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马车已停在了蛛巷的一个拐角。那里有一家不起眼的帽子铺,橱窗里展示着各式各样形状奇特的帽子。
白薇认出了这家铺子,她来过这里,她曾和诺兰在这里买过一顶会偷金币的帽子。
蓓姬下了马车,白薇正要跟着下去,却被布莱恩阻住。
“你在车里等着,别乱跑别乱看。”布莱恩皱着眉头看着这条巷子,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好似脚踩在石板地上都嫌脏。
白薇无法,只得坐了回去。她自然不会告诉布莱恩,她来蛛巷已不止一次。
蓓姬和布莱恩走进了帽子铺,白薇百无聊赖地靠着马车壁,透过窗缝看向白日里的蛛巷。
这是她第一次白天来蛛巷。此时的巷子冷冷清清,没了夜间的魑魅盛行,但并不能算得上体面,店铺之间、巷子的角落皆残留着昨夜狂欢的痕迹,有醉汉直接躺倒在地,形容不整、脏污不堪。
不知过去了多久,马车突然一震。
白薇正眯着眼假寐,被震得睁开了眼,她掀开车窗的一条缝,见一个身材壮硕的流浪汉正拿身体撞向马车门。
睡意顿时跑了个干净。
白薇轻手轻脚地阖上车窗,贴上马车门,一边听着车门外的动静,一边松动筋骨。这几日憋屈得慌,若流浪汉欲行不轨,正好打上一架,消消心头的郁闷。
这流浪汉看上去不太聪明,车门分明没有锁,拉开就成,非得用身体硬撞。
她这样想着,霍地拉开车门,与那流浪汉正面相对。
门外那人动作一顿,直勾勾地望向白薇,咧开嘴笑了起来。
白薇眉心一蹙,这个人的眼睛不太对劲,空茫茫的,好似行尸走肉。
男人皱着眉头看着白薇,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拳头已抬起了一半,似乎预备要砸向白薇,但此刻生生悬在了半空。
这ῳ*Ɩ 是干什么?
白薇心头火起,一拳打向了男人的面门。
这一拳足以打晕一头成年雄狮,更别提一个男性人类,流浪汉重重地砸在了石板地上。然而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他站了起来,浑身的骨骼咯咯作响,似有什么东西驱动着他向她扑来。
白薇心下一凛,这个人分明是人类,可是为何……
突然,她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骨人。
她也许正面遭遇了骨人,那些被黑魔法师改造成地藏骨的活死人。
白薇毫不费力地将流浪汉再次甩了出去。
果然如莱昂所说, 一个世纪后的骨人无论在速度还是力量上都弱了许多,与翊所斩杀的那十六个根本不能比。但就算如此,白薇还是头疼不已。骨人感受不到疼痛, 除非碾碎他的骨头, 否则他会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
白薇几次想要撕碎他,都没能下得了狠手。
他长着人类的面孔, 也确确实实是人类, 既不像费舍尔那样坏事做尽,也无本意伤害她,严格地来说,他也是受害者, 无端端地被制成骨人,受尽折磨。
更令白薇踌躇的是,那个骨人并未对自己下杀手。他的攻击没有一次朝着要害袭来, 反倒不痛不痒地落在她的肩膀、手臂, 好似正与她玩闹。他和幻境中凶狠的骨人完全不一样, 倒像一只流浪犬,围着她打转。
白薇知道, 此刻万万不能生出恻隐之心, 于是反手扭住他的脖子, 用力一拧。
骨人瞪大了眼睛, 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但他没有反击, 只困惑地望着她, 眼里透出一丝茫然和委屈。
白薇用力一甩, 将那男人狠狠掼倒在地。
不行。白薇喘着气,她还是下不了手。
这是怎么回事, 骨人退化到这种地步了么?哪怕他对她狠下杀手,也好过此刻她内心煎熬。
一次又一次,白薇将骨人甩落在地,但男人锲而不舍地爬起来,凑到她跟前,歪着断裂的脖子与她打闹。
白薇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新的战术,用以消耗她的体力,最后再给她致命一击。
眼见骨人又一次向她扑来,白薇正准备再甩他个四脚朝天,一股碧色的幽火毫无预兆地从她的胸口喷涌而出,顷刻间将骨人团团裹住。
白薇一时忘了反应,目瞪口呆地看着骨人在碧火中嘶吼挣扎。他的骨头一节节碎裂,最终化为齑粉。
碧火烧尽,石板地上只留下了一张残破的人皮。
白薇这才回过神来,抚上了胸前的吊坠。那簇碧火是诺兰的神魂。
她正愣神,突然眼前一暗,有人挡在了她面前。她下意识抬头,看见了诺兰。
诺兰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眼神中的愠怒即将喷薄而出。
