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孟冬十一)

“哥你干嘛？”
周予收回手，双手插兜，任由她和自己保持距离，“一起。”
一起去车库，他开车来的？他啥时候有的车？一回来就买车？
那……他还会回埃及吗？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余光看他两眼，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一回来就买车？”
下行到负二楼，周予迈步出来看她还愣在电梯里，伸出一只手拎起她后颈衣领带她出来。
“楚乐来接我，顺道送你回去。”
空旷的车库通道口，一辆灰黑色奥迪RS7停在两人面前，楚乐一身牛仔套装内搭纯白背心，摘下墨镜从车里走出来，手撑在引擎盖上朝两人打招呼。
“二位可真是让我久等。”
周予接过池柔手里的包，打开后座车门放进去后，眼神看向少女，带着玩味，“某只小猫忘了按电梯。”
就知道说她！
池柔仰起头，一脸不服气，“明明是哥你出来得比较晚。”
没想到他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嘴角笑容漾开，“辛苦你等我。”
她才没有等他！
“懒得跟你说。”少女瘪嘴，推开他自己一个侧身上了后座。
周予没吭声，也迈步子上了后座，硬是逼得池柔又往里挪。
楚乐上车看见这架势，嘴角抽搐：“咋，这是把我当司机了是吧？”
见色忘义的男人，眼里装得了女人就看不见兄弟了。
车子开出车库的间隙，他开口问楚乐道，“我的行李去酒店帮我拿了吗？”
楚乐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伸手指了指后备箱。
“拿了。”
他才刚回来，住酒店池柔能理解，但离节目开拍就剩三天，他带着行李从酒店离开要做什么？
少女略往中间挪移一点，身体前倾看向旁边男人，小心翼翼道，“你带着行李要去哪儿？”
闻到她身上纸杯蛋糕淡淡的香气，周予心情很好，“换一家酒店住。”
这一句话点醒她，她想起自己这个无比挑剔的哥哥除了腹黑和高冷以外，还特别认床。为了让自己出门读大学和出国能睡得着，他每次出门都会把从小睡到大的一些贴身用品带着。
“因为睡不着吗？就没有带条毛毯、被单什么的回来？”他不会录完节目还打算回去吧？
“回来得急，忘了。”
知道她要上这种节目，他打完电话提交完电子资料就开始收拾行李订机票，第二天天不亮就给博物馆那边负责人打电话道歉，说自己在国内有不得不处理的急事，要坐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国。等身处万里高空，他困意来袭时，才发现自己的行李之中少了可以让自己安睡的东西。
话题似乎又绕回自己身上，池柔缩回去，声音又小了一点，“那换个酒店不也还是睡不着吗……”
她还记得自己这些习惯，周予内心悸动，细长眉眼轻扫少女面庞，鸦睫扇动如春风拂面。
“还住原来的地方吗？”
他问得池柔一愣。
原来的地方，他还好意思提？
池柔现在住的地方，两年半以前原本是周予念大二之后一个人从学校搬出来租住的房子，就在江洲大学旁边。
房子不大，有一间卧房带一间书房，池柔念大学开始第一次做声优试配和偶尔上线直播赚点外快，就是在他的那间书房里。
他离开后租约到期，池柔懒得搬家，就顺势租下了那套房子住到现在。
一股无名火“噌”就从胸腔冒出来，她立刻摆手否认：“没有，那破地方住着干嘛？早就搬了。”
可周予千年狐狸似的，只看她一眼，男人便笑着转头，拍了拍楚乐的肩膀，“江洲大学旁边，临江湾公馆小区。”
“真搬了。”她死鸭子嘴硬。
周予低头看一眼她的包，选择无情拆穿她，“你补妆的时候我看见钥匙了。”
她又被看穿了。挫败感涌上心头，少女气势怂下去，靠坐在椅背上不说话。

第10章 咕嘟
车子经过江洲大学校门口，还有不少男大女大三两结伴从里面走出来，街边饭馆里熟悉的老板正颠勺炒菜，不时有女生骑着自行车被他们追上，又被他们甩在身后，青春洋溢的身影被夕阳拉长，逐渐消失在街角。
他离开的这两年，她微博和微信上除了偶尔宣传自己配音的广播剧和有声书，其他少女的生活日常分享越来越少。没有他陪伴的日子，她是怎么过的？可会想起他？
