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想你也不是鹦鹉。”她慢悠悠道,“就没见过这么丑的鹦鹉。”
就像踩到了一颗地雷, 黑鸟瞬间失去了理智:“你说谁丑?!”
白薇把它举到眼前,认真地打量了半晌,说:“我恰好也认识只鹦鹉, 不过它比你美得多, 它的毛发五彩斑斓、油光顺滑,可不像你。”黑得像煤炭。
“女人就是肤浅!”怪鸟已气得发昏, 对着白薇就啄。
白薇自然不可能让它得逞。她毫不费力地把它拎远了一些, 看它在那儿奋力地伸脖子蹬腿。黑莓化作鹦鹉的时候,确实比眼前这只好看一些,但嘴巴和这怪鸟一样臭,张口闭口的“女人”, 白薇总担心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捏死它。
她舍不得捏死黑莓,但眼前这只不知好歹的,就不在她怜惜的范围内了, 于是她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嗷!疼疼疼!”
白薇:“女人肤浅?”
“哪儿能呢!谁敢说女人肤浅, 我第一个不同意!”鸟儿嚎得撕心裂肺, “大人您饶了我吧!”
不错,它至少比黑莓识趣。
白薇松了几分力, 趁热打铁地说:“带我去这家铺子后的小巷。”
黑鸟不嚎了,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大人您从哪儿来的?这里没有巷子呀。”
“啊啊啊轻点!我说!我说!”
黑鸟示意白薇走到一侧鸟笼前, 让她拨开缠绕在鸟笼四周的藤蔓。
白薇笑了起来:“早这样不就好了。”说罢伸手去拨那藤蔓。
手刚碰到藤蔓, 白薇就觉察出不妥。原本死气沉沉的绿藤仿佛被什么唤醒, 毫无预兆地缠向白薇的手臂。藤蔓游动的速度极快, 不过须臾便覆盖了白薇的一整条手臂。
“哈!哈!哈!”怪鸟一改先前的懦弱, 趾高气扬道, “恶毒的女人,现在看你怎么办!”
白薇也不着急, 很是耐心地同那鸟儿分析:“你在我手里,如果藤条把我裹成一个茧子,那么你不也得陪我在这茧子里待着?”
黑鸟愣住。
“只有我能救你。”白薇循循善诱,“说,巷子在哪里?”
那小鸟儿万万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它险些哭出了声:“我真的不知道!这里背后就是护城河了,根本没地方开辟一条巷子……”
眼见藤条缠住了黑鸟的爪子,它嚎得快要背过气去,这令白薇不得不相信,这家伙确实不知道巷子在哪儿。
莫非阿方索在撒谎?
白薇仅思索了片刻,藤蔓就疯长一样将她的半个身躯裹了进去。黑鸟已经哭撅过去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就在这时,铺子外冲进一人。那人手里握着一根手腕粗的点燃的蜡烛,不管不顾地将火苗按向藤蔓。
是阿方索。
白薇有些惊讶,阿方索带给她的印象一直是虚弱、苍白、无欲无求,她第一次见他这样奋力地同什么东西抗争。
藤蔓触到火苗的刹那,微微一缩,止住了进攻的势头,接着慢慢地打开了一个口子。
白薇兀自发愣,却见阿方索猛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对她吼道:“还不跑?想死吗?”
她一个激灵,迅速抓着黑鸟跳出了藤蔓的包围圈。
其实白薇一点儿也不惧怕这些藤蔓,因为植物惧火,而她身负涅槃火。只消她轻轻催动一簇涅槃火,就能把这些藤蔓烧得一干二净,但她没有,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瘦弱少年,看着他用一根蜡烛同那些藤条搏斗。
一根蜡烛,只要风大些,烛火就会熄灭。
他让她快跑。
白薇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少年明明比她弱小,却试图保护她。这种感觉,令她新奇。
不知过了多久,当阿方索逼退所有的藤蔓,他已累得气喘吁吁。他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前胸后背湿漉漉的,早已被汗水浸湿。
黑鸟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阿方索,时不时抽噎两下。它已脱离了白薇的控制,但显然忘了逃跑这回事。
白薇俯身凑近少年:“你的伤好了?”
