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顺极轻地点了下头,就立刻岔开了话头,道:“郡主还不知道明儿就要启程的事吧。”
温柠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了:“这么快,明日就去?”
荣顺笑道:“殿下方才刚下的令。”
温柠谢过他告知,又寒暄了两句,便带着小桃走了。
看来京城的事宜已经忙完了,明日启程回行宫正好合适,剩下几日不出什么大事,也不用再上京京城两头奔波了。
就是方才的侍妾,温柠还是觉得奇怪,她前世在东宫住了两年之久,也没见过陆景阳有什么侍妾,更别提入东宫之前了。
小桃左顾右盼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敢压着声音小声道:“姑娘,太子殿下这是要一次宠幸两个吗?”
温柠瞧着小桃一脸的兴奋,总觉得若是自己不拦着,说不定小桃要去趴门板上听墙角。
她不轻不重点了小桃一下:“太子的事哪里是你能议论的。”
小桃诶呀一声,仍旧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奴婢这是太好奇了,姑娘就不好奇吗?”
温柠沉默了几息,点头:“好奇。”
她都快好奇死了,可总不能拉着荣顺非要问出个什么来吧,何况荣顺显而易见地不打算告诉她,否则也不会有意岔开话题了。
她只要按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指挥小桃:“走,回殿收拾行礼。”
另一边,荣顺将两人安置好,回去复命。
他将刚才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包括遇上郡主的事也一并如实道来,说完犹豫了下,道:“只是郡主好像是误会了,以为那两人是殿下您的侍妾。”
那两位美人是玉嵫国敬献给大恒皇帝的舞姬,因为路途遥远,所以一直到现在方才抵达京城,只待明日与他们一道去行宫。
前两日本是安置在别处的,但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耽搁不得,这才接到东宫。
要荣顺说,也不用接过来,提早派人去催便是了,只是两个舞姬罢了,难不成还要太子和郡主等她们么。
但殿下做的决定,他无从质疑,听令行事,就是正正好遇上了从库房回来的郡主。
荣顺领命去接人时,殿下特意交代他,若是遇上郡主不许将实情说出来。
他起先还觉得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又不走正道,从小道穿过去罢,能不能遇见人还两说呢,哪想殿下料事如神,果真就撞见了。
只是荣顺心有疑惑,这种事何必瞒着郡主呢。
这不,误会大了。
陆景阳半倚在椅背上,姿态闲散:“茵茵可有
不高兴?”
荣顺仔细回忆了片刻,摇头:“郡主只起先惊讶了一番,之后同奴才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了,看起来神色如常。”
他答完,敏锐地感觉到殿下唇角的弧度似乎微微落下了一点。
荣顺心里咯噔一声:“殿下?”
殿下问他郡主是不是不高兴,这实在难做他想,荣顺只觉自己呼吸都放轻了,不敢有丝毫松懈,小心翼翼地试问:“殿下瞒着郡主是为了?”
陆景阳半抬了下眼帘:“本宫记得你说过,姑娘家若是知晓爱慕之人另有所属,会吃醋。”
他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在说一件不太重要的政事,不夹杂半点旖旎暧昧的情绪,可说出来的话却令荣顺狠狠一抖。
荣顺想都没想就跪了下来,膝盖撞上地砖,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缩着脖子告罪:“奴才胡口乱言!”
他真的不知殿下是心悦郡主,想试一试郡主的心意,若是知道,他绝不会说那么一些有的没的。
荣顺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些话,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常缠着人想要日日想见,就觉得心下难安,恨不能回到当时给自己一巴掌。
郡主依赖殿下,把殿下当兄长,自然亲近无比,成日黏着,还不管不顾地从行宫跟来了京城。
殿下若是因为他的话误会,那他实在难辞其咎,罪该万死!
荣顺此前从没往这一层想过,哪怕想到了也下意识忽略了过去,因为早在郡主进宫的那一年,殿下就警告过他,是他异想天开,那是绝不可能之事。
他不知殿下是因为他的话生了念头,还是本来就有。
荣顺抖着嗓子道:“奴才有罪......”
