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谦不知他作何打算,刚要开口问,黎至清直接对着车外道:“阿梨,差不多了,停车,进来歇会儿吧!”
马车应声而停,穆谦完全跟不上黎至清的思路,不禁问道:“至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殿下莫急,既然有人迫不及待送上门为殿下铺路,您何不借此机会立威呢?北境这种地方,可不是一个‘晋王’的身份就能高枕无忧的。”黎至清说完,见穆谦实在疑惑,又道:
“此事说来话长,待明日再向殿下详细解释。殿下只记住一点,过会子来了‘胡旗人’,殿下只管逮住领头之人,放开手脚与他打一架,若是殿下能打赢,那过后在北境的日子,必将顺风顺水。至于旁的人,交给阿梨便是。黎某保证,他们不敢伤殿下分毫!”
待穆谦再问,黎至清已经慢条斯理地从袖口中翻出了个油纸包,穆谦搭眼一看,半月有余,那包龙须酥竟然还没吃完!
黎至清把油纸包送到穆谦眼前:“殿下要来一块么?”
穆谦心中忧心他们三人的安危,完全没有胃口,朝着黎至清摆了摆手,示意不吃。
黎至清笑着把油纸包收回去,取了一块递给黎梨,自己又拿了一块放入口中,才把剩下的又仔细包好收起来。
赶了一天的路,黎至清感觉有些疲累,如今三人挤在车中,黎至清不好直接躺在软塌上休息,只得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不多时,穆谦就听到了黎至清均匀的呼吸声,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瞧着黎至清安详的睡颜,然后转头朝向黎梨,眉毛一挑,仿佛在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家公子竟然还能睡得着。
黎梨一摊手,耸了耸肩,一脸习以为常。
过了半晌,黎梨突然坐直了身子,冲着穆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脸警惕的盯着车窗。
穆谦眯着眼睛,仔细听着马车外的动静,但因未受过专业训练,耳力不及黎梨,冲着黎梨用气声问道:“有人来了?”
黎梨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穆谦了然,来人定然不是北境边防军,否则也不至于如此鬼鬼祟祟。
黎梨把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握在了手里,满脸警惕等着车外之人逼近……
东方既白,李团练使骑着马,带着一小队人,不紧不慢地入林搜寻,落后他半个身位的副手不免有些担心,紧了紧缰绳,往队伍后面瞥了一眼那几个穿着禁军制服的王府亲兵,才压低声音道:
“头儿,昨夜赵团练使带的人压根就没回来,该不会真遇到胡旗人了吧?要是晋王出点什么事……”
副手还没说完,就被李团练使狠狠地瞪了一眼,“管好你的嘴!并州之内哪有什么胡旗人,别自己吓唬自己!”
副手讪讪地勒了缰绳,回到队伍里继续前行。
相比较面容平静的李团练使,以寒英为首的几个王府亲兵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昨天傍晚事发突然,被李团练使一嗓子吼得只顾货物,却忘了晋王的安危。护着货物奔逃,谁知半路竟又杀出一支胡旗人,生生将货物抢了去。现下,损失了货物,又丢了晋王。一夜过去,寒英心中更添焦灼。
寒英打马上前,行至李团练使身侧,眼见他寻人不甚用心,心思一转道:“赵团练使那边有消息了吗?咱们也找了一夜了,丝毫不见晋王殿下踪影,李团练使可有头绪?晋王殿下乃今上钦点监军,更是今上亲子,若是在北境出了事,今上必然怪罪。若因着殿下出事,今上以为北境将士有了二心,届时雷霆之怒,谁也担待不起!”
面对初来乍到位高权重又养尊处优的监军,诸多北境边防军难免心中有些想法,李团练使也不例外,但现下赵团练使音讯全无,晋王又不知所踪,心中已经开始打鼓。兼又被寒英恫吓一番,更觉焦急。
“亲卫大人稍安勿躁,咱们再往前寻一下。”李团练使再也端不住架子,说着扬鞭打马,带着队伍快速在树林中奔跑着。
不一会儿,就见前面有辆马车,众人心中一喜,急忙奔马上前。等到近前,众人又纷纷变了脸色,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人趴在车轴上,一动不动,地上还躺了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人,周围还有不少因打斗留下的血迹。
这黑色大氅,正是黎至清在王府养伤时,穆谦为他订做常服时比照着自己的大氅为他做的。而当时负责置办衣裳的王府侍卫,正是寒英。看着眼前一幕,寒英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仅是寒英,连李团练使的心都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们明明只想作弄一下晋王,怎么会变成这样?正如寒英所说,若是晋王真的在北境出了意外,没人能担待得起!