阿方索不自在地向后仰了仰,试图离白薇远一些。
“你……”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一阵尖叫打断。
“抓小——”
“偷”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白薇已头也不回地握住了黑鸟的喙。
“唔唔唔!”
白薇看着阿方索:“你说的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阿方索一愣,这才想起了什么。
“没有巷子。”他平静地说。
“什么?”白薇皱眉。
“我以为你早就离开了。”
这下,白薇听明白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巷子,阿方索只是找了个由头支开她。
一股邪火蹿了上来,白薇冷冷地问:“既然没有巷子,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阿方索紧抿着唇。
“唔唔唔!”黑鸟挣扎得更卖力了。
白薇烦不胜烦,扭头训斥:“为什么你们鹦鹉一个两个都这么多话?”
黑鸟梗着脖子铆足了劲,一边瞪着眼,一边手舞足蹈地指着铺子门口。
白薇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铺子外的小道上有人正引着守备军往这里走来,想来这里的动静太大,终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但这里已经是花鸟市集的尽头,背后就是护城河,她若带着阿方索,显然没法全身而退。
“你走吧。”阿方索轻声说。
黑鸟泪眼汪汪地看着白薇,拼命摇头。
守备军的声音越来越近,白薇有了决断。她一手拽着阿方索,一手提着黑鸟,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向藤蔓扑去。
原本偃旗息鼓的藤蔓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张开血盆大头,瞬间将白薇等人一口吞下。
当守备军走到跟前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间空荡荡的铺子。
“人呢?”为首的大兵没好气地问。
引路的小贩支支吾吾:“不可能啊,他们刚才还在呢。”
“你在拿我们寻开心?”
“不敢不敢,大人我错了……”
守备军没有逗留太久,很快铺子又恢复了宁静。
正午的风从护城河的方向吹来,吹得藤蔓轻轻摇曳。四面挂着的鸟笼微微晃动,笼子里的鸟儿们静静地栖着,无声地注视着铺里铺外的一切。
同样安宁的还有王宫中的露天花台。
贝里恩已在门廊外等了许久,但帝王显然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妙龄女子们的娇笑从花台传来,袅娜的身姿在阳光下影影绰绰,比鲜花还要令人醉眼。她们紧紧缠绕着王城的统治者,恨不得将花露捧在手心喂到他的嘴边。
这样的景色,在王宫中不算稀奇。
贝里恩已习以为常。
忽然,平时常见的景色里多了一道丽影。优雅高挑的女人提着裙踞,分花拂柳般向帝王走去。她的五官艳色逼人,周身雍容的气质浑然天成,瞬间将帝王身边的莺莺燕燕比了下去。
她们见了她,自发地向四周散开,不敢造次。
帝王失去了簇拥,正一霎失落,抬眸便看见了女人。
“我的王后,”他瞬间笑容舒展,“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我这儿。”
王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帝王眯起了眼,似有不悦。半晌,他笑了:“你也看到了,我正忙。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他仰靠在金丝楠木雕琢的躺椅上,袍子敞开,毫不掩饰地露出遍布吻痕的胸膛。
“我的王后,就是这么端庄。”帝王的眼里划过一丝讥诮。
门廊外,贝里恩的喉头仿佛堵住了。
却见王后轻轻一笑,雪塑的容颜倏然如春水融化。
帝王的目光微微一凝。
“不就是寻欢作乐么?”她笑着说道。
说罢,她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衣裙的带子。外袍滑落下来,露出了薄薄的细肩带衬裙。
帝王变了脸色,一手拂退身边的莺莺燕燕:“出去!”
