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忍俊不禁,怪道都说爱之深恨之切,现在闺蜜变敌蜜了吧。
得她再三保证,吴王妃方才放心,却不知徐宁已经答应明日赴安王府上宴会——并没有违背誓言呀,她才不会被谁拉拢呢,还不许她骗吃骗喝?
日子过得这般逍遥,与齐恒的那点小小不愉快似乎也烟消云散,不过在酒酣耳热际,徐宁却不免想起那人冷淡的眉眼,以及被她调戏时止不住的害羞模样,还有……他轻轻抚摸她时那发热的掌纹。
再想下去就不对劲了,徐宁摇摇头,她一向豁达的人生观不容许她栽倒在一个男人身上,那是太危险的。情之为物,从来只可作为调剂,过日子才最实在。
徐家这会儿的日子就有些不太平。
等了足有快一个月,好不容易盼到王珂来京师,可徐婉张口便要将其撵出家门,即便王珂辩称家中生意如何忙碌,又要侍奉母亲病躯,徐婉只是不信,若真有诚意,不会将她晾着不管,这种勉为其难的求和她才不要,如果郎君和婆婆不老老实实道歉认错,她情愿在娘家住一辈子!
王珂被迫寻了间客栈栖身,奈何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随身携带的两千两银票竟被人洗劫一空,亏他还以为同住的那位老先生热心肠,待他如他乡遇故知,谁知竟是个大骗子!
尝够了人情冷暖的王珂实在灰心,宁愿借钱也要回去——反正岳丈家里已经来过,礼也送到,他的任务算完成了。
诚意伯一个头变成两个大,那边还没哄好怎的这边又怄气起来?虽说家里不缺一双筷子,可为了徐婉名声着想,他也不能让女儿长期待在娘家,来来往往的亲戚都看着呢,像什么话?
王珂更绝,张口便是和离,“既然二妹看我不顺眼,勉强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回头我会写封放妻书,连同嫁妆一齐送来,姑丈您也各自保重罢。”
徐婉走得匆忙,那些笨重家什都没带,王珂亦不愿占她便宜,横竖物归原主便是。
诚意伯张口结舌,才成婚不到一年就分道扬镳,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急性子吗?他跟老妻虽然互相看不顺眼,凑合着却也过了二十年呢。
这么看,自个儿简直是男人中的楷模。
第060章 解释
明知贤婿不过在赌气, 诚意伯却也无可奈何,王氏只管装病,压根不想插手——她巴不得婉丫头和离呢, 横竖两人还没孩子,男子另娶, 即便不如伯府, 也差不到哪儿去,可婉丫头顶着弃妇身份, 哪里还能寻着好人家?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当老子的纵使智比诸葛, 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万般无奈下,诚意伯还是找到最器重的小女儿,求她施以援手。
徐宁觉着未免太可笑些,她算哪根葱, 还得帮忙料理姐姐姐夫的情感问题?
诚意伯讪讪道:“话不是这样讲,六郎以前就最肯听你的……”
现在说不定还惦记着, 否则怎会毫无犹豫跟婉丫头和离?唉,都是阴差阳错。
徐宁刺道:“您也知道是以前, 现在使君自有妇, 罗敷自有夫, 我再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还当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她可不是专门为娘家收拾烂摊子的。
更别提齐恒那么个小心眼,若知道她私下见王珂还了得——本身自己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诚意伯见女儿态度斩钉截铁,唯有尽量软语相求, 仅此一次, 下回、下回他绝不敢再拿这等琐事来劳烦她。
若婉丫头还敢作妖,即便王家不提, 他也会亲自押着徐婉上门请罪去。
百善孝为先,念在便宜爹语气诚恳,徐宁还是答应了这事。
但,她可没说去见王珂,身为王妃,尤其得谨言慎行,不可叫人抓住把柄。就算齐恒这会儿对她疏远了些,为终身幸福计,她也不能故意给他添堵呀。
诚意伯惊疑不定,“你想如何?”
