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孟冬十一)

好想她。
“我管不了别人，我只想好好保护你。”
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走呢？
这句话她想了想，没有问出口。
少女唇瓣微抿，心里莫名委屈起来。
“我不换。”
闻言，男人眼神聚焦，慢慢从少女颈窝处抬头，“别逼我撕了它。”
“你敢！”
话音刚落，只听得“嘶啦”一声，周予攥住她衣领往下用力一带，少女光洁的脖颈处肌肤连带整个肩膀立刻裸露在空气中。池柔没想到他真会撕掉自己的衣服，惊叫一声捂住自己胸口蹲了下去。门口金弋刚好经过，听见声音以为自己出现幻觉，顿住脚步想侧耳再听个明白。
虽然很生气，但池柔也知道现在惊动任何人都是不理智的选择，她抓着裂开的衣服又重新站起来，不顾衣襟略敞，拉着周予往下走了一层，听见有人推门走进楼梯间她紧张到整个人毛孔都收紧，捂着周予的嘴不让他出声。
确认来人走了之后，伸手开始疯狂捶打面前人。
“周予你就是个疯子！”
他抓住她双手手腕，目光仍是锐利，如刀尖剑刃一般刮过池柔的脸，恨不能将她拆解入腹。
“去换。”
说完，他脱下藏青色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牵着池柔走到下一个楼层走出来，按亮下楼的电梯。期间少女又是挣扎又是捶打，都被他抱在怀里，悉数承受。
虽然他俩不是明星，电视台也没熟人，但一楼大堂里时常蹲守着来偷拍其他明星的八卦记者，周予高大帅气，牵着的池柔身上又披着他的外套，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池柔见那些八卦记者举起摄像机，想到万一被拍，事后节目开播之后被发到网上，也是莫须有的无妄之灾，赶紧甩开周予的手，低声道，“有记者偷拍，你不用跟来，我自己去。”
他撕了她的衣服，已经让她很不高兴。周予不敢再违逆她的意思，从裤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她，“密码是你的生日。”
气归气，池柔绝不会跟钱过不去，再说他撕了自己的新裙子，让他再买一百条来赔都不为过！少女伸手接过信用卡，转身走了出去。
无人处角落，这一幕仍然被一个大炮筒镜头拍了下来。

午饭时间，节目组小陈带着点好的外卖走进来，招呼着大家到休息间坐下。
“超前聚会下午还有大概两个小时就能结束，大家稍微吃点垫垫肚子。”
宋时妍和张淮野都有单人休息间，燕晚晚和金弋也被经纪人接走出去吃饭，江仲廉到周予对面坐下，没看见池柔，周予早上来时候穿的外套也不见了。
“小柔老师呢？”
正说着，周予手机屏幕亮了，短信显示他的信用卡刚产生一笔6999的消费，收款方是某轻奢品牌。半个小时后，池柔一身粉色背带长裤内搭纯白色吊带穿搭，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一手拿着周予的衣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休息室门口，朝小陈抱歉笑笑，“不好意思，我衣服出了点毛病，就借周博士的衣服搭着出去换了一身回来。没耽误事吧？”
“没有，快坐下吃饭。”小陈替她打开外卖，才发现她的这份牛排意面已经冷了。
“不好意思，我拿去微波一下。”
“不用了，”周予出声制止，转过头去看着池柔，“已经给你另点了一份。”
外卖刚好送到，打开来里面是她爱吃的牡丹园春饼套餐，五六个小盒子摆满餐桌，看得人流口水。
小陈没见过这阵势，下意识感叹道，“周博士对待女孩们真贴心。”
周予勾唇：他可不是对待哪个女孩都这么贴心。
而池柔则是化悲愤为食欲，恨不得将面前男人变成春饼里的土豆丝一口咬断，嚼碎了咽下去：他那是贴心吗？那是赎罪！
