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说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洛龙在死前遭受的折磨,令他宁愿选择说出真相,求个速死。
像是猜到李轻鹞在想什么,谢新蕊说:“他欠我的债,算是还清了。”
“他说我哥在哪里?”
谢新蕊的车开得又稳又快,阳光下的群山不断从两旁掠过。她说:“李轻鹞,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难对付。所以我才把你拷起来,但并没有恶意。我可以告诉你的是:
洛龙也不知道你哥去了哪里,但是他说出了一个关键信息。现在,我要去办一件事,一件我承诺了别人的事。顺利的话,今天结束时,这件事就能办完。
到时候,我会束手就擒跟你走,承担犯下的罪行。并且,我会把那个关键信息告诉你。
原谅我现在不能放你走,因为你一旦走了,半个小时内,估计我的车就会被警方包围。但我也不想伤害你,所以在我办完事之前,你不要反抗,也不要试图攻击我。你断了一只手,打不过我,我还有枪。可以吗?
虽然你是警察,我是逃犯,但我想我们之间,并没有本质冲突,甚至可以说,我们俩今后的目标一致——都是要找到你哥。但是,湘城我是回不去了,那里有天罗地网等着我,不可能还有机会亲自去寻找你哥的下落。等我把那个关键信息告诉你,接下来寻找你哥的事,就要靠你和陈浦了。拜托了,一定要找到他。等有了结果,无论那时候我在哪里,你都来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谢新蕊也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李轻鹞问:“能开窗吗?我感觉有点胸闷。放心,我被拷着,车窗开了我也跳不出去。”
“不至于。”谢新蕊只把前面两个车窗降下来,呼呼的风往里灌。
李轻鹞从背后再次望着她。
这不对。
这和谢新蕊在悬崖上说的话不一样。她当时口口声不能把洛龙交出来,不肯屈服,是因为不仅要手刃仇人,还立志要靠自己找到李谨诚的下落——显得偏执又疯狂。
可现在,她明明很清楚,哪怕得到了关键信息,她也不可能再回湘城寻找李谨诚。这些事必须靠警察。她也打算靠警察。
那她冒着生命危险跳崖逃出来,只是为了折磨洛龙至死?
不,不是。
是为了她将要去办那件事。她在山崖上的话,是在误导他们,不让警方猜到她接下来可能的行踪。
李轻鹞定了定心神,冷道:“你也知道,陈浦是我哥最好的兄弟,你对他开枪。”
“所以我避开了要害,很对不起。”
“算了,看在你也是为了我哥的份上。”李轻鹞语气听起来依然有点恼怒,但又忍了下去,“有件东西,我或许应该还给你。”她顿了顿,语气低落:“我想我哥也会希望把它给你,你就留着当个念想吧。”
谢新蕊一愣。
李轻鹞那只断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个浸过水,皱皱巴巴的布娃娃,她费劲地把它举到谢新蕊的左边脸颊旁,说:“这是我在大海福利院找到的,是当年他送你的吧。”
谢新蕊觉得李轻鹞这个动作有哪里怪怪的,但是她的注意力全在娃娃上,只看了一眼,就皱眉:“不是这个。”
“不是?那可能是福利院的老员工搞错了,她们说你去的时候,手里就拿着这个娃娃。”这时,李轻鹞的手臂似乎不小心碰到了椅背,发出一声痛呼,手一松,娃娃就从前车窗掉了出去。
谢新蕊看了眼那个远远滚落在后方高速路上的娃娃,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娃娃里有什么?”
李轻鹞的手臂因为疼痛颤抖着:“没拿稳,手疼得厉害。就是从福利院拿的娃娃,什么都没有。说起福利院,我还有两件事想要问你——福利院院长苏丰雄,还有廖婷婷的前男友赵亮辰,都是你杀的吧?”
谢新蕊又怔了一下,抬起眼,再度从后视镜看着这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女警察。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谢新蕊这个问题。
她笑了:“怎么这么问?”