陆景阳视线落在荣顺身上,过了良久,才大发慈悲地开口:“本宫分得清心悦与否,亦分得清真心与假意。”
爱慕之情从来不是说说就能成真的,就像陆焕,信誓旦旦说着年少慕艾,可眼中哪有半分喜悦欢欣之意。
陆景阳道:“茵茵不喜欢本宫,却也不喜欢旁人。”
他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荣顺跟前,锦靴上绣着繁复的纹案,华贵无比,却也冰冷无情:“你觉得呢?”
荣顺又是一抖,他小心试探道:“郡主还小。”
半晌,听到殿下嗯了一声。
他刚放下心,就听殿下又道:“茵茵该长大了。”
陆景阳轻笑出声:“何况茵茵聪明,会想明白的。”
温柠早起出门,正巧遇上陆景阳。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实在好奇太子殿下夜宿温柔乡的样子,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和平素没什么不同。
陆景阳道:“茵茵在看什么?”
温柠倏地一下收回了视线,欲盖弥彰似地摇头否认:“没看什么。”
说完,站在原地磨磨蹭蹭了会儿,又忍不住朝旁边望过去,结果视线一下子便对上了,她只好干巴巴地道:“太子哥哥起的好早啊。”
陆景阳哼笑了一声:“茵茵难得早起一日,竟然觉得我起得早?”
温柠心道,那怎么能一样,她又没有美人在怀,温香软玉的,自然好起。
她望着自己的脚尖,不动声色地挪了两步,凑近了后悄声问道:“太子哥哥昨夜睡得好吗?”
陆景阳长眉微微扬了下,问道:“茵茵是在关心我?”
温柠眨巴了几下眼睛,点头。
她心痒难耐,好奇极了,两世加起来还是头一次见太子殿下身边有女人,自然忍不住想多问几句。
可惜,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陆景阳回答。
温柠还想再问,一抬头就望见昨日那两个美人袅袅婷婷地从后院走出来,依旧戴着一层面纱,先朝她和陆景阳福了福身子,而后上了稍后面的一架马车。
美人虽美,可行礼的动作却有些怪怪的。
她没来得及想为什么美人不在寝殿床上,先是震惊道:“太子哥哥要带美人去行宫?”
不是不近女色吗?不是从不理会儿女情长吗?
难不成,这一世的太子殿下开窍了吗?
陆景阳挑眉笑了下,似乎笑她过于大惊小怪了,温声问道:“怎么,茵茵觉得不行?有违礼法?”
温柠心道,难道是她觉得不行太子便不带了么,何况礼法二字,是用来约束寻常百姓的,太子殿下要做什么,哪里轮得到她来置喙。
她仰头,认真表示:“太子哥哥怎么会违背礼法。”
陆景阳视线落在她脸上,细细探寻了片刻,想从中找出些除了好奇外其他的东西来,可什么也没有,那清凌凌的眸子甚是坦荡。
他手指摩挲了下,道:“上马车吧。”
温柠只好先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决定等到了行宫再问,到时候把消息告诉陆焕,正好可以堵住对方那些指责她不告而别的话。
等上了马车,温柠才后知后觉,方才两个美人似乎是从后院出来的。
太子殿下昨夜没有宠幸美人?
她本以为是太子殿下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这才带着身边的,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既然还未侍寝,那特意带去行宫做什么?
温柠虽然大为不解,却也没怎么记在心上,她正等小桃,也不知对方跑哪儿去了,迟迟不见人影。
她撩起车帘的一角,朝外往去,四下瞧了眼,没见到人,正准备唤宫人去找一找,就看见小桃急急从后面跑来。
等上了马车坐下,小桃还有些微喘呢。
她自知理亏,上来便撒娇讨饶:“姑娘,奴婢来迟了。”
温柠奇怪道:“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小桃虽说性子活泼些,可大体上还是稳重的,否则素心也不会放心让小桃一人来服侍她,今日这情况倒是稀奇。
马车车身微微晃了下,向前驶去。
小桃喝了几口水,语速飞快:“奴婢同荣顺公公说了会儿话。”
放下茶盏后,小桃一脸激动,眼睛放光道:“姑娘不是想知道昨日那两个美人的来历吗,奴婢方才打听到啦!”