待少女吃饱喝足，起身准备去外面站一会儿，一张黑色卡面的信用卡从她裤带荷包里掉出来。周予见状不甚在意，随手捡起来揣进自己钱包，打开电脑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敏锐如江仲廉，立刻嗅到这里面微妙的气息，眼神从周予身上移开，转投到门口那个站着的粉色身影身上。
还有一个小时就是下午场录制，小陈拿着一份空白的表格进来递给江仲廉，“江老师，下午主持人会就每个嘉宾的兴趣爱好进行提问，只有您没有填写这份电子档发我邮箱，就辛苦您现在手填一下，我等会儿给到主持人。”
周予听完，目光落到那份空白档案上，“我没有填。”
小陈转过身，礼貌的笑笑，“您的那份，您的好友楚先生当初在向我们极力推荐你的时候就已经帮您填好提交给我们了。”
楚先生？池柔印象里，周予高中时期有一个朋友叫楚乐，看来是他把自己参加恋综的消息从国内传给周予的。
男人立刻嗅到这其中阴谋的气息：他帮自己填的？指不定写了他多少黑料。
下午场录制开始，主持人翻看手中资料，率先向大影帝发问。
【淮野老师在荧幕前的形象一直是拽哥、霸总，你喜欢尾波冲浪和深潜这两项运动可以说是全民皆知。但没想到你填写的爱好这一项里居然有烹饪，看来荧幕前的淮野老师和私下的淮野老师还是有反差的。】
张淮野一副不知道自己有这个爱好的反应，浅翻一个白眼开始瞎编，“进组拍戏的时候吃惯了剧组和酒店的饭，偶尔休息的时候也自己做点，算是一种放松。”
【那你平日最拿手的一道菜是什么可以和大家说说吗？】
“……番茄炒蛋吧。”
池柔立刻察觉到那份资料大概率也不是他自己填的，在一边不住地偷笑。
燕晚晚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在张淮野脸上，见状赶紧接话示好，“我最喜欢吃番茄炒蛋了，一定要放一点点蚝油才
更好吃。”
她的妆比上午看上去更浓，鼻高光已经亮成一道闪电。大影帝斜她一眼，补充一句。
“我一般放糖。”
“噗。”原谅池柔初来乍到，没有忍住。她小小的哽咽声被吃瘪的燕晚晚捕捉到，投来一个凌厉的眼神。
【我们妍妍老师也是出了名的烘培高手，经常能在微博上看到你发自己做的各种蛋糕卷、可丽饼和车轮泡芙，在这方面，看来你和淮野老师也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呢。】
池柔心想：哟，这就开始cue流程了。
宋时妍却不是很愿意接梗的模样，朱唇微启，“我可能不太喜欢在饭菜里放糖，就像不喜欢往甜点里放盐一样。”
这话勾起了张淮野的兴趣。
他方才那句“番茄炒蛋放糖”很明显只是为了堵燕晚晚，大家都能听出来，没想到宋时妍会顺着杆子往下爬。
有意思。
张淮野一下子精神了很多，好像终于在这档无聊的节目里找到一点乐子，歪着头看向美艳的宋时妍，“没准儿宋老师尝过就会喜欢了。”
他嗓音低沉，自带低音炮效果，宋时妍却丝毫不接招，欣赏着自己的刚做的指甲，没有抬头看他，“张老师怎么知道我没尝过？”
两个主咖你来我往，都是笑脸相迎，录播厅里众人却感觉他俩的语气像是在调情一样，一时间表情各异。
接着，正如周予一开始怀疑的那样，主持人继续翻看资料页，眼中笑意浮现。
【我没想到周予老师顶着考古系博士的头衔，擅长和爱好这一栏写的竟然是画画和跆拳道，我看你衬衣下手臂肌肉的形状也十分可观，看来平时也十分热爱运动呢。】
换了身衣服的少女在一旁默不作声，听见他资料里写着这两样爱好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男人一眼。周予回敬一个复杂的神色，再开口，满是无奈的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宠溺。
“也不是自愿学的。”
【哦？难道周博士的妈妈也是个卷王？】
他学这两门，确实是周予妈妈强逼的没错，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出在池柔身上。
因为池柔她爸和她妈自从孩子上幼儿园以来，一直在池柔的学习问题上意见相左。