白薇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为什么心慈手软?”诺兰的语气温和平稳,与往常并无不同,但白薇敏锐地捕捉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
白薇语塞:“我……”
诺兰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本在实验室里修复魔方,突然感应到了魂体的异动,他心神俱颤,当即催动鸟居追踪魂体的位置。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她是不是还准备与那可怖的东西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诺兰的语气凌厉起来,“当初在魔方幻境里,你没看见那东西是怎样杀人的么?”
“莱昂就是这么教你的?”
白薇一哆嗦。
“说话!”
白薇头一次见诺兰发这么大的火,心里不免惴惴。她往前挪了几步,伸臂抱住诺兰的腰,好在他没有挣开,任她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
“下次不会了。”她小声地说,“我保证。”
诺兰眼睛一眯:“你还想有下次?”
白薇吓得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诺兰气结。
怀里的小猫卖乖地蹭了蹭他的胸膛,低声说:“不会有下次了,你别生气。”
诺兰蹙眉,他何止生气,他在隐隐后怕。
他猛地一怔,他在害怕什么?哪怕他将魂体放在她身上,也无法阻止内心的恐惧,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锲而不舍地在他耳边说,终有一天她会被带离他的身边。
“诺兰?”她偷眼瞅他,“你还生气吗?”
诺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张开双臂搂住她,在她的发顶印下一个吻。
白薇登时弯了弯眉眼,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哎呀,刚刚吓坏我了,骨人太可怕了。”
诺兰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不知是谁把那骨人往地上甩来甩去,连石头地板都被砸出了裂缝,现在却跑来说害怕。但他也不戳穿,听她俏生生地同他撒娇,心里的无名怒火就这么熄了个七七八八。
蓓姬与布莱恩从帽子铺里出来时,地上连人皮也不剩了。然而蓓姬依旧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令她作呕,恍如噩梦亲临。她压下心头的情绪,抬眸往马车看去,一眼便瞅见了白薇,以及站在她身侧的诺兰。
“四号先生,”蓓姬目露惊讶,“你也来蛛巷?好巧。”
“不巧。”诺兰神色淡淡,指了指白薇,“我来找她。”
蓓姬一时有些尴尬,好似带着人干坏事被抓了现行。
布莱恩也跟着不自在起来,蛛巷是什么地方,若他是四号先生,见白薇跑来这里,也是要生气的。
于是二人并不敢捎带白薇,径直驱着马车匆匆离开。
“诶……”白薇忍不住出声挽留,她还想知道什么样的容器可以承载记忆,但马车早已驶远了。
待马车消失在视野中,白薇才想起身后还有一尊阴晴不定的大佛。
“我们回家吗?”她搓了搓爪子。
诺兰瞥她一眼:“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要不在这里玩上一会儿?上次那家夜店怎么走?”
白薇直冒冷汗:“不妥不妥,我们回家,回家……”
马车已停在了巷子的拐角处,车夫坐在驾驶座上,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和煦模样。
白薇登上马车前,回头看了看那间帽子铺。
橱窗后,头发花白的瘦高女人也正望着她,她依旧穿着那身斜襟艳色印花长裙,似是没料到白薇会回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冲着白薇浅浅一笑。
白薇收回目光,坐上了马车。
马车缓慢地向前行驶,白薇见诺兰神色平缓,于是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她甚至大着胆子搂上他的胳膊,与他讨论今日的遭遇:“骨人怎么不要我的命呢?”