薄暮黄昏，蛋黄色的日光穿过车窗打上池柔侧脸，少女光洁小脸上的绒毛好像都在发光。恍惚间周予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她从光里走来，温柔缱绻，软软糯糯地贴着他喊“哥哥”。
就在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少女鼻尖上的阳光时，熟悉的小区大门口出现在池柔眼前，她连忙拍了拍面前椅背，出声道，“到了到了。”
楚乐转头看见周予脸色不好，知道他舍不得，赶紧开口阻止出头道，“小柔，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加上咱们周大博士荣耀归国，不如找个地方吃饭庆祝一下怎么样？我请客做东。”
“我不饿。”触景生情，池柔根本不想同他在这里多待上一秒，只想赶紧逃离。
眼看她伸手开车门，楚乐急了，“诶，你不饿，
我和你哥可是早就饿了。这一片有什么好吃的饭馆，你最熟了，就当做件好事，带我们去饱餐一顿好不好？”
“不了，我回去还收拾行李、做大扫除呢，改天再约。哥、乐乐哥再见。”
粉色身影跑出去两步，想起还有东西没拿又硬着头皮倒回来，身子探进车后座去拿自己的衣服。
“哥，把那包衣服给我。”
周予一脸冷漠，只侧过脸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弹。少女在心里咒骂一句，弯腰从他膝盖上探过去到另一边拿到衣服，退出来的时候还不忘拿包故意在他大腿根上撞了一下，引男人无奈淡扫她一眼。
少女得意洋洋，关上车门同他们挥手后，转头跑开。
楚乐从后视镜看到周予一副挫败的冷淡模样，摊手表示无奈，“我可是开口留了人的。”
可惜没留住。
“怎么说，吃完饭送你去别的酒店？还是咱们找地方不醉不归？老子最近也刚失恋，现在小姑娘真难伺候，一点不顺心就吵着嚷着要分手，连女客户的醋都吃，哎……”
原本抱着看笑话的心情，楚乐转过头看他，没想到周予突然抬头，又恢复了以往高深莫测的样子。
谁和他一样刚失恋？
周予白他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去吃饭，然后把车借我。”
“那酒店定哪家？”
目光落在小区大门，男人鸦睫扇动，“不定了。”
回到家，池柔开始按照节目组给的大致日程安排，挑选衣服、收拾行李。
她正往行李箱里塞衣服，咕嘟从身后跳上池柔的背，不停地喵喵叫着，她只好停下手上活，将它抱在怀里揉。
“别喵喵喵了好不好？”
咕嘟原本是周予住进来的时候养的一只暹罗猫，如今和池柔一起成为留守儿童，相依相伴。她看着咕嘟脖子上男人手写的名字牌，眼神落寞。
“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从重逢到刚才分开，关于咕嘟的近况，他连问都没有问一句。都说时间会证明一切，可她从来都看不懂周予，他的霸道，他的维护，到底是为了她，还是只为了他自己？
窗外夜色已至，时间来到十点。沙发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池柔点开微信，发现是一条新好友的添加信息。
陌生的微信头像、微信号，底下备注信息写着“池柔小姐你好，我是金弋的经纪人小赵”。
金弋的经纪人？找她做什么？
虽然不是很想通过，但是一想到未来还要和那个一把年纪了还痴迷二次元的男人在节目上共度一个多月，她踟蹰再三，点了通过。
【龙腾文化小赵：池柔老师你好。】
【毛毛木木：你好，有什么事吗？】
【小赵：是这样，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有一些事情想和你电话沟通一下，可以把你的号码发给我一下吗？】
电话沟通？她是听说娱乐圈很多人为了保护隐私，同时防止在沟通时留下证据，都更喜欢打电话。他找自己要说什么？
【毛毛木木：打语音可以吗？我现在有空。】
消息刚发出去，他的语音通话就打进来。
“池柔老师你好。”