老池认为孩子就该好好享受童年时光，不用非得早早的就送补习班去。什么“幼小衔接课”、“幼升小强化班”他通通拒绝，每逢周末就带着女儿到江洲市周边郊游去，摸鱼抓虾、上山下河，主打的就是一个野蛮生长。
池柔她妈见孩子和老公都开心，此时升学压力又还没到，也就由着他带池柔到处疯玩。
直到升入一年级，第一次月考池柔就给自己带回来一张画满皮皮虾的考卷，她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老池！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成绩！”
以后柔柔的学习他别想再插手了！
就这样，池柔每天下课以后悠闲的玩乐时光突然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课外辅导。
这下轮到周予他妈不高兴了，因为两家人吃饭的时候总不见池柔，一问不是在房间里上网课，就是在校外辅导班做作业还没回来。
“有啥非得去外头补，让周予给她讲讲不就行了？”
托两口子基因的福，三年级的周予长期霸榜全年级第一，给池柔讲讲加减乘除和组词造句的能力不在话下。
一语点醒梦中人，池柔她妈第二天给池柔补课班老师请了假，带回来让周予给她讲作业不到一个小时俩孩子就都把作业一起做完了。
她妈这下高兴了：我就说这学区房买得值！
池柔也高兴了：不用去补课班不说，吃完饭还能看会儿动画片啦！
周予他妈也高兴：嘿嘿以后池柔能做我儿媳妇的几率又大了一点！
只有池柔她爸不高兴，每天回家都能看到池柔抱着做好的作业从周予家走出来，好像那边才是她家一样。
不仅如此，因为他做生意的关系，两口子经常外出应酬，一去就是一整晚不说，饭局上还少不了喝酒。偶尔一两次赶不上接池柔放学，她就只好跟着周予被周予他妈接回家吃饭做作业。
日子一长，都不用池柔她妈叮嘱，小池柔自己都知道每天放学以后在门口等着周予他妈。内向的周予被同学问起“你妈妈怎么还要接一年级那个小孩儿一起走”的时候，他都会小声答道，“那是我妹妹。”
同学们大多都是独生子女，以为池柔真是周予的妹妹，看着池柔洋娃娃似的小脸，羡慕的不行，“真好，我也想有个妹妹！”
周予听在耳朵里，甜在心里，于是晚上给池柔讲题的时候又更积极了些。
谁让她是他妹妹。
直到一天，老池好不容易下个早班也不用应酬，听见电梯开门声，高高兴兴打开门准备迎接女儿回家，就看见池柔钻出电梯径直就去敲了周予家的门。
“干嘛？哪儿才是你家？”
小池柔扭头看她爸，一本正经道，“我要在周予哥哥家吃饭、写作业。”
“回来！”
这臭丫头，到底是谁生的女儿！
小池柔一动不动，“爸爸你会做饭吗？”
……“我给你喊外卖！”
“那爸爸你会讲题吗？”
……“我给你百度行不行！”
池柔天生不爱学习，但也不笨，做题背书一点就通，有周予陪着，前三年的学习生涯过得十分愉快。这和谐的兄妹关系，到了池柔上四年级戛然而止。
因为池柔迷上了兴趣班。
画画、唱歌、跆拳道，她看什么都新奇，同班同学学什么她就回家跟她妈说自己也想学，池柔她妈巴不得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女儿说想上什么兴趣班她都答应下来，不辞辛劳带着池柔学校、兴趣班和家三点一线地跑。
可惜没了周予的buff叠加，她上起兴趣班来就没那么顺利了。
同一张画，她拿回家的永远是最丑那张，同一块粘土，她也永远是捏得最丑的那个。看着池柔日渐萎靡，不再明媚的小脸，周予他妈坐不住了，转头就把周予也塞进了画画的兴趣班里。
因为父母两口子都是大学老师的关系，怕被人说闲话，不敢让周予提前被江洲市第三中学提前录走，就打算还是让他自己考。这对于常年全年级第一的周予来说当然没问题，但这时候的周予已经来到叛逆期，每天自己温书做题的时间尚嫌不够，还要被老妈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塞到什么画画班里去，自然十分不愿意。
“我学那个干嘛啊？”
“当然是为了你妹妹！”

聪明如周予，都没能第一时间明白自己老妈奇特的脑回路。
她走近一步，才意识到此时的周予已经与她基本一般高。
