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鸢不知道顾婉余在替她担心,她正一门心思替胥衍忱寻找木寒草。
最终,她是在乐赋初的房间找到的木寒草。
或许是乐赋初极其自信,整个圣寨不会有人敢从他的房间盗取东西,所有,也没有在房间内设置什么密室。
这也方便了十鸢,找到木寒草后,十鸢没让胥衍忱直接吃下,而是妥善地把木寒草收好。
说到底,她也不是那么信任乐赋初。
乐媛在她离开圣寨前赶了回来,带着六寨主,六寨主在得知乐赋初已经死了后,颇有些复杂地看向十鸢。
乐赋初的确是个疯子,但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让整个圣寨和七寨给他陪葬。
十鸢替其取出蛊虫后,六寨主忽然叫住了她:
“圣女。”
十鸢偏头看她,不知何时,女子的一双宛若桃花的眸子不再是含着若有似无的情意,而是一股自而而外的冷清,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平静地望着别人时,无形中竟让人觉得甚是压力。
她除了眉心那点红印,和往日仿佛没什么区别,依旧是柳眉弯眸,粉腮杏唇,仿若是白净的纸上晕染了淡淡的脂粉,恰是最好的颜色,但再没人敢轻易觊觎她。
六寨主也有一时的失言,片刻,她才顶住压力说:
“圣女当真不留在娆疆么?你一旦留在圣寨,就会是下一任圣主,我等也会全心全力为圣女效力!”
乐媛愕然,她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胥衍忱,待看见胥衍忱瞬间寡淡的眉眼时,她头皮发麻,忙不迭隐晦地拉了拉婆婆。
敢和这位煞星抢人?她真担心某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要葬身火海了。
六寨主听乐媛说起过胥衍忱,心底对胥衍忱自有忌惮,但她在看见人蛊现世时,还是忍不住地叫住了十鸢,她看向胥衍忱,身为过来人,她一眼就看得出胥衍忱对圣女的心思,她握住拐杖,沉声道:
“相信祁王也不会强迫圣女的去留。”
胥衍忱掀起眼望向六寨主,他情绪依旧淡淡,但六寨主能感觉到他眉眼一闪而过的冷意。
十鸢没有犹豫地出声回绝:
“抱歉,我已经有了去处。”
说这番话时,十鸢衣袖中的手不着痕迹地轻握了握,她没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的情绪。
六寨主不由得有些失望,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圣女和一群人离开。
有人在外一直等候她们,早备好了马匹,等到了秋霞城,十鸢看见城内肃然的气氛时,才意识到胥衍忱做了什么。
怪不得她醒来后,乐媛那么听从胥衍忱的话。
十鸢再不懂朝政,也清楚这种关键时刻,名声对胥衍忱的重要性,她皱眉道:
“蛊师手段虽是防不胜防,但也有局限性,不值得公子这么做。”
有些蛊师手段是阴毒,但寻常百姓何其无辜。
而且,一旦胥衍忱真要让娆疆不留活口,恐会令人闻风丧胆,日后许也不会再有幽州城打开城门迎接燕云军一现象发生。
毕竟谁都不知道,开城门后迎来的会不会屠城。
十鸢担心胥衍忱仍有忧虑,她迟疑地认真补充道:
“只要十鸢在一日,公子就不必忧心会有蛊师作乱。”
她说得斩钉截铁,胥衍忱轻轻掀起眼,他对十鸢对视,轻笑了一声:“十鸢说得好像会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他话音不轻不重,却是仿佛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幽静的空间内,硬生生地砸入十鸢的心底。
十鸢被堵得哑口无言。
许久,她咬了咬唇,试图反客为主:“公子是不要十鸢跟在你身边了么。”
是故意的一番话,但十鸢说出来时,却仿佛感觉这番话成真了一般,她袖子中的手指忍不住地轻微颤了一下。
