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瞅着不像协会,像斜教。
陈琮:“她请你帮忙,除了进酒店,没别的了?”
金媛媛欲言又止。
那就是还有,陈琮打感情牌:“我跟你可是一头的,你把我从里头捞出来,我能坑你?连我都不说?”
金媛媛很不情愿:“她……还要了张房卡。”
“哪间房的?房号多少?”
金媛媛小声说了句:“万……万能卡。”
万能卡,也就是说,那位肖小姐能刷开每一间客房,哪怕是反锁的。
作为一个消费者,陈琮实在没忍住:“小姐,你这犯法的你知道吗?”
金媛媛来气了:“呦吼,你一个做贼的,跟我讲犯法?我俩拉去法院,不定谁判得更重呢。”
估计是被“犯法”二字戳了心,她愤愤开门下车,陈琮想拽住她,滑了手。
“你去哪?”
金媛媛没好气:“回家收尾款去,肖小姐说,她把葛鹏的下落写在一张纸上,塞我家门底下了!”
金媛媛说走就走,陈琮觉得自己满头满脑都在冒烟。
那个肖小姐,一定有个主目标人物,金鹏上百间客房,她不可能一间间去刷着找人。
陈琮闷闷一拳砸在面包车的仪表台上。
使的力有点大,台子上搁着的一个苹果没稳住,骨碌砸滚下来,一路滚向后座。
陈琮回头去看。
天哪,这叫什么车,简直是个杂物房,后座上堆得乱七八糟,挤挤嘈嘈几乎直达车顶:有被子、大衣、帽子、大袋的泡面、整提的卫生纸、烧水壶,靠边角的地方,甚至还立了一袋松花江大米。
这位肖小姐就不怕开车时一个急刹车,自己把自己给埋了?
陈琮低头去捡苹果,瞥见后座有布条耷落在地,拈起来看,是两截空荡荡的裤管。
怎么裤子也乱扔,陈琮没好气地撒手,然而牵一发动全身,裤管落下,又掉下来一个帽子,帽子跌落过程中,又带下一个布偶。
没完没了了还,陈琮耐着性子又去捡,蓦地缩手。
车里没亮灯,全靠外头的光视物,有辆大车刚好过来,雪亮的光束透过前挡窗,把那个布偶照得惨白。
布偶上钉了张白纸,上头血红的名字随着光束的变向瞬间又隐入灰暗。
何天寿。
陈琮抓起布偶,开门下车。
何天寿,她今晚的目标是何天寿。
关上车门的刹那,后车座上有一处,大米和窝团的被褥之间,动了一下。
陈琮一下车就给颜如玉打电话,连拨两次都没人接。
没办法,他只能拍了张布偶的照片,连同信息一起发过去。
——协会里有叫何天寿的吗?他住几号房?他可能是目标,速回,十万火急。
发完信息,陈琮手指都在微颤。
那个女人已经进去有一会了,搞不好即将行凶,得做多手准备,不能把宝全押在颜如玉身上。
陈琮看向后门处的梁婵,顿了顿心一横,叫了声:“梁婵!”
语音刚落,立刻矮身蹲下,借着远近车窗上映出的影像,能隐约看到,梁婵纳闷地抬头朝这里张望,还起身往这头走了两步。
没人,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转身欲回。
“梁婵!”
这一次,确信是听到了,然而转头看,还是没人。
梁婵心里犯嘀咕,冲着门内说了句“你看着点啊”,又向这头走了几步。
停车场是公共场所,车来车往,不时还有人进出,于她来说,属于安全地带。
“梁婵!”
这一次,她不但听到,还看到了:有个人从一辆小巴后头绕过来,正朝她招着手,突然一个趔趄,“阿哟”声伴随着咕咚一响,栽得不见人了。
梁婵吓了一跳,小跑着奔了过去:“你没事吧?”