徐宁微微一笑,“您瞧着吧。”
就算不用她出马,这事也不难办。
徐宁设法将自己要与王珂见面的消息传到徐婉耳里,徐婉果然坐不住了,她怎会忘记,六表哥本就对那蹄子情根深种,这会儿见了面,恐怕如干柴烈火般不可收拾,就算三妹不肯抛下一切与他私奔,可也保不齐暗通款曲——那些京城贵妇人的丑事,她素日可是没少听的。
且据说这阵子静王殿下总不在家,怕是王妃也觉着寂寞难耐。
徐婉咬牙,“她就是这种脾气,抢了大姐姐的不算,如今还想抢我的。”
方姨娘也趁机劝她与王珂和好,虽然欢喜女儿待在身边,可总不能这么过一世,何况嫁妆都扣在王家那边,谁知道那位诡计多端的二太太会否来个釜底抽薪?
钱财才是立身之本,丈夫的情意其实没那么可贵,当然,如有本事两样都要那是最好。
徐婉斗志昂扬,“您放心,我明白怎么做。”
说什么都不能让徐宁捡了漏去——哪怕如今的王家在徐宁眼里已不值一提,可她还是固执地认为这是块香饽饽,否则,她当初的牺牲就是大错特错了。
徐婉飞快起身穿衣,冒着风雪孤身赶到王珂所住的客栈,那之后如何,自然再不消说——方姨娘传授给她一套独门秘笈,能教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在生命的大和谐前,任何嫌隙都会化为乌有。
未几,徐婉便跟着王珂回晋州去了,也松了口,答应将京城的铺子田庄换成现银存在王家票号,不过,每月都得将账册送来给她过目,以确保没有蚀本。
这便是婚姻里最常见也最无奈的妥协。
不过在徐宁看来,这位二姐的段位还是低了点,她满可以趁机提出插手王家生意,反将婆婆一军,会攒钱不如会挣钱,然而却白白错过这次机会,到底该说她短视呢,还是恋爱脑呢?
至少求仁得仁,她算顺心遂意了。
徐宁准时到永福宫中请安,温妃如今对她亲切不少,看出她是个头脑清醒的,可堪为恒儿贤内助。
不过,也用不着天天来她面前尽孝吧?她自认为还没老到不能动的地步。
徐宁笑意谦和,“娘娘不喜我伺候么?”
温妃:……
这个么,可叫她怎么说,诚然徐宁言谈举止无可挑剔,那股子落落大方的派头,简直像天生就该当王妃的。
但,就凭她梳头能梳成四不像,抄经能抄成鬼画符,温妃觉着,自己对儿媳妇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可见人无完人,有点缺陷还更真实,幸好,这些都是小问题,可以改正。
温妃拉着她的手悄悄道:“最近怎么总是错开来请安?”
她眼光老辣,自然看得出那点儿女间的恼人情丝,可是没道理呀,分封的主意还是徐宁提的,能为什么置气?
徐宁:……不,还是你们母子功劳,我可没那么厉害。
总不能对温妃说自己不愿跟去封地,这话一出,便显得自己是个没责任感的。
只讪讪道:“怪我贪眠,每每起迟,殿下顾全我的颜面才会如此。”
温妃懂了,原来是秀恩爱呀,这倒好事,她也巴不得快些抱孙子呢。
正欲细授她些房中经,好一举得男,外头宫人来报,“殿下驾到。”
徐宁这会儿见他仍有些不自在,便要往屏风后躲,温妃却不许她撤退,“急什么,等用了膳一齐回去不迟。”
徐宁无法,只得强忍着尴尬留下,与齐恒见了礼。
齐恒态度不见异常,仍泰然自若,用饭的时候,还亲手给她剥了只虾。
徐宁觉得这人怪会装相的,这段时间不是他在对她冷暴力吗?得亏她有颗金刚心,刀枪不入。
现在却又跟没事人一样,连温妃都给骗过去,也难怪之前她会中招。
这么一想,徐宁顿时又有了底气,没错,分明她才是被算计的那个,为何她要承受这些?
