼神微眯,似是下一刻就要动手。黎梨已将随身匕首拔出,满脸警惕地盯着穆谦,而寒英的目光则锁定在黎梨身上,临阵以待,时刻防备黎梨对穆谦不利。
一时之间,帐内陷入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玉絮是个机灵的,早就看懂了自家那糊涂王爷的心思。见情势紧张,赶忙凑上前去,讨好似的在穆谦执剑的胳膊上轻轻捏了两下,小声在他耳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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