她一双眸子恹恹地耷拉下来,幽静的空间内,月色混着烛火洒在她的脊背上,堪堪一握的腰肢些许弯折,她趴在双臂上,情绪在一瞬间低落下来。
胥衍忱有时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不信她听不出他是想要她的承诺,偏她还要故意曲解他的话。
胥衍忱也安静了一阵,他才淡声道:
“十鸢明知道,决定这一切的人是你,不是么。”
他说:“或许我该问,你什么时候才肯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十鸢呼吸倏然一轻。
四周都陷入了安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们二人,十鸢听得清清楚楚,她也分不清这是公子第几次在向她表明心意。
十鸢总觉得她其实是拒绝不了公子的,但实际上,她已经拒绝了不止一两次。
许久,十鸢垂下眼眸,她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公子要相信,没人会比十鸢更想留在公子身边了。”
胥衍忱眸色一点点黯然下来。
她说她想,但也只是想。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曾经没有答应带她一起离开的报应。
胥衍忱以为自己不会为这件事后悔的。
是他高估了自己。
谁都能看出十鸢和胥衍忱之间的气氛微妙。
她们一行人没有在秋霞城停留,北边战事正起,胥衍忱还需要尽早赶回去主持大局,一路上快马加鞭,直到将要入了燕云,顾婉余才有机会找到十鸢谈话。
越靠近燕云城,十鸢也穿了一袭简单襦裙,她对这方面倒是不挑剔,额间的红印掩不住,她索性在其周围绘成了花钿,也换了一身胭脂红的襦裙,双颊和鼻尖都点了抹脂红,整个人过于勾人瞩目,额间的红印也只成了点缀。
顾婉余望着这样的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当年那个乖巧安顺地跟在她们身后的小姑娘好像已经长大了。
但顾婉余还是忍不住替她操心:
“你和主子怎么了?”
明明从娆疆出来时,还一切都是好好的,结果就一个晚上不见,两人之间就不对劲了。
十鸢颤了下眼眸,她言简意赅地略过这个话题,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应承他。”
顾婉余有些意外,之前她瞧十鸢这幅模样,生怕主子勾勾手指,十鸢就脑子糊涂地跟主子走了。
甚至在圣寨时,两人也是旁若无人的亲昵,顾婉余还以为这次回来后,她们要有一位王妃了呢。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十鸢对此仿佛存有顾虑。
十鸢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胥衍忱正待在院子中,她回头什么都看不见,被一道院墙隔开了视线,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转过头。
顾婉余挑眉,这可不似没有心思的模样。
顾婉余直白地问:“你喜欢主子么?”
十鸢被问得一怔,她没有想过顾姐姐会这么直白地问她,她咬了咬唇,隔了许久,她才轻声道:
“喜欢。”
她不否认这个事实。
顾婉余不解地皱眉,如果十鸢也有这番心思,何苦拒绝主子,叫彼此都心底不舒坦。
顾婉余看了她许久,见她没有再往下说的打算,只好作罢:
“你如今也有自己的主意,但别忘了,不论什么时候,你身后还有我们呢。”
十鸢冲她弯眸笑了笑。
她不会忘的,正是因此,她才会对走向主子迟疑不定。
十鸢的视线在某个方向一闪而过,但顾婉余一直看着她,所以没有忽视这一点。
顾婉余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倏然一顿,她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那个方向是——青山城?