少女在这头翻个白眼，开免提后继续蹲下身收拾行李，“同一句话，赵老师今晚已经说第三次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听她直接了当，对方明显怔愣，接着从电话那头笑出了声，“久闻不如一见，池柔老师的性格果然很可爱。那我就直说了。这么晚打扰你主要是为了这次你和金弋一起上恋综的事。”
他是要自己避嫌？
嘁，十八线资源咖不会以为她要主动贴上来吧？
“赵老师放心，我不会和金弋有过多接触，除开节目组要求的镜头和环节以外，也会尽量避免和他在私下接触，以防被记者拍到的。”
“不是的，”小赵出声否定，语气带上一些不好意思，“其实刚好相反，我打电话来反而是想请求池柔老师，在节目上多和金弋互动，最好能配对成功，营造更多CP话题。”
这是要他和自己捆绑炒CP的意思？要知道，金弋在网络上的口碑很一般，空有皮囊没有人品，私生活上不知道是真不检点还是完全不管别人议论的缘故，总是让人拍到一些负面照片。和他捆绑炒CP，太危险了，不适合她这颗只想做边缘女炮灰的心。
“抱歉，我只想在节目上表达真实的想法和意愿，并不打算做出欺瞒观众的行为。而且——”她突然顿声，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而且，金弋没有没有告诉你吗，他……”
“我知道，他喜欢过你。甚至他现在也喜欢你。”他承认得倒是很爽快。
“那你还……”

……明知道金弋喜欢她，他还要求自己和他炒作CP？
“呵，”对方轻笑一声，让池柔感觉他在嘲笑自己的幼稚，“我是他的经纪人，只负责让他出名，帮他赚钱。他喜欢谁，我并不关心，也不打算过问。我之所以想让池柔老师你和他多在节目上互动，一是我知道他喜欢你，若能得到你的回应，他在私生活上应该也会收敛许多；二来，如果能和池柔老师你组成荧幕CP，有助于营造他深情专一的人设，通过我们的炒作也可以帮他接到更多通告。”
原来是这样，看来外界对于娱乐圈真真假假的情侣抱着怀疑的态度，也都并非空穴来风。
可她不傻，这对她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抱歉，我可能没办法帮你。”
对方似乎早就想到她会拒绝，不紧不慢道，“池柔老师最近是不是在找工作？我朋友刚好在成宇文化做HR，据他说好像看到过池柔老师投递的简历。”
可恶！少女在心里呐喊：这些人的人脉能不能不要这么广啊！
她懊恼的表情仿佛戴上痛苦面具，随后起身，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凑到手机听筒旁边，清清嗓子说道，“谢谢关心，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对方仍是淡定，带着笑意说道，“总之，如果池柔老师这边可以答应我的不情之请，节目结束之后我会主动帮你跟金弋说清楚。并且如果你有需要，成宇文化那边也刚好有非常适合池柔老师的职位等待你的入职。就配音演员而言，成宇文化一直是一线众多S+大剧的合作公司，对于池柔老师这样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而言，会是个很好的发展平台，还请你多考虑考虑再回复我。”
说完，他感觉到池柔已经陷入犹豫，轻声客套之后掐断语音。
一想到成宇文化这样有实力的大公司也不过是靠人脉就能进去的地方，她心里起了轻蔑之心。下一瞬，她又为自己因为这通电话感到动摇而感到羞愧。
点开微信群，她把这件事来龙去脉告诉了何七喜和郭紫涵。
【郭紫涵：我觉得这事儿可以，演戏而已，事成之后还可以成功入职顶级的配音公司，何乐而不为？】
【何七喜：不行，和那个夜店小王子捆绑炒作，你的口碑会下降的。我不同意。再说那个成宇文化，靠这种方式进去了也没意思，金弋那边如果想拿捏你，一句话可以让你好过，一句话也可以让你难过，我觉得不妥。】
【郭紫涵：怕什么？咱小柔又不是没那个实力，进去以后肯定秒杀其他配音演员的，不怕。再说，我好想看金弋在节目结束，得知真相之后全面破防的样子啊哈哈哈哈哈。】
末了她还发送一个“猫咪大笑”的表情。