这说的是什么话,诺兰心下不悦,却依旧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说:“这些骨人不比一个世纪前,他们的智商、行动能力都下降了许多。我想,他或许认错了人。”
“他以为我是谁?”白薇奇道,“在他们眼里,我不应该是猎物么?”
诺兰回忆起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一幕,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你不止是永生者,你还是地藏。”
白薇愣了愣。
“你身上有地藏骨,他可能把你当做了同类。”
白薇惊讶极了:“所以他是嗅着同类的气息找来的吗?”骨人错将她当作了同类,故而她并无性命之虞。
但诺兰的神色并未因此而显得轻松,骨人确实不再像一个世纪前那样可怕,但它们竟然觅着同类的气息找到了白薇。它们既然能找到白薇,那么自然也会引来守钟人。
骨人,依旧是个威胁。
当巷子恢复平静,一只蝙蝠从阴暗的角落里飞了出来。
路易极力压下心底的震怒,脑海中有无数个念头翻江倒海。小丑培育的骨人以狙杀永生者为使命,而白薇也在永生者之列么?
那些渣滓,要害白薇的性命?
薇是他的底线,他们竟要碰触他的底线。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蝙蝠的竖瞳中漾起了危险的幽光。
只是为何骨人在面对白薇时并无杀意?
路易想不明白,只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并不适合往外说。头一次,他对白薇的身世产生了好奇,她到底是什么,为何身上藏着这样多的秘密,可是知道这些秘密的莲夫人已长眠在了地底。
他以为他正在向她靠近,可如今看来,他们依然隔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路易心中五味杂陈,几乎想要将追踪蓓姬的任务弃之脑后,但终究理智占据了上风。
蓓姬是要找的,她所剥离的记忆也是要拿到手的,第一任守钟人的下落亦不可放弃。
他还是要回去,回到黑魔法师身边。
蝙蝠化为了一阵黑雾,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蛛巷中。
这一日很快就要过去,明日便是芳汀103岁生辰。
白薇却没有留在马戏团排练,反而一整晚待在了鸟居。诺兰虽然看着消气了,但她知道,他心里的郁结还在,只是她尚不知那是什么。
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从他嘴里掏出一星半点,反倒被他钳制,里里外外折腾了个够。
诺兰将她拥进怀里,吻去她眼角的泪花:“你也只在这时候听话。”
白薇呜咽一声,想躲,却也知道横竖是躲不掉的,毕竟夜还漫长。
这个夜晚,注定许多人无法入眠。
夜色朦胧中,蓓姬敲响了布莱恩的房门,在满心愧疚与挣扎中咬上了冰原狼的肩膀。蛛巷女巫确实有办法剥离记忆,但承载记忆的容器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摄岚街警署的办公室内,一盏烛灯烧了一夜,霍尔拿着手中的报告久久陷入了沉思:彩虹巷中的那堆陈年尸骸并不属于人类。
与此同时,被封在核桃夹子里的卢克终于看清了落地窗边的黑影。
橘黄的街灯中,穿着公主裙的垂耳兔蹲下身,摸了摸那团黑影的脑袋。
“明天就是芳汀的生日了呢,布鲁斯。”它的声音轻柔又怅惘。
“这是我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对吗?”
“放心吧,布鲁斯,芳汀会来的。”
过了一会儿,它又犹豫起来:“芳汀会回来吗?”