*******
胥衍忱一回来,就陷入了忙碌,长安和西北虎视眈眈,容不得一点忽视。
十鸢对此帮不上什么忙。
她在看书。
是当初在衢州看的那本话本,她看了许久,从衢州到幽州城,再到青山城,如今又从圣寨回来,却是还没有看完。
枯花书签被夹在纸叶中,泛着淡淡的黄色,让十鸢随手一翻,就立刻找到当时所看之处。
十鸢记得她没有放置书签的习惯。
这枚书签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十鸢轻颤了下眼眸。
原本在心底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忽然有些难以启齿,女子从书本中抬起头,偷偷地看了眼正在处理政务的人。
某人仿若专心在俯身办事,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十鸢扣了扣书页,她轻声喊:“……公子。”
胥衍忱手中动作一顿,宣纸上立刻落了一滴浓重的墨水,他冷淡地掀起眼,也不肯看向十鸢,只说:
“既都来了,吞吞吐吐的作甚。”
躲了他好些时日的人,今日忽然登门,胥衍忱就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胥衍忱头一次刻意忽视女子,叫她一个人单独待着,也不想去主动去问她找他何事,总归是些他不爱听的话。
十鸢握紧了话本,指骨处些许泛白,她有些迟疑,但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我要离开燕云一趟。”
胥衍忱终于看向了她,他许久都是一言不发,最终,他说:“我若不许,你是不是要偷偷地走。”
十鸢都要把话本抠出了个洞,被胥衍忱的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
没人应答,胥衍忱轻扯了下唇角,他淡淡道:
“去吧。”
他拦不住她,只能继续让她走,起码叫她还肯再回来。
书房内门窗紧闭,光线有些不甚清晰,短短的两句话,他整个人都仿佛显得有些黯淡。
十鸢见不得他这幅模样,某些话也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我不走了!”
话一出,十鸢忍不住后悔,但有人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胥衍忱抬起了脸,眉目间仿佛染了些许笑意:“当真?”
十鸢呐声,不敢说出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她狐疑地看向公子,怀疑自己是中计了。
但她看着胥衍忱勾起的唇角,终究是咽下了其余想法,她松开了紧握住话本的手,闷声道:“十鸢不敢骗公子。”
出了书房,十鸢脑子清醒了,忍不住觉得些许懊悔。
没办法离开燕云城,但圣蛊的问题还需要解决,她不能去找江见朷,只好让江见朷来见她。
她不可信江见朷会死在圣寨。
江见朷的行踪向来不明,但十鸢心底清楚他一定会在青云山等她。
十鸢要来了一只信鸽,普通信鸽飞不进青云山,她捂住了信鸽的双眼,待松开手时,信鸽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处,十鸢注视着信鸽,额间红印越来越深,她仿若呢喃般说:
“找到他,引他来见我。”
十鸢一时间闲了下来。
顾婉余领了任务,三日前就前往了西北。
十鸢难得有机会逛逛公子生活了十年的祁王府,祁王府占地面积甚大,水榭凉亭,竹林花圃,游廊连通处处院落,便是后花园也有游廊来遮阴之用,十鸢看过几处院落后,忽然意识到她住的落雁居应当是改建过,毕竟,论起范围,落雁居几乎比胥衍忱所住的前院还要大了。
铨叔有给她拨来两个婢女使唤。
十鸢没有拒绝,但也不习惯身边跟人,只让人在落雁居内伺候着。
十鸢最终停留了在凉亭,她倚在凉亭的栏杆上,暖阳照下来,仿若驱散她身上久久未褪的凉意,她从圣寨回来后,手脚一直都是冰凉的。
遑论如今将入冬日,再是烈日,也很难感受到暖意。
十鸢本来是想要喂鱼的,但她一走近,鱼群立刻退散,根本不敢靠近凉亭半步,她洒下的鱼饵
被泡得发白,最终飘浮在水面上,十鸢怔住,她有些沉默地望着这一幕。
她手指在衣袖中一点点地蜷缩起来,她不得不认识到,她其实早和寻常人不同了。
鱼群不敢靠近她,等身边人知道她的情况后,又有几个人敢接近她呢?
许久,十鸢回神,她没什么情绪地将鱼饵放在石桌上,没有再继续浪费。
她在凉亭待了很久,直到夕阳渐渐落幕,最后一抹残阳也被天际吞噬殆尽,日色一暗,好像更冷了些许。
胥衍忱找到她时,她就是倚着栏杆而靠,乌发披散在雪肩,一身简单素衣,偏她容色卓绝,形神皆美,在姣姣月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她仙姿玉貌,许是天冷了,唯有双颊和鼻尖上染了些许红色,叫人觉得她还在人间。
胥衍忱接过鹤氅,让众人退下,他走进了凉亭,将鹤氅披在人身上。
十鸢早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鹤氅披上身时,她依旧没有动弹,直到有人握住她的手,皱了皱眉:
“怎么这么凉。”
十鸢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偏头枕在双臂上,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问:“这个时辰,公子怎么来找我了?”
