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午饭，唐洛和母亲就去了C城规模较大的一家护理服务机构。
两人在那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排上队，结果一问能够24小时全天护理的护工目前没有，都安排出去了，就是12小时班次的都要提前预定。
机构负责人说，护理病患不是个轻松的工作，需要有非常强大的体力和心力，他们C城劳动力原本就不充足，加之老龄化比较严重，护工短缺是近两年的常态。
宋晴很为难。主要考虑到唐凝现在不能下床，吃喝拉撒全都要靠人照顾，唐洛的父亲马上要长期外派，少说也得半年时间，而她这边三天后也要出个短差，预计一周才能回。
所以24小时护工是首选。12小时班次的不知道能不能行，如果不行就只能雇两位，那样价格会翻一倍。
从机构大门出来天都快黑了，宋晴身心俱疲，捏着负责人的名片重重叹了口气：“心累。”
唐洛尽可能安慰她：“别着急，明天咱再换一家机构去问问！”
“估计情况大差不差，唉，要是有个机器人就好了。”宋晴随口嘀咕了句。
唐洛怔了怔，机器人护工……那不正是秦璟的领域？
可是……
“我们公司倒是做康复护理机器人，三十几万一个，咱要买恐怕得嘎腰子。”他摊了摊手无奈说。
“你问问你们老板，能不能帮忙砍一刀。”宋晴无厘头建议。
唐洛：“……”
唐洛：“我们老板不玩拼夕夕，而且就是砍两刀咱们也买不起。”
宋晴“……”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唐洛口袋中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就看到老板给他发了信息。
【秦总】：狗粮在哪里
唐洛抱着手机回：
【唐洛】：在一楼储物间右侧柜子里
隔了没半分钟，又过来了一条信息。
【秦总】：吃多少
【唐洛】：一日三餐，一次一勺大概100g，营养品渔油一天一颗，软骨素一天4粒，零食鸡肉干每顿喂两片就好，胡萝卜干每顿喂四片，水果也喂一点
【秦总】：。。。
【唐洛】：[微笑]
早晨他出来得急，忘了把这两天的狗粮、狗零食和保健品准备齐，那些东西都被它放置在储物间的柜子里，不知道上司找起来会不会费力。
本想发个[加油！看好你]给上司予以精神上的鼓励，又想到之前闹得乌龙，怕上司又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唐洛想想还是放弃了。
这里距离医院不近，两人走去公交站。刚坐上车子，唐洛手机又响了。
【秦总】：卫生巾在哪
【唐洛】：卫生巾？哦，是狗狗用的，对吧？
【秦总】：。。。反正我是不会用到
【唐洛】；[偷笑][偷笑]
【唐洛】；狗狗生理裤在二楼它睡觉的卧室，跟它的衣服鞋子放在一起了，蓝色包装的那个就是
【唐洛】：对了，秦总，狗狗的生理裤要及时换，还要给它清洁屁屁，不要洗澡，这个时期免疫力差洗澡容易感冒，只清洁掉屁屁上的血迹和污物就可以了
【秦总】：。。。
唐洛看着那一排句号就很想笑。
想象不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佬给狗狗换生理裤、洗屁屁该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这两天他请假回家，萨摩耶还在发情期，秦璟被迫接管狗保姆的工作大概率不会太顺。
唐洛本想发个[坚持住！等我回去]给上司予以精神上的鼓励，可又想到之前闹得乌龙，怕上司又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想想还是放弃了。
宋晴在一旁见儿子抱着手机笑，忍不住也把头凑过来。
“啥事这么开心，找女朋友了啊，一直给你发微信？”
唐洛就侧了侧手机，给她看对话框最上面的备注名：“什么女朋友啊，我老板，秦总。”
“啊，是不是有工作找你，让你回去。”宋晴怕他耽误工作紧着追问。
“不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唐洛说，“他找不到姨妈巾。”
“姨……”宋晴惊恐，陡然瞪圆眼睛，“你老板是个巨婴吧？不是，你还负责保管她的姨妈巾？？”
“哎呀，我老板是男性，”唐洛不想老妈误会，赶紧解释，“是他的宠物狗来姨妈用到的姨妈巾。”
宋晴听完，诧异不比刚才少多少，“你还负责保管他宠物狗的姨妈巾？这都什么事啊！疯了吧！”
“打工人哪有不疯的，”唐洛按灭手机丢回到口袋里，“没事，工资到位，当牛做马无所谓！”
另一边，秦璟好不容易找到了狗狗专用生理裤，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狗穿好。
整个过程比他工作一天还要疲惫，这只萨摩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不肯好好配合。
一碰就炸毛，还冲他龇牙咧嘴，像得了狂躁症似的搞得他非常烦躁。
秦璟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唐洛平时都是怎么应付的，貌似没听他说过这只狗难调教。
视线不经意间瞥见桌上的台历，秦璟低眸盯在某个日期，沉沉吸了一口气。
今天才是唐洛走得第一天，确切说来还不到24小时。可也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大概，是因为这只突然发癫的狗……秦璟心里想着。
某个瞬间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他忽然后悔批了唐洛那么多天假。
