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愿走进那山洞,谁知道里头有何埋伏,汪云海可不是善茬,也许就等着瓮中捉鳖。
齐恒当然没那么傻,有信使代劳,何必白费力气。
反正解药到手里了,不如就说是山神托梦,如此,巴郡的人才好承这个情。
徐宁看出他是在借力打力,虽说搞封建迷信她不太认可,可要潜移默化取代汪云海的位置,树立威信,没有比这个更快的了。
齐恒更打算将功劳让给她,就说山神给她托梦,赐予良方。
徐宁失笑,“山神好端端找我作甚?”
齐恒想了想,“可能看你长得漂亮,想抓你过去当新娘?”
徐宁滴溜溜瞟他一眼,“可你可得盯紧点,说不定哪天我真去了。”
齐恒顺势拥她入怀,“我可不想便宜别人,今晚咱们就入洞房。”
世上若真有山神,只怕会气得从洞府里跳出来,这么迫不及待给他戴绿帽子。徐宁轻轻啐了口,觉得这人越发没个正经,仗着天高皇帝远无人管束?
明儿她就给贵妃娘娘写信去,不管从哪方面看,她生的儿子都比温贵妃生的儿子强多了。
香怜儿还在琢磨该如何不露声色将干娘救出来,街上便已流传起山神娘娘的功劳——没错,徐宁这位静王妃居然也跟山神搭上边了。
山神娘娘赐下杨枝甘露,泽被苍生,凡服下此物者,三五日间即有好转之相,因此缘故,众人对瘴疠的恐惧渐渐打消。
甚至忘了此事本就由静王妃而起——是她拦着不让宋大丫献祭。
香怜儿知道王府有个神医,可她不信神医能这么快想出破解之法,多半是那夫妻俩弄的幌子,葵婆一定在她们手里。
她抓着汪云海,务必要他揭露静王妃的阴谋。
汪云海没好气,人家可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他再去诋毁有什么用?
说来说去都怪这母女俩浅虑,早些让他备份解药方子该有多好,等他治好了瘴毒,静王妃再来拾人牙慧也是无益。
到底对他不够信任。
香怜儿望着眼前贪得无厌的男人,恨不得挠花他的脸,他靠着干娘捞了多少好处,居然还嫌不足?
干娘熬不住了才叫那起子小人得逞,他可一点都没起过解救念头。
心浮气躁下,香怜儿只觉瘾头又上来了,将汪云海骗出去,才背转身猛吸了两口。
眼瞧着烟丝快要用尽,心头愈发不安,已经如愿以偿了,静王府为何还不放人?
葛太医自然不会轻轻松松放人。
瘴毒的事情虽然解决, 可阿芙蓉却比瘴疠危害更大,牵连更广,身为一个心系苍生的好大夫, 他怎么也得连根拔除。
葵婆起初不愿吐口,这宗生意可是她老本行, 还仗着它东山再起呢, 架不住葛玉章故技重施——他才发现这老虔婆居然有颗慈母之心,譬如那阿芙蓉罢, 膝下儿女就见都未见过,可见她自己也知道这东西不好, 宁可害别人也不愿让亲生骨肉沾染。
无巧不巧,葛玉章前日上山时正好发现一株野生的阿芙蓉,不知是哪飘来的种子,落地生根, 长得分外茁壮,他也是制药的行家, 当即便把蒴果给摘回来,本来是想留作标本的, 这会儿正好吓吓对方。
灰绿色的果实, 用刀轻轻一割便留出乳白色的浆汁, 散发着清苦气味。
葵婆勃然变色, 这东西她天天经手,自然认得,连她自个儿都不敢用, 更别说那帮孩子们了——香怜儿不算, 她不过是认的干亲。
万般无奈,葵婆只能招认。常言道狡兔三窟, 那些阿芙蓉她也没种在一处,而是零零碎碎散在各地,以免一个地方出了意外,另一地能及时补上。
葛太医问明所在,便到集市上买了好几袋子石灰,大刀阔斧直奔龙潭虎穴,面上罩着棉纱做的口罩——是王妃亲自为他所做,格外密实,几乎连呼吸都困难,当然更令他难受的是殿下眼神,叫人胆寒,总不见得连他这把老骨头的醋都吃吧?