早春的夜黑得早,两人从永福宫出来时,天上已布满点点星子,如同一只只闪烁的眼,正俏皮地眨着。
齐恒不紧不慢往前踱着步子,似乎在等徐宁跟上,然而徐宁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落后一大段距离。
等她发觉自己被远远撇下,还以为齐恒故意如此,快步上前,带着点愤慨道:“殿下要与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齐恒望着她闪闪发光的眸子,倒是没想过她会激怒成这样,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比平日更鲜活些。
他淡淡道:“不知。”
言下之意,他有生气不理人的权力,旁人管不着。
徐宁几欲吐血,堂堂静王殿下竟如此幼稚,他是三岁小孩吗?
她深吸口气,“殿下是气我不愿跟您去藩地吗?”
之前虽未明说,可彼此都知道只有这个理由。当然,齐恒知道那是做戏,可徐宁却当真了——若非如此,他还看不出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徐宁哂道:“殿下之所以气恼,无非因我不愿与你同甘共苦,可是,我为何非要吃苦?这桩亲事乃陛下圣旨赐婚,娘娘又以救命之恩相挟,徐家才同意的,诚然我容貌欠佳,德行亦有所缺失,因此就觉得我不配为王妃么?可当初也没人强迫殿下你接受呢。”
齐恒心道,我从没说过你容貌欠佳,作甚要白添一句?
徐宁道:“殿下觉得我自私自利,吃不得苦,可是,一个人能起居优渥,丰衣足食,为何非要受那些莫须有的苦头?难道我留在京城,便是不支持殿下大业?可我即便去了藩地,也未必就能全心全意效忠于您呀!”
更可能还是添麻烦,一群男人赶路有多快,若带上她,少不得还得再带上半夏白芷红芍等等一干侍女,这其中的琐屑便多了,怕是原本一个月的路程得延长两倍,难道齐恒愿意眼见如此?
齐恒不语,听着虽然有理,总觉其中颇多谬误,“其实,你是舍不下京中富贵吧?”
一针见血。
话说到这份上了,徐宁不再隐瞒,很爽快点头,“是。”
她才不信有情饮水饱这种鬼话,因她是真正挨过饿受过冻。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三姊妹一起玩耍,不慎打破了个祖上传下来的古董花瓶,大姐姐有嫡母撑腰,二姐姐有方姨娘狡辩,结果就剩她被罚去祠堂跪足一天一夜,那样冷的天,她穿着伶仃单薄衣衫,打着哆嗦,只有杜氏偷着给她送来半个冷馒头,还不敢叫人发觉,怕加重处罚。
从那时她便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过得好,这样的经历,绝对不要重演。于是她一改之前孤僻傲岸,开始学着讨好嫡母嫡姐,并一点点把她们变成自己的护身符,形势比人强,在温饱面前,稍稍弯下腰算得了什么呢?
齐恒没听过这个故事,可看徐宁脸上表情,哪怕其中有艺术加工成分,大体应该是真的——难怪她顿顿胃口好得惊人,活像上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
徐宁没打算博取同情,这段往事是连她自己都不愿回想的,因为实在太羞耻太难堪了。
可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所作所为——好吧,确实是博取同情。
齐恒沉默片刻,“所以你后来才挑中王珂?”
王家的富贵的确足以令人心动,对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女孩子而言,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徐宁颔首,这倒没什么可隐瞒的,反正他早就看去了。
齐恒莫名觉得心头那块阴霾散了些,之前他原本觉得,徐宁对王珂的引诱,多多少少有些知好色而慕少艾的成分,现在看来纯粹贪图人家的钱。
可是没关系,他更有钱——还有势,这是王家远远比不过的。
齐恒道:“本王明白了。”
徐宁很佩服他的领悟力,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反正无须真的就藩,何苦为个不存在的矛盾争得面红耳赤呢?
她满怀希冀,“那您不生气了?”
“谁说的?”齐恒睨着她,她只是阐明了不想去封地的理由,却没阐明对他的心意,这个,不该言传身教一下吗?
徐宁:……俺信了你的邪!