协会的人她认不全,但因为梁世龙的关系,认识她的人很多,偶尔是会有面生的人跟她寒暄,聊完了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那人栽趴在小巴车的暗影里,正费劲地起身,梁婵正想趋前,那人突然窜扑过来,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捂住她的嘴。
梁婵的后背撞在小巴上,大脑一片空白。
她听到那人低声说:“别怕,是我,陈琮。”
陈琮是谁?梁婵反应不过来,她瞪着眼睛,身子直发抖。
一看就知道这姑娘吓到了,陈琮有点愧疚,他松开手,轻声说了句:“是我,我想请你帮个忙,没恶意的。”
边说边往外侧轻轻拉了一下梁婵,这样,从后门的角度,能看到她“安全”地在和人说话。
梁婵认出他了,眼睛瞪得更大,后退两步,张嘴就想喊。
陈琮急得后背都出汗了,两手合十,一直拜托:“别!别出声!你就看在……我和你拼过羊肉、扶过你一把的份上!”
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好笑,但没办法,两人只有这交情。
居然管用,梁婵渐渐恢复平静,她咬着嘴唇,依然有点警惕:“你……”
能对话就好办了,陈琮长话短说:“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也在查,你看这个。”
他把那个布偶递给梁婵。
梁婵瘆得慌,她拈住布偶的一点点边角拎起来看:“这是……”
“协会里有叫何天寿的吗?”
梁婵略显迟疑:“有啊,寿爷。”
陈琮头皮一跳:三老之一?好么,猜到那个女人会开大,没想到开这么大。
“你听我说,我怀疑寿爷是今晚的目标,下手的是个女的,已经混进宾馆了,寿爷住几号房?你们赶紧通知他,不,快让人过去看看。还有,那个女的换了身服务员的衣服,别被她骗过去了。”
梁婵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绕懵了,有点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来了句——
“真的?”
陈琮血压都要高了,虽说梁婵这反应正常,但时间经不住这么耗,他也没法去细细解释:回头那位肖小姐办完事、从别的出入口跑了,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靠谁都不踏实,自己上吧。
“这样,梁婵,你帮我个忙,带我进宾馆,行吗?你相信我,寿爷有危险,我帮他,也是在帮自己洗脱嫌疑。”
梁婵拿不定主意,她搓着布偶的边角,看看陈琮,又回头看看后门。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全程监视我,反正里头都是你们的人,我一有不对,你就喊,行吗?”
这话终于让梁婵动摇了。
有梁婵领着,事情顺利多了,如陈琮所料,后门里也安排了人,见梁婵有事离开,那人还主动出去暂顶她的岗。
梁婵带陈琮走了电梯,揿下三楼时说了句:“寿爷住320,但你预备怎么办啊?”
陈琮没吭声,脑子飞转。
赌运气的时候到了。
如果肖小姐已经完事,寿爷也已不幸中招——这叫背运。
如果她尚未行动、还潜伏在宾馆中,他可以说服寿爷藏起来,自己替上——这是中运。
而如果她正要行凶,被他喝止撞破,边上有梁婵做见证,然后其他人等相继赶到……
那他真是可以瞑目,啊不,踏实了。
电梯在走廊中央,一出电梯,陈琮就感受到了来自安保的压力:这一层有四个安保,两个分守两头楼梯,另两个在走廊里晃荡。
这是瞬间就身处包围圈了,陈琮有点不安。
好在如颜如玉所说,这些人确实像工地上拉来的:虽然身着保安背心,手里还甩着橡胶棍,但佝头耷背,下盘虚浮,走路看似气势汹汹,实则晃里晃荡。
两人来到320门口,梁婵有点紧张,往陈琮身后缩了缩。
陈琮低声吩咐她:“你站远一点。”
万一有状况,可别殃及了她。
梁婵嗯了一声,又往后挪了挪。
陈琮先把耳朵贴到门上,隐约听到里头有电视音,他屏住呼吸,示意梁婵再退开点:那些罪案片里,凶手犯案,通常都会打开电视当背景音。
他揿下门铃。
脚步声窸窣,有人过来开门,陈琮身子微侧,留出防御距离。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
这是颜如玉的备用手机,里头就存了一个主号码,这货可真会挑时间打电话。
陈琮原本想摁掉,转念一想,对方打开门,看到一个漫不经心打电话的人,会容易放松警惕。
他心不在焉地将手机送到耳边。
那一头,颜如玉的声音雀跃非常。
“刚洗澡去了,我靠,何天寿,那是寿爷啊!居然选三老,简直是巅峰对决!”
咔哒一声,锁舌轻响,门慢慢启开一条缝。
“三老都住豪华套,417,不像咱们,两人挤一间……”
陈琮脊背一紧,417?