众人从马上跳下来,寒英和李团练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僵在原地,没人敢上前去查看情况,都怕一旦过去,心中那无尽的恐惧将会变成现实。
“李团练使瞧瞧,这身胡旗人的衣裳穿在本王身上合身么?”
正当众人惊恐万分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远处出来,众人循声望去,来人正是穆谦,跟在穆谦身后的还有黎至清和黎梨。除了黎梨,另外两人皆是一身胡旗人打扮,显而易见,他们自己的衣裳在地上那两个人身上。
“殿下!”寒英见状一喜,带着几个亲卫立马跑到穆谦跟前,噗通跪了一地,“卑职护卫不利,您受惊了!”
穆谦低头瞧了一眼寒英,拿着扇子朝上挥了挥,示意他们起来,然后才朝着李团练使一行人走去。
穆谦这几步走得极慢,也走得极稳,他自认为虚活这些年岁,走路从未如此四平八稳过,但是昨夜黎至清千万叮嘱过,如今的他越显得气定神闲,带给李团练使他们的压力就越大。果如黎至清所料,待穆谦走至身前,李团练使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来。
“殿……殿下,殿下安然无恙就好,我等……我等寻了殿下一夜?”李团练使已经被穆谦的气场压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穆谦嘴角挂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语调不缓不急,“无碍,突遭胡旗人袭击,好在有惊无险,本王还得了身衣裳,李团练使瞧瞧这衣裳眼熟么?”
李团练使哪里敢接这话,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低着头不敢看那些他们准备的那些衣裳,只偷偷用余光打量了四周,见除了穆谦一行三人,再无其他人,不免担忧起来,昨夜赵团练使他们一行有十来号人。
“殿……殿下,不知昨夜那些‘胡旗人’怎么样了?”
穆谦折扇一开,抱着胸扇了两下,才用眼神朝着马车方向轻轻一瞟:“学艺不精,身手太次,都成了本王刀下亡魂了。只剩下那两个还有气儿,劳烦李团练使着人押着一同前往平陵城,交予肖都指挥使审问发落吧!”
“是!是!”李团练使一听,知道马车附近那两个倒在地上的人还有救,立马让手下上前把人救醒,半扶半押起来。
穆谦行至马车前,突然笑道:“李团练使瞧着,这些血眼熟么?”
说罢,不待李团练使接话,直接走向马车。
李团练使赶忙亲自上前掀帘,谁料穆谦并不自己上车,而是先把黎至清搀了上去,然后又让黎梨上车,最后才自己跳上马车,李团练使刚要放下车帘,穆谦突然回头道:
“想来那五车货,本王那几个不中用的亲卫肯定已经弄丢了,不过,本王相信,李团练使一定能给本王找回来,本王说的没错吧?”
李团练使听罢,忙冷汗连连地点头道:“没错,没错,晋王殿下的货物一定能找回来。”
穆谦听罢,心满意足地钻进马车,放下车帘才泄了气一般往车壁上一靠。
“这架子端得,可当真难为本王了?”穆谦长吁一口气,继而转头朝着黎至清笑道:“至清觉得,本王这次表现如何?”
黎至清笑道:“超乎黎某想象,殿下竟能将那团练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是,本王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这可是自小的底子……”穆谦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小的武术底子不是原主打下的,微微一顿,想了想索性道:
“仲城那可是从前禁军里数一数二的好手,本王那半年罪没白受!这兵痞子还想给本王下马威,活该在树上被冷风吹一宿!”