“我出发来黔省前,让鉴证科同事,对比了几项物证——在你的家中采集到的指纹,和大苏丰雄房间里发现的两枚无主指纹;以及赵亮辰死在铁炉山当天和之前几天,警方搜集的监控证据。
那天,我在黔省刚下高铁,就收到了同事发来的鉴证结果——你的指纹,和苏丰雄房间里的其中一枚指纹,完全吻合——他死那个晚上,你也在。而赵亮辰死的那天,监控没拍到你,但是之前好几天,都拍到了一个身形和你极其相似的女子,进出铁炉山。我向你应该是在踩点。原来你的习惯,从那时候就养成了。
为什么杀他们?
赵亮辰我可以猜出来,廖婷婷是当时对你最好的人,赵亮辰欠了网贷,纠缠不休,很可能还动过手。你帮她杀了赵亮辰,从此再无烦恼。但是从廖婷婷的反应来看,她应该都不知道你为她做的事。”
谢新蕊轻笑道:“她不需要知道,我只希望她今后,开心点就好。”
“苏丰雄呢?又是为了什么?他是不是想要性侵你?”
“那倒不是。他虽然好色,却是体制内的人,特别谨慎,都是在外面玩,从来不碰福利院的人。因为他知道一旦被人告发就完了。虽然他看我的眼神有点恶心,但是没对我做什么。”谢新蕊的神色淡淡的,“那个晚上,他在打宋辉姐。打得很厉害,我在门外听到了,他还说了很多侮辱人的话。最后他还想强奸她。”
“所以宋辉是为你顶罪?”
“我先动手,后来她就和我一起。完事后,她逼我走。”谢新蕊语带叹息,“她也是我遇到过的好人之一。”
尽管窥知了两起陈年旧案掩埋许久的真相,可李轻鹞的心中没有丝毫激动的感觉。她的心中仿佛只有一滩死寂的水,随风吹拂,只有微微的涟漪。
她想她大概明白了,恢复记忆之后的刘婷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
年少时,那个女孩本就极其聪颖、骄傲、自负,前途大好,壮志在胸。在遭遇了那一切之后,在她恢复记忆和神智之后,她又将如何面对自己、面对人生?
当她听到房间里的苏丰雄殴打、辱骂、强暴宋辉,当她从背后偷袭他时,继而一刀刀杀死他时,是否才真正抚平了心中的一点点伤痛?
之后就是同样对她好的廖婷婷的前男友。
这两个男人都是人渣,但都罪不至死。然而聪明又傲气的刘婷妹,满心恨意和怒火的刘婷妹,判了他们死刑。
她的人生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巨大变故,脱离原先的轨道。面对无法承受的罪孽苦难,李玉或许逆来顺受,但是刘婷妹选择不承受。
也许,她从杀人中,寻求到一种新的心理平衡,这样她的人生才能继续下去。
李轻鹞也想起,自己曾经问过谢荣城,谢新蕊是否在香港杀过人。当时谢荣城欲言又止。
那么,刘婷妹,也即谢新蕊,在决意找那三人报仇前,到底杀过多少人了?
三个,四个,还是更多?
周扬新的推测是对的,只有真正的连环杀手,才能拥有如此松弛、自信的心态。
这也是为什么谢荣城留不住谢新蕊的原因。为什么即使拥有了一切,她依然无法拥抱新的生活。
因为从她杀第一个人开始,就已经无法回头。当她看着那些人的鲜血喷流时,是否感到极致的松弛快乐,以及随着而来无法摆脱的困倦?当她可以主宰一个又一个人的生命,是否感觉到重新找回了控制人生的力量?
“所以……这就是你从福利院离开后,不立刻去报警,找我哥的原因吗?你明明知道,当时如果立刻去找,找到他的几率会大很多。因为你背了命案?”
