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贺扬抓了抓头皮，顿不过半秒又抬头冲他道，“诶，不对啊，这个问题明明是我问的你！”
秦璟抿了抿嘴，掀起眼皮，盯着不知哪个方位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沉声：“我会找个机会跟暗恋我的下属说清楚。不要寄希望于不可能发生的感情。”
送走贺扬，夜已经很深。
秦璟毫无睡意，站在阳台看不远处黑漆漆的山峦。
夜色融入进眸底，笼罩着一抹幽深，半晌他又垂下眼眸，脑子里不自在想些什么……
次日是周末，一大早中介公司就把租房的合同和发票给唐洛送来了。
James昨天晚上搬进了新家，非常满意，在微信上给唐洛发射了一屏幕爱心。
那套房子的房东最后还是按照他要求的便宜了200元钱租金，这样算下来也为公司省了一笔。
唐洛收到发票后就给上司拍了照，控成本的事也顺带着提了一嘴，算不上是邀功但还是希望能为自己的转正考核再添一个加分项。
消息发过去，秦璟迟迟没有回。
唐洛放下手机准备给自己做早餐。刚系上围裙电话就响了，是老妈打来的。
“小猫，起床了吧？”老妈喊他小名，电话那边一片嘈杂，听起来不像是在家。
唐洛把耳朵贴近：“早就起了，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也没啥大事，就是明天你哥第二次手术，本应该是周三的，提前了几天，告诉你一声。”
唐洛一听就想着要回去，从A城到C城50分钟高铁，今天也刚好是周日。
老妈却让他不要瞎折腾。
“都还不知道手术安排在第几台，是明天上午还是下午，我和你爸都在医院，人手够，你就好好上班吧，请假扣钱。”
唐洛鼻子有点酸，想了想，决定还是听老妈的话：“行吧，那我转一些钱给你们。”
昨天是公司的发薪日，钱已经到了银行卡上。
虽然他还没转正，但这里试用期是全额工资。
加之有过几次加班，秦璟批了他加班费。仅仅一个周的薪资都已经快要赶上上家公司的月薪。
唐妈妈在电话里念叨，说家里的钱够，让他不用转了，A城的消费那么高，他还要付房租。
唐洛没告诉母亲自己兼职狗保姆，抵扣了大house的房租，他只留下了这个月的基本生活费，其余的全部给家里转了回去。
几分钟后，手机又响了，还是老妈打过来的。
“怎么转过来了这么多！”老妈惊呼，“是不是在外面都没有好好吃饭，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吧。工作那么忙，可千万别把身体搞垮了！”
唐洛攥着手机咧咧嘴角，隔着电话线都能感觉到老母亲的担心。
“没有省吃俭用，”他道，“我换工作了，老板给我开的工资超级高！”
老妈听完在电话里沉默了一瞬：“你们老板……干得是合法的营生吧？”
“那肯定，好了妈，钱你放心收，等哥做完手术我去医院里陪护。”
唐洛决定周二或者周三请一两天假回去陪护。老爸老妈都是奔五的人了，本身也还要工作，接连几天陪护病人身体肯定受不了，他得回去替换一下他们。
但他不确定上司那边是否会批。毕竟作为总助每天工作量都不少，秦璟也习惯把大小事务都交由他去处理。
所以要想请假，势必提前战略布局。
唐洛想了想战略方案，打开冰箱把里面所有的食材都拿了出来。
现在他要做的就不光是自己的早餐了，还有一会儿要用到的“糖衣炮弹”。
另一边，秦璟在洗手间洗漱。
智能墙面大屏在滚动播放今日的新闻。
不同于传统电视机，智能墙面像是一个汇集所有今日消息的新闻池，包括政治类、军事类、商业类、财经类，还有都市娱乐生活类。
“昨日T国众议院通过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婚姻平等法律草案，这意味着全球所有国家均承认同性婚姻合法……”
“近日，无人驾驶汽车加速迭代升级，产业链企业有望受益……”
“今天是网络情人节520，年轻情侣花式过节，据调查，7成网友都会选择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给心上人送上惊喜……”
新闻还未播完，门铃就响了。秦璟擦了擦手走去门口，一开门就看到唐洛站在门外。
“早，秦总，”唐洛迎着绚烂的阳光，跟他打招呼。
秦璟怔了怔，下意识屏了下呼吸：“有事吗。”
唐洛点点头，笑着举了举手里提的东西：“来给你送个惊喜～～”
“来给你送个惊喜～”
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青年和他手里提着的东西，秦璟脑子里闪过前一秒才刚刚听过的那则新闻。
《7成网友都会选择在520这个特殊的日子给心上人送惊喜》。
“……”
秦璟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忽然闻见一股香浓醇厚的饭菜香味。
他咽了下喉咙，拒绝的话随即被咽回，下意识松开门把手，侧了侧身体让出些许距离。
唐洛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步伐轻快地擦着男人的肩膀走了进去。
直到感受到身侧的温热气息，秦璟才似回过神来，跟着自己的小助理一块进了门。
两栋房子结构与布局基本一样，唐洛轻车熟路地进了客厅又拐进餐厅，将手里的便当盒放到餐桌上。
今天是休息日，他就很随意地穿了件U字领白背心，锁骨线条流畅立体，手臂纤长，肌肉很薄，透出一种健康年轻的光泽。
“我今天特意给您做了早餐！”唐洛回头招呼上司，边说边掀开便当盒的盖子。
瞬间香气飘满整间餐厅，秦璟走到餐桌前低眸看去。
鱼肚白大理石餐桌上摆了一小份一小份精心制作的餐品，旁边，唐洛像个私人执事似的一一为他介绍。
“菠萝鸡粒炒饭，牛油果溏心蛋，陈皮牛肉丸，鸡胸肉蔬菜沙拉，爆浆核桃包，哦，还有汤，番茄菌菇豆腐羹。”
秦璟感觉肚子在叫，但并没有马上坐下来。
“怎么忽然想起来为我做早餐。”他看着眼前的青年问。
唐洛被问得一怔，估摸着上司应该是已经察觉出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也是。秦璟智商那么高，洞察力又那么强，要是猜不出来才是个棒槌呢。
“那个，是这样的哈，”唐洛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他这忙乎了一早晨准备糖衣炮弹，无非就是想请两天假回家陪护病号，所以提前给上司打打进步，哄人开心。
“我……想跟您说件事。”他搓了搓手，抬起头与秦璟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相碰。
空气静了一瞬，秦璟没有说话，但唐洛却似乎从他黑沉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凝重。
唐洛纳闷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秦璟咋这是副表情？
难不成他是个什么大仙儿吗，能掐指算到下属要请假！
正胡乱揣测着，秦璟手机响了。男人低头看了眼：“我先接电话。”
“哦哦，好的好的，您先忙。”
秦璟去了一楼露台接电话，唐洛守着一桌饭菜不好意思先吃，坐下来边等人边四下里张望。
这栋房子的装饰色调和家居陈设与他现在住的那栋几乎一样。
唯一区别就是客厅角落里立着一个造型古怪的东西。看起来不像是装饰品。
好奇心驱使，唐洛起身朝它走了过去。
那东西又高又大，整体上分了上下两个部分，下半部分是一个椭圆形的底座，上半部分是圆柱形，侧面还有两条机械臂。
这应该是秦璟家的机器人？
唐洛围着它转了一圈，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就在这时，那东西忽然发出两声“滴——滴——”像是启动了某项机械装置。
唐洛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是家庭智能机器人，”一声仿人声机械音从顶部传出，“请问你哪位。”
唐洛瞪大了眼睛，还真猜对了！他往前挪了挪，开口回答：“我是，牛马。”
“尼玛？”
“哎，机器人怎么说脏话！”唐洛轻轻拍了它一下，“牛马，就是勤勤恳恳的打工人，干东家的活儿，听东家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你也是机器牛马，跟我没什么差。”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跟“活的”机器人对话。
虽然公司主营业务就是人形机器人，但他来得时间短，接触到实物产品的机会并不多，只在展厅里看到到过。
“牛马，打工人……”机器人单个往外蹦词汇。
唐洛这会儿兴致倒是高，耐着性子跟它进一步解释：“对，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不过我这只牛马还好，老板虽然也爱折腾我，但至少在薪资上没亏待我。”
“懂了，”机器人头顶灯亮了两下，“你想要，摆脱牛马的生活。”
“那倒也不是……嗐如果可以，谁不想摆脱呢？”唐洛无所谓地说。
有句话说得好，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闹钟一响你我全是牛马。
大部分人生来都是作牛马的，他能遇到一个付出与收获成正比的东家已经很知足了。
“知足者常乐。摆脱不了的命运那就不要硬摆了。”
“我有，一个办法。”机器人头顶灯又亮了两下说。
“哈？你还有办法？”唐洛不敢相信，“展开说说。”
机器人：“去给你的东家当老婆。”
唐洛还以为是什么逆天的办法让他摆脱当牛马，没想到是“英勇献身”啊，笑死个人了！
起初他觉得这机器人不够智能，连人类的语音都不能全部理解，但此刻又觉得过于“智能”了，连这么不切实际的昏招都能想得出。
甚至都有点不正经了。
很难想象这会是秦璟的机器人。
“谢谢哈，心意我领了。”唐洛摇摇头，笑着拍了它的机器臂。
机器臂在他眼前晃荡了两下：“那么，需要我帮忙吗。”
“？”唐洛脑子里的问号更大了，“这……还能帮忙呢？”
他对给秦璟“作老婆”没兴趣，但对这机器人能有什么非人类的操作非常之好奇！
话音刚一落，机器人忽然将机械臂绕过唐洛的身体，略略一个弯身，像是捞鱼似的从他腰后将其捞了起来。
唐洛吓了一跳：“诶，你这是要做什么！”
机器人没有理会他，把机械臂收得更紧了。
恰在此时，露台玻璃门外人影晃动，下一秒门被推开，接完电话的秦璟走了进来。
唐洛一看上司回来了心里顿时开始打鼓，他拍拍圈在身上的机械臂，压低声音：“把我放下吧！小机，不闹了，我不需要你帮我啦！”
机器人会做出什么他不知道，但看到秦璟，又想到那句“作老婆”，心里就隐隐预感到不妙。
然而机器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头顶响了“滴——滴——”两声机械音，转了个方位，脚下代步轮径直朝秦璟滑了过去。
秦璟刚刚进门，眼前这一幕就让他怔住了，眼瞅着一人一机以一种异常奇特的组合立在自己眼前，他眸光淡淡，沉声问：“你们这是要起义？”
“不是不是，秦总，我……”
唐洛话还没等说完，这时机器人忽然抬起胳膊，像是翻斗车倾货品似的把他一整个扣进了秦璟的怀抱里……
他微微睁大眼睛，待反应过来，他的小助理已经在他怀里了。
他在唐洛近在咫尺的水润眸底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温热体温。
唐洛虽然瘦，但也是过了百的体重，三位数的重量就这么压下来，秦璟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几步。
谁料就在后退时，小腿一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沙发腿，惯性之下，他抱着唐洛，两个人胳膊缠着胳膊，身体压着身体，就这样以一种暧昧又诡异的姿势共同朝沙发上仰了过去。
唐洛听到了他跟身下人自由落体的声音。
那一瞬间几乎空白的大脑还拼命挤出一丝脑仁，想着用自己的手掌撑住身体。
结果沙发太软了，即便撑了也根本没什么卵用。
甚至慌乱间他的手掌心还疑似跑偏了位置，硬生生得撑在了秦璟的肋骨上。耳畔随即响起一声吃痛的闷哼。
这是唐洛留在脑子里的最后一丝感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脑彻底宕机，眼前是一片浓郁的黑，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被屏蔽了，只有窗外几只鸟像看大戏似的落在窗台上朝里面叽叽。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唐洛觉得都过去一个半世纪了，他才好像重新激活了意识，找回了反射弧。
脖子微微一抬，他震恐地发现自己还压在上司身上，嘴唇距离对方的嘴唇只剩不到半寸。
“！！！”
唐洛瞬间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似的猛地撑起身。
“秦总，您、您没事儿吧？”说话时都带上了一丝丝颤音。
他看到上司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好像在放空，又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唐洛心里一咯噔。坏了！他不会是把他老板给压成植物人了吧。
正要火速抄手机叫救护，就见秦璟胸口起伏了两下，眨了下眼睛。
“秦总，秦总？”唐洛一看上司又不植物了，赶紧继续大声喊他，“您怎么样，能坐得起来吗，秦总！”
“你，不下去我怎么坐得起来。”秦璟咳嗽了一声，声线沙哑而低沉。
唐洛一愣，再一低头看：“哎呦，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个鲤鱼打挺慌忙从对方身上翻了下去。
没有了压制物，秦璟撑着胳膊坐起来，手臂暴起青筋，眸底聚起黑沉，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透出令人生畏的冷冽与寒意。
“你这是在做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掀起眼皮瞥了眼已经是待机状态的机器人，又瞥了眼唐洛，捂着刚刚被他压痛的肋骨，冷声问道。
唐洛不敢说谎，战战兢兢把事情的始末跟上司全说了。
好奇心害死猫，他现在是真的很后悔。
谁能想到这机器人这么坑爹，强行把他“投怀送抱”了！
太愚蠢了，太原始了，太不智能了，也太不了解自己家的主人了。都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对不起，秦总，我原本也只是好奇……”他红着耳根嘀咕了句。
秦璟面色冷峻，眸光黑沉，眼底还压着一股随时都有可能燃着的火苗。
这件事看似是他的机器人蠢，但唐洛就真的那么无辜吗？
机器人不具备人类的思想和欲望，所以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用膝盖想想就能明白了。
脑子里闪过这段时间他跟自己这位小助理之间发生的一切，看似偶然，绝非偶然。没有突如其来的巧合，只有蓄谋已久的钓鱼。
起初在洗手间门外无意间听到一句他跟与秦繁盛的对话，那时候他觉得唐洛说对他有意思，只是拿他当借口，用来躲避渣男的借口。
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的事，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小助理貌似是真的对他有想法，无时不刻不在变着花样的钓他。
不管是肢体碰触的暧昧暗示，还是不知道藏了几分真心的情话表达，那些钓鱼的手法历历在目，他每一件都清清楚楚地记着呢。
今天这种胆大妄为直接将他扑倒的行为，他更是得给他记着，记一辈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没有哪个下属会放肆成他这样！
秦璟沉沉吸了口气，这回是真下定决心了。
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这位助理无限度得纵容下去了。
有些话，有些事，今天他是必须要跟唐洛挑明了！
“你说， 有事情要跟我说。”秦璟看着眼前的青年明知故问。
问这句话时，他的心里就已经做出某种决定了。
唐洛有些惊讶“扑倒”事件居然这么快就翻篇了，上司居然没有深究。
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他一大早送“糖衣炮弹”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 上司没责罚他以下犯上就好， 趁着人心情不错，他得赶紧把想要请假的事提了。
“是的呢， ”他点头应，“我想跟您……”
“先等等， ”才刚一开口秦璟就莫名其妙把他打住了，“我也有话，我先说。”
唐洛怔了怔， 不明白上司这是啥操作。
刚刚已经放松的心弦瞬间又绷起来了。
“呃，那就， 您先说。”唐洛屏息道。
秦璟从他脸上移开目光， 清了清嗓子。
然而也只是清了清嗓子。
一分多钟眼瞅着就过去了，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他原本是要警告唐洛不许再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可之后呢？
要怎么修理这个小助理， 扣绩效？转岗位？秦璟不知道， 也没想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