贝里恩猛地背过身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王后挑开了衬裙的肩带,跨坐上来,双手攀住了帝王的脖子。
一股冷香扑面而来。
帝王不受控制地将女人拥入怀中。
“说罢,”他咬牙切齿道,“什么事求我?”
女人的红唇印上了男人的右耳,不疾不徐地吐出了几个字。
面对即将追击而来的守备军,白薇的计划很明确:先躲进藤蔓,等守备军走了,再靠涅槃火摆脱藤蔓的桎梏。
但她显然把事情想简单了。
当藤蔓将她整个吞噬的刹那,轻微的吞噬和撕裂感令她心中警铃大作——这恐怕是空间变换。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她的眼前便展现了新的场景。
一条石头小道蜿蜒在她的脚下,小道尽头是一幢石头搭建的三层小房子。
那房子歪歪扭扭,就像孩童随手用泥巴糊出来的作品,似乎只要轻轻一推,房子就要东倒西歪、四分五裂。
“这是哪里?”阿方索惊讶极了。
黑鸟也呆住了:“我的天呐,这是怎么回事?你施了什么巫术?”
白薇已万分肯定,他们通过那间鹦鹉小铺到达了另一个隐秘的空间,只是眼下不知该怎么从空间出去。她已身在斯芬克斯的迷宫,眼下又进入了迷宫中的空间,层层空间一个套上一个,若是处理不当,恐难找到回去的路。
“这难道不是你铺子里藏的古怪么?”白薇睇了黑鸟一眼,“就算是巫术,那也是你捣的鬼。”
“胡说!骗子!倒打一耙……唔……”
“吵死了。”阿方索一脸平静地捏住了黑鸟的喙,接着转头看向白薇,“现在怎么办?”
白薇抬了抬下巴,示意前方的小楼。
“去会会这里的主人。”
Chapter10. 具象
四面幽静, 只眼前这幢小楼有那么些烟火气息,如果这个空间有出口,那么小楼的主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于是两人一鸟沿着小道往小楼走去。
稀奇的是, 石头小径看着不长, 可他们走了许久也未到头。
“得有一个钟头了吧?”黑鸟飞不动了,栖在了白薇肩头, “怎么前面还有这么长的路……”
白薇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转头看肩上的小鸟儿:“你的铺子里藏着个空间,你当真不知道?”
黑鸟梗着脖子道:“我如果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我早就躲进来了,哪里轮得到被你捏着嘴巴欺负!”
白薇静静地看着它, 不说话。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是偶然被那个铺子的主人捡回去的,对这个铺子知道得不多。”
“你不是铺子的主人?”白薇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 ”黑鸟翻了个白眼, “主人临走前让我看家, 怪就怪你自己鬼鬼祟祟,否则哪儿来这么多糟心事。”
“你家主人什么时候回来?”白薇问。
黑鸟歪了歪头:“不知道。”
白薇提醒道:“你不想主人回来救你出去?”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走的时候我还在蛋里呢!”
白薇一噎:“你还是颗蛋, 就知道这么多外面发生的事情?”