温柠也来了兴致:“什么来历,快说!”
她刚压下去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没想到小桃如此得力。
小桃也没卖关子,当即便说了,不过她声音压得特别低,还边说边伸手指了指上面:“说是玉嵫国送来的舞姬,敬献给皇上的。”
她挤了挤眼,颇为惭愧:“昨儿是奴婢误会了,把您也带偏了。”
温柠大失所望,她还以为太子殿下转性了呢。
那点兴致骤然全失,温柠百无聊赖,半托着腮从扬起的车帘缝隙往外看了眼,只觉得长路漫漫,仅有的那点打发时间的乐子也没了。
小桃见不得姑娘不高兴,噘嘴道:“都怪荣顺公公,奴婢说错了,他也不反驳一句,反倒就那么应了。”
她义愤填膺地控诉:“幸好奴婢方才多问了句,要不然姑娘还不知被蒙蔽多久呢。”
小桃说得十分夸张,其实至多也就这一路罢了。
等到了行宫,魏临帝新得两位舞姬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不消一会儿就能知晓真相了。
但温柠却因为这句话微微愣了下。
她定定盯着车帘看了片刻,转头望向小桃,轻声道:“你方才是特意去找荣顺公公的吗?”
小桃摇头,认真答道:“奴婢正往这边走呢,正巧遇上,还是荣顺公公出声叫住奴婢的,不然奴婢都没瞧见他。”
温柠问道:“然后呢?”
小桃见姑娘这么慎重,外头细想了下:“然后奴婢瞧他从后面的马车那儿过来,以为带了什么东西,就顺口问了句,荣顺公公就说了,后面马车上坐的是玉嵫国来的舞姬。”
她将之前的事重复了一遍,见姑娘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不禁疑惑:“姑娘,怎么了,是哪儿不对吗?”
温柠摇头,不是哪儿不对,是她反应迟缓,竟然才刚刚意识到。
意识到这是太子殿下对她的试探。
温柠在觉察到太子意
图的一瞬后脊发凉,只觉心口处有东西往下坠,沉甸甸的压着胃,以至于让她产生一种想要吐出来的冲动。
若非太子殿下特意吩咐,荣顺又怎么会叫住小桃说起舞姬的事。
温柠甚至觉得昨日,她遇上对方也并非偶然。
太子殿下将东宫上下把控到极致,若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旁人怎么也不会知晓半分,可她偏偏就看见了。
而作为太子近身内侍的荣顺也由着她和小桃误会,不要说反驳了,脸上甚至连一丝惊讶也无,仿佛一开始就知道她们会猜错一样。
她昨日乍听到消息,震惊于太子殿下竟然开始亲近女人了,丝毫没有往别处想过,一直到方才,她也仅仅是生出几分好奇罢了,全然不觉得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可眼下事实就摆在面前,不容她不多想。
温柠闭了闭眼,太子殿下在试探她的心意,可是为什么?
温柠想不通,也不愿意多想。
她逃避似地捂住脸,半点也不想深究,可思绪愈是抑制愈是控制不住地往她脑海中来,宛如滔滔洪水,片刻都抵挡不住。
温柠菱唇微启,发出半声低吟。
她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既慌张又无措,心中丝毫没有准备,便猝不及防拨开了那层用以遮掩的细纱。
半个月前,她还觉得是大哥多虑了,现在看大哥分明是料事如神。
温柠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旁边,小桃见她脸色发白,顿时急了:“姑娘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您别吓奴婢,咱们叫马车停一停!”
她说着就要喊人。
温柠一把拉住她,摇头:“不用。”
她还没想清楚,还没有理清思绪,不想现在就见到陆景阳,也不知如何面对他。
小桃拧着眉,犹豫了下,还是将声音咽了下去,转身沏了杯新茶递来:“姑娘喝口水。”
温柠接来,抿了一口,感受到丝丝酸甜味,这才发现茶里加了颗梅子,及时压下了她心口处泛起的那阵黏腻烦躁。
她一连喝了好几口,终于在一团乱麻中挑出了那根主茎。
太子殿下倾慕她?