葛玉章将那些阿芙蓉的植株连根拔起,一股脑拖到人迹罕至的密林,这才敢点火烧化,饶是他做了好几层防护,依旧能闻见那股昏昏欲睡的迷幻气味,鸟兽更不用说了,一个个跟吃醉了酒似的东倒西歪,可见厉害。
等焚烧得差不多了,葛玉章才又浇上生石灰,避免死灰复燃。观天台说了明日有雨,到时候石灰遇水沸腾,将进一步摧毁阿芙蓉的残尸,这么冰火两重天下来,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只可惜这片山林,最近五年都难以恢复元气,恐怕会寸草不生。
为了百姓,也只能如此。
照徐宁的想法,葵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如就地处决,然而葛玉章另有打算,一来看那些孩子楚楚可怜,不忍叫他们失去双亲——葵婆的丈夫早已在一次地震中殒命,那之后她拖儿带女,或许因此才起了糊涂念头。
再则,葛玉章毕竟是个惜才之人,一件东西有利还是有害,端看用它的人如何执刀,譬如阿芙蓉罢,只要炮制得当,用料合宜,同样可以是一味好药。
他这趟出门认识了许多珍奇药材,有些只在古籍里头看见过,自然难以割舍,想设法移栽到京城去,可如何让这些宝贝适应北地气候,却非他所擅长,有个帮手就好办多了。
徐宁当然没意见,齐恒全权交由葛玉章负责,便可知其信任,何况葛玉章的确立功最多。
她只担心,“大人有把握收服她么?”
没了爪牙的老虎同样是老虎,放身边早晚是个隐患。
葛太医笑笑,小人畏威不畏德,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自己也没打算靠真情感化——对着葵婆那张老脸,哪还说得出情话来?
他只悄悄在葵婆身上埋了一截金针,里头贮藏着他精心调配的秘药,随着时日过去渐渐释放到血液、骨髓,渐渐痛楚难当,当然,只要每个月按时服下解药就没问题,否则……嘿嘿。
徐宁对这老实巴交的大夫刮目相看,决定以后切不可得罪他,万一给自己也来上这么一针,她可受不了!
以后还是让红芍代为传话吧,连见面最好能省则省。
至于阿芙蓉的解药,葛玉章经过这阵子研究已有了头绪,这个就不用再假托山神,直接仿照葵婆先前的做法,将研碎的药末掺入到水井里——病去如抽死,当然得一点点拔除。
然,葛玉章毕竟不是神仙,他做的药只能针对那些成瘾轻微的,若天天吸食成了常态,乃至一粥一饭都毫无滋味,那神仙来了也难救。
幸好阿芙蓉本是罕物,葵婆也没舍得大手一挥随便送出去,对那些家徒四壁的贱民,往往只弄些罂粟壳之类的边角料滥竽充数,因此拔除起来反倒容易。
可是达官贵人就不同了,葵婆送给他们的都是至精至纯的妙药,效果已然强上十分,可想而知断吸后的下场?
且单门独户,水井也多为单独开凿,葛太医没法把解药弄过去。
这倒是方便了齐恒,他正愁烦自己初来乍到难辨忠奸,不知哪些为可用之人,葵婆却帮他分辨出来了,那些个精神萎靡、脸颊潮红,动不动打呵欠的,一看便知可疑。
徐宁小声道:“说不定你讲话的内容太无趣,人家听着乏味。”
她记得学生时代就经常有打瞌睡的,尤其那些无关紧要的选修课,经常卧倒一片,老师们也见怪不怪——反正期末考就知道厉害了。
齐恒瞪她,徐宁果断闭嘴,好严格的老师!