已经审批过的OA是不是不能撤销了？他想要他的助理明天就回到自己身边来……
赶回医院已经过了晚餐时间， 下午临走时宋晴嘱托护士晚上帮唐凝稍一份医院营养餐。
两人一进病房看到护士在帮唐凝换尿袋，床边小桌上是吃剩了的盒饭。
“你们回来了？”护士操作完捏着消毒酒精往手上喷了喷，“护工找得怎么样？”
“还没定下来， ”宋晴无奈说， “明天我们打算再去其他护理机构看看。”
护士没再说什么， 叮嘱完今晚打点滴的时间就离开了。唐洛同母亲吃过晚饭就让她回去休息了，今晚他单独留下来陪夜。
病房里静悄悄的， 其他两床的病人都在吃水果。唐洛也去把苹果洗了，选了个大的削起来。
他细心切成小块， 用牙签当叉子。唐凝两条腿都缠着厚纱布垫得老高，坐是没法坐的，只能躺， 他就把叉好的苹果一块一块喂给他。
“听医生说这次手术很顺利，虽然愈合期比较漫长， 但恢复后应该能站起来。”
“希望吧， ”唐凝小口咀嚼着苹果，因为躺着的缘故，下咽有些费力， “如果这次还是不能站起来， 以后只能瘫在床上， 那活着不如去死。”
“爸妈还有你，你们每个人都用尽全力为这个家庭出力， 只有我天天躺在这里，只有我在拖后腿。”
唐凝说话时眼圈红了， 双腿手术麻药过后的剧痛都没让他流泪， 现在却有泪水从眼角滑落把枕头打湿。
唐洛皱了皱眉，攥住了哥哥的手。
“别再说这样的话， 听到没，”他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爸妈和我都不觉得你拖后腿，谁特么不想健健康康的，谁想每天躺在这里，对不对。”
唐凝哽着声音：“可是……”
“没有可是，”唐洛帮他拭去眼角的水痕，“你好好治疗，好好养伤，爸妈和我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不需要再有任何顾虑。”
唐凝用胳膊挡住眼睛，嘴角微微颤抖，听不到他哭泣，却能看到耳朵下的枕头一次又一次被打湿。
唐洛眼眶也有些热，却没说更多安慰的话语。他了解唐凝，知道他要强、上进、不甘于落后也不轻易服输。
但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垂暮老人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以后不知道还会躺多久，再强大的意志也免不了要崩溃。
压抑的情绪总要释放，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强得多，他此刻选择不打扰，不多言，无声的陪伴可能会更疗愈。
唐凝慢慢睡着了，唐洛轻手轻脚站起来，俯下身把他的胳膊从眼睛上挪下去。
他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睑下还残留着水渍，鼻梁上有被住院手环压出来的印子，隐隐有些泛红。
唐洛在上面碰碰，见无大碍帮他盖上被子。看看时间九点多一点，距离打点滴还有一个小时。
他搬着椅子挪到靠床头柜的位置，后背靠在柜子上，掏出手机看信息。
刚点进微信，就有电话打进来。仔细一看，是上司。
唐洛起身到了病房外走廊，找了个相对远离病房的角落把电话接了。
“秦总，您找我？”
才刚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萨摩耶在汪汪汪得吼，听起来凶凶的，像在闹脾气。
秦璟的声音延迟了好几秒种才插了个空档挤进电话里。
“你之前照看它时，它也乱咬乱叫不睡觉的吗？”
“没有诶，京京一直都很乖，”唐洛想了想，猜到某种可能，“可能最近发情期，激素不稳定就会导致情绪不稳，哦，还有可能是痛经，您可以摸一摸它，安抚安抚。”
“安抚了，”秦璟的语气透出罕见的无奈与烦闷，“它根本不让我碰。”
“呃，”唐洛有点同情上司了。但同情归同情，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您调整好心态哈，”他说，“特殊时期狗子六亲不认也常见，度过发情期，激素稳定就没事了，它现在不想要你，应该是更想要公狗的安抚。”
秦璟：“……”
“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您别想多……”唐洛怕上司误会说他不如公狗，赶紧递话找补。
只是不等他说完，话就被打断了。
“你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秦璟忽而转到别的话题，“养宠物我不行，你能提前回来吗。”
唐洛愣了愣，没想到高冷矜傲的大佬会当着自己的面说“我不行”。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面子都不要了么……
而且上司的这句“我不行”好像还隐隐折射出了一股“我离不开你，没有你不行”的味儿。
……呃，秦璟是真的没他不行吗？
这个想法只在唐洛的脑袋里站了站，很快又被他清理了出去。
唐洛严肃告诫自己，不能自恋，更不能自作多情！不然就会像秦璟之前那样闹乌龙！
思绪回归，上司还在电话那头等答复，狗狗的问题确实棘手，但他也确实分身乏术。
片刻的迟疑后，唐洛如实道：“对不起，秦总，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完，应该不能提前回。”
话都说到这了，他索性把最糟糕的情况也一并告知了：“如果没有解决办法，我可能还需要再多请几天假，事关我家人，希望您能理解和批准。”
听筒中陷入长达半分多钟的沉默，连萨摩耶的汪汪声都听不到了。
唐洛能想象得到上司此刻的脸有多黑，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在没解决好哥哥的陪护问题前他不能就这样么走。