谢新蕊垂下眼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算是吧。第一次杀人,清醒过来后,太害怕了,想过去找警察,可也怕他们不信一个杀人犯的话。我不怕坐牢,可万一到时候找不到你哥,还把自己赔进去。而且,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哥的失踪,跟他们三个有关,只有一张嘴。”
李轻鹞皱眉,总觉得她这番话有些牵强,只怕还有内情。她还想再问,谢新蕊却已往下扣了扣帽檐,有些生气地说:“不要再问了。”
这时,车子拐了个弯,换到另一条高速,李轻鹞清楚看到了路牌——普洱,108公里。
李轻鹞心头微微一震。
她知道谢新蕊要去办什么事了,也知道她答应的是谁了。难怪她冒死而来。
压下心头激荡,李轻鹞说:“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是他的妹妹,有权知道——6月2号,我哥去找你那个晚上,朝阳家园17栋101,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2017年6月1日夜,23点32分。
这一刻,不满23岁的陈浦,正在距离湘城百余公里的乡村,参与要犯抓捕行动。他蹲在黑暗的庄稼地旁,已经不知道值守了多少个小时,蓬头垢面,一身臭味。老刑警递了支烟过来,陈浦笑着摆手。他抬起头,恰好望见墨蓝的天空中,满天星星,比城市里清楚多了。他一时看得入神了。
同一时间,刚满18岁的李轻鹞,坐在家中书桌前,全神贯注埋头苦学。只是某个瞬间,她也不知怎么了,忽然抬头,望着黑暗的窗玻璃,窗外什么都没有。她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继续学习。
李谨诚站在朝阳家园17栋101室的院子里,屏气凝神,手慢慢伸进那扇开着的窗,把窗帘撩起一道缝。
白炽灯很亮,这是个十来平的房间。李谨诚第一眼就看到一个男人,光着上身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条……鞭子!
李谨诚认出了这个男人。
他曾和刘婷妹的男朋友去远安诊所卖药,三人曾经和他擦身而过。
可这个晚上的钱成峰,看起来要扭曲许多。他应该是喝了酒,双颊发红,眼神飘忽,身体精壮,一脸沉郁的戾气。
一个女孩趴在床上。
她只穿了条吊带裙,一侧吊带还从幼嫩白皙的肩膀滑落,一身春光几乎捂不住,乌黑长发散落肩头。哪怕没看到正脸,李谨诚也一眼认出她正是李玉。
李谨诚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钱成峰先是抽了个耳光在刘婷妹脸上,她很瘦弱,这一个耳光抽得她“咚”一声撞在墙壁上,却只敢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
钱成峰骂骂咧咧道:“臭婊子,我们给你吃,给你喝,哪里把你养得不好了?今天下午唐老板来看你,为什么要死要活,不愿意跟他走?给他当情人,不比现在跟着我们仨的日子好过得多?他吗的,你竟然把事情搅黄了!昨晚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听唐老板的话!临了你摆我们一道,一百万打水漂!信不信下次老子把你卖到更烂的人手里去?真他吗不知好歹!你怎么这么蠢啊!怎么还这么蠢,啊?”
钱成峰越说越气,上前揪起她的头发,拎起往墙上一撞。
本来,钱成峰并不是三个男人中,最暴虐那个。最狠的自然是洛龙,刘怀信和他俩相比,几乎是小绵羊了。但一般情况下,钱成峰也不会太为难刘婷妹。
可一旦牵扯到钱,钱成峰就成为三个人当中最不好说话的那个。更何况本来打算买刘婷妹的唐老板,是他费了好大的劲儿,牵线搭桥找来的。
结果今天下午,对方纡尊降贵来了朝阳家园,本来都说得好好的,唐老板看到刘婷妹的模样,也满意得不得了,他就喜欢这种绝美的、幼~齿感的女孩,之前养过好几个情~人,都腻味了,还没有刘婷妹这么美的。
谁知刘婷妹原本好好的,安静乖巧。在唐老板叫她过去,想要抱一下时,她却突然开始大哭大叫,说不愿意去,还说他们这是拐卖人口,如果把她卖了,她就去死。
唐老板一下子就火了,他是养情人,可从来都是你情我愿,拿钱买女孩子的青春和爱意。他的本意是找个新鲜的包~养两年,搞半天人家女孩子是被迫的。唐老板拂袖就走,临走前话也带了火气:“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现在什么年代,还搞逼良为~娼那套?以后不要再让这三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原本说好的一百万彻底没戏,钱成峰怎么能不生气。今晚他们三个又卒郁地喝了酒,此刻酒意上头,他看着刘婷妹不盈一握的腰身和青紫肿胀的小脸,施虐的快感更浓。他冷冷一笑,把她丢在床上,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这可是她一直最怕的东西。
夜还长着呢。
昏暗的窗外,李谨诚看得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在偷窥到这一幕前,李谨诚也有过不好的猜想,但顶多是家人虐待,或者她那个男朋友对她不好。可眼前所见所闻,坐实了最丑陋最恶毒的一种可能。李谨诚脑子里冒出很多词眼,很多刚刚毕业不久的他,只在卷宗里看到过,从未亲身经历过的犯罪手段——譬如拐卖,譬如人~口~贩~卖,譬如组织卖~淫,禁~脔,囚~禁,性~奴。
李谨诚怒火中烧。
他甚至不忍多看床上女孩的样子。她曾经在阳光下,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像天使一样。
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眼见钱成峰抖开了鞭子,笑得阴沉毒辣,李谨诚恨不得现在就跳进窗户,一拳把这人打翻在地,往死里揍。再把床上那个痛苦无助的人儿抱起,带离永远离开这个肮脏恐怖的地方!