幸好她已经从学生晋升为师母了。
齐恒道:“我自不会冤枉无辜。”
葛太医还告诉他,服药的人有个症状,瞳孔格外尖利,细窄如针,跟猫儿眼一样,这可比呵欠石锤多了。
靠着葛玉章教他的法门,齐恒很容易察觉出哪些人曾走过汪云海跟葵婆的路子,暂时按下不表,可是要留待秋后算账的。
汪太守是个精明人,发觉静王殿下有意在拉拢一拨却疏远另一波,好巧不巧,那些都是他曾经示好过的,虽未必个个入他门墙,多少有几分亲厚。
枪打出头鸟,未免静王拿他开刀,汪云海干脆利索称起了病,避避风头。再者,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葵婆久不送药来,他只觉心慌气短,腔子里跟有一千只蚂蚁在爬似的。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找个正经大夫来瞧瞧,看能否戒除,然而,当时那种欣快的滋味始终萦绕在他神念中,久久不去。若世上真有神仙的话,当时他一定腾云驾雾去了仙宫,看着仙娥们载歌载舞,莺声燕语,中人欲醉。那种意境远非人间所能比拟,甚至比当巴郡太守来得更为快活。
他到底还是起身去了香姨娘院中。
香怜儿正在用银匙将丸药往嘴里送呢,剩的药越来越少,她舍不得一下子用尽,干脆用刀剖开,每次只服四分之一丸,聊以解馋。
可这会儿瞧见太守进门,她赶紧一股脑吞下,倒了个干净。
汪云海顿生疑窦,“什么东西,是你干娘送的?”
香怜儿赶紧将瓷瓶往背后藏,陪笑道:“只是些寻常补身子的药材,大人你也知道,我素来体质柔弱……”
汪云海却已嗅到那股幽微如鼻的香气,下意识沉下脸来,他总以为自己跟怜儿交心,却不料这种事还来瞒他——本就是她引他入局,现在用不着他了,就把他闪了?
汪云海冷笑,“你干娘制的那泥丸,到底是救命的药,还是送命的药?跟那日你送我的烟丝是否同种东西?”
香怜儿难掩紧张,“大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自不敢承认,那药能使人登上极乐,也能使人万劫不复——干娘不在,那药她自己也制不出来,这会儿开诚布公等于死路一条。
眼看汪云海神色有些癫狂,香怜儿便知晓他熬得太狠了,恐怕已出现戒断反应,她自己有药撑着倒是还好。
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香怜儿悄悄取过桌上匕首防身,然而汪云海的力气哪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比,不过一抬手,匕首就已到对方手中。
她骇然跌坐在地,“大人,你想做什么,我是怜儿呀!”
汪云海眼中却仿佛已瞧不见她,他觉得脑子异常混沌,周遭也仿佛拢着层迷雾似的,看不分明,只有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缠绕着他,指引着他。
他必须缓解这股饥渴。
徐宁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汪太守把香姨娘杀了?”
向荣点头,脸上掺杂着厌恶跟恐惧,确切点说,香姨娘是被汪太守给吃了。王爷的人匆匆赶到时,香怜儿只剩下半张脸,周身血肉模糊,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汪云海还浑然不觉似的抱着她,在她脸上轻轻啃着,如同接吻一样缠绵。
向荣发誓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场面。
虽未曾身临其境,徐宁亦感到一阵恶心,下意识堵上阿笨耳朵,哪怕襁褓里的婴儿什么也不懂。
她自己则捧着个痰盂轻轻干呕着,实在消化不了,这种恐怖电影似的情节居然会发生在现实中,可见那阿芙蓉多么可怕。
半夏咋舌,“那、人还活着吗?”
向荣摇头,就算能抢救过来,可对一个女子而言,以那种模样苟活还不如去死。
晚上,徐宁让人将餐桌全部换成素菜,她现在听不得任何肉呀荤腥之类的字眼。
都怪汪云海,她恐怕也得改吃斋了。
齐恒倒是心情不错,他还没动手呢,汪云海便已自曝其短,这下倒是好办多了。
徐宁道:“只是没了个姨娘,恐怕不足以让他一败涂地。”
她只喝了两口粥便开始漱口,实在这事太重口了,不过香怜儿的身契在汪云海手中,齐恒想以此来攻讦,恐怕作用不大。
齐恒接过她手里的半盏茶,很是愉悦,“虽不足以致死,可是疯子怎么能当一城太守?”