很晚了,但还未到胥衍忱休息的时辰。
胥衍忱望了她一眼,简单道:“你未用晚膳。”
有人握住她的手,十鸢顺着力道起身,她和他并肩而行,鹤氅很长也很宽敞,青鹤色点缀着些许梅花,帷帽和衣襟处都镶了狐绒,很是舒适和暖和,仿若有暖意渐渐透入骨子中,十鸢弯眸笑:
“那公子陪我一起。”
胥衍忱自不会拒绝这一点。
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在女子今日说不走了时,仿佛一刹间烟消云散。
前院点了地龙,也是暖和,铨叔见她在外待了太久,忙忙示意让人端来炭盆,十鸢披着鹤氅坐在炭盆前,火光肆盛,她眼眸轻垂了一下,下一刻,她仿佛忍不住地往后坐了坐。
胥衍忱拉住她,不解:
“退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在炭盆前烤了烤,直到觉得那双手不再是冰凉,才说:“暖和多了,日后出门记得披着鹤氅。”
胥衍忱轻声交代着,也抬起头看向女子,待看见女子脸色微微发白,他倏然皱起眉:
“怎么回事?”
他抬手去摸十鸢的额头,十鸢没有一点抵触,胥衍忱只摸到一手的冷汗,他怔住,半晌才艰难重复道:“……这是怎么回事?”
十鸢轻扯了下唇角,她笑着说:
“我好像有些怕火了。”
她说得无所谓,好像满不在乎,一双眸子被火光照得灼亮,适才被火烤过的手很快褪去了暖意,一点点重新变得冰凉。
但听的人却仿佛如坠冰窖。
胥衍忱的喉间仿佛被堵住,许久,才能艰难地发出声音,他陡然闭上眼:“把炭盆撤下去!”
婢女忙忙撤下炭盆。
四周只剩下二人,十鸢见他失态,眼眸忍不住地轻颤了一下,她忍下心尖汹涌而上的涩意,轻声说:
“公子,没事的。”
胥衍忱沉默,变得异常的人是她,最不安难过的也应该是她,如今却还要装作无事人一样来安慰他。
他呢?他能说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根本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连安慰她,都显得冠冕堂皇。
有人低头亲吻她,他吻得很轻,也仿佛很急切,嘴唇泛着凉意,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扣在她腰肢上的双手很紧。
十鸢很少见他失态,他对她也惯来尊重。
他俯身而下,十鸢不得不跌入他怀中,她仰着头,没有一点拒绝,承受着这个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情绪的宣泄,十鸢的双臂一点点环上他的脖颈,舌根传来疼意,她咬了下他的唇。
他像是终于清醒过来。
他忽然变得安静,唇齿相交间也变得温柔下来,许久,十鸢尝到了一点咸味,这点苦咸落在唇角,渐渐染上舌尖,又一点点地渗入四肢百骸,心尖柔软的血肉仿佛被嵌入一颗石子,止不住蔓延出些许酸涩的疼意。
十鸢闭上了眼,她心中默念着抱歉二字。
人都是害怕异类的。
但如今,她拱手奉上一个弱点,或许是在搏怜惜,也或许只是在试探。
她说不清。
但她知道,她又叫公子难过了。
第87章
比江见朷来得更快的是北边的战况,戚十堰领兵和燕云军交战,彼此交锋两三次,都是战败而归。
听到这个消息时,十鸢就意识到她们在燕云城待不久了。
果然,当日胥衍忱就下了命令:
“收拾东西,我们去梧州城。”
十鸢有点犹豫:“只是除掉戚十堰的话,公子完全可以交给我。”
十鸢不敢说别的,但只取戚十堰性命的话,即使戚十堰在军营足不出户,也难不倒如今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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