“那当然, 我可是不一般的蛋呀。”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白薇在心内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阿方索, 见他也正看着她。
“你……”白薇想了想, 作罢。阿方索又能知道些什么呢?他也是受害者, 都怪她莽撞, 害得他稀里糊涂地到了这个地方,不过这样一来倒不用担心被王城守备军捉住了。
她不禁回忆起自己与空间打交道的经历, 那些稀奇古怪的空间似乎总偏爱人类的情绪。魔方就偏爱人类的欲望,欲望越强烈,越容易引起空间的动荡。空间起了波澜,或许就能找到出口。
那么姑且试一试吧。
白薇沉吟片刻,闭上了眼睛。她的欲望啊,是什么呢?她曾经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想弄明白莲夫人对她隐瞒了什么,想去东国夏茵看一看,想见一见她未曾谋面的故乡,想更多地了解她的父亲和母亲,想……
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一个又一个念头不间断地涌来。不行,她对自己说,眼下只能挑一个,挑一个最急迫、最想要的。
现在,她最想要诺兰醒来——全须全尾地醒来。
她最想要的,是诺兰。
这个念头一起,瞬间一发不可收拾。回忆如潮水涌来,瓦多佛小姐葬礼上的惊鸿一瞥,皇家大剧院里的意外重逢,彩虹巷里的白头偕老,熊熊火种中他义无反顾的拥抱……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晨曦与深夜,他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时刻,他们好不容易结发,可是如今他要睡过去了。
白薇心痛得仿佛要碎裂开。
诺兰的眉眼在她的脑海里越发清晰,恼人的浅碧色的眸子,浅金色的微卷的发,凉薄的吐不出什么好话的唇,以及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下巴上的谷地。
情感太过汹涌澎湃,她已不自觉地陷了进去。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足下的土地微微震颤起来,四面的空气也有了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当白薇再度睁开眼睛,她正对上了阿方索的脸。少年扶住了她的肩,关切的目光毫不遮掩地透过劣质的铁面具望了过来。
他也有一双浅碧色的眼睛。
白薇一瞬恍惚,但她很快清醒,这个世界上拥有相似瞳仁的人不知凡几,他不是诺兰。
“你还好吗?”阿方索皱着眉头问。
白薇淡道:“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哭?”他问。
白薇一愣,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意外地触到了一片濡湿。
少年又问:“他是谁?”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那个让你哭得这么伤心的人。”
白薇没有回答,她拨开阿方索的手,转头看向别处。
阿方索的手落了空,他也不争辩,只默默地收回了手,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们看!”黑鸟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响起,“快看那个房子!”
两人皆一愣,接着抬头望向那幢小楼。
那依旧是一幢三层小楼,只不过它的外观发生了变化。小楼变得更高了一些,周身不再扭曲,门窗也焕然一新,二楼的小阳台上放着一张躺椅,绿色的藤蔓垂了下来,上头带着几个小小的花骨朵。
不止小楼,原本的蜿蜒小道也变了,大小不一的石子细细地码成了一条笔直的通路,路的尽头就是那幢小房子。
白薇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怎么了?”阿方索敏锐地察觉到了白薇的情绪波动。
白薇摇了摇头,大步往小楼走去,走了几步,她小跑起来。
这一次,小道不再漫长,她很快就来到了小楼前。小楼的院子里种满了绿色的植株,一片绿色中点缀着好些红色的果子,她不用走近就知道,那些大的果子是番茄,那些簇拥着的小的果子是草莓。
白薇抬头看向小楼的门牌,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行熟悉的字:
鸟居42号。
这个空间不仅窥见了她心底的欲望,还具象了她的欲望。它既然能变出一模一样的小楼,那么能否也变出一个诺兰呢?她微微一哂,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鸟居42号的大门。
“天呐……”小鸟儿被门内的景象惊呆了,“这房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面镜子?”
这反应,与白薇第一次步入鸟居时如出一辙。
“因为……”她正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哇!”黑鸟自顾兴奋着,并不指望得到回答,此时它仰着头,对着头顶上透明的玻璃穹顶赞不绝口,“好漂亮的屋顶,晚上能躺在屋子里看星星!”
“咦?”它飞扑到大厅的中央,“这里怎么有一个巢?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那原本是黑莓的小卧室。
白薇还来不及阻止,那小鸟儿就已整个地将自己埋进了柔软的巢里。
“好舒服!”
白薇无奈:“我们得找到出去的路。”
一直默不作声的阿方索忽然道:“如果这里这么好,那么一直待在这里不好么?”
白薇摇了摇头:“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有什么分别呢?”阿方索说,“看得到、摸得着,这还不够么?”
白薇讶然:“你喜欢这里?”
阿方索目光平静:“你喜欢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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