从前在晋王府时,黎至清便发觉穆谦在跟着仲城习武,怕他不悦,一直看破没说破。本想着借着昨夜机会,让他给北境这群兵鲁子露两手,让他们知道穆谦也不全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京畿权贵,这样诸将心中有忌惮,北境边防军就不敢随意拿捏穆谦。却不曾想,穆谦这个花名在外的纨绔,竟能把北境边防军的团练使打趴下,以一敌五的同时还没吃亏,不禁在心中对他刮目相看。
“他们怕是千算万算,没想到殿下身手这般漂亮。”
这话穆谦极为受用,折扇扇了两下,那来回摇摆的扇坠子剔透莹润,灵动的模样昭示着主人的得意。
穆谦得意过后不忘向黎至清请教,“话说回来,至清昨日是什么时候得知,那场突袭是边防军搞得把戏?”
黎至清在脑中复盘了一下昨日的情境,不缓不急道:
“家兄曾言,北境边防军有给新任将领和监军下马威的传统,四年前睿王抵达北境,被作弄到差点吓破胆。昨日队伍遇袭,下车后周围竟空无一人,当时黎某便觉得有些怪异,瞬间联想到边防军传统。再者询问殿下得知,晋王府亲卫无一人受伤,更坚定黎某想法。后来,黎某十分不小心地、狠狠地踩了一具‘尸体’的手指,见他竟然忍得额头青筋暴起,就确信无疑了!”
穆谦听着黎至清的描述,又见他笑得一脸和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说好的修身自持的世家公子呢!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再扮成胡旗人来偷袭呢?”
“猜得。”黎至清没有故作神秘,而是坦言道:“其实当时黎某也不能确认,这次的下马威要耍到何种程度。夜幕将至,最好的情况,无外乎被丢在荒郊野外冻一宿,第二日自然有人来接应;而最次就是被扮作‘胡旗人’的边防军逮住,作弄一番,第二日也会被‘及时赶来’的边防军救回去。只不过,殿下能反将他们一军,黎某始料未及!”
被黎至清夸奖,穆谦忍不住的嘴角向耳后扯去,“那几个被咱们藏在树杈上的边防军怎么办?刚才那两个被当做‘胡旗人’抓住的边防军,应该会把消息透给李团练使吧?”
黎至清道:“这是自然,不过纵使那李团练使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档口回去救人。有胆子捉弄人,就让他们在树上清醒两天吧,不然记不住教训。”
提到昨夜突袭那十来个边防军,穆谦突然作难起来,“那两个边防军,咱们真给他们扣上‘胡旗人’的帽子?肖沉戟会怎么处置他们?”
“帽子是殿下扣的吗?不是他们自己吗?”黎至清挑眉,好暇以整瞧着穆谦,见穆谦一时语塞,又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寒英等亲卫?”
穆谦皱眉:“处置?为什么要处置寒英他们?”
黎至清明显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觉得穆谦未免太好性了一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之事若不惩处,那来日,哪个亲卫都能为保身外之物而置殿下安危于不顾。更何况,若不是殿下拿住了李团练使,你以为边防军会将那几车货物完璧归赵?”
想到昨日之事,穆谦不免心软道:“他们随本王出门,也不容易,而且也是被人算计的。”
黎至清不以为然,“他们职责所在就是为了护卫殿下安全。落入套中竟丝毫未警觉,只能说明殿下身边之人无能!殿下平心而论,若昨日待在身边的是仲城或者玉絮,可会做出弃殿下于不顾的事情来?”
穆谦仔细想了想,仲城平日里随他出门,半步不理他左右,正初虽然是他的小厮,但两个人是从小长大的情分,每次遇到什么事,正初本能地反应就是往他身前挡,肯定道:
“这倒不会,甚至连正初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便是了,若是殿下还心慈手软,那兔子就永远捉不完了!”黎至清对上穆谦的眸子,眼神里写满了认真。
穆谦看着黎至清的眼神,有些许动容,想到当初仲城送来的那份名单,忍不住头皮发麻。借着这两日发生的事,黎至清对他点拨不少,他也心中明了,当下形势,即便无心争权,他也得有自保之力,否则就只能任人宰割。
从前原主软弱无能,导致连身边亲卫都不拿他当回事,旁人更是对他不以为意。正因为这样,他才成为权臣鸩杀的目标,才连累了穆诀,眼前之事残酷,前车之鉴太过血淋淋,穆谦不想再过这种朝不保夕被人拿捏的日子了。
穆谦此刻竟然在心底里生出丝丝幸运之情,幸好他遇到了黎至清,幸好黎至清愿意点拨他两句,帮他渡过难关。
“至清的话,本王听明白了!”穆谦下定决心一般朝着黎至清点了点头,似是对方才黎至清那个眼神的回应。复又觉得这个话题太过凝重,话锋一转,笑道:
“这次先到的算是‘胡旗人’,本王赌输了。这还是至清第一次赢了本王,想要个什么彩头?”