门还在继续打开,“320”的门牌号自他眸底缓缓掠过。
陈琮顾不上去看门内是谁,抬脚就是一记正蹬。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梁婵从后头猛抱住他,狠狠将他撞进屋:“爸爸!是陈琮!抓住他!来人哪!”
这种时候,拼的就是应急速度了。
陈琮身子斜往里侧,一手用力攥住梁婵右手,另一只手自后隔着衣服抓住她的腰带,梁婵只觉整条胳膊都被他攥麻了,尖叫一声,整个人被陈琮拎拽开,甩向倒在地上的梁世龙。
梁世龙正待翻身窜起,忽然看见女儿被甩过来,生怕她摔着,赶紧一个窜跃接住了,就地一滚卸去力道。
陈琮趁此间隙,夺门而出,奔向一侧的消防楼梯。
这姑娘,真是八百个心眼子,压根没准备帮他,这是诓他进来诱捕呢,果然拼买羊肉的交情是靠不住的。
动静太大,四个安保全被惊动了,楼梯口的严阵以待,走廊的甩着橡胶棍迎头就打,剩下的两个离得较远,但职责所在,一边吹哨一边狂追。
居然还给配了哨!
陈琮脚下不停,伸手攥住打来的棍头,硬生生扯了夺下,反手就是一棍,那人“嗷”的一声,抱着脑袋原地乱蹦。
楼梯口的见他来势如此生猛,面色陡变,好在四楼的两个保安听到动静,双双疾冲下来,所谓“三人成众、众志成城”,楼梯口的胆气顿壮,大喝一声,合身扑了上来,想拦腰抱搂住陈琮。
陈琮左手猛地摁住楼梯扶手,蹬地借力,身子以摁点为圆心向上扬起,途中右手勾带,抓住高处扶手二次借力,整个人从低处的这截楼梯直接翻到了高一截。
拦抱的保安扑了个空,直接从楼梯上冲了下去,好在狂追的两个及时赶到,当了他的缓冲肉垫。而下楼支援的那一对等于是冲得太过,反落在陈琮后面了,赶紧刹住脚步、转身爬楼再追。
陈琮一刻不停,落地就跑,直奔进四楼楼廊。
403,409,413……
负责四楼的另外两个保安也奔过来了,非但如此,因为哨声太过激越,不少会员开门探身出来看究竟。
417!
不管了,成败在此一举,陈琮把橡胶棍对着直奔过来的两个保安砸过去,然后运气蓄力,一脚踹开了417的门。
力道太大,没收住劲,整个人踉跄着进了屋。
屋内昏暗,但有烛光摇曳。
豪华房,名不虚传,正对着门有半面墙那么大的夜景窗。
陈琮抬起头,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女人,肖小姐,踩在桌子上,高高立于窗前,似乎拿大窗当衬景、专等人来看。
她穿水粉色的长衫戏衣,精致的彩绣纹样自领口处一直压到襟前。
脸上是花旦的那种俊扮,脸并没有涂得腻白,而是肉底红腮,眉眼处黑色重笔勾勒,内眼角尖而细,外眼梢斜抹飞起,唇色鲜红,京戏扮相中标准的元宝唇。
严格来说,这套戏相不全,没戴勒头也没贴片子,但意思到位了。
身后人声渐起,显然,是追他的、以及那些听到动静的,都渐渐拥过来了。
陈琮愣愣地看着她,心里都为她急了:你跑啊,你怎么不跑呢!
然而她不跑,也不慌,慢慢理着白绸的水袖,俄顷抬起头,冲着陈琮微微一笑,水袖一翻,身子往后一仰。
只是轻轻一撞,巨大的玻璃窗上却突然碎声不绝,无数道裂纹四面展开,她身子倚在中央,像布网的蜘蛛,也像蜕变振翅的蝶。
再然后,整个人砸落下去。
这可是四楼啊!管她是行凶还是其它,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
陈琮大叫了一声“小心”,疾冲上去,探身想捞。
当然是捞不着的,她落的速度太快了,不过陈琮很快就发现,她身上有绳子。
有一根速降绳,一头拴在室内,另一头应该通过环扣、系在她腰上,只不过戏服宽大、又有水袖遮盖,不易被察觉。
以这么快的速度索降,其实挺危险的,好在这是四楼,不算很高。
伴随着大小玻璃碎块的砸落声,她安全着陆,起身时,撤开身上环扣,又仰起头,似乎想看看有没有观众捧场。
高处的客房玻璃窗,像一块块温暖明亮的棋格,唯有那一处是暗的,窗上破了个狰狞的大洞,像吞风的大嘴,齿牙交错处探出一个人,正低头看她。
肖芥子满意地冲他眨了一下眼。
有人看就好。
一群土狗,还加强戒备,搞来一群废物安保,都不够她玩的。
陈琮看到,她迅速转身,奔进停车场,停车场里没什么人,即便有,估计也被这变故惊呆了。
她跑得飞快,在车辆间迅速穿梭,水粉色的戏服迎风张起,鼓胀欲飘,突然间,应该是她解了系扣,那件戏服离了身,水袖大张着被夜风兜展开来,倒飞着飘起,像一片绮丽又惊悚的鬼魂。
小面包车急速启动,伴着刺耳的车皮声,猛转突窜,直直冲出了停车场。
陈琮回过头来。
417门口乃至门廊里,已经站满了人,有追他的保安,有梁世龙,有马修远,有很多没见过的高矮胖瘦,想必看不见的走廊里,还有更多。
当然,也少不了那位裹着浴袍、头发都没抹干的货。其他人脸上,是一色的震惊和悚惧,唯有他,拈着那副精致的金丝框眼镜,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还试图跟左右互动:“哎,你看,那个红蜡烛,老吓人了。”
红蜡烛?
陈琮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张大床。
大床床头,各有床头柜,每个床头柜上,都立了一根燃着的大红蜡烛,陈琮踹门而入时,感觉到有“烛光摇曳”,就是因为这蜡烛。只不过靠近破窗处的那一根,已经被突入的冷风给吹灭了,另一根也好不了多少,橘红色的焰头颤颤巍巍、跳闪不定。
床上躺了个白发老头,姿势可谓安详,被子整整齐齐地盖至胸口,两条手臂搭在被面上,近乎优雅地交叠放置。
看不清脸,因为有个手机,以额头和鼻尖为支点,很正地摆在他的脸上。
不过,手机在微微起伏,这位寿爷,还是在喘气的。
陈琮迎着各色目光,反而平静下来,他说:“你们都看到了啊,这事跟我没关系。”
其他人不好说,但紧追着他的那几个安保、乃至随后而来的梁世龙,应该都看到了那个戏装女人坠楼的场景。
而更多的人可以为他证明,他一路被穷追猛打着上来,根本没时间布置这屋里的一切。
不过,好像没什么人在意他,片刻之前,他还是全楼追打的焦点,现在,似乎无关紧要。
陈琮直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颠覆性的大事,连刚被他猛踹了一脚的梁世龙,都完全顾不上他了。
梁世龙僵立在门口,连身后有人搡到了他,都没察觉。
他接住梁婵之后,就紧追上来,恰好看到那女人微微一笑、后仰着撞碎玻璃坠楼。
三老之外,他算是说话小有威信的,这时候,也该当出来主持大局,但仿佛有小鬼抱腿,他迈不了步,心仿佛跳在嗓子眼,阻了他进气呼气。
这个女人,这套扮相,乃至这个坠下的姿势,他都……见过的。
马修远向他使眼色:“龙哥,哎,龙哥?”
梁世龙浑身一震,反应过来,不好跟会员发火,先冲安保撒气:“看什么看?谁让你离岗了?花钱是请你来看热闹的?”
几个安保反应过来,看看陈琮又看看破窗,知道这事已经不归自己管了,赶紧撤退。
梁世龙一开腔,马修远就接上了,他满脸堆笑着往外撵人:“那个……大家也别在这站着了,影响我们工作,事情挺突然的,调查清楚之后,会出个说明,那什么,福婆来了吗?去催一下。”
梁世龙大步进屋,顺手揿亮了灯。
陈琮的眼睛适应了烛火的亮度,乍见亮灯,反觉得刺眼,他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看到梁世龙伸手去拿寿爷脸上的手机,脱口说了句:“我建议你别动。”
梁世龙手上一顿,瞥了眼陈琮,语意不善:“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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