池柔被她这话逗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金弋破防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她也想看。
回复的话还没打完，门外突然传来“咚咚”敲门声。
抬头看一眼时钟，上面指针刚到十一点，她立刻警觉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池柔抓起门边昨天买回来的甘蔗，缩到门边开口道，“谁啊？”
接着，男人低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是我。”
警惕的表情变成苦恼，池柔放下甘蔗，隔着门站在地垫上扭成麻花，无声尖叫。
她就说，不能让那个控制欲爆棚的人知道自己还住在这里！
楼道里的灯亮了又灭，周予手里提着柠檬鸡脚斜靠在门上边，听里面传来怯生生的
“哥？你来干嘛？”
“我睡不着，来找你想看看家里还有没有旧年衣物，可以让我带回酒店。”
口口声声“家里”、“家里”，他还以为这里是他家啊。
“没有，”池柔瘪嘴，开口反驳道，“你走的时候那些床单被套什么的就全被我扔了，一件也没剩下。”
“那条白发赫伯特的睡毯呢？”
赫伯特是动漫《小魔女奈莉》里主角奈莉的死对头，自然也是她的荧幕CP。周予第一次陪池柔去漫展的时候就被她缠着给她买了这条白发限定款赫伯特的睡毯，两人住在一起那会儿，因为周予看书看得废寝忘食，经常趴在书桌上睡着，所以那条小睡毯就成了他的常用物。
“扔啦，”说这话时，少女底气明显不足，“早就扔了。”
门外，周予久站脚麻，对于她迟迟不肯开门也不恼，反而觉得有趣，略站直了些垂目低笑，“那阳台上挂着的那条是你新买的吗？”
啊？她转头看向阳台，才发觉自己今天收拾屋子，刚刚把那条睡毯从洗衣机里捞出来挂上，估计是被他从外面看到的。
又被抓个现行，她在门内委屈低声。
“那是我的东西，上面早就没有你的气味了。”
“好了，”周予听见她软声软语，心立刻化了一半，开口催促道，“开门，我买了你爱吃的柠檬鸡脚。”
被他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家之后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肚子咕咕正叫。
那……让他放下鸡脚，拿上睡毯就走吧。
少女打开门，从门缝里仰视周予。
“早就知道你换一家酒店也睡不着的。”
迈步进来，往日清冷空荡的房间已经堆满各类玩偶、手办，沙发上各种Q版迪士尼和皮克斯周边抱枕，挤得他放不下屁股。就连素色双层的棉麻窗帘都被换成了咕嘟的照片。
胖嘟嘟的小猫从卧室里一路喵喵叫着奔到客厅，一个纵身跳到周予膝盖上，他还没来得及伸手摸上猫脑袋，池柔恨它不争气，赶紧上前把它从周予身上抱下来，笑得阴阳怪气。
“不好意思，我的猫吓到你了吧。它对陌生人就是这样，比较好奇。”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腿上残留的猫毛，恍然觉得又回到美好的大学时期。他把外带盒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柠檬和小米辣的香气登时香飘四溢。
“来吃鸡脚。”
池柔回家以后便换上居家服，此刻穿着宽松短裤，膝盖以上两掌宽的肌肤露在外头，光洁白皙。她磨磨蹭蹭坐到周予旁边，又把外带盒子往自己面前拉近，才开始大快朵颐。
欣赏她的吃相向来是他的消遣之一，周予在一旁静观片刻，余光扫到书房灯亮着，起身往里走。
就在他推开白漆木门的瞬间，池柔冲上来把他拉住，一次性手套上柠檬汁和小米辣油沾上男人后背衣摆。
“等、等一下。”
池柔顾不上嘴里尚未下咽的鸡脚，先他一步跑进书房不知道动了什么东西，等周予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她书房正中电脑桌背后墙上满是各类贴画和海报的正中间空了一块，一张十寸大小的画框被她摘下，反过来靠在墙边，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