嫌弃归嫌弃, 是夜徐宁仍旧半推半就地入了港。
分手炮没达成,反倒成了和好炮,两人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仿佛小别胜新婚。
别样甜蜜。
徐宁从不觉得床笫之欢是件很羞耻的事儿,男人与女人交流, 不就是最好的方式么?若个个都似李凤娘那般扭扭捏捏, 就别提繁衍后代了。
不过,她还是慎重地采取了脐橙式——并非她拒绝要孩子, 人老了发秃齿脱的时候,总会盼着膝下有个伴, 慰藉孤单。
可她但愿是在这具身体发育的更成熟的时候,譬如温舅舅和温舅母那样,按岁数计,温舅母最少是在十八岁之后才生下长女的。
她亦希望能缓两年, 尽管皇家医疗条件与别个不同,可能省一分风险是一分不是?
至于中间会否有何变数, 就非她所能考虑了。
齐恒起初觉得这姿势有点古怪,次数多了, 反倒渐渐习惯, 说实话, 比他自己来还更省力——可见一山更比一山高, 徐宁这懒人同样嫁了个懒相公。
雨散云收后,她伏在他身上,媚眼如丝道:“殿下分明在做戏, 为何不跟我商量?”
如果明说了, 不就没这些误会了吗?可见根本没有把她当一家子。
秋后算账不止他会,她也会——现在想来, 这厮光明磊落不到哪儿去。
齐恒把玩着她一缕濡湿黑发,淡淡道:“忘了。”
徐宁:……
她以为他会找什么超凡脱俗的借口,然而就这么简单?太敷衍了吧。
然而齐恒澄明的眼睛表明他并未撒谎,确实那会儿百业缠身,连温家都没来得及递信——夫妻本是同林鸟,分封又算不上大难,哪里就各自飞了?
再绕下去就陷入死循环了,徐宁不与他争辩,现在追究谁是罪魁祸首已无意义,她紧靠着他肩膀,腻声道:“不管怎样,以后可不许再瞒我。”
若她一个王妃还得事事从向荣那里打听,未免太过窝囊,纵为了面子也不能如此。
齐恒承认自己确有不周之处,并答允往后会让徐宁接到第一手消息,夫妻之间这点义务是该尽到的。
当然他也有条件,“若真有分封那日,你可愿随我就藩?”
徐宁满口答应下来,画饼充饥还不会嘛,反正现实又不会遇到这种难题。
可她万万想不到,日后真就把自己给坑了,可见人不能随便发誓,会造口舌业——当然,这是后话。
齐恒得了她的保证,方才心满意足。然而消停了没多会儿,徐宁再度精神抖擞下达战书。
齐恒微微讶异,“还来?”
徐宁理直气壮,“素了这些天,一次便足够么?”
言下之意,他简直不像个男人。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不行这两个字,齐恒黑了脸,高举旌旗,务必要打赢这场尊严保卫战。
次日,姜管事发现自家主子难得告了假,这二月第一天上朝从来是慎之又慎,莫非还惦记着分封的事,想叫皇帝更怜惜些?
直至王妃一脸严肃告诉他,去库房里寻些益气补血的药材,做成汤药送去。
姜管事忍不住惊呼,“殿下又病了?”
哪就这样娇弱,才出风寒又缠绵病榻,今年这天也不冷呀。
齐恒轻咳了咳,“照王妃说的便是,无须多问。”
姜管事定睛瞧去,气色还是挺好的,只眼下乌青明显,他这老江湖顿时意会,常言道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殿下还是要善自珍重呀!
不过,好歹还是后继有人,也算值了,遂悲喜交加到库房寻党参黄芪去——这种事好问大夫?幸亏他比大夫懂得还多哩。
二月二龙抬头后,之前留中不发的奏折终于被驳回,这也明确了景德帝态度:暂时没有分封打算。
温妃与齐恒皆松口气,看来这步险棋赌对了。楚王亦如蒙大赦,看样子,他至少还能再快活几年,都怪老五,害他这提心吊胆,足足一个月都没心思碰女人,如今可得报复性地消费回去,是找绿娘还是巧娘,算了干脆两个一起。
隐约记得五弟身边似乎有个姿容绝艳的丫头,叫什么来着……懒得管了,天下美人多得是,他齐懋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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