说完梗脖将香茗饮尽。
徐宁:那是漱口水……算了。
汪云海醒过神来, 也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他怎么也不敢想像这副惨状会是自己造成,曾经如花似玉的美人,鲜红淋漓躺在那儿, 若非看她穿的衣裳,甚至认不出那是香怜儿。
汪云海万分懊悔, 当时怎的那般控制不住——只是后悔, 悲痛却是不多的,他爱的不过是怜儿的皮相, 可如今生生被他毁去了。
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清理现场,身为朝廷命官, 死个把人当然算不得什么,可那也不过是私底下的默契,公然行凶,保不齐就会被参上一本, 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抓他马脚。
然而还不待他动手,就已经有旁观者嚷出来了, 齐恒那边的人更是雷令风行赶了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汪云海合理怀疑身边有静王埋藏的探子——事实还真被他猜对了, 齐恒可没打算见招拆招, 要制服敌人, 最好是先下手为强。
这回可是人家主动将把柄送上门的。
汪云海态度冷静, 随时准备接受审讯,身为巴蜀最大的地方官,他有一百种法子为自己脱罪, 何况香怜儿得罪的人不少, 多的是想置其于死地的,而他自己至少明面上还是个一心为公的好人。
然而齐恒压根不打算与他对簿公堂, 反而装作一副为汪云海开脱的模样,要帮他把杀人罪掩饰过去,只是看他精神实在不济,得请大夫来瞧瞧。
徐宁觉得夫君深谙现代司法的精髓,那些个杀人犯不是总说有病来着?好避免服刑。只是对汪云海而言,或许更愿意到天牢去。
葛太医轻飘飘地摸了摸汪云海额头,再望闻问切一番,便断然下了定论,太守大人心智迷乱,状若癫狂,不宜继续操劳,须静静安养才是。
这是光明正大夺他的权!汪云海挣扎得更厉害了,然他越是如此,旁人越唯恐避之不及,谁都不想被疯狗咬上一口。
汪云海几乎绝望了,他现在觉得是做成的圈套,说不定连水烟也是人家哄他吸的,浑忘了自己当初抵不住诱惑。
汪云海的下属们闻讯赶来,想为长官求情,他们虽有些看透汪云海人品,不至于像平民百姓那样蒙在鼓里,可到底念在共事之谊,汪云海颇具才干,对他们也不错,否则单靠那么点俸禄,是实在没法养活一大家子的。
于情于理,他们都得给静王殿下施压,否则太守一倒,接下来是否得朝他们这些郡丞、长史、都尉开刀了?
齐恒笑道:“谁说本王要换太守?”
汪云海名义上与他平级,要行罢免,得请示中央才行。尽管由于路途遥远,许多封国都把这项蠲了,可齐恒向来兢兢业业,自然得按照流程来。他已然草拟了封书信,将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快马加鞭送回京城,要如何发落,静候圣旨便是。
众人无言,想不到静王行事滴水不漏,还如何能有异议?
齐恒又道:“不过在那之前,本王欲选出一位暂代太守之职,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眼睛齐刷刷亮起,脸上悲痛一扫而空,原以为静王会将这位置留给自己人,可听言下之意,似乎要选贤举能?
这下再顾不上汪云海了,谁做太守,都不及毛遂自荐来的好处更大。这般看来,汪云海还是长长久久疯下去更好。
齐恒看着这群虾米争抢饵食,掩去唇边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哪有什么一致对外,瞧瞧,内讧来得如此容易。
分而划之再各个击破,早晚,这巴郡当属于他的。
属官们把汪云海之事抛诸脑后,转而一心一意琢磨起该如何在齐恒面前表现,当然,王妃那里也不能落下。
徐宁于是收到各种形形色色的礼物,都是各家夫人前来拜访时“不小心”塞到她手里的。
她问过齐恒意见,太贵重的如首饰古董之类是不收的,过于直白的金银财宝也不行,她只要明确的物,如米面粮油、木料石料、绸缎布匹等等。众夫人虽觉得静王妃脾气古怪,也还是体贴地换了种送礼方式,毕竟得哄这位贵人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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