黎至清打开车窗,向着东方望去,朝阳初升,红霞满天,干枯的树枝因着朝霞光晕的渲染,变得生意盎然,马车辚辚而行,偶有飞鸟成群掠过,伴随着鸟鸣啁啾,整个官道显得和谐而美好。
穆谦静静地盯着黎至清的侧脸,看着日光穿过车窗打在他脸上,听他缓缓吐出了那熟悉的八个字:“至治之世,海河清宴。”
这样的彩头,穆谦给不了,也给不起!
穆谦只得打哈哈,说从晋王府寻个宝贝,算作此次的彩头,好在黎至清不似穆谦那般爱玩又较真,此事就这么翻篇了。
昨夜折腾了一宿,穆谦并黎至清主仆都没休息好,皆各自靠着车壁浅眠。
晌午抵达驿站时,黎至清被黎梨唤了三次才醒,面上还带着几分睡意正酣的潮红,被黎梨搀着下了马车,进入驿站用午饭。
穆谦自然是与黎至清一桌,这次寒英担心再有闪失,寸步不离地站在桌边伺候,一餐饭饱,穆谦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看了一眼黎至清,两人心领神会一般露出微笑。
原来,李团练使已经在桌前徘徊良久,似是有话要说,希望穆谦能借一步说话,但迟迟未上前开口。
黎至清面色波澜不惊,含着温润的笑意,压低声音道:“算算路程,傍晚就能抵达平陵城,要说与殿下独处的机会,怕只有这一个了,李团练使沉不住气也正常。”
穆谦端起驿站的粗瓷茶碗,不紧不慢地喝着寡淡的茶水:“那咱们就更要沉住气才行。是这个理吧?你昨天教我的,要按兵不动,以静制动。”
外人在侧,黎至清恭顺笑道:“殿下孺子可教也!怎么应付他,殿下可明了?”
“这是自然!”穆谦余光瞥了一眼想要上前又踌躇犹豫的李团练使,更是成竹在胸。
李团练使见穆谦和黎至清两人不紧不慢地喝茶,间或有说有笑,心中越发打鼓。那两位边防军若被扣上“胡旗人”的帽子,到了三军阵前,必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若要救下他们,如今形势只能坦言身份。这样,边防军给人下马威之事便瞒不住了,而且他们戏弄的既是当朝亲王又是堂堂监军,除了面临军法惩处,还免不了被晋王记恨,以后被挟私报复。
眼下形势,晋王明言要将人带到前线,交给肖珏处置,明显就是要公事公办的意思。边防军兄弟亲如一家,李团练使当然不能眼睁睁看自家兄弟白白牺牲,决定到晋王跟前,自己把事情扛下来。
“晋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李团练使心一横,走到穆谦跟前,恭敬地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穆谦与黎至清相视一笑,然后起身道:“李团练使先请。”
穆谦刚走出三步远,黎至清突然开口道:“殿下留步,让寒英跟着殿下吧。”
穆谦回头,点了点头,寒英立马跟了上去。
黎至清坐在长凳上,静静地望着离着他们十丈开外的穆谦和李团练使。李团练使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穆谦气定神闲淡定自若。整个过程,就见李团练使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而穆谦间或应个一两句。聊了不多时,突然见到李团练使跪倒在穆谦跟前,被穆谦一把扶起。
黎至清立马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残茶。他知道,穆谦已经成功收服了李团练使!这意味着,从此刻起,边防军不会再有人会着意为难穆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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