“会的。”
芳汀的生日如约而至。
麦昆将生日宴设在了苔姆仕河畔, 并命人搭了一个巨大的半开合的马戏帐篷。草地上错落地摆上了圆形的餐桌,每张桌子上都立着水晶镶嵌的烛台灯。现场还布置了许多鲜花环绕的拱门和缤纷的彩灯,只等夜幕降临。
这一次请来的宾客不止是麦昆的亲族, 还有多伦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不单单是一场生日宴, 还是麦昆扩张商业版图的媒介。
白薇跟随马戏团的车队一早就到了麦昆的宅邸。众人在安格鲁的指挥下布置舞台、整理道具,忙得团团转。
今晚的生日宴还有黄金狮表演, 运送黄金狮的过程马虎不得。然而唯一能让黄金狮俯首帖耳的人却懒洋洋地坐在后台, 偏要让白薇去安抚笼子里躁动的雄狮。
“你和它们相处过几次,也该熟了。”莱昂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说。
白薇与笼子里的黄金狮大眼瞪小眼。
莱昂接着说:“每一次上台前需要安抚好它们,这样在台上配合起来才更默契。”
“可上台的是你, 又不是我。”白薇一脸郁卒,“要培养默契,总得本人上阵吧。”
话音未落, 白薇突然转过脑袋, 不可置信地瞪着莱昂:“你总不会让我上台吧?”
莱昂抄着手臂, 倚着装道具的木箱,笑得白齿森森:“你说呢?”
黄金狮冲着白薇打了一个响鼻, 仿佛她只要说一个不字, 它的利齿就要戳破她的喉咙。
夜幕很快降临, 宾客陆续入座。席间美人低语, 红酒飘香, 不远处的苔姆仕河波光粼粼, 映出了河畔的璀璨灯火。
白薇却没什么心情欣赏此间美景, 她一边在宾客间寻找诺兰的身影, 一边祈祷一会儿上台时别出纰漏。好在驯兽表演安排在中场,与今日她计划要做的事并不冲突。
过了没多久, 麦昆扶着芳汀出现在了主座上。
今日的主角已到场,舞台的幕布很快便拉开了。
开场的依旧是姑娘们的热舞。芳汀却一改上一次的兴趣缺缺,伸长了脖子往舞台上望去。
麦昆以为祖母正期待木偶戏,于是笑着说:“奶奶,下一个就是木偶戏,你别急。”
芳汀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直到寻见舞台边的白薇,这才眉开眼笑。
而此时,白薇终于在宾客席间找到了诺兰的身影。他今夜穿着考究的深色礼服,一副典型的多伦绅士的打扮,他走到多伦宾客的那一席,摘掉礼帽,行了个简单的问安礼。
诺兰一入场便望见了白薇,她裹着外套站在舞台边,四面张望着,不知在找谁。他微微笑了一声,继续往席间走去,那呆笨的小猫直到他落了席才找到他的位置。
他坐了下来,冲着白薇遥遥举杯,眼角眉梢俱是轻佻。
白薇面无表情地回望了过去。看样子,诺兰今夜要扮演的又是一个纨绔。
歌舞撤下了,木偶戏也很快结束,莱昂的黄金狮就要上场。
白薇搓了搓手背,硬着头皮上了台。所幸莱昂还算靠谱,没让她单独上台砸场子,只让她作了他的小助手。
黄金狮出场的刹那,满场掌声雷动。
莱昂穿着一身镶金滚边的驯兽服,与奎尔沃人的服饰有那么几分异曲同工。
白薇按着他的指示,打开了第一个笼子的铁门。庞大的黄金狮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了铁架台上。
莱昂伸手摸了摸黄金狮的脑袋,就像抚摸一只听话的大猫。
台下一阵惊叹。
接着,驯兽鞭敲击在舞台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两道声响,黄金狮立刻接受了指令,纵身一跃,穿过了第一道燃着火焰的铁圈。
当黄金狮跳完了一排火圈,第一阶段的表演就算结束了。考虑到今天的主角是芳汀,莱昂也不好安排刺激的驯兽表演,于是专门挑拣了些温和的花样。
下一个环节也是平日最常见的狮口逃生。
以往在松胡广场表演时,莱昂会请台下的观众来体验一把,但今夜的生日宴上皆是些有身份的宾客,让他们把脑袋伸进狮口中便显得不那么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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