“你想啊，你要是不好好学，怎么教她？不教她，那她在外头得挨那些兴趣班老师多少批评、受多少歧视？那可是你妹妹，当初抓周的时候千挑万选把你选上的，你可不能让她在外头受一点委屈。”
未来她还是你媳妇儿，可不得好好护着、捧着，难道还让外人欺负了去？
这话他妈还说不出口，毕竟俩孩子还小，说这些不合适。
此言一出，面前沉稳的男孩明显动摇起来。在讲道理这件事上，他妈明显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总是能拿出一套歪门斜说让周予服气。
男孩挠头，还想最后挣扎一下，“那些老师没那么凶，再说柔柔妹妹她心比谁都大，旁人说什么她要么说回去要么打回去，不会让别人给自己气受的。”
“谁说的？”周予他妈叉腰，“那些个搞艺术的人都不太正常，好坏从来都是分不清的，一天天只知道嚷嚷着艺术无价，我在学校里见多了。”
接着她放低声音，循循善诱道，“再说了，小柔平时多开心，笑得多灿烂。你忍心让她被骂？女孩子但凡心情不好皮肤就会变差，人也容易变老，你可得好好肩负起当哥哥的责任。”
池柔如今才十岁，哪儿就这么容易变老？
可少女笑靥如花的面庞浮现在脑海，相比之下，她趴在桌上，对着数学题撅嘴的模样确实要可怜一些。周予垂目叹气，选择妥协。
就这样，还有三个月就要参加小升初考试的学霸有一天突然出现在画室里，池柔正和女同学
偷喝可乐，抬头看见他差点一口汽水喷出来，“哥？”
周予学什么都很快，加上西方美术以写实为基础，只要搞懂了光影结构和用色基本原理，小学阶段的照本宣科来得十分容易。
可这次轮到池柔不高兴了。原本画画不拿手，就纯粹图一个乐呵，周予一加入，她周末在画室上完课，回到家还要被周予抓着继续练习素描排线和铺大色，说不出的枯燥无味。
不到一个月，她就吵着不想去了。就这样，池柔短暂的学画史就以周予画技稳步提升，同时在一个月后顺利升入初中部的结局草草收尾。
等到她自己排中下的成绩，靠着周予给的补课buff好不容易念到初三，又不知道看了哪个同学带到学校去的日本漫画，愣是觉得学跆拳道的女孩帅得不行，非要吵着想学一技之长，防止将来上高中被校霸欺凌。周予这时候正埋头吃池柔夹到他碗里的胡萝卜，嘴角抽搐。
“你最好不是想学会了以后自己来当这个校霸。”
池柔灿然一笑，又开始低头把自己碗里的青椒选出来，趁她妈不注意夹到周予碗里。
不学画画做文艺少女，练练跆拳道也成。池柔她妈一拍桌子，同意了。
于是在周予刚上高二，继续保持全年级第一之余，已经开始自主学习高三所有的课本内容这样重要的时期，无独有偶，他又被自己那个重度爱女的老妈送到了池柔学跆拳道的道馆里。
池柔正和女同学四处打量新来的教练，转头就瞧见周予穿着道服站在门口，吓得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哥，你怎么又来了？”
身边郭紫涵是池柔在道馆新认识的朋友，正往狗腿闺蜜的方向发展着，看见个头已经接近一米八的周予眼前一亮，“这是你哥？”
“嗯。”
“有这样的哥哥，还跑出来看其他帅哥做什么？哪一个都比不上你哥。”
有吗？那时候的池柔打心眼里没正经瞧过周予的长相，只知道自己的个头越来越赶不上他。周予不说话，只无奈的叹气，被身后教练叫去另一个班热身。他身体底子好，反应能力又快，没几节课下来，各班教练都对他赞不绝口。
后来，周予把画画当作课后消遣，偶尔心情好，也动手画上一两张，这么多年倒也没把这项技能丢下，全然不似池柔，到了大学课堂开小差，还是只会在书上画火柴人。
主持人将资料页翻转，一张A4大小的风景画出现在镜头前，画上海边夕阳日暮，色调清新淡雅，颇有几分莫奈《日出印象》的氛围。
池柔看到那张画，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她高三毕业那年，作为对她考上江洲大学播音主持系的奖励，周、池两家人一起到海边度假时她和周予一同躺在沙滩上看到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