他的眼眶阵阵发胀,连拳头都微微发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首先一摸口袋,李谨诚心底一惊,没摸到手机。
他又把两个口袋摸了个遍,没有,只有向思翎的那份堕胎报告。
他马上想起自己在那个卖洋娃娃的小摊上,掏出手机扫码付款过,后来就顺手往口袋里一插,兴许就掉那里了。
他又看了眼屋内,透过房门,隐约还能看到客厅有别的人影在晃动。
他们有三个人。
李谨诚此刻已经冷静了大半,又看了眼蜷缩在床上发抖的女孩,狠下心,转身就想走。
一只厚实有力的手,就在这时无声无息从背后伸过来,紧紧捂住了李谨诚的嘴。那人的另一只手持匕首,利落地抵在他的脖子上。
“小子,你在这儿偷窥什么?”那人恶狠狠地在他耳边问,“想干什么!”
李谨诚心头一惊,条件反射双手去抓那人胳膊,想要挣脱。可那人明显很有经验,不仅力气大,反应也快,猛地收紧两只胳膊,把李谨诚更牢地箍住,刀刃毫不犹豫地在他脖子间轻轻一划,流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再动老子杀了你!”他怒喝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人?”
李谨诚全身紧绷,一时却也不敢动了,慢慢松开双手。因为嘴被捂住,不能发出声音,只能摆了摆手,示意不再抵抗。
洛龙也没想到,自己出门接个电话,一转头,竟看到有人躲在花园里往里偷窥。
那还得了,他们屋里的事和人,是能让人看的吗?尽管现在不搞银灰直播了,可他出门时,钱成峰正火冒三丈要去找刘婷妹麻烦。
本来洛龙今晚也被刘婷妹气得厉害,又和钱成峰喝了不少酒。现在看到有个男的在窗外偷窥,还以为是附近谁家的人,或者二流子,更加火冒三丈,趁着酒劲,直接就莽了上去。
洛龙哪料到李谨诚看着瘦,胆子这么大,动作也有章法,都被他拿匕首按头了,还敢反击。不过因为之前,李谨诚被屋内的情形吸引所有注意力,洛龙占得先机,一时间李谨诚挣脱不得。
两人闹出动静,屋内人自然听到,钱成峰撩起窗帘一看,也是一惊。刘婷妹后知后觉回头,恰好看到李谨诚面朝自己,被洛龙拿匕首抵住脖子的一幕。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对,刘婷妹只觉魂飞魄散。
她最怕,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们终于还是对他下手了。
是因为他帮了她,还想带她走吗?
原本一直沉默而无望地,承受疼痛和折辱的刘婷妹,突然像被人点着了一样,扑到窗前,喊道:“你们放了他!放了他!不许打他!李谨诚,李谨诚,你为什么要来!我都叫你不要来了!你这个傻子,大傻子!”
她喊得乱七八糟,李谨诚的眼眶瞬间一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不由自主傻傻对她笑了一下。
刘婷妹却因他这个温和的笑,哭得更厉害了。
另外两个男人却听懂了。
好家伙,原来两人早就认识,看样子感情还不浅!虽然他俩不知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但同样的被背叛的怒火,在两人心中腾腾升起——难怪了!一直乖巧听话,任他们摆布的刘婷妹,突然不肯跟唐老板走,突然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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