家人和上司，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那个，我带了笔记本电脑，您那边可以随时给我安排工作，能完成的我绝对不会耽搁。”他又补充说。
秦璟没有接他的话：“你家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这……”
唐洛是不喜欢把家里的困难随便跟别人讲的，同情与怜悯他不需要，除此之外别人也不可能帮上什么忙。
不过既然上司一定要知道，那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毕竟可能还要再请假，让上司知道他真是迫不得已，不是消极怠工，故意不回去工作。
“……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了，秦总。”唐洛把护工的问题大致说明了。
秦璟默了默，说了声：“知道了。”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结束通话唐洛回到病房，此时唐凝已经醒了，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见人进来他偏过头来，眼睛还有些红，但情绪似乎稳定了，丧气的话没有再提起。
“工作电话？”他看着唐洛问，“你老板叫你回去了吧？”
“没，”唐洛揉揉鼻子，扯谎说，“骚扰电话，问有1吗。”
“……”
唐凝看了看他，没继续这个话题。
半晌，他把自己思索了老半天的想法跟唐洛说了：“我仔细想过了，请12小时班次的护工足够，我知道爸要外派，妈要出差，我现在也没那么废，12小时之外我一个人没问题，不是还有医生和护士？”
“哎行了行了，你就别操心了，”唐洛不想跟他争论这个问题，攥着他的手重新塞回到被子里，“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就能天降一六边形战士！”
一夜安稳过去。
次日早，唐洛六点刚过就起床去买早餐了。
母亲说只跟公司请了一上午的假，下午一点半就要回去上班。
他们必须7点半出门，火速奔赴另一家20公里开外的护理机构。
唐洛拎着打包好的早餐返回骨科住院部，一出电梯，眼前一片哄哄闹闹的场景把他惊住了。
值班室门口杵了一只人形机器人。
那机器人又高又大，旁边还站了个高个子男人，男人正低头发信息，看上去不像是医院里的人。
机器人引来了住院部不少人围观，大家都没见过这东西，非常之好奇。
“这啥玩意，看着怪吓人。”
“这是那位大哥带过来的机器人，听说是专门运送过来给人当劳动力使。”
“卧槽牛逼！谁家这么有钱雇机器人！”
唐洛也凑过去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瞄了几眼。他惊讶地看到机器人的机械臂上印刻着一个他熟悉的LOGO——云海智能。
是他们公司的产品！
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唐洛想走近了好好瞧一瞧，然而时间紧急，母亲还在病房里等着。
他恋恋不舍最后看了一眼准备回病房，就在这时，护士长在人群中喊了一声；“那谁，唐凝家属，有人找你！”
唐洛一听护士长是在喊他，赶紧转过身。就见那个带机器人过来的高个子男青年穿过人群快步朝他这边走来。
“你好，你是唐洛先生？”
“我是。”唐洛点头，印象中好像并不认识这位。
高个子男人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姓宏，来给你送康复护理机器人。”
“啊？送啥？”唐洛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康复护理机器人。”高个子男人指指身后那个大家伙，捏着手里一只遥控器发送了某条指令。机器人头上很快亮起一排绿灯，机械双足启动，缓慢朝他们这边移动。
唐洛此时的震惊已无法用语言形容，还是不太敢相信天上真的掉下了六边形战士！
“不好意思，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订购任何一款机器人。”
“那我就不清楚了，”高个子男人笑笑说，“我只是个执行者，秦总给了我你的姓名和电话，叮嘱我今早务必要把机器人送到。”
“秦总？”唐洛的小鹿眼又瞪大了一圈，“你是说秦璟？”
“是。”
唐洛还要再说什么，手机在口袋中震动了一声。他摸出来一看，正是上司发过来的消息。
【秦总】：机器人收到了吧
【秦总】：你的需求我帮你解决，我的需求你什么时候回来帮我解决？
唐洛还在对着上司的微信愣神， 宋晴从病房里出来了。
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小儿子在跟一个长得酷似奥特曼的钢铁侠勾肩搭背。
“干嘛呢，时间这么紧迫你怎么还在玩玩具！”宋晴火急火燎走来冲他说。
唐洛看到老妈，激动地一把搂过她：“娘亲～告诉你个好消息， 护工咱们用不到了！”
“我老板的康复护理机器人就位了。”
“真的啊！”宋晴眼睛瞬间亮了， 瞅瞅那只机器人， 又想到了什么，戳戳儿子问， “你老板没说要嘎你腰子吧？”
“……没，”唐洛笑着说， “他不缺腰子。我的腰子可能还不如他的质量好。”
“那就行！真是棒呆了！”宋晴笑出了鱼尾纹，开心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
想来自己昨晚上还在为找护工的事情失眠，结果今早就神兵天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