即便是已经有了准备,可真正接受的那一刻,温柠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若是放在前世,温柠或许会受宠若惊,可这一世,她已经是郡主了,风光无两甚至比公主更盛,何必要自降身份,做太子的女人?
而且陆景阳明明承诺过她,以后她会是大恒最尊贵的公主。
温柠放下茶盏,惶恐不安随着一杯梅子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气恼烦厌。
她两道漂亮的纤眉微微蹙着,实在恼怒,没想到堂堂太子竟也会说话不算话,说好的一诺千金呢,竟也跟着变卦了!
她这一世只想做个闲散的郡主,半点也不想进东宫。
前世她是太子良娣,却能在东宫偏安一隅,皆是因为太子对她无意,可这一世太子如此毫不掩饰地试探她,就是为了让她尽早察觉出那份心意,如此举动下,又怎么可能会让她同上辈子那般一人待着。
太子殿下身为大恒储君,未来的帝王,身边不可能只会有一个女人。
哪怕对方不像魏临帝那样多情,可后宫和前朝牵扯,并不只是简单的儿女情长之事。
温柠回神之后,便立刻想清楚了,且十分通透,她如今身份是贵重,可细究下来全是仗着魏临帝的偏爱,除去这一层,并不剩什么。
这样的身份并不足以做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
太子殿下即便心悦她,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为她破例,温柠自觉她手段心机皆是一般,能让太子将她记在心上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了,三千佳丽独宠一人,她做不到。
更何况,兄妹情分是独一份的,宠妃却不是。
所以,温柠觉得除非是她脑子坏了,否则才不会想不开与旁人争宠。
她一时懊恼起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发觉,不然也不会光顾着想亲近太子殿下,完全没想过有意外情况出现了。
全赖前世太子殿下身边半个女人也没有,她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并不耽于情爱了。
可她忘了,太子殿下即便尊贵高华,可亦是肉体凡胎,神仙尚不能斩断七情六欲,又何况是凡人。
温柠仔细回想,自太子从边关回来起到现在,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可以笃定的是,起码在太子殿下给她东宫库房的钥匙前,尚且没有动过这份心思,否则也不会承诺让她做公主。
那便是之后的事?
温柠正想着,忽然福至心灵,脑中蓦然闪过那日在温泉宫的画面,而后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
太子殿下难不成是见色起意?
温柠立时打了个寒颤,周身泛起了一股冷意,自己先否定了。
不可能,太子殿下不是这般肤浅之人。
可她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缘由。
温柠视线微微凝起,无论是何种原因,她都不可能答应,太子殿下只是试探她,而非坦坦荡荡地相告,那便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可以装作不知,离得远一些,直到太子殿下彻底打消念头为止。
温柠躲着陆景阳走,别说是露面了,连人影都没让对方瞧见。
小桃疑惑不解:“姑娘,您这是同太子殿下闹别扭了?”
分明早上时还好好的,她瞧见姑娘和太子殿下站在一起说笑呢,怎么赶了一阵子路,姑娘就避开不见人了。
温柠撇嘴,冷哼了一声。
小桃了然,看来是太子殿下惹姑娘生气了。
她抿嘴悄悄笑了笑,丝毫不担心,姑娘时常同殿下置气,等上几日就又把自己哄好了,高高兴兴唤一声太子哥哥。
眼下,小桃心领神会地避开不提,笑道:“等会儿到行宫,七殿下怕是要第一时间来找您了!”
温柠心说,等到行宫都快半夜了,陆焕就算急着找她算账,也必不可能半夜来兴师问罪的,倒是明日一早很有可能。
到时候她赖一赖床,陆焕大约等着等着就能气消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马车车窗外传来荣顺的声音,恭敬有加:“郡主,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温柠眉心一拧,整个人都提防了起来。
她若是没想到那一层,这会儿该高高兴兴地过去了,可她偏偏意识到